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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烬 下——by万川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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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有些迷茫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问我也没用啊。只是可怜伯父伯母了,之前顾修齐都没出过柜,

忽然有人通知他们顾修齐为了男朋友自杀……”

话说到这里,简直惨烈得难以启齿了。路程仿佛难以忍受这种焦灼的情绪,眉心皱得死紧,下巴抵在南方肩上,呼吸声沉得如

同灌了铅。

读大学这几年里,每逢暑假南方总有一半时间在路程那儿度过,当然也见过罗祈衡和顾修齐,听说过他们“缠绵悱恻”的爱情

故事。在南方的想象中,他们之间不存在会不会分手的问题,而是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分得掉。自己和路程走出去至少还

是两个人,最多是一看便知感情深厚的两个人,顾修齐却是个见了罗祈衡就没骨头的家伙,白长了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面孔,

就像路程给他的评价,“脑容量完全就是禽类的水准”。

过分的迷恋有时候可以是触目惊心的,正如在悬索上行走,步步绚烂,却也步步危急。

想到这些,南方心里也乱得可以,只好一手搂着路程的腰,一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稳定一

些:“人还没见到呢,你千万别自乱阵脚,否则答应人家父母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我现在就去开电脑,看看有没有明天就

能去上海的班机。”

路程深定看他,似有无限歉意,嘴唇蠕动片刻却终究词穷:“对不起,又麻烦你陪我……”

南方把他重新摁回床铺里,托着后颈给他一个认认真真的长吻,完了才答他的话:“这都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你也大可不

必跟我客气,我这有生之年实在还长得很,你……”

路程总算笑了,清淡却带着再明白不过的情意:“我义不容辞。”

第三十章

拿着顾修齐母亲给的地址,路程和南方一下飞机就打车直奔浦西,在一幢灰头土脸的小楼里面找到了吕洺。顾修齐跑到上海来

的时候直接住进了吕洺家,反正是寝室室友,住一起也住惯了。原以为找到罗祈衡很难,结果很简单;原以为见了面,把最近

的误会谈清楚就可以了,结果罗祈衡一直懒得多搭理他,最后甚至指着他骂“白长了这样好相貌,做的全是扫兴的蠢事”……

世事难料,反正七绕八绕,吕洺成了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受害者:凌晨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冲进自家客房一看,地上躺着的

人已经半死不活。在学校里连献血都疼得直哆嗦的孔雀,竟不声不响在自己腕上连割三道,静脉血管都断了。

吕洺那天只知道他们吵了一架,晚上还接到过罗祈衡的电话,拜托他安抚一下顾修齐的情绪。冷不丁给他来了这么个血腥事件

,他连应该通知谁都拿不准,只好满口答应医生自己会联系病人家属,一转身就躲到墙角去痛苦地揪头发。

顾修齐求死不能,显然十分不甘心,后来又开了一回煤气,闹了一次上吊。要不是吕洺买东西回来时觉得不对,好歹进了大门

没有开灯,这整个屋子都有可能当场爆炸。至于孔雀晃晃悠悠想把自己吊死在客厅里那一回,吕洺在阻拦过程中碰翻了他垫脚

的凳子,直接导致他摔成了右上臂骨裂,终于没本事再尝试自我了断了。

事情愈演愈烈,顾修齐还是不像想活的样子,吕洺不得不抢了他的手机,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报告了顾家父母。顾爸爸立刻

就不说话了,站在阳台抽了一夜的烟;顾妈妈觉得自己也控制不好情绪,怕贸然赶去上海反而火上浇油,万般无奈下拨通了路

程的电话,恳求他回来劝一劝孔雀。

在赶去找吕洺的路上,路程在电话里郑重委托路衔,希望他能在三天之内整理好自己名下的那所房子,至少弄成人能立刻住进

去的样子:顾修齐这个要死要活的状态,总不能让他回顾家去吓唬父母,更不能牵回路家去贻笑大方,最好还是有个跟谁都不

相干的地方能让他待着。

吕洺家算不上多么宽敞,三室一厅,一百二三十平米的使用面积,里头乱得像个施工现场。吕洺也算不上多么夺目的人,原本

是英俊的浓眉大眼,现在却熬得眼底都发青了,可见为了顾修齐这个朋友已经尽心竭力,实在令人欷歔。

路程四下望了一圈,真心实意宽慰他道:“真的太麻烦你了,顾修齐这个人……”

