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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笙歌 今宵雨落 上——by雾影缭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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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错了,可是求求大哥放过李谨然吧。我就这一个请求……求求您了……”

韩唯低垂着头,声音愈发地压抑。这让韩叶隐不由得心头一痛。毕竟是兄弟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闹到如此境地,值得么?

可是,一想到李谨然那张淡漠的脸,韩叶隐就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狠下心,一挥衣袖道:“深夜惊驾,自己去领二十棍。没我的命令,不得再踏出九王府一步!”

“哥!”韩唯惊恐地抬头。

“下去!”韩叶隐决绝的转过身,不留丁点余地。

韩唯终是轻轻一叩头,默默出去了。

韩叶隐闭上了眼睛。

碧寒之笛。

那是西域传来的有记忆的笛子。那支笛子是由某个国家特有的黎木制成的,辗转了多人之手,见证了一个国家的兴衰存亡。它记住了它所经历的一切,因此,但凡有人吹响此笛,必会重现所有的场景。这支笛子后来流到了当时的大旗,落在玫湖边一舞姬手中。该舞姬名动京师,传闻她之一舞,犹若仙女卷袖顾盼。

那名舞姬后来被选秀入宫,未过一年,死于大旗鸢玫宫。

李谨然看到笛子的动容,只因……那是她的东西。

而将笛子赐给李谨然的韩叶隐,却是深知这一切缘由。

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准备的。目的,只是为了留下李谨然。

将李谨然……留在自己的身边……

当事人李谨然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没有像韩唯想的那样身陷囹圄,或者说,他此时的待遇要比在九王府优厚得多。韩叶隐只是下令将他软禁在鸢玫宫中,一切服侍从旧。

仿佛他又回到了大旗国主的时候,可是,李谨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是鸢玫宫?

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让他锥心刻骨的痛。在他的眼里,华丽的鸢玫宫只是一片血红。

他颓然坐在床上,双手捂住了脸。

他开始有些想念九王府的那张硬硬的板床了。

“怎么还没睡?”忽然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轻拍他的肩膀。

李谨然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迅速地跑到了一边。他瞪着韩叶隐,良久,直到他的眼中再无半点情绪。

“你对我似乎总是这一种表情呢!”韩叶隐苦笑着,坐在了床边。他拍拍身边,笑道,“过来坐。”

他的示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李谨然索性闭起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任我宰割?”韩叶隐戚眉。

“只是不想看见你。”李谨然坦白道。

“为什么?你对唯儿可以那么顺从,为什么却总是对我带刺儿?”韩叶隐的语气染上了不爽的情绪。

李谨然沉默不答。

“好吧,那你听着。”韩叶隐努力克制了怒气,“我给你两条路。一是留在皇宫里,除了政权,我保证你会活的和以前一样。或者,你回到九王府,继续当你的底层奴才。你怎么选择?”

李谨然皱了皱眉,终于张开了眼睛。他看了看韩叶隐严肃的脸,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你要给我选择?我沦落到当奴才,你不应该是最高兴的么?”他开口问道。

“是,我是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更想要你!”韩叶隐直截了当地回答。

李谨然瞪圆了眼睛。

大旗时,男风就已很普遍。特色的小倌出没于各大风月场所并非罕见,有些甚至比当红舞姬还要受欢迎。虽然有些臣子也曾贡献过几个声色俱佳的小倌送来宫里,可是李谨然并非此道中人,也一直没有尝试。如今自韩叶隐口中听到这样明白的话,让他不由得从心底凉透。

他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第十二章

“你想要我?如此荒诞之事,你居然也能说得出口,不怕天下耻笑吗?”李谨然义正言辞道。

韩叶隐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嗤笑道:“所谓的井底之蛙,只见其上方一片天空,却不知天空之广。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像你一般地活着么?你口中所谓的荒诞之事,却是现下最流行之风。原先你手下的臣子们,哪个没有个三两小倌,这有有何之耻?”

“我至少也曾为一国之主,又岂能沦为你膝下玩物?”李谨然的柳眉微微竖起,隐含着怒意。

“啊啊,若非你曾为一国之主,以你的姿色,又岂能保有清白?”韩叶隐站起身,脸上满是促狭之色。

他慢慢逼近李谨然,而李谨然则是慢慢向后退去。韩叶隐欣然地看着李谨然脸上些微的肌肉抽动,以及那自裸露的脖颈处冒出的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在害怕。而他的害怕,会成为最好的佐料。

韩叶隐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而凶猛,如饥渴的野兽。在李谨然面前,他从来都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否则也不会在那时的朝堂之上险些做出无礼之举。强烈的欲望燃烧着他的灵魂,那火焰自瞳孔中迸射开来,带着数道闪耀的金色星芒。

“你似乎早已经替我做出选择了。”李谨然鄙夷地瞪着他。

“哐当!”

