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不远处的几个女生小声嘀咕着，洛寒生淡淡掠去一眼，面无表情。
靠窗坐着的家乐正伏在桌上沉沉睡着，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疲惫不堪。
待所有人都渐渐走光，家乐还没有醒。
洛寒生便一直等，拿出从图书馆借来了一本营养食谱，一边看，一边注意家乐的细微动作。
大概是姿势太难受，梦中的家乐一直皱着眉头。
洛寒生心头一动，抬手，缓缓抚上了那眉心。
从他遇见家乐那一天开始，他从来都没见过家乐会这样疲惫，本应是一直笑着，甚至说没心没肺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
，体会到了责任的重担？
俯身，洛寒生脸颊微红轻吻家乐的唇，怜惜虔诚。
阳光流泻在两人周身，罩上暖暖的纱。
幸好阶梯教室在下午并没有人来上课，所以家乐很舒心地睡到了四点，才悠悠转醒。
“嘶……僵掉了……”家乐哀叫着伸懒腰，表情痛苦不堪，“浑身都疼……我的腰……”
还没抱怨完，面前便出现一盒牛奶。
“诶？”家乐这才注意原来他还在早上到达的阶梯教室里，而洛寒生，则站在他桌旁，无奈笑着递给他这盒牛奶。
“肚子饿不饿？喝完牛奶，我们再去食堂。”
“寒生……”感动得不行，家乐大口灌下牛奶，收拾好背包一个飞扑搂住了洛寒生，“你一直在这等我睡醒吗？难怪我
妈老惦记你，这么体贴，谁不想要？”
洛寒生任由家乐勾着自己的脖子懒洋洋走出阶梯教室，眼底的笑意因为家乐的亲近越发明显，“得了便宜就知道说好话
了？”
“是实话。”家乐郑重的说。
洛寒生挑眉一笑，“那谢谢夸奖。”
这样的交谈，这样的勾肩搭背，让洛寒生突然放下了心中所有不甘和怨气，他可以心平气和的等家乐告诉他全部，而不
是隐忍着，克制着。
因为，在家乐心中，除了小妹，应该就是他最重要了。
和洛寒生吃完饭后，家乐便马不停蹄赶到了绿意。
休息室中一个换衣服的人都没有，家乐打开壁橱，看着里面挂着的几件西装，指尖微微颤抖。
这些，全部都是当初游弋帮他买来的。
那天在造型屋，米可只是帮他挑了一套米色西装，而游弋，则是前前后后挑了好几套，一面笑着说“米可的手艺很好”
，一面揉上他的发，镜子里，游弋站在他身后，那么近，又那么远。
脑中不可遏止地蹦出游弋俯身亲吻他，并说出“喜欢上我”的场景。
那种话，为什么要对他说，为什么要自己喜欢上他？
家乐深呼吸，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换上西装后，整理着袖口走出休息室。
走廊里也反常的没有一人，家乐觉得奇怪，脚步不自觉放轻。
而后，他便听见了有细微的声响从不远处的拐角传来。
“楚河，你对那个白痴，很好嘛。”
灯光刺眼，家乐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在听到诺言那戏谑的话语后，不自觉驻足偷听。
“哪里很好？”楚河的嗓音一向低沉，如今，看不见他那张魅惑的脸，也可以凭借嗓音勾勒出他几乎无懈可击的脸庞，
“诺言，我只不过觉得他很有趣罢了。”
家乐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诺言口中的白痴，楚河口中的他，指的……是自己吗？
“诶？觉得有趣，就会每天都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还勾肩搭背？”诺言明显不相信楚河的说辞。
家乐倒是确定了，这两个人谈论着的，的确是自己没错。
自从那天楚河厚脸皮跟着他回家蹭了一顿饭之后，楚河便几乎天天报道，洛寒生在他家住着的时候还算收敛，待洛寒生
不得不搬去学校宿舍之后，楚河便越发不可理喻起来，不论他怎么拒绝怎么推脱，楚河都会在晚饭前半个小时准时到家
。
几乎比常爸爸还要准时。
而常妈妈，每天在居委会看腻了一张张老脸，回家后能看见楚河，自然是乐得不知东南西北。
更何况楚河还有甜言蜜语胡乱吹这一特色。
家乐无奈，只能认命多做一份饭，心安理得收下楚河每次带来的礼物，安慰自己这是有偿劳动，值得值得。
所以，家乐渐渐的开始不再对楚河看不顺眼。
却没想到原来在楚河眼中，他不过是一个闲来无事随便逗弄几下的小狗。
“看那个一无是处的小鬼被人灌醉，紧张接客虚弱扯起笑脸的样子，不觉得很有趣吗？”楚河的话，似是外头呼呼吹过
的寒风。
家乐回过神来，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晕。
“所以，你只是当那个白痴是个笑话了？”诺言再次问，得到楚河毫不犹豫的回答，“那是当然，如果不是看在owner
的面子上，如果不是看到那个小鬼还算好玩，我会浪费我的时间吗？”
家乐缓缓靠在墙上，眼睫微垂，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情愫。