吕洺勉强一笑,神情里的担忧完全抵消了应有的客套意味:“不说这些了,他只要还喘着气就行,我要求已经不高了……你们

刚下飞机吧,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

路程顾不上回答他,一路从乱七八糟的客厅地板上踏过,自南方替他推开的卧室门里走进去,迎面就看到顾修齐露在被子外头

的脸——果然白得像个死人。

吕洺大惊失色地冲过来,动作极轻,但十分坚决地把他们两个请了出去,掩好门才解释着:“我可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

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不瞒你们说,现在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会儿抑郁一会儿狂躁,总之就是不想活!”

激动过几秒钟后,吕洺痛苦不堪地抱着头坐下,唉声叹气:“我也快受不了了,你们说他要是真想死,那是别人拦得住的么。

南方有点看不下去,于是坐到沙发上去询问他这事的前因后果,路程便打算去找口水来倒给大家喝。吕洺见状又站了起来,建

议他们不要出去住旅馆,说自己的父母早已不在国内生活了,这房子的三间卧房正好还剩一间。路程和南方是情侣,这个大约

顾妈妈早就告诉过他了,因而路程也不跟他推辞,索性直接把行李都搬进了他指的那件屋子。

路程、南方和吕洺都聚在客厅里,看着夕阳渐渐西沉,每隔十分钟就得派一个人去看看顾修齐,谨防他再做无谓的尝试。如果

不能初步稳定他的情绪,那么把他弄回家去肯定不会一路顺风,要是真跳车了搞不好会比割腕、开煤气、上吊死得更难看。于

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理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把路程知道的和吕洺知道的拼接起来,然后找到能够说服顾修齐的关键所在。

几步之遥就躺着个生趣全无的人,无论是守了好几天的吕洺还是刚下飞机的路程,谁也没有心思去休息一会儿。南方趁他们聊

着的时候出去了一趟,从乐购搬了一批足以用一阵子的物资回来,显然是准备论持久战了。

对于南方而言,顾修齐只是爱人的挚友,假期里曾有过数面之缘,次次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如今从路程和吕洺口中听到完整

版本的故事,不知不觉竟然随之入了神,连天黑了都不知道,三个人就在彻底暗下去的室内静静相对,谁也不出声。

顾修齐高中的时候彻底认定自己对姑娘没感觉了,倒是稀里糊涂跟人进gay吧的时候觉得亢奋得很,一时觉得上对不起苍天下对

不起黄土,连读书的心思都没了。初中时就有的猜测一朝成真,也难怪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路程那时候已经出国读书了,只

能抽空打打电话安慰他,不料过了一阵子他倒是高兴起来了,整个人说话的声调都欢快不少,成绩也扶摇直上。

后来放暑假了路程回到家里,揪着小孔雀的领子把他堵在房间里,这才问出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修齐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大学生

,中戏的,回家过年顺便出来玩儿,阴差阳错保了顾修齐一回,没让他被居心叵测的家伙牵走。一来二去这两个人还真就对上

眼了,对方相当反感他出去瞎混的行为,一面开解他取向的问题不算什么,一面威逼利诱他把精力再放回学业上去。所以顾修

齐才渐渐成了这个积极上进的怪模样,成天笑容满面,分数还刷刷往上狂飙。

再后来,顾修齐也高三了。北影中戏都对他有提前录取意向,他还专门打了越洋电话找路程,结果被南方劈头盖脸一通玩笑弄

得半天不好意思说话,无非是嘲笑他心里早就有主意了,能到中戏去跟罗祈衡朝夕相处,难道还有征求路程的意见云云。最后

他顺风顺水去了该去的地方,路程当时还觉得很放心,总算让他完完整整交到了罗祈衡手里,正好有人饲养他照料他,省得傻

乎乎又难伺候的孔雀害大家都不省心。

孔雀在大学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自然由他的室友吕洺同学接手,继续叙述下去。罗祈衡是学校里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而且

