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绚蝶,美丽吗」少年懒洋洋地靠向后方,无聊地理起了垂下的黑色发丝。
少女的手在颤抖,刀在颤抖。
那蝶翅的一开一合,令她想起了哥哥亲切疼爱的笑容。就连上翅上的黑脉,都让她想起了哥哥的样子。
「哥……哥哥」
少女的声音在颤抖。
金绚蝶一开,一合。
少年微微地勾起唇角,露出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悸,真聪明。」
第四章
哥哥……
这两个字,十分平常的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对她来说到底有多大的意义呢
悸的母亲,雾曛,一个温柔坚强的女人,一个被分族当成贡品送给祈月家主的女人。
可惜,只是一个侧室。说得不好听,就是个情妇。
虽然被赐予了月为姓,更名成月曛,但是一个没有地位安份守己的侧室下场,除了被其他侧室欺凌至死便只有独守空房
默默至死的下场。
特别,是当月曛只生出悸一个女儿便被判定不育后,日子更是难过。
不能成为继承人的悸,也没有巫女的能力,剩下的用处,便只有嫁人了。
是华,刚成为继承人冠上了祈月为姓的华,闯入了她的世界,救出了黑暗中的她。
在紫蓝色绣球花盛放的季节,那个有着一脸温和笑容华美得如天上摘仙的弱冠少年,握住了她小小的手,以柔和清朗的
声音说:下次,不要再跌倒了唷,让这么美丽的身体受罪,我会心痛的……
那个少年,从那次后,不时便到悸居住的小屋「雾城」探望她们。
每次,都偷偷地带来好吃的食物和用品,让病弱的母亲渐渐回复了健康。
直到一次祭祀仪式时,悸才知道,那个温柔的少年,就是那个一脸认真坐在祈月家主后的下位继承人,自己的大哥。
纵使冠上了祈月为姓,华还是华,华还是那个容易脸红的温柔少年。
悸是知道的。
以后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悸在心里默默地立了个誓言。
她,一定要守护着那个人,因为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会被毒蛇般的祈月家二子所伤。
悸拚命地练习刀法,和各种毒术,终于在祈月家建立了自己的地位,可以光明正大地陪伴在祈月华的身边了。
呵,想起哥哥知道了自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时的傻样,还真是可爱呢。
现在,哥哥就这样,变成了一只蝴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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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再拚命的守护,还是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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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在悸的刀上,开开合合。
悸的刀在颤抖,一滴滴的眼泪,滴到了握刀的手上。
美好的点忆过去,残酷的现实到来,少女已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夺去了哥哥的身体」颤抖的话语,夹杂着杀气,向着靠在墙上的少年涌去。
「喂喂,我可没夺去他的身体,这个身体可是我自己的。」支着头的少年一脸不屑地说,悸的杀气似乎只能令他那头黑
发轻轻飘扬而已。
「你说谎!你杀了哥哥!」悸抬起头,流着泪的黑色眼眸狠狠地瞪着一脸不在乎的少年。
「不知好歹的人类。」黑脉金绚蝶飞到了少年的肩上,双翅一开一合地轻触着少年白皙的脸。
……
「算了,反正都已经来了。」
少年看着悸的眼,一头黑发缓缓变长。
金色,夹杂着一丝丝的血红,掩过了原来的黑色,少年长及脚踝的柔柔长发怀住了那身脱下了白色的红衣。
带着傲然的黑色眼眸,就在睁眼间,回复了原来金红色的无情。
少年,就连身高都改变了,只是体形却是一样的精致纤细。
「你哥哥的身体,就在彼岸的蔓珠沙华间,灵魂却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难道你口中的哥哥只是那具空无灵魂
的身体」
裹着红袍的少年,俯身以那双金红色的眸子看着少女的眼。
刀,掉下了。
「可是……可是即使你这样说……我还是很想念哥哥呀……好想怀抱好想听见他的声音……呜……好想……见他……」
黑脉金绚蝶飞到掩脸哭泣的少女膝上,精致的黑纹金翅一开一合。
「……」
算了,这也是缘吧
「收起你的眼泪,我带你们去看看祈月华的身体。」
「……我可不会跟疑凶说……谢谢……」
……这就是口不对心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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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珍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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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不相信缘份,但原来有些事真的是有缘无份、有份无缘,所以我更重视「缘份」。
「要去的话,先请你死一次吧!」
华美妖艳的少年诡笑着,红袖上的花样绣丝呼地射向悸,缠绕在悸的粉颈上的却是真正的蔓珠沙华枝茎。