李谨然的右手扫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半身高的青釉花瓶。里面装了半瓶的水,此刻都洒在了地上,浸湿了李谨然的脚面。

就在李谨然这一分神的瞬间,韩叶隐已经欺步上前,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

灼热的气息喷在李谨然脸上,李谨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挥手一挡。

“啪!”这一下着实甩在了韩叶隐的脸上,虽然不重,却不啻于砸在了韩叶隐的心上。他从未挨过打,更遑论当了皇帝以后,更是心高气傲。这一个小小的巴掌,打出了他心底的羞愧和愤怒。他想也没多想,回手重重地将李谨然打翻在地。

李谨然摔倒在湿冷的地上,仆伏在青釉瓷瓶碎片的旁边。还未等他起来,韩叶隐已经压在他身上,开始撕扯他的外衣。

发疯的野兽是没有理性可言的,韩叶隐手下动作粗鲁,只顾着撕扯,却没有发现李谨然悄悄拿起了一片带尖的碎瓷,抵在他的脖颈处。

瓷片划破肌肤,流出了丝丝鲜红。

韩叶隐终于停住了,他渐渐平静下来,双手离开李谨然的身体。李谨然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破烂,另一只手又拿起了另一片碎瓷。

“现在该是我让你选择的时候了。你是让我回去九王府,还是让我死在皇宫里。”语气比以往更加的冷冽,李谨然的眸子已经化成了寒冰,冻结了一切。

“你有那个本事去死吗?若可以,当初国灭之时你就应该殉国了。”韩叶隐嘴上讥讽,却不再有丝毫动作。

“的确,我没有杀死任何人的能力,包括我自己。但是至少……”李谨然一手抵着韩叶隐的大动脉,另一只手划了个优美的半弧,落到自己的眼睛之上,“至少我还有废了自己这双眼睛的力量。眼睛废了,就不会再看到你的丑态。”

瓷片的凉气顺着破了口的血管流进了身体里,浇熄了韩叶隐心中的烈火。他开始认真地审视着李谨然,那张无暇如玉的脸庞近在眼前,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扯越远。

“你……就这么讨厌我?”韩叶隐向后措措,蹲在地上,像一只安定下来的大型动物。

“不是讨厌你,只是不能接受。”李谨然丝毫没敢放松警惕,绷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他是真的做好了鱼死网破的觉悟,只是没有想到,韩叶隐居然如此轻易便做了退步。

“那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九王府?若果你想要挟我,那么还你自由不是比九王府为奴要更加的划算?”韩叶隐目光炯炯地瞪着李谨然,“还是说,你不接受我,是因为唯儿?”

“他才不像你……”李谨然争辩道。

“哼!你以为唯儿心中没有这个意思吗?他现在只是还不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预兆,一旦他知道了,你要如何面对他?”韩叶隐毫不留情,句句直白,直刺向李谨然心灵深处。

“这不劳你费心。”

“很好!你的结局,我拭目以待。”韩叶隐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偌大的鸢玫宫再度只剩下李谨然一个人。冰冷的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虽然是夏天,却依然寒冷刺骨。他僵硬了好一会,才扔掉了已经捏到手痛的碎瓷片。

有东西从怀中露出了纯洁的一角,李谨然想起了那个时候蔚瑶的古怪举动,着实让他有些担心。他将那块白绢抽出来,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皇猎午时,白羽箭,狙杀。”

隐隐觉得自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脑子里很乱,根本无力去细想。李谨然踉跄着来到烛火边,将白绢烧掉。

有些冷,可是鸢玫宫里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他只有慢慢爬到流云堆锦的床上,掀开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身体在发抖,抖得不能自己。明明韩叶隐已经离开了,那股让他无法压抑的恐惧却到此时才爆发出来。他拽紧被子,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韩叶隐一路怒气冲冲直回御书房,推开门后二话不吭,捡起顺手的东西就往地上砸去,吓得紧跟在身后的内侍脸上青白不接,个个心中惴惴不安,生怕皇帝想换换口味拿他们来出气。

“皇上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儿啊?”内侍总管齐默端了一杯茶来,悠悠地拉着调子说道。

齐默并非太监,皆因他从小生在皇宫,长到14岁时,由于当时的总管一时心软,便没有行刑,而是被安排在御书房做一个打扫的奴才。每天在皇上到书房之前将书房打扫干净,在皇帝离开之后收拾妥当。没有太多机会与皇帝照面,也就没有太多人留意他并发现他的秘密。当韩叶隐杀进皇宫之时,所有内侍均吓得四散而逃,唯独齐默依然安稳地留在御书房里打扫。韩叶隐本想一刀杀了他,谁料齐默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韩叶隐打消了杀气,甚至破格将他留在身边。

齐默说:“我的活计是打扫御书房,伺候皇上。而皇帝是谁与我无关。”

那之后,齐默没有继续隐藏,而是对韩叶隐直言相告。韩叶隐听了并无不悦,也并未要求他一定过刑,而是依然许了他内侍总管之职。宫内一贯除皇帝无男子,对此,韩叶隐只是笑着解释道:“他既然想留在我身边,那么我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韩叶隐斜了他一眼,示意他把门关上。

“唯儿呢?”

