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笙笙太苍白,又瘦,西班牙阳光充沛,”傅聿甄吮了吮徐笙的唇,目光爱怜,“笙笙应该多晒太阳。”
“像个老人?”徐笙挑眉,神情放肆。
“但愿我有资格看你老。”傅聿甄不觉侮辱,只忽然悲哀。是真的悲哀。
徐笙万万没想到傅聿甄会突然这么说。
自从成为傅聿甄的所有物开始,徐笙只将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然而,傅聿甄竟然是真的在乎他,为他做的一切,不为
炫耀——他傅聿甄根本不屑于炫耀!他只是为了哄他开心。
——可又多么可悲!
他人结婚的时候,可不都说“白头偕老”,的确可悲。
傅聿甄真的将自己当成他的人了。
徐笙不是不感动。
“我不会离开你,聿甄。”假话须逢时,这样效果加倍。何况这不是假话。谁会弃整座阿拉伯半岛而去?
“可是我会,我迟早会离开你,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傅聿甄说得急促。
徐笙从来不知傅聿甄竟然有这种想法,他徐笙何德何能受傅聿甄如此宠幸。此时,徐笙想问:“难道你没有准备了巨额
遗产给我?难道那些房子,车子,还有巧克力,都不属我名下?”
不过徐笙终究没有问出口。
这些,于他,于他,都是侮辱。
“前几日,在伦敦拍下一口钟,每到钟点敲响,便有十二门徒出来传唱。”傅聿甄娓娓道来,却以已经恢复常态,与先
前判若两人。
“那犹大呢?犹大在不在?”徐笙笑得邪魅,抚摸傅聿甄的眉目,俯在他耳边私语,“我可不就是犹大?”
“不,不,你是我的圣塞巴斯蒂安。”傅聿甄欲起,压住徐笙肆意玩弄。
看着外面冰雪初融,随着急切温暖的律动,自己的身体化为雨水。徐笙抽动着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意:竟然有人对
自己的禁脔说,你是纯洁的圣哲。真不怕亵渎神灵?
算了,他自己可不就是上帝?
梦回莺啭,周遭依旧,往事已如指间风。
徐笙面带着淡淡的微笑,指尖摩挲着城堡的名字:“慕笙”。
或许真该看看那座城堡,或许,或许,傅聿甄真的给他留下了什么。
第三章:言衷 上
草原绿草如茵,落日飞霞,车窗上泛着七彩的光芒。
看到城堡的时候,傅易辰惊讶得合不拢嘴。
当真是铁灰塔尖刺破苍穹,巍峨雄壮如国际歌。打开铁闸后,还需车行十分钟左右才到大门。
下了车,竟看到远处山头,一群绵羊如云一般步过,还有几只驴子。
徐笙让律师问:“驴子也是我们的?”
管家弗朗西斯柯是西班牙土生儿,一口流利西班牙语,恭敬地点头:“那些绵羊、还有马,也都是。”
徐笙面不改色地用西班牙语答:“我喜欢驴子。”使得众人面面相觑。
地图摊在桌子上,因经济不景气,还附赠了十余亩的花园……除却会客厅、餐厅、茶室、咖啡厅、书房、图书室、健身
房、活动室等房间,城堡还有五十余个客房空闲着。每一个房间都备了铃,每一层都有警卫,一按就有人会出现。
徐笙斜了明显受了惊吓的傅易辰一眼,对律师笑说:“我们只需要两个房间,把其他房间按照市价的百分之八十租出去
,包括交通食宿,文化娱乐。”
“这,这……”徐笙语气严肃,律师瞠目,“笙少爷,你不是开玩笑吧。”
徐笙定定地看了律师两眼,兀然挤出一丝冷笑:“我当然在开玩笑,还是你认为我会做蚀本的生意?”
