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再度掀起,人人自危,顿时不少大臣又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一代佞臣离慕染身上,慕染对此并未发表任何言论,只
是随他人放出流言,他一概不予理会。
仵作尸检结果说安陵信应该是死于七日前,也就是小王爷病倒的第二日,只是凶手当时杀了人后将尸体藏了起来,而尸
体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直到一周以后,尸体腐烂散发出了异臭味,才叫人翻了出来。
宫泽锦根据这死亡时间一推断,便更确定此事与慕染脱不了干系,心想这人安分了没多久,这会儿却又干起这般心狠手
辣的事来,虽说这一次是事出有因,然而瞒着他这个皇帝暗地里杀人,怎么说都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更是为他平添了
不少麻烦。
那日他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恰逢在安亲王府,泽榆听了后也只当慕染就是杀人凶手,却又不忍他的小染因为他而受罚,便
向宫泽锦求道:“皇兄就绕过小染吧!他也是想为臣弟报仇,才干出这等事儿来,若是皇兄要罚,就连同臣弟一块儿罚
了吧!”
宫泽锦闻之无奈地摇摇头,“得了,你就甭来凑热闹了,好好养身就是,慕染那边朕会想法子搞定。”
而慕染那一边,却不曾开口为自己解释过一句,也许只有这一回,他敢说“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偶然间,慕染独自坐
在花园池边,望着池中寒气,会想起那一日,他在宫里遇上明烬,那人对他说过的话。
其实在悲剧发生的第二日,慕染确实去过安陵府,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杀了安陵信,离慕染说过,所有招惹他的
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然而当他到达安陵府的时候,却压根没瞧见安陵信的身影,反是翌日于宫中偶遇明烬,方知安陵信
早已死于明烬之手。
明烬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当日你一走了之,若不是遇上了我,泽榆很有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是时安陵信疯狂,
豁出去想要了离慕染的命,而泽榆为其挡下,甘心代其受罪,然而安陵信亦不是傻瓜,宫泽榆堂堂一个王爷,他强上了
他,自是在事情过后不会留其活口,当日若不是明烬的闯入,将安陵信打晕,泽榆必死无疑。
而面对明烬的质问,慕染却薄情地反问:“我为何要在乎他会不会死?明太傅,你那般精明,该不会真以为我是爱着安
王爷的吧?”
在那句话之后,明烬掉头就走,他一刻都不想再同那个无情的少年交谈下去。慕染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自
嘲地一笑,然而却在那人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又大声叫住明烬,说道:“明烬,失去挚爱的感觉还好受吗?”
明烬蓦然回首,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有一双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睛,然而却也拥有着世间最残忍的眼神,
“只是为了报复我吗?因为那盒桂花糕?”
慕染微笑着,“对。”明烬始终不知道,那盒桂花糕里藏着的信息对慕染而言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他也不会知道,在
离慕染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竟是凤剪湖。
“刀月古水前,暗助离歌唱。”当日桂花糕里夹着的两句话,前五个字拼凑在一起便是剪湖之名,而后五个字则说明了
剪湖一直在暗地里帮助慕染办事,至于办的是什么事,不必言明。关键在于此事一旦落入皇上耳中,剪湖性命不保。
伴着慕染那一个“对”字说出口,明烬突然激动地对着慕染扬声喝骂:“你他妈的有种就冲着我来,偷偷摸摸在人背后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泽榆哪里招惹你了,你非要把他牵扯进来?”
“他没有招惹我,可是,你爱他。”慕染低沉地笑起来,“明烬,你也不过如此,连心爱之人的心都留不住,如今安王
爷爱上了我,你当如何?”他深深地望入明烬的眸中,“其实我也不想把你逼到绝路,既然游戏结束了,那么还烦请明
太傅帮忙转告一声,望安王爷放手。”
“这就是你想说的?他为你投入了全部的感情,为了你牺牲了这么多,到头来只换来你的一句希望他放手?”明烬不禁
笑起来,那笑容分外苦涩,“我明烬确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至少我可以为他去做你做不到的事。”他一步步地走向慕
染,“你离慕染不是狠毒薄情杀人不眨眼吗?怎么这会儿为你的救命恩人杀个尚书报仇都不敢了?”说罢,他狠狠扇了
慕染一巴掌,“这个巴掌是为泽榆打你的,希望你好好想想,你究竟做错了什么!”此后,他便不再同慕染多言,拂袖
而去。
慕染怔忪地摸了摸被明烬打了的左颊,一股火辣辣的灼热竟暖了指尖的冰凉,轻轻呵出一口气,“你知道吗?不是我不
敢杀安陵信,而是你没有留机会给我。” 他抬起眼望着天空,“你不再欠我什么,可是,我却欠了王爷一份莫大的恩
情,泽榆,你恨我吗?”
