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
冲着淋浴时,脑子不禁想,和他完全不同的那个男人,大概是不喜欢淋浴而是喜欢泡澡的吧。然后又甩甩头,觉得想这
些的自己还真有点莫名。
冲好澡,擦干,穿上睡衣,然后上床躺着。才发现有点不一样,床头的一个玻璃杯里插了一支黑色玫瑰,底下压着一张
白纸,写着:谢谢哥哥!让哥哥担心了,对不起!
高飞心被软软地撞了一下,摸摸那朵染色玫瑰,却忍不住失笑,哪有感谢人家还送黑玫瑰的,婷婷跟着滕念还真是学到
很多“奇怪”的东西。
他可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滕念时,他怀中那束张狂的黑玫瑰。
又过了一个月,已经过了梅雨季节,天气开始热了起来。高婷的心理治疗已经结束,但因为和高飞又有了生意往来,加
上两人算是交了朋友,所以偶尔,滕念也会去高家坐坐。
郑杰也已结婚了,说是怕再迟新娘穿礼服就不好看了。本来说好要让滕念当伴郎,但那天滕念却发了高烧,连婚礼也没
去成。打了电话说抱歉,那头很遗憾但也只叫他好好养病,孩子的满月酒再叫他来,还要拜他做干爹。滕念笑着应下了
。放了电话,烧得又高了一些。
他正躺在高飞的卧室里。因为昨天做设计小结时,他倒在了腾飞的会客室,高飞得知他发高烧后,不放心他一人回去,
便把他载回了家,卷起袖子这个满脸通红全身发烫的男人。
叫他不要太拼的,果然病来如山倒。还说什么珍爱生命,高飞实在很想嘲他两句,终究没有,只是伸手帮他把头上的冰
袋换了。
滕念说他不喜欢医院,高飞便没勉强带他去,只是叫了自己的私人医生帮他看了,打了两针,吃了药,夜里才退了热。
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看了那个霸占他床的男人,温度居然又上来了,真是恼火,便又叫来医生,又打了
两针。
好不容易温度下去,打个电话又上来……高飞忍住眉脚抽跳,再次上前帮他换掉冰枕。
滕念闭着眼睛,实在有些疲累。
高飞知他有心事,也没多烦他,帮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自己便去了书房看文件。还好是周末,不用去公司,事情也不
多。不然谁来照顾那只病猫。
下午,出了一身汗,虽然身体懒得难受,但比起烧着时好了许多,滕念挣扎着起床,上了厕所,然后又到厨房给自己倒
了水,再懒懒地到了书房门口,敲敲门。
“小婷呢?”不用招呼便坐到沙发上,声音嘶哑地问。
“带着杂毛去同学家玩了。”高飞答,终究还是起身上前,探手摸上男人的额头。
“退烧了,要不要吃点粥?我早上煮的,热热就可以吃了。”高飞问。
“哦,好。”滕念点头,笑,“谢谢你。”
“客气。”高飞答,然后出了书房,去给病猫热粥。
滕念窝在沙发上,浑身有些软,想这次确实有些过了。还要麻烦高飞来照顾。
其实……也是故意的吧?这段时间一直让自己很忙,越接近那人的婚期就越忙,想到时候一头昏睡索性错过,却没想到
还真地达成了目的,虽然结果有点不太好……
高飞端着一碗白粥两样小菜进来,放到小几上。滕念冲他温柔地笑笑,很是感激。
一人吃饭一人做工,两人依旧不多话,只是都知道,彼此又亲近了几分。
年轻人,养病也快。三五日后滕念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照旧忙,高飞几次都忍不住小骂他:“我又没赶着你做,那么
急做什么?”
滕念只是冲他耸耸肩,回答:“这是我自己的节奏。”
“你这样会短命的。”高飞皱眉。
“还好,我有分寸。”滕念却很自信。
高飞便无话可说。
滕念确实不是地球人,还是说做设计的总有些小怪癖,比如白天睡觉晚上做工?
终于忙完了一个季度,已是八月中旬,滕念在家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被高婷挖了出来,请他上门去吃她洗手做的羹汤
。
一早到了高家,小妮子却不在,只有高飞戴着眼镜在看沙发上看书。
“小婷呢?”滕念边换鞋边问。
“和几个同学出去买菜了,说是要让你大吃一惊大饱口福。”高飞放下书,摘下眼镜。
滕念看了一眼那封面,英文原版的关于残疾人心理及生活方面的书。
高飞一向很宠妹妹,这次却似乎找不到方向。
滕念笑笑:“要不要来做个试验?”