律师尴尬地陪着笑,心里一定在想,这傅家的笙少爷还没传说中的一半令人难以伺候。
徐笙自然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送客。
用了晚餐,各自梳洗了一下,徐笙换上白色长衫,要傅易辰陪他去看自己的卧房。
本以为会见到一张欧洲中世纪风的大床,层层幔帐直垂曳地,绣满玫瑰,点缀流苏,香艳夸张得好似蓬巴杜夫人的香闺
。而躺在那里的却是一张古典优雅的花梨木宁式床。床挂整版雕刻着张生和莺莺的《西厢》,节子雕有葡萄花卉,两边
刻着藤状的连理枝;床沿的五只蝙蝠寓意“五福齐临”,上方是“梅、荷二仙”。床上一领芙蓉簟,泛着清浅的凉意。
床边还备着带有防潮箱架的紫檀木大云龙纹“躺箱”。红木的角几上摆着荷青的粉彩缠枝牡丹瓶,里头插着一支红梅。
一边有着用来挂衣物的龙头衣架,还有两用圆角大柜,除了些线装书和精装本,还有些古玩。里间的更衣室用折叠式屏
风隔开。若不是屋里颜色素雅了些,还以为是古代才子佳人新婚的洞房。
地上都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因为傅聿甄知道徐笙喜欢打赤脚。徐笙爱极了那一寸多厚的柔软羊毛,立刻褪掉鞋袜,欣
喜地踏上去。
“父亲对你真好。”傅易辰腼腆地站在门边。
徐笙仍就笑着,好整以暇。绕到傅易辰面前,不着痕迹地关上了门,靠在门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傅易辰。傅易辰的脸
又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徐笙笑,见到徐笙那水光潋滟的秋眸看像他,就紧张如一等待成绩单的小学生。
“你嫉妒了?哥哥。”徐笙一双水样的眸子,盯住傅易辰。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易辰摆摆双手,退后,心底却是惆怅。其实他想说的是,如果他有要求,父亲也一
定会对他这般好。只是没有机会了。
徐笙笑得如狂风中绽放的花朵,灿烂、倔强却脆弱无着。一步步,徐笙将傅易辰逼到了那张华美的宁式床上。
“什么是爱,什么是情?”徐笙突然问。
傅易辰有点措手不及,脑袋混沌,却答《牡丹亭》中的句子:“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可是?”徐笙心中柔弦一颤,有点迷茫,柔软地覆在了傅易辰身上。傅易辰下意识地握
住了徐笙的一只手,却不知是抗拒,还是接受。
“对,是《牡丹亭》的题词。”软玉温香之下的傅易辰动弹不得,脑中似有一面大锣不停敲击,不能思考。而配着香槟
色的灯光,徐笙愈发地唇红齿白,明眸流波,熠熠生辉。
“我美么?”徐笙问。
第一次问对着傅聿甄,第二次竟对着他的儿子。徐笙自问莫不是他注定要一辈子与傅家人纠缠不清?
“是,你很美。”傅易辰不受控制地紧紧盯着徐笙。
那发,那眉,那目,那唇,那身上幽幽清香,好像初见的那一天深浅不一的透明的绿编织在他的身上,好像一层绀碧的
薄纱——他太美,傅易辰快要窒息了;他太美,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化烟而去。
——不行,他要抓住他!
傅易辰忍不住了,一把扣住了他的腰。徐笙一惊,忽地明白过来,傅易辰不过现在看得单纯青涩,假以时日又是第二个
傅聿甄。
不过又是第二个傅聿甄……
“你不是奇怪,你的父亲为何如此垂青于我么?”徐笙附在傅易辰耳边,细细吐气。又侧过身,看着傅易辰吃吃而笑。
他与他靠得极近,彼此气息喷在彼此脸上,暗暗生热。而他的嘴唇,像一个秘密一般,微微地开启,诱人的呵着热气的
红。傅易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吻上去的。很自然,太自然,仿佛熟极而流。却被徐笙反客为主,牢牢锁缚。
盘扣自解,衣襟四散。
“徐笙,你?”傅易辰理智寻回,忽然一挣,愕然万分。
“嘘,叫我笙笙。”凑上傅易辰的耳边轻轻吐息,徐笙脸色痴迷,不知今夕何夕。
玉波瓶插映山紫,博山炉添沉水香。
第二日,傅易辰醒来,却不见了枕边人。
他不是不知道昨晚他做了什么。
他不是没有经验。
只是,他等了二十七年的爱情竟来得这样快——他终于明白自己脸红为何?心跳为谁?