还是老师格外欣赏的那种传统概念上的好学生。从他大二开始,外头就已经有人找他去拍戏,但罗祈衡从来没有答应过,说是

在学校里的时间实在太宝贵,以后演戏的机会还多得很,去了就是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自己。顾修齐进校之后,几乎立刻就成

了罗祈衡身边如影随形的人,一周里总有那么几天跟他玩得夜不归宿。要不是罗祈衡早早说了他是自己的表弟,又加上数年积

攒下来的好名声,恐怕说顾修齐被包养的话都要传开来了。

吕洺终究是与顾修齐同寝的人,关系又近,后来多问过几次,顾修齐也就承认了。中戏从来是个盛传“女人不仅要跟女人抢男

人,还要跟男人抢男人”的地方,这实在也不算什么,况且罗祈衡怎么照顾他那是有目共睹的,作为朋友吕洺也没什么不放心

。到了这一年的寒假,罗祈衡带了顾修齐去小兴安岭拍一部朋友的毕业小电影,结果还没等拍摄结束就不辞而别,只扔下话说

自己有急事要赶去上海。

两周没有任何联系之后,顾修齐跟家在上海的吕洺打了声招呼,索性跑来找他家罗祈衡了。可罗祈衡一反常态,竟然异常执着

地赖在夜店里醉生梦死,还让顾修齐看见他跟那种专门提携新人,顺便潜规则的金主有染,最后一场大吵彻底分了手,顾修齐

立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吕洺越说越慢,头也越埋越低,南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顺手还得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路程的腰和背,暗中顾着他的情绪。屋

里早已黑透了,窗外霓虹璀璨,一丝半点星光都看不到,自有一种粘稠的绝望挥之不去。

一片寂静里,连开关被按下去的声音都极其突兀,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日光灯骤然亮了起来,强光刺得路程眼前发白,不

得已自己抬手遮住了。

“你们……倒是来得正好。”

南方比路程先缓过来,抬眼便看见顾修齐站在卧室的门边,一句话说得波澜不惊,不知情者大约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个自杀未遂

的家伙。

路程冷冰冰地盯着他,倦淡开口:“什么叫正好?”

“我想通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吧。”说着,顾修齐转头对吕洺点点头,甚至唇边还勾起一点恍若微笑的弧度:“谢谢你了,这

几天把你折腾得够呛。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不必为我担心。”

路程还要再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被南方暗暗扣住,示意他慎言。吕洺和路程都不能算局外人,这会儿的神色都难掩古怪,

只有南方脑子还是清楚的。他仔细看了顾修齐一会儿,忽而状似无意地应和道:“嗯,那样不靠谱的人,我想也不值得你这样

难过。”

话是对着孔雀说的,目光却凝在吕洺脸上,一瞬也不曾挪开。路程很快会了意,于是与南方同时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愤懑无

奈,倒不像是为了顾修齐而起的意。

既然顾修齐这么说了,人家父母也急于看到儿子回来,路程自然是立刻打电话回去,让路衔次日亲自来接。吕洺说了要护送孔

雀回去,那么到时候一辆车上加顾修齐总共五个人,随他怎么闹也一定能制得住。待晚上回了客房里,南方听得门锁轻轻落上

,于是转身去拿电热水壶想泡杯热茶。路程就跟在他后面,一伸手就把他拦腰揽了回来,自己垂着头栖在他肩上:“南方……

也不能全怪路程像个孩子,毕竟喜欢被人依赖是南方的秉性,两个人彼此娇惯才能形成固定的相处模式,就像现在这样。

“我也看到了,吕洺知道的远比他告诉我们的多。”相拥片刻,南方把路程温软的耳垂含进嘴里,有些含糊地跟他说话。

“嗯……罗祈衡真的很奇怪,明明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一个人。”