“什么?”高飞刚为他从厨房端了一杯咖啡。
“你家有绳子吗?结实一点的。”滕念只是问。
高飞挑眉,却也依言找了根麻绳出来。
滕念上前,接过绳子,让高飞扶着沙发站好,然后向后曲起他的左腿,用麻绳绑好。
高飞先是讶然,随即了然。
滕念调试了一下:“怎么样,会不会有点紧?”
“还好。”高飞回答,看那个埋着头绑绳子的男人的头顶。
“那就这样。”滕念抬起身,“其他的,就跟平常一样就好了。”
高飞试试单脚蹦了蹦,滕念才想起,去小婷房间找到一根花花拐杖——那小妮子为了耍酷,现在都只带一根拐杖出门。
“这个,叫什么?”高飞杵着拐杖在房间走了几步。
滕念坐回桌边,喝口咖啡:“体验。有时候为盲人做设计,就会把自己眼睛蒙起来,过上一星期。”
“一个星期?”高飞皱眉。
“你不用那么久,试两个小时就可以了。”滕念回答。
“……真地,感觉很不方便。”高飞的声音有些低沉。或许让他尝试一个星期也不算什么,因为婷婷要这样一辈子生活
。
“其实,习惯就好了。”滕念温柔回答。
随后两人便在书房,滕念随便找了本书看,高飞依然在电脑前处理事务。
时而也会聊上两句,要喝水什么的,也都让腿脚不方便的男人去做。除了动作有些滑稽,其他也都还好。
递给滕念他要的水果茶,高飞回到电脑椅上,然后想起什么:“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然后起身打开书柜翻找。
“不会是工作吧?”滕念直觉一向准。
“嗯,或许可以用得上,这次的产品。”
“喂,我是来你家玩——小心!”
因为书柜与电脑桌电脑椅有些挤,高飞的拐杖刚好拐到椅子腿,手上又拿着一大叠资料,于是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滕念
快速上前想扶住他,自己却又被拐杖绊到,没有承受住男人庞大的冲力,一个天翻地覆,两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地上有地毯,摔得不是很疼。滕念被压在下面,好在高飞及时用手肘撑起了重量,没有将他压得太惨。只是,当两
人缓了过来,才发现,这个姿势……
眼对眼,鼻对鼻。两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九点钟的阳光照进来,很柔和,也在两人周围眩出一圈光晕。
气氛出奇地微妙,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仿佛着魔一般,高飞慢慢低下头,滕念闭上了眼睛……
“哥,快来帮我们拿下东西,重死了!”
魔咒被打破。
两人都有些尴尬的,先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高飞很懊恼自己怎么会想要去吻一个男人,滕念则庆幸没有被高婷看到,不然恐怕他跟高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但那一刻的蛊惑,却真地很让人心悸……
那之后的有一段时间里,两人间的气场都有些诡异,有些冷。除了必要的工作,两人也减少了见面的次数。以往每次工
作后都会同去吃饭或者泡吧,现在也没有了。两人总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一起就是会有些别扭。
眼前的数字变得枯燥,高飞端起咖啡坐到那张以前滕念经常坐的沙发上,轻轻皱着眉。
他是疯了吗?居然会想去吻滕念……就算知道滕念是GAY,但他又不是——好吧这逻辑不对。但是,那个时候,滕念为
什么也闭上了眼睛?他是不是也想和他接吻?他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眉头皱得更深,但却忘不掉,那时的那个男人的脸和神情,很温柔,很干净,很蛊惑人心。
“至此,所有的细节也都差不多了。”滕念边收拾文件,边跟李海东说。
“嗯,跟你合作真是愉快。”李海东由衷地说。
“彼此彼此。”滕念也笑言,“接下来的工作,还有什么疑问的,你可以直接找文明工作室的其他设计师说。”
“哦,好的。”李海东听出了什么,“那你呢?”
滕念笑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哦。”李海东点点头,便也不再多问,“那一起去吃顿饭吧,我请客。”
“这么客气?我去的话可视打算带上所有工作室的成员呢。”滕念半开玩笑。
“呃,那让我先去问问看总裁能不能报销……”李海东也半开玩笑地说。
然后就真地把两方所有参与项目合作的人拉上,去吃了顿大餐。
席间,滕念与高飞并坐,两人已很是坦然。毕竟也快过去一个月,什么小尴尬小暧昧也都消散干净了。
吃完饭,跟属下们道别后,高飞转头问滕念:“我送你吧。”
“嗯,时间还早啊。”滕念却说,“去游车河,怎么样?”
高飞扬了扬眉毛,把车钥匙丢给他:“那你来开吧。”
“嗯?”
“我刚才被灌得有点多。”
“……那你还要送我回去……”
“本来也打算让你开。”
“你就笃定我会开车?”