傅易辰跳下床,迅即着上晨缕。
来到餐厅,男仆便前来询问是否开饭。傅易辰只急问徐笙人在何处。男仆答曰马场。傅易辰二话不说,火速赶去。
徐笙正披着斗篷在马厩逗马,风鼓得衣摆猎猎作响,发丝飘扬。回头一见傅易辰,徐笙便展颜而笑。
“笙笙!”
徐笙一听这个称呼,笑意更深了。
傅易辰气喘吁吁,在徐笙眼前站定,急促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喂马啊!”徐笙朗声答,将手里的方糖摊开来给傅易辰看,又抚摸身边的一匹马,亲吻它喷着热气的大鼻子。
第四章:言衷 下
“这是安达鲁西亚,是西班牙马的后代,它叫敦克,”徐笙介绍道,又走到另一匹马前面,“这是阿帕露莎,由美洲土
人培育而成。叫威尔斯。”又指着一匹马问傅易辰:“那匹也是,叫琪雅,漂亮么?”
“笙笙。”傅易辰唤道,却欲言又止。
徐笙自然知道傅易辰想说什么,但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要徐笙自己承认自己这件商品已经顺利地从父亲转让给儿子了?
徐笙让马夫牵出一匹德国汉诺威,拉拉缰绳,抚摸马的头部,“你骑马么?这是诺赛,我们在英国马术比赛上得过奖。
”说着他亲吻那匹马,并把手心的方糖奉上。
凝望着自得其乐,对昨晚的荒唐不发一言,宛若什么都未发生似的徐笙,傅易辰内心煎熬,近乎哀求:“笙笙。”
徐笙回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带着探寻,又似带着嘲弄;而丰润的唇,又上挑着昨夜那种好整以暇的
笑容,让傅易辰心乱如麻。
徐笙侧转身体,望定傅易辰,手里还牵着诺赛的缰绳。
他倒要看一看这父子俩,谁更无耻。
“笙笙。我……”傅易辰又脸红。
“孤掌难鸣的道理你可懂?”徐笙笑,“我是成年人,也无精神疾病,能对自己所为负全责。”
“不,不是。”傅易辰急于否认。
见他这般可爱,本想转身便走的徐笙又忍不住要逗他,便蹙眉道,“难道哥哥要我负责?”
“不是,”傅易辰慌乱摆手,深吸一口气,定定神,沉声道,“笙笙,你听我说。”
“好,你说。”徐笙见他这般认真郑重,唤过马夫,把诺赛牵进去。
“笙笙,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会脸红,为何我会心跳。”傅易辰认真地看着徐笙。这倒让徐笙有种异样新奇的感觉,尽管
语句恶俗肉麻好似粤语残片。
“笙笙,因为,因为我一见到你,就爱上你了。”傅易辰看着怔怔的徐笙,又迅速叹气,一双眸子真挚得令人不敢逼视
。
言毕,傅易辰便觉得失败,这是本世纪最差劲的告白。他应该背一首莎翁的情诗,或者范致能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
夜流光相皎洁。”而他……他怎么如此糟糕!
徐笙心底苦笑,一见钟情,多么古老的把戏,但是自己竟然有所感动。又觉纳罕:难道这辈子,还会有人来爱我么?—
—我现在不过是比那些女星伴游之流多了个哈佛的文凭,我的身体早已不再纯洁!我的思想经已腐败不堪!曾经那么一
点点光已被你父亲掐灭,我只懂得没有心地过活,你竟对一个没有心的人谈论爱!真是天真,又无耻!
