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辛苦您了,久川老师,之后有什么问题,我会打电话联络您的。」木村摸着后脑袋,感激涕零地笑着。
「嗯,好的,路上小心。」久川披着一件深色罩衣,一脸的疲惫。前天晚上他只睡了四个小时,昨晚又熬了通宵,现在
已经困得不行了。
「那我先走了,再见。」木村踏着大大的步伐离开了,在书桌上趴了一晚,想必他的肩膀也很酸痛吧。
「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吃完了再休息吧。」年轻的女佣说道,在起居室的餐桌上,摆上了新鲜的烤鱼、腌萝卜、
味增汤,以及撒着少许黑芝麻的米饭。
「好。」久川拖着木屐回到客厅,打算吃完早餐,再去睡觉。等下午养足精神后,再找江岩出门去散步。
江岩虽说是他的贴身保镖,但平时主要的工作还是处理帮派事务,只有久川要出门的时候,江岩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不过,就算工作再怎么忙碌,江岩每天早上都会到后院的别墅,问候久川。
「江岩,他还没来吗?」久川喝下一口海带味增汤,问道。
「江先生他出差去了。」正在给盆栽浇水的女佣,停下来说道。
「出差?去哪里?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久川吃惊地追问。
「去哪里我不清楚,好像是老爷临时决定的,昨天江先生一直待在老爷的书房里,到天亮才离开的。」
「老爹吗……?」久川不由皱起眉头,是什么样的生意,非要江岩亲自去谈不可呢?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少爷,您不吃了吗?」女佣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早餐,问道。
「不吃了,先放着吧,我去一趟主屋。」久川说着站起来,踩着木屐,啪哒啪哒地沿着石子路,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第十一章
和久川居住的日式别墅不同,主屋是一栋仿欧式的现代建筑,刷成白色的外墙上,雕刻着许多神话人物,中央还有一个
镀金的拱顶。
虽然设计师说这是巴洛克风格,但久川觉得只是『貌似』,它的装饰太夸张,只是在炫耀久川组的大本营有多么财大气
粗,简直像暴发户一样品味低俗。
主屋有六层楼高,占地很广,有一千多坪。房屋外还建造有恒温泳池和欧式花园。久川组老大久川鹰二的书房就在二楼
面向花园的一间,透过半圆形的落地窗,还能清楚地望见别墅的情况。
不得不说,对于惟一的儿子,鹰二还是非常重视的。和其他左拥右抱,私生子无数的黑帮老大相比,久川鹰二一生中只
有过一个女人,就是久川修治的母亲──高桥玲奈。
高桥出身名门,父母都是享誉国内外的外科医生,玲奈也立志做一个名医,学习刻苦,二十二岁时,在爱知县一家公立
医院做实习医生。
鹰二那时只有十九岁,是一支名为『虎』的暴走族成员,他偶然遇到深夜下班回家,被歹徒袭击的高桥玲奈,救下了她
,两人从此坠入情网。
鹰二虽然是流氓,但是他从来不欺负女人、老人和孩子,也很鄙夷别人这么做,不过流氓毕竟是流氓,他的身份遭到高
桥父母的唾弃,不仅强烈反对他们恋爱,甚至还报警谎称,鹰二强暴了他们的女儿。
年轻、无助又不愿意失去彼此的两人,只得抛弃工作和家庭,连夜逃离家乡,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
在狭小的公寓里,两人相互扶持、恩爱地生活着。刚开始日子过得很艰辛,连饭也吃不上,不过鹰二努力地打拼天下,
加上确实有几分领导才能,十多年后,终于在东京有了立足之地。
但是,玲奈却因为心脏病,突然去世,鹰二抱着爱妻的尸体痛哭流涕,两天一夜都不肯放手。
那时久川修治才八岁,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已经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以及父亲失去母亲的痛苦。他静静地走到父亲身
边,抱住父亲的身体,让他冷静下来,『你还有我啊,爸爸,看我一眼吧,妈妈在天国,也会继续爱着我们的。』
小修治不停地说着这番话,让鹰二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紧紧地搂住了他。
修治从小就聪明懂事,深得人心,久川组不少人都视他为珍宝,对他忠心耿耿、宠爱有加。
鹰二自己也觉得,修治是一个出色的孩子,将来一定能继承久川组,成为叱吒风云的人物。
但是久川却选择了小说家的道路,让旁人无法理解,鹰二更是不赞同久川写小说,可是他也不想过于逼迫儿子,只希望
等他退休了之后,久川便会收心,老老实实地打理久川组的生意。
「老爹,你又在抽雪茄,医生不是说,让你戒烟吗?」久川一进门,就看到室内烟雾弥漫,不禁拧起眉头。「啊,大白
天的还在喝酒!」
穿着深色竖纹西服的鹰二坐在一张金色的,扶手上雕刻着猛虎的沙发上。他左手手指夹着一支巴西雪茄,右手端着半杯
加冰块的白兰地,看样子又把医生的叮嘱当耳边风了。
「我加了水的。」鹰二掐灭了手里的雪茄,又喝了一口酒,他的指节粗大,无名指上戴着翡翠绿的戒指。
「加再多也还是酒,你要小心爆血管哦!」久川不客气地拿走他手里的酒杯,走到对面的沙发里坐下,单刀直入地问,