高飞翘起嘴角:“你不开车,大概也只是因为环保吧。”
滕念有些小惊讶,随即也笑,然后一起上了车。
上海的夜晚五光十色,缤纷夺目。黑色别克在车流中稳当地行驶,因为高飞喝得有点多,滕念特意放慢了速度。
最后停在了苏州河边上。下了车,让徐徐的晚风吹散一下酒气。
“海东说你要离开?”高飞有些突然地,开口。
“嗯。”滕念回答。
“去哪里?”高飞问。
“西部。”
“做什么?”
“支教。”
……高飞转头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果真是他会做的事情。
“大狗先生今天的好奇心很重嘛。”滕念嘲他。
“去多久?”高飞不理会。
“一年。”
然后便是沉默。
高飞觉得胸口有些沉默,大概真地喝多了点。
滕念却侧过头看他,眼中也带着笑,还有些别的。
他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个未完成之吻。觉得惊讶,自己竟然会想和直男大狗先生接触。想着便不觉咬了咬唇,随即放开,
不想做这些无意义的挑逗动作。但却晚了。
高飞带着些混沌的醉意,却意外精准地吻上滕念的唇。辗转吮吸。滕念稍稍地张开了嘴,男人的舌头便长驱直入,翻转
搅弄。
……滕念只感觉自己被甜腻的酒气包围,脑子也开始昏掉。
察觉滕念的手回应地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高飞一手捧住他的后脑勺,一手紧箍着他的腰拉向自己,吻得更深入。
半晌,才缓缓放开,高飞把头埋在滕念的肩膀:“抱歉,我喝醉了。”
“嗯。”滕念抬头,看天上稀疏的星星,轻轻地笑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于是再度上了车,先开回了高飞那里,然后说再见,滕念自己打车回去。平淡无波。
两人都知道,刚才的那个,热烈而使人沉醉的深吻,不过是对上次那个未完之吻的好奇与执念。再无其他。
滕念两天后便走了,带着一个简单的旅行包,坐上了西去的火车,去了贵州的一个小山村。
破败的教室,扰人的蚊虫,粗糙的饭菜。但却有单纯清澈的孩子们。滕念安心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尽己之力,帮助这里
的人们,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打点好得到村办公室去,但也不好老去借电话用,所以滕念更愿意写信,反正也无非是一些生活琐
事。这里连去最近的一个小城镇都要走两个半小时的山路,所以滕念很少出去,闲暇之余更愿意架起画板,画这里的山
山水水。
“哥,腾大哥又来信了!”高婷一回家就高兴地喊道,“还有他画的蜡笔画。”
“哦。”高飞嘴角擒笑,端着咖啡。
“这是顺便给你的。”高婷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给他。
高飞接过,放下咖啡,展开。
是一只傻傻的小狗,在原地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
高飞笑,又将纸折好,带进书房,找到皮夹,塞了进去。
皮夹里已经有四只狗了,加上第一次他迟到时的那只。
婷婷基本上和滕念两个月通一次信,然后滕念的回信会顺便夹带一张他的“肖像画”。
半年了吧。秋去冬来,再初春,不知那个男人到底过得好不好。大概还是好的,至少每次婷婷都会给他讲很多他那边的
趣闻趣事。但是,真的不会寂寞孤独吗?毕竟也是在大城市的繁华中长大的。
“喂,高飞吗?”
“是我。”高飞边敲着键盘,边接着电话。
“我现在在你这附近,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你定地方。”
“那去X-house吃咖喱?”
“可以。”
“好的,那先收了,到时见。”
“拜。”收了线,看看表,11点半了,于是捞起外套,出门。
面前的女性毫不在乎淑女风范,大口吃着美味咖喱。
高飞也饿了,况且吃咖喱本来就不用太顾忌形象。
顾诗就是这样的女人,该矜持的时候绝对收得住,该放开的时候也不会做作。
“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有陪你一起?”高飞问。
两人分手也有四个月了。顾诗四个月前经受不住一法国美男子的热情轰炸,终于弃械投降,然后跑来跟他充满歉意地说
分手。他本来也不是脱离带水之人,加之也晓得他和顾诗之间还是友情多余爱情,于是也索性干脆放手,成人之美。现
在两人亦是朋友。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些压抑自己的洒脱。
“他回法国了,要一个星期。”顾诗回答,“倒是你,什么时候再找个女朋友啊?不然我一直老愧疚的。”
高飞淡淡说:“缘分没到。”
“会吗?”顾诗却不以为然,“我跟你说分手,你都不怎么难过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心中也有了别人呢。”
“……”高飞挑眉,想了想,“你想多了。”
“婷婷,这个星期六我要出差,大概两三天,你照顾好自己。”饭桌上,高飞叮嘱着妹妹。
“哦,去哪里?”高婷随口问。
“宜宾。”高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