第37章:皇上赐婚
安陵信的命案很快被皇上找了个替死鬼掩盖了过去,而那之后,亦不知是不是明烬的话点醒了慕染,他开始善待泽榆,
这个冷淡的少年鲜少对谁温柔,而宫泽榆却偏偏成了个例外。
那段时日他经常出入安亲王府,偶尔皇上不招侍寝,他也会干脆在王府留宿,因为泽榆说:“有小染陪在我身边,会让
我安心许多。”
起初那几天,泽榆很惧怕夜晚,即便到了深夜,他的屋子里都仍要点着油灯,他不敢熄灭,也不敢合眼,只是生怕一闭
上眼睛就想起那一天的事,一坠入梦里就反复经历那日的痛苦,悲伤而又使人绝望。
慕染知道后每晚都会陪着他,时而皇上召见,他也会在第二日一大早前来探望,几乎是将全部的温情都给了泽榆,偶尔
静下心来想,他不免自嘲,心道自己何曾这般过?就算是剪湖,他也从未给过如此的温柔体贴。
某一个宁静的夜里,宫泽榆躺在床上,而慕染守在床边,紧紧握着泽榆的手,他问:“王爷,您恨我吗?”
泽榆侧首望着慕染,神情略显忧伤,他沉默了许久,方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恨你。”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却
让人瞧了莫名地哀伤。
慕染深情地注视着这个总是显得很羞涩的小王爷,略显不解地问:“为什么呢?若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了你。”
反握住慕染的手,泽榆柔和地笑了笑,“因为我爱你。”他的嗓音很温软,那一句表白的话语说得好似平常聊天时一般
随意,却又让人感觉无比真挚,“因为爱你,所以不忍心责怪你,更不会恨你,宫泽榆并不勇敢,但是为了离慕染,无
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慕染怔忡地凝望着他,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许久以后,他突然弯起眉眼,淡然启口,“王爷真是个傻瓜,您这
般待我,又岂知像我这样薄情寡义之人,也许根本不会对您心存感激。”
泽榆开怀地笑出声来,“没关系的,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感激。”他抚着慕染的手背,缓缓而道:“小染,你要知道,
我为你做那么多是我心甘情愿的,若是因此而让你感到自责,我反倒会觉得不痛快,所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
慕染眸光清冷,心里却是一阵茫然。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真的可能吗?对慕染而言,或许忘记只在一念之间,而泽榆
呢?他真的可以忘记那天的一切,忘记那番痛苦吗?
将宫泽榆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间,慕染凝视着泽榆,片刻之余,方才启口,“王爷,为我这样的人付出,真的值得吗
?”
随着慕染的话音落下,泽榆不假思索地颔首,坚定地甩出两个字来,“值得。”
“像宫泽榆这种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就算死也无所谓。”这是那日慕染自己
说的,如今倒是应了当初的话。
宫泽榆此人骨子里阴暗,可是他所给出的爱却特别的纯粹,让人不忍心去拒绝。其实被他爱上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慕染鼻尖顿然溢出一阵酸楚,似乎真为宫泽榆的话所感动。
尔后他说:“早些睡吧!”泽榆却仍旧紧握着他的手,道:“小染,你上来同我一块儿睡吧?”
慕染微怔,继而垂下眼睑,“这样怕是不太好。”转眼却见泽榆眸中泛起的失落,他又柔声而道:“好吧,我陪您一块
儿睡。”说着就打算躺上来。
泽榆忽又启口,“把灯灭了吧,不然你怕是睡不着。”
慕染瞥了他一眼,含笑道:“灭了的话,恐怕王爷就要睡不踏实了。”泽榆笑笑,摇了摇头,“不碍事,有小染陪着我
,我一点都不怕。”
话虽如此说,可心里的阴影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抹去的?那一夜,泽榆终究还是做了噩梦,梦里是他被安陵信强 奸的
画面,那样淫靡且肮脏。
慕染睡得浅,半夜被泽榆弄出的动静吵醒,睁开眼见泽榆眉头深锁,双手紧紧地拽住被褥,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
慕染试图推了推泽榆,可对方仍旧沉沦在梦魇之中,迷迷糊糊中他叫出一个名字,第一声叫得很模糊,慕染隐约听到了
些,于是赶紧问道:“你说什么?”
沉睡中,泽榆再度启口,这一声梦呓却清晰无比,他说:“明烬,救我!”