「老爹,你让江岩去做什么了?」
「大阪的工地有一点麻烦,让他去处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鹰二说着,碾磨着手里的雪茄。
鹰二已过四十岁,浓密的黑发中间混杂着几丝白发,深邃的眼角也刻着皱纹,但是他保养得很好,身材依然健硕。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只有通过挺直的鼻子及下巴的轮廓,才能猜测出他们俩是父子,在长相上,久川更多继承了母亲的
美貌。
第十二章
「真是无关紧要的事,就不会特地找江岩去了吧?」久川秀气的眉头纠结着,不满地说,「我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想的,
江岩有过商业罪案的前科,要是再卷入什么纠纷,警察一定会治他的罪,把他遣送回澳门的,这种事情……」
「你放心,江岩不会出事的。」鹰二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说道,「你既然这么关心他的动向,就回来帮我打理生意嘛
,我老了,许多事情做不了了,而你呢,是那么聪明,只要你继承了我的位子,不管你把久川组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
会插手。」
言下之意,就算久川要解散久川组,改行做正当生意,鹰二也不会过问。
「就算我接手了久川组,江岩也不会听我的命令!对他来说,你才是他最重要的救命恩人!」久川腾地站了起来,有些
不爽地说,「我回去了。」
「这几天,太贺会做你的保镖,他应该到你的别墅去了。」太贺是一名跆拳道高手,也是江岩身边最能干的手下。
「知道了。」久川点头,鞠躬,便退出了父亲的书房。
久川走出来后,沿着长长的走廊踱步着,他认为老爹有意隐瞒江岩的去向。
因为江岩是决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到大阪出差的,而且老爹看起来也不是很担心工地的样子,也就是说──出差是个
幌子。
『究竟是去哪里了……?』久川站在玄关,望着阳光明媚的庭园,苦恼不已。不如去问问太贺吧,从老爹的嘴里,是很
难找到答案的。
这样想着,久川将手臂插进和服袖子里,大步向别墅走去。
久川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没多久,鹰二书房内侧的一扇门就打开了,西装笔挺的江岩走了出来,恭敬地鞠躬,「老大
。」
「嗯,修治看不到你,果然变得烦躁了呢。」鹰二拿起打火机,啪地点燃雪茄,「你不愿意说,为什么要我调走你,我
不勉强,但是修治那里,好歹去交待一声,他会担心的。」
「是,老大,给您添麻烦了。」
「我相信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修治考虑,对么?」
「是的。」江岩再度深鞠躬。
「这就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鹰二摆了摆手,提醒道,「从后门走,别让修治看见了。」
「是。」江岩点头,离开了豪宅。
当他来到屋外的停车场取车的时候,透过半人高的灌木墙,可以望见久川修治低垂着头,毫无生气地沿着花园小径走路
的身影。
江岩远远地注视着他,直到那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枫树后面,才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席。
『为修治考虑吗……?』树墙的遮挡让车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江岩此刻的表情也被隐藏起来,「真是很好用的借口啊。
」
江岩紧握着车钥匙,直至坚硬的金属条刺痛他的掌心,才松开手,发动汽车引擎,驶离了久川宅邸。
东京系列第三弹 《东京恋爱物语》13
六天后,久川依旧找不到江岩的下落,他多次追问太贺,但是这个衷心耿直的男人,始终只有一句话,『少爷,大哥真
的是去大阪出差了,我没有骗你。』
久川问不出来,只好作罢,在家等待着,也许江岩只是太忙,所以没时间和他联系,又或者,他在大阪有情妇,所以多
留几天?
「哎呀呀!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久川挠乱自己的头发,江岩是有情妇,但不至于遍地开花的程度,听说,都是在夜
店谋生的女子,也就是陪酒女郎。
那些女人长什么模样,久川没有见过,但想来一定长得不错吧。江岩从不带他去酒吧街或新宿歌舞伎町,说那里不安全
。
那仅0.35公里的弹丸之地,却挤着七十多个黑帮组织和五百多家酒吧,还有着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色情行业。
一般客人前往可能没什么问题,顶多遭到黑店敲诈罢了,但久川要是去到那里,就会变得十分轰动。
他只要一踏进新宿东口,就会有人上前搭话。埋伏在街头巷尾的混混,会把久川组少爷大驾光临的消息,通知每一位老
大,这当中,自然包括声明要买下他右手的山下组。
在别人眼里是娱乐天堂的地方,对久川来说却是一个危机重重的魔窟,搞不好就会被伏击,挨枪子儿,所以江岩说不要
去,久川就不去,因为他也不想惹出事端。
嘟嘟!