“楚河，你这样……算是玩弄了一个少年的感情吗？”诺言轻笑了起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显得那样刺骨寒冷。
“啧，他要是受伤了可不管我的事。”楚河若无其事地笑，“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了，居然傻到以为，我是真的想和他做
朋友之类的。”
家乐顿了顿，想收拢十指却发现无力，最后，只能轻轻转身，走回休息室。
诺言微微探出脑袋，见家乐垂着脑袋走回，不禁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喂，你到底在打什么心思，让我帮你演这种无
聊的戏码。”
楚河却是不说话，拿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点燃，袅袅烟雾遮住了眉眼。
许久，楚河长长吐出烟圈，慵懒回答，“我不过是……听owner的话罢了。”
Episode25 讽刺
还没调整好心情，还没安慰好自己“楚河这么想无可厚非，虽然自己被他耍的团团转以为他真的当自己是朋友的确很傻
，但不能放在心上”这种话，家乐便在踏出后台的那一刻，撞上了两个客人。
“呀，这不是优乐吗？正好，今天姐姐点你的名，陪姐姐聊天吧。”
两位女客都是三十左右年纪，语气有些轻挑，并不是家乐愿意接近的类型。
在家乐发呆之际，两人就点了一瓶酒和两个水果拼盘，一边一个挽着家乐的手臂。
楚河和诺言走出后台，家乐怔怔抬头看去，视线相交，家乐仿佛看见了楚河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蔑，还以为楚河会笑着离
开，却没想到楚河居然对两位女客眨了眨眼，径自坐在了环形沙发上。
“乐乐，今天居然一开始就有两位美丽的客人点名，很不错。”
眼眸真挚带着笑意，家乐看着轻而易举掩饰住自己情绪的楚河，胸口涌上一阵厌恶。
明明前一秒还在和诺言讥讽着自己，下一秒，居然就能这样对他笑，佯装成欣慰地看到自己后辈成长的体贴前辈了。
淡淡皱了皱眉，家乐轻声说了句“是前辈教的好”，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冷意。
楚河唇角的笑微僵。
眼睫微垂，而后深呼吸扬起笑脸，家乐专心应付起两位女客来。
虽然这两位女客在看到楚河后就已经萌生了想换人的念头。
“啊，突然间好想吃汉堡，优乐，帮我们去买好不好？”
汉堡？家乐诧异地看向左边的客人，眼中困惑不言而喻。虽然没当多久公关，但是，他从不知道原来有人来夜店还心心
念念着快餐的。
“哎呀，优乐快点去买嘛，大不了，回来的时候姐姐多点一瓶酒，算在你的分红上咯。”两位女客对视一眼，一左一右
地黏上家乐，撒娇地说。
受不了两个女人靠自己这么近，家乐尴尬地笑笑，慌忙站起身，“我、我这就去，请稍等。”
见家乐疾步跑出圆门，两位女客立刻坐到了楚河身边，“呐，楚河，今晚是不是还没有人点你？”
楚河敛眉，收回看向家乐的目光，掩去痛楚，才抬眼对两人说，“怎么，两位不是刚刚点了优乐吗？”
“优乐可口是可口，但是……”娇笑着，两人靠在楚河肩头，“他太青涩了，说话都害羞，不敢看我们的眼睛。”
“是啊，所以……还是楚河贴心嘛。”
楚河不置可否，正想推脱，却看见游弋在吧台处，对自己浅笑着，举了举杯。
“这个简单，换人就好。”扯出一抹笑，楚河拥住两人，招来侍应生，在侍应生迟疑的劝说下，无所谓地摆摆手，“没
关系，乐乐来了，我会和他说。”
侍应生无可奈何，只能顺着三人的要求，回到总台，在家乐那一栏消去被点名的记号。
所以，当家乐气喘吁吁买回了两个汉堡，看见的就是楚河对那两位女客不知说些什么，惹得两人娇笑不已，还轻锤楚河
胸前笑骂“讨厌”。
一看，就知道楚河抢了他的点名。
在绿意，月底分红凭借的只有每个人的被点名数，虽然游弋承诺会给家乐底薪，但不代表家乐会不在乎被点名数。
而客人的点名，在绿意也有不成文规定，第一个点名后，除非双方自愿，否则不能随意更换。
他人都不在，哪里来的双方自愿？
看着楚河在昏暗灯光越发惑人的侧脸，家乐抿紧了唇，缓缓走向三人。
“啊，优乐回来了。”其中一位女客最先发现了家乐，从楚河怀里坐直了身子，脸上闪过愧疚，“不好意思啊优乐，我
们……还是觉得和楚河在一起比较开心。”
另一位女客也跟着点头，正想说什么帮自己开脱，却在看见家乐手中拎着的快餐店纸袋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
居然真的那么傻，去买了汉堡回来给我们。”
“优乐，你好可爱，也不想想我们来绿意怎么会吃汉堡嘛。”
两个女客相视而笑，还要捂着嘴装矜持。
家乐沉下了脸，没在意女客的说辞，将纸袋随意扔在茶几上，在碰翻了酒瓶惹得楚河抬头向他看时，冷冷开口，“不想
解释什么吗？”