但或许,自己才是最无耻的。
——爱?难道真的是“爱”,自己竟还渴求着爱!
这一刻,徐笙无比羞耻,亦无比怨恨。
“对不起。”见徐笙脸色数变,傅易辰便知无望,鼻根一阵酸涩,险些红眼流泪。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傅易辰正要调转
身体,徐笙却温声道:“辰,你一定没吃饭吧,我们去厨房。”
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徐笙都别无选择,只能陪他“玩”下去。之前是风情万种、喜怒无常的娇纵情人,现在是接受
表白、手足无措的男版玛格丽特,的确值得挑战——徐笙的“戏”胞一向很好,不用岂不浪费?
傅聿甄深知徐笙的脾性,知道他闲暇时琢磨厨艺,便备了一个小型厨房给他。
没想到第一天就用上了。
只是第一次是哪里?噢,是在一艘邮轮上。傅聿甄得重伤风,船上没有中国厨子,他便借了厨房给他熬制小米粥。
这一次,徐笙为傅易辰做了蛋炒饭。将鸡蛋摊成蛋皮,切丝。鸡肉洗净切丝,加淀粉、盐、糖拌匀腌片刻。锅中倒入花
生油,旺火烧热放入鸡丝、虾仁、豌豆和料酒同炒至熟。后加米饭、葱花。
傅易辰看到金黄的米粒,顿时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徐笙则转到储藏室拿了一小罐巧克力酱舀来吃,一双修长的腿在窗
台上晃着,似个懵懂孩童。
傅聿甄总是劝说:“摄入那么多糖份,小心生病。”
徐笙不管,反唇相讥:“你处处注意,步步留心,还不是被医生满世界追着跑。”
傅聿甄拿他没辙,只好依旧给他买各种各样的巧克力。
“我对我们的相遇不满意。”徐笙游走到傅易辰身边,跳坐到桌上,跷起腿。
傅易辰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迷茫,却抬着头目不转睛。
他大概以为自己在发梦。
于是,徐笙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言毕,傅易辰又惊又喜,握住徐笙的肩膀,差点没撞翻盘盏。他心花怒放,双眼迸射出光彩,“是么?那我们可以重来
,你希望怎样?”
徐笙又笑,意蕴很深的笑。但傅易辰来不及猜想,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个追求者,和千千万万个真诚的追求者一样,他
渴望他的所爱对他有所要求,以此来证明他的能力,他的心,他的爱。
可是,他的心,又该如何?
傅易辰如此急切的眼神,宛如讨好主人的幼犬,徐笙却忽然又埋下头去,为自己方才僭越的言行而沉默。
不,不,傅易辰和傅聿甄不一样。傅聿甄是个玩家,而傅易辰是一张白纸,他恐怕是真的爱上自己。可是自己呢,难道
要因为一点点不甘和怨恨去玩弄别人的感情?
那样太卑鄙!
“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傅易辰道,目光炽热如壁炉中的火焰。
仿佛当年的傅聿甄问自己:“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徐笙答:“爱,如果没有爱,那便要自由。”
傅聿甄:“难道我不爱你?”
徐笙答得不留余地:“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想占有我。”
如果一开始就不平等,两个人又如何相爱。
不过是为了还债。
“你真的爱我?”徐笙自臂膀间露出脸来,一脸平静,甚至有着几丝冷漠。
“我知道你不相信,换作是我也不会相信。我自然不是什么玉洁冰清的角色,但是我的心已经属于你。我爱你,如果你
不相信,我可以每天对你说,说上一辈子,直到你相信。”傅易辰对上徐笙的眸子,全心全意,倒叫徐笙无地自容。
“你觉得你的父亲把我当成了什么?”徐笙的眼神忽然变得诡异,白瓷般的脸庞带着虚幻的笑容。白玉一般的手罪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