「呜……」呼吸不了……哥哥……救我……
黑脉的金蝶飞舞在悸的脸子,看着那双痛苦的眸子,似乎也有些不忍。
「痛苦吗那就快些结束吧……」少年挨近悸因缺氧而变得粉白的脸庞,脸上是抹妖异的笑容。
花茎突然狠狠地一扯,悸立即昏了过去。
「好了,我们也走吧。」闻着悸颈上收回的蔓珠沙华,少年渐渐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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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他其实是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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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天空,紫色的月。
风清洌地吹着,低头一看,全是一片,火焰般的花……
「这是哪里呢」
就连粉白色的和服都被寒冷的紫色月光映成了紫色,少女茫然地闻着幽幽的妖艳花香。
像雾气散开似的,远方出现了一条古老的石桥,桥上有着许多不同衣着不同国藉的人走着,全都神色茫然地向桥的另一
头走去。
桥下,是沉沉的黑色河水,似乎有流动,也似乎没有流动,死寂般的水。
「我,也要去那里吗」少女茫然地踏出一步。
「那不是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清冷的男音从后方传来,悸不由得向后看去……
那张亦男亦女彷若瓷娃娃般精细的脸,金黄血红的毫无感情起伏在内的眸子,随风飞扬起的像火焰似的金色长发。红袖
飞扬,那片红中裹的身子纤白细腻。
站在血红花海中的那人,如此的……难以用笔墨形容。
「那里」那人指向桥的方向,「奈何桥。那桥下的,是忘川水。」
「而这里……」悸随着那苍白修长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这片彼岸花下,就是祈月华身体放的地方。」那人拨开密密麻麻的红艳艳的彼岸花火。
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青白色紧闭着眼睛的脸。
第五章
过于绚烂幽艳的花香突然变得浓郁,少女颤抖的手轻轻拨去那张人脸上的黑色泥土。
少年安祥的睡脸,年轻而青涩,尽管过早地露出惑人之姿,却无损丝毫的纯真。
青白森紫,失去了温度的冰冷身体,纤细脆弱得就要灰飞魂散似的。
悸捂着嘴,把哭泣的声音全哽在喉咙里。
虽然从哥哥失踪的那刻,她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真正确认无法挽回的一刻,绝望才排山倒海地涌来。
哥哥……我最亲爱的哥哥……这具腐朽的身体……就是你吗
或许是那紫色的月亮的魔力,又或是那些沉默的幽魂太沉默,也许是死亡的气息太浓厚……彼岸花开得,极灿烂。
「悸,你何必执着那具躯体呢」
悸瞪大了一双丽眸,突然抬头。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
「……哥哥」
「嗯。」那张与花底的脸一模一样的脸,温柔纯粹的笑。
「纵使悸老了、丑了,纵使悸变了一朵花一片云,也是我的妹妹。这是不会改变的,懂吗」少年温和地说。
「哥哥……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早应该明白……就算哥哥变了一只蝶……也还是哥哥……执着那个身体的悸…
…太愚昧了……对不起……呜呜……」悸扑到少年的怀里,眼泪终于无法控制。
无聊……无聊的感情……
金红色的那人,站在远处的血红中,冰冷苍白的脸漠然地看着远方奈何桥上川流不息的亡魂。金属般清冷透彻的金红色
眸子,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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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语,那些人世间得不到结果的爱、情,会在彼岸悄悄地开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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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黑檀木制的古窗下,挂着串黑色玻璃制的风铃,小巧、朴素、精致。
被风一吹,像传递着不祥的信息,明明互相碰撞却不发出一丝声音。
「你先退下。」
「是,大人。」
无呼吸,无声息的,从房间退了出去。
「那只雏鸟,虽然变了,但总算醒了呢。」
刑字的狂草挂纸下,黑木的古椅,黑衣的男人。
黑色的风铃滴铃铃地响了起来,黑色房间的主人已然不见,只剩下……
黑木铁桌上一张被刀穿桌而过的纸……
想起,第一次看到那只堕落于曼珠沙华间的雏鸟。
火红的身影,精致的脸儿,一头如他飞洒出的血液那样颜色的金发,纯金色的夹杂了哀怨、无奈、受伤的美丽眸子,渐
渐,染上了曼珠沙华的血红。
是的,他永远也忘不了,看着那只美丽的雏鸟缓缓死去的样子。
眼眸死去了,心死去了,容颜死去了,感情、五识也一并死去。
他一直在想,当雏鸟重生时,又会是怎样的美丽呢
可是他不想小鸟重生,也不认为他会重生。