见他还在那儿犹疑,南方扯了一个枕头塞给他,推着他转身出门:“你去找吕洺问问清楚,如果顾修齐在的话,你就改口问他

有没有多余的枕套。”

这边拿出行李箱中的明前茶来,凑合着放在一次性纸杯里泡开来,南方便握着那杯子坐在床边等待。南方家里素有喝茶的习惯

,年年都会千里迢迢往罗德岛寄茶叶,丝毫不计较运费多寡。路程家是纯然西式的教养,跟南方在一起快满三年了,不仅学会

了喝茶,甚至还每天临一篇小楷,笔尖的神韵与南方丝毫无差……

门锁再次响动起来,路程闪身而入,面色沉郁:“吕洺说他确实知道得更多,但都已经不重要了。要分手是罗祈衡深思熟虑后

的决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让我们集中精力去安抚顾修齐,别的不要再过问了。”

南方把自己慢慢吹凉的茶送到路程唇边,看着他乖顺地垂眸喝进去,两排又黑又长的睫毛被水汽沾湿,心底不觉泛起几分隐秘

的温情来:“嗯,那就算了吧。罗祈衡我们管不着了,顾修齐这儿我看也不太平。他说他想通了,我倒觉得比想不通还恐怖…

…你说他不想自杀了,接下来想干什么?”

路程放下茶杯,一转身又回到南方怀里去了:“不知道不知道……管它呢,明天再说了。”

第三十一章

另一方面,在路程和南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路家内部正为了早已成为路程囊中之物的那栋房子而鸡犬不宁。

梁意带着三岁小儿回娘家探亲,不过半日后回到家里,一应佣工皆垂手屏息,大房子里的气氛阴沉无比。孩子虽小,性格也学

得跟父亲一模一样,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抿着嘴唇,乖乖待在母亲怀里,随着她踩着高跟鞋的步子上下颠簸。

路程曾祖那一辈的掌权人大多还有旧时的富贵梦,造了所房子里面居然还有九曲回廊。梁意匆匆从中穿过,走进那端专供路衔

抽烟的休息室里,立时被浓烈呛人的烟味逼得揉起眼睛来,惊觉孩子还抱在手里,赶紧回身交给旁人抱着,免得吸进了他爸爸

的雪茄烟气。

路衔夫妇的婚姻门当户对,一帆风顺,婚后感情也很不错。不像路家其他的夫人们,梁意没出嫁的时候也曾襄助父兄打理过家

族企业,干练手腕自是巾帼豪杰。路衔喜欢她的能干,也欣赏她自家里带来的那种进退得宜的气度,两人琴瑟和谐,路家有的

是暗地里羡慕他们的人。

“这鞋怎么样,穿得还舒服么。”

这一地烟蒂看得梁意心头发堵,但丈夫这一句话问出来,她立刻就说不出责怪的话了。梁意从来是个美人,唯一的不足就是身

材娇小,不踩上五公分以上的高跟鞋是绝不肯出去见人的。路衔体恤她走路辛苦,无论出差到哪儿都惦记着给她买舒服一点的

鞋,尤其是质地轻软、鞋跟质量上乘的小羊皮高跟鞋。

女人总有个私藏着的小鞋橱,今晨梁意打开来看的时候,竟发觉里头大多都是路衔一双一双给她带回来的,她自己已经很少去

光顾鞋店。给她在室内穿着的绒面鞋,怀孕那阵子专用的防滑鞋,甚至还有给她配旗袍的莲色素锦绣花鞋,全都是路衔挑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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