“回皇上话,九王爷自己却敬事房领了二十棍子,说是您下的旨意。然后就一直在宫门外头跪着呢!”齐默躬身道。

“我不是让他回去了么?”韩叶隐皱眉,“去,让底下人告诉他,他要是不回去,我就把李谨然丢到池塘里喂鱼!”

“是。”齐默应声而出,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道,“皇上,您今后对别人说话时要自称‘朕’或‘寡人’,用‘我’未免过于平民化了。”

“那些个字眼听着就让人不爽,我就喜欢用我,你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办事去,快去快回,我还有事吩咐你。”韩叶隐没好气地说道。

韩叶隐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右手用力捏住了眉心处。

唯儿啊唯儿,你对这个李谨然还真上心呢!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家奴,还是说,你真的和我有着相同的想法?

若果是真的话……

我倒要看看,你对他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韩叶隐猛然睁开眼,他的眸中精光攒动。

“回皇上话,九王爷已经起身回府了。”齐默已经回来了,他缓缓走到韩叶隐面前禀告着,下一句,却是压低了声音,“皇上还要奴才做什么事?”

韩叶隐向他钩钩手指,示意他在弯点腰下来。

齐默把自己的耳朵凑到了韩叶隐的嘴边,韩叶隐附手过去。

夜,已过四更,快亮了吧。

李谨然觉得自己一阵阵的发冷,头脑也越发地不清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只是,被窝里不流通的空气让他憋屈,他终于还是掀开了被子。

一掀开被子,一片橘色的光晕便漫进了他的视野。整座鸢玫宫被淡淡的橘色光芒笼罩着,各种器皿和瓷器都发出了淡淡的微光。就连墙柱和房梁,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李谨然愣住了。

他见过这幅场景。它在记忆中存在多时,只是一直被封印着,藏在一个李谨然不想去碰触的盒子里。

而今,盒子被打开了。

李谨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钻出层层的纱帐,赤脚向外堂走去。地面是温暖的,干净地连灰尘都没有。李谨然刚掀开那一扇紫玉珠帘,便看到在外堂的桌前,坐着一个大红色的身影。

屋子里弥漫着甜甜的香气,比美酒更加让人陶醉。红色的身影在烛光下影影绰绰。李谨然诧异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换回了金双叶龙袍。这一切,都与六年前的那一天一摸一样。

“夜儿,是你吗?夜儿……”心底深处的名字再一次被呼唤而出,眼眶中有一团温热,止不住地滑落。李谨然颤抖着向那个人影伸出手,想去碰触,却又怕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红衣丽人浅笑,声音清脆如风间的铃铛。

李谨然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红衣丽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纤纤玉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慢慢向床上引去。

一时间,房间香气弥漫。隐隐有风在盘旋,淘气地吹熄了周围的盏盏烛火。层叠的纱帐上,只剩下两个人的影子,在慢慢的纠缠……

第十三章

阳光明媚而多情,它温柔地铺散在植物嫩绿的叶片之上,仿佛情人的手。韩叶隐站在窗边,凝视着面前的一株草石竺,微微扬起唇角。

天亮了。

李谨然猛然睁开眼睛。他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旁边的人,还好,那女子还在。只是,褪去了那身红色的外衣,她姣好的容颜在李谨然眼里却是那么的淡漠。

她不是夜儿……

失望,却也理所当然。

李谨然慢动作起身,默默穿好衣服。当他走到外堂的时候,看到了一张令人厌恶的面孔已经等在那里了。当然,对方可是一脸的谄媚笑容,让人大早上开始胃就隐隐作痛。

“哎呀李公子,您可醒了,这马车都在外面候着半天了。”刘猛垫着小碎步走到李谨然面前,水平地伸直了胳膊。

李谨然皱皱眉头推开他,冷冷地问道:“里面那个姑娘,是谁送来的?”

“啊,那可是皇上亲自给李公子点的人呢。皇上说了,公子畏寒,这是特地送来暖床的。怎样,公子可觉得还成?”

“他是何用意?我一个阶下之囚,何须他如此劳神费力。”

“这个咱做下人可就不知道了。不过皇上说要奴才告诉李公子一件事,”刘猛笑得眼睛都没了,腰弯得活像只煮熟的虾米,“昨个夜里,九王爷纵马过宫来替公子求情,不但挨了二十棍子,还在大门口跪了个把时辰。您说现在虽然是夏天吧,这夜里的青石板也不是舒服的,想必九王爷膝盖肯定受了凉了。他可是马上英雄啊,这一……”

刘猛把齐默告诉他的一番话添油加醋地转达给李谨然,他没有漏掉李谨然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慢慢收紧的拳头。

一丝狡黠的笑容浮现在刘猛脸上。但是转瞬间,他又变得比孙子还孙子。

“李公子,咱启程吧,总不好让九王爷久候呢!”

“啪!”

李谨然忽然用力,给了刘猛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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