那么美丽的绝望、甜美的悲伤和痛苦,他才不会让这抹美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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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炽烈的火焰,有着凤凰伤心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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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些吗
「……把她带回去……」苍白的唇微开,沉沉的磁性嗓音从两片唇中溢出。
「你呢」抱着哭昏过去的悸,祈月华有些疑惑地说。
「……见一见……一个人……」
祈月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人的身影在彼岸花的摇晃中消失不见。
「……」
风中……传来了风铃的声音……
「嗨!许久不见了呢!」突兀的男声从那人的身后发出。
「……见过吗」头也不回,那人任由身后的黑影扩大,也任由一双无温度的大手抚上他纤细的脖子。
「……忘了没关系……让我看看……你现在是否还存有那天绝望的美丽」带着笑意的轻松话语缓缓说出,手上的力度却
越来越大。
「……」
仍然是默默地看着远方的奈何桥,毫不反抗地任由对方在自己白皙的颈部留下青紫色的扼痕。
「喔已经不绝望了吗太可惜了。」男人很婉惜地说,回身便要走。
「……不……不是……」带着咳嗽的低沉魅音。
「怎说呢」男人停下脚步,带着笑意地看着那人抚上颈上深刻的扼痕。
「绝望……永远不会消失……只是……我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死……」那人站直了身子,转身。
一双眸子紧盯着高大男人的幽蓝色眼睛,苍白美丽的唇缓缓勾起了一抹笑。
妖艳至极。
「……也就是说……美丽永远存在吗……好……太好了……」男人满意地笑了。
男人的手,挑起了那人的下巴,轻挑的眼光炽热地看着手下苍白冰凉的脸。
「让我看看……你能有多美丽吧!……折翼的小鸟……」
黑衣劲装的男人消失了,那人,站在一片红艳如血的花中,金红色的眼眸中,有着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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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我的名字叫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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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那片金色绚丽的火海,为了什么而燃起
苦涩的液体,甜腥的金色,还有,心口撕裂破碎化成灰的痛。
对了……那时候……在黑暗中堕下堕下,连风也吹不熄的火。
手,无力地向上伸。
是了,已经没有人,没有人会救他了。
手,缩了回去,任由身躯下坠。
也许,就在那一刻绝了望,断了念。
好想死……好想就这样死去……永远不再存在……也不要再醒来……
已经,没有人期盼他回去,没有人想他生存下去,大家都想他死去。
咦……「大家」……是谁
为什么,那时会这样想呢天涯……没可能不要他的吧是吗
心,没有给自己回覆。心,无法骗自己。
最后记得的,是一片的血红色……浓郁妖艳的幽香。
在金色与血红混杂的一瞬,他突然明白了,他永远也不会死去。
头……好痛……
凤……月……
有谁……曾经如此亲密地叫过他
凤……
不……那只笨鸟已经死了。
留下的,只有月华。
只有……在月下燃烧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属于死人的花……无结果的爱情……
第六章
「哥哥呀……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倚在软椅上的悸,一手抚着脖子上暗粉红的勒痕,一手捧着一只黑
脉的金色长尾凤蝶。
「……唉……真是不习惯呢……」悸闷闷地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帮助,自己也不会再见到哥哥,可
是总是对那个人没有好感。
那个……不可思义的美丽与无情的……男子……
叩叩……
「谁」
「小姐,大人吩咐要为上主开庆祝会,三位少主都必须出席。请小姐与上主不要迟到。」
「……麻烦……哥呀……那个家伙怎么还不来呀……」
「你说什么……」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悸的脖子,「……那个家伙」
「叱叱叱叱!!……吓死人呀……父亲说了,要盛装去见他。你可不要露出马脚!」
……又是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诡异家伙……害人家寒毛直立……
「……我的名字叫月华。」
长及至地的红袖暗花裹回那素白的身子,一瞬间,幽艳的花香漫起,就在悸一失神间,少年祈月华的样子又再出现。
「那么,现在就是盛装的问题了」少年的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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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像,向天空哀求、挽留情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