~
慕染不禁想要大笑出声,泽榆在叫的人是明烬,竟然是明烬?呵呵,离慕染啊离慕染,亏你自命不凡、深谋远虑,以为
同明烬玩得这场游戏赢得漂亮,到头来才知,你才是真正输的那一人。
伸出手,他小心地抚摸着泽榆的脸庞,分外温柔地问他,“泽榆,你又梦见了那天的场景了吧?”那个少年依然紧蹙着
眉头,好似很痛苦的样子。
慕染自嘲地笑了。他依稀记得,那时候宫泽锦一脚踢在他的胸口,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
那一句,“剪湖,救我。”后来他就知道,原来人在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那一人,便是心中至爱的人。
慕染在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剪湖,而泽榆在梦到最绝望的场景时,想要求助的人,是明烬。
“明烬,救我!”最后一次叫喊显得异常悲绝,泽榆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慕染抬手为他拭
去,而后抚慰道:“别怕,只是梦而已。”
泽榆见到慕染,这才缓过了情绪,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原来我又做恶梦了,吵醒你了,抱歉。”
慕染摇摇头,“没事,王爷,您又做同样的梦了?”
沉默了须臾,泽榆低声道:“嗯,梦见了那个小屋,还有安陵信。”
“哦。”慕染了然地应了声,继而又问:“那么,有没有梦见……明太傅?”
“明烬?”泽榆先是一愣,随后视线投入慕染的眸中,黑暗中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少年的轮廓略显悲
伤,“我梦见自己很无助,然后,希望明烬来救我。”他如实回答。
慕染轻笑着偏了偏头,“为什么是明太傅呢?王爷怎么不希望是皇上来救您?”
“嗯……”泽榆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扬声,“我也不知道,其实那天我最初是想过希望皇兄来救我的,可后来越来越痛
,越发绝望,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
泽榆抿了抿唇角,如是而道:“一件是希望你能顺利逃走,另一件是希望明烬能来救我。”他莞尔一笑,“所以那时知
道明烬来救我了,我感觉很满足,后来得知你平安无事,我则安心了。”
慕染努力地撑起嘴角,却觉得笑得很辛苦,他静静地与泽榆并肩而躺,不久后说道:“王爷,快睡吧!”
于是泽榆也没再多说,也许是真的疲惫了,所以很快又睡了去。
四更天,慕染孤身起床,披上外袍迎着月色离开了王府,一路上他都在笑,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竟会天真地以为他赢了
明烬。呵,他到底赢了什么?真情吗?恐怕到最后他不仅没有赢过明烬,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
慕染确定自己并不爱宫泽榆,可是为什么当知道泽榆心里爱的人应是明烬时,他会难过?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一如
当初剪湖误会他时的心情,觉得自己很可笑。
~
而慕染的这些想法和发现泽榆都不知道,他只当自己正与慕染相亲相爱情意正浓。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慕染已经不在,慌忙中他立刻赶往离府,才知慕染在深夜回了府上,而如今却
上早朝去了。回到王府之后,却意外地接到圣旨,要泽榆即刻入宫觐见。
泽榆心里多少感觉到了些许不妙,他知皇上对他与慕染的过度亲密很是忌讳,如今怕是到了让皇兄忍无可忍的地步,他
才会在这种时候宣他入宫。
泽榆领旨前往,至养心殿见宫泽锦坐在龙座上看书,便跪下身来请安道:“臣弟参见皇兄。”继而是长久的沉默,宫泽
锦依然坐在上座看书,而泽榆也始终跪在地上,等待着皇上那句久久未有说出的“平身”。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泽榆只感觉膝盖疼得厉害,腿脚都麻了,奈何他不敢动,生怕又惹恼了他这位喜怒无常的哥哥。
过了许久,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时间,宫泽锦方才放下书本,视线迎上泽榆的眼睛,他惊讶地一挑眉,“泽榆是几时来的
?”
泽榆垂下头来,低沉地道:“才来不久,给皇兄请安。”
宫泽锦邪气地笑起来,“平身吧!”随后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坐下来说话。”
泽榆努力地站起身,却因跪了太久而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这才忍着膝盖的痛慢慢地走向椅子坐下,“皇
兄召见臣弟可有什么要事?”
宫泽锦眉眼一弯,异常邪佞地道:“自然是要事。”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案面轻轻击打,“泽榆,依你看,殷国公的二女
儿殷雪是个怎样的女子?”
泽榆心思不在这上头,皇上如今这么问,他便挑些好话说了,“是个贤惠的女子,很善解人意,才艺修养都很不错,总
的来说是个好女子。”
宫泽锦满意地点点头,“泽榆很少对一个女子评价如此之高。”泽榆笑了笑,“殷雪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哈哈哈!”宫泽锦忽然抚掌大笑起来,对着泽榆说道:“既然泽榆你对殷雪那丫头评价如此之高,朕便为你做主,将
她许给你做你的王妃。”
泽榆一怔,顾不得膝盖的疼痛,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望着宫泽锦,“什么?”
宫泽锦的笑声慢慢止住,唇角残留的几许笑意越发显得恐怖诡异,他那般安静地凝望着泽榆,反让对方感觉心里没底的
恐慌。沉默许久,宫泽锦终于再度开口, “朕要将殷雪许给你做你的王妃,怎么,你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