楚河垂了垂眼，站起身，露出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乐乐，不要生气，我只是在你不在的时间里帮忙照顾这两位小姐
而已。”
“是吗？”家乐静静看着楚河，许久，挑眉问，“楚河，你天天这样，到底累不累？”
楚河唇角的笑僵住。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不想做的事，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好，累不累？”
家乐凑到楚河耳边轻声问，楚河闭了闭眼，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处心积虑，装模作样，累不累？”
游弋站在两人后方，在听见家乐的问话后微怔，而后，眼神复杂地退了回去。
两位女客面面相觑，不明白家乐和楚河之间的气氛为什么如此诡异。
总觉得，优乐在意的，似乎不是点名，而是其他……
“我在问前辈问题，您为什么不回答？”扯出一抹假笑，家乐指指自己的笑脸，“前辈，我这么笑，像不像你？”
楚河眼中滑过一抹沉痛，“乐乐……”
“跟你很熟吗喊那么亲热！”家乐后退一步，失控地提高音量，“前辈，我不过是您闲来无事逗弄一下的小丑罢了，有
必要对小丑这么亲昵吗？”
楚河沉默不语，对听到声响朝这看来的几位客人浅笑着点了点头，便拉住家乐，走向了后台，一直到出了后门，下了楼
梯才停下脚步。
家乐也配合，跟着楚河在Color后面荒凉的小路上停下，才甩掉楚河的手。
“乐乐，你……怎么了？”明知故问，楚河几乎挂不住笑，“在客人面前，不能那样失控，一定要记住。”
早已开春，夜晚的风却依然寒冷。
路灯下，家乐与楚河对视，眼中闪过受伤，最后却蒙上自嘲，“记住了，前辈，多谢前辈指教。”
眼前这个人，不是最开始在后台，安慰自己，说着“乐乐，你的笑容有让人坠入爱河”这种话的楚河。不是厚脸皮耍赖
硬是要到自己家里吃饭的楚河。不是那个会耐心听自己老妈唠叨整整一个下午的楚河。
一切，不过是他觉得有趣，才演的戏。
星空稀疏，有难以言喻的寂寥味道。
家乐转身欲走，楚河却突然抬手拉住了家乐的手腕，“乐乐，你听见了，对不对？”
挑眉，家乐转身面向楚河，“您说呢？”
直视家乐的纯粹双眼，楚河深深呼吸，轻声问，“如果，我说那些不是真心话，你信吗？”
楚河眼睁睁看着家乐的眼中浮现讽意，“前辈，敢说不敢认？”
“我只问你信不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楚河锁着家乐的视线。
家乐一直以为，楚河的眼中应该是永远蒙着笑，永远玩世不恭，永远散漫不羁，可是，他现在却看见了急欲解释又害怕
的神色。
“楚河，你……”家乐渐渐困惑，这样的楚河，他有些动摇之前心中的肯定。
可是，他分明清清楚楚的听到……
“乐乐，如果，我说我只是听从别人的话照做而已，你信不信？”楚河慢慢放松了力道，夜里，楚河的嗓音惑人心神。
家乐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温暖，问，“那么，你听谁的话？”
楚河顿了顿，“乐乐，我不能告诉你。”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家乐回暖的心再次如坠冰窖。
家乐嗤笑，刚刚的困惑霎时消弭，“前辈，您说话很搞笑，每次句子前面，都会加一个如果。”
楚河的眼如寂寥星空，“乐乐，为什么……一直喊我前辈？”
家乐耸耸肩，坏心眼地凑到楚河耳边，轻笑，“讽刺你。”
太阳穴突突地跳，所有血液都疯狂涌入脑中，让楚河眼前血红一片，手指越发无力。
“前辈，您大可以在被我拆穿后坦荡承认，何必这样推脱解释？”家乐维持着贴在楚河耳边的动作轻声说。
楚河闭上眼，挣扎着，终于开口，“家乐，是ow……”
“喂喂，这里真的可以找到品红？”
“问题是打半折的品红，阿哲，你没有骗哥几个吧？”
“怎么可能，这里有后门，只要我们混进去，我在品红里调酒的大哥就能帮我们搞定。”
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个年轻人咋咋呼呼难掩兴奋的声音。
家乐侧头看去，模模糊糊地，觉得那几个人的轮廓十分面熟。
“对了，寒生，对不住把你拉过来，但是没有你……那些漂亮的女公关一定不愿意接我们这单。”
“就是啊，寒生，明天请你吃顿好的哈。”
家乐如遭雷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人越走越近。
然后，洛寒生的渐渐走入他的视野，黄晕路灯下的洛寒生，浅笑着，如头顶的那弯明月。
抬眼，洛寒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唇角的笑慢慢消散，眼中饱含震惊和失望。
“……家乐……你和这个人……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