放在矮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有简讯。久川立刻拿起来一看,又泻了气,「什么,是木村啊……」
简讯发来了下本新书的截稿日期,以及一个「拜托您了,老师!」的笑脸符号。
「你说拜托,我也没办法啊,现在脑子里根本考虑不了小说嘛。」久川哀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但是Word文档
里空白一片,连个标题也没有。
久川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手机简讯和电子邮箱,除了木村编辑的信息以外,没有新的简讯传入,他也打过三次电话给江岩
,但都转入了留言信箱。
久川很担心江岩,想到他当年身负重伤、鲜血淋漓的样子,就忧心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可恶……」
心烦意乱地推开矮桌,久川站起来,坐到窗台上。外面的天空阴沉沈的,院子里的树木也发出飒飒的响声,恐怕快要下
暴雨了吧。
如果江岩再不回来,他要不要出去找他呢?可如果江岩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看到江岩之后,他又该说什么?
久川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堵得慌,他们不过是主人与下属的关系,还能说什么呢……?
一楼的起居室,太贺见少爷一直埋首在书房工作,就放心地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大哥……」太贺侧坐在沙发里,拿手掩着话筒,压低声音道,「你快点回来一趟吧,少爷他今天又逼问我了,我
快撑不住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也很轻,太贺「嗯嗯」地小声应着,正要回答什么的时候,觉得脖子处一凉,大惊失色地回头,发现久
川正拿着一把!亮的武士刀,微笑着。
那是无比迷人,又让人打从心里不寒而栗的笑容。久川是剑道高手,高中时就已获得三段资格,不过他更爱文学创作,
所以没有继续发展剑道。
『拿来。』
崭亮的刀尖抵着太贺的颈动脉,久川勾勾手指,让他交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太贺脸色发白,不敢抵抗,只得把手机放在久川的手掌中,灰溜溜地逃到一边。
久川放下武士刀,接听电话。
「喂?太贺?」手机里传来江岩询问的声音,他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现在很忙,」久川冷冷地开口道,压抑着胸口升腾的怒气,「是我在找你。」
「少爷……」江岩的声音有些低沉,想必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惊讶。
「你在哪里?真的在大阪吗?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久川连珠炮似地说道,又气又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喀嗒一声,挂断了。
久川听着嘟嘟的忙音,无法置信地愣怔在原地,江岩──竟然挂了他的电话?!
「少、少爷!」太贺看到久川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急忙说道,「大哥他真的很忙,你别怪他啦……」
「少胡说!你们一直在骗我!老爹也是!」久川愤怒地瞪着他,翻查通讯记录,刚才拨出去的号码是……?
「什么?」那组熟悉的号码一跃入眼帘,久川就差点气炸肺!这不是老爹书房里的电话吗?!
也就是说,江岩根本就没有出差吧!他们全都在蒙骗自己!
第十四章
「少爷……!」太贺见已经隐瞒不住了,十分慌张。
「滚开!我要去找老爹!你们这些混蛋!」久川怒气冲冲地跑出起居室,挥开试图阻拦他的太贺,朝着主屋的方向,大
步奔去。
『可恶!可恶……!江岩这个骗子!』久川在心里不住骂道,一团飓风般的怒火在他胸膛里奔腾翻滚!老爹怎么可以这
样,任由江岩欺骗他?不……这也许就是老爹的意思。
但就算是老爹的意思,江岩也不必完全遵从吧?
难道老爹让他去死,他也照做吗?!
「我绝对不饶恕你!」久川气得直咬牙,木屐在石子路上踩得哢嗒哢嗒直响,快步穿过花园,就在这时,他望见了树墙
的另外一边。
──江岩?!
江岩正背对着郁郁葱葱的树墙,走向主屋前面的停车坪,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那里。
「江岩!你给我站住!」久川大声喊道,可是头顶突然雷声隆隆,遮盖住了他的喊声。
江岩掏出车钥匙,打开锁,坐进车内。
「江岩!」久川又大声地喊道,无奈江岩没有反应,他只好拔腿狂奔,绕过长长的树墙,来到停车坪。
这时候,狂风夹杂着雨点开始落下,江岩也打开了雨刷,启动了汽车引擎后,往豪奢的金色大门驶去。
「江岩!等一下!」从停车坪到大门有近百米的距离,久川除了追赶,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狂风吹来,转眼间骤雨滂沱,雷声咆哮,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淹没了,狂乱的雨点冲刷下,久川睁不开眼睛,也张不
开嘴。
在大门口,江岩的跑车略微倒退了一下,久川艰难地喘着气,眼看就能追上江岩的车子,木屐的带子啪地断了,他猛地
摔向水泥地面,痛得动弹不得。
「呜……!」膝盖擦着砂砾,流出血来,久川咬牙动了动腿,爬了起来。江岩的车尾灯已经消失在大门后了,纷乱的雨
幕很快掩去了一切。
久川似乎不相信江岩真的走掉了,他来到主屋,却没有见自己一眼就离开了。
『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久川心痛得不能自已,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远胜过膝头受的伤,他呆呆地站在滂沱大雨中,任由鲜血沿着他的小腿,流
向脚背。
轰隆隆──!
巨大的雷鸣震颤着天空,久川抬起了头,冰冷的嘴唇在雨水中颤抖,单薄的肩膀也瑟缩了起来。然后,他摇摇晃晃地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