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全赖顾小孩他爹。
这是让顾小孩他爹宠出来的。
按顾琨的说法，顾小孩他爹就是个会搬个凳子边坐着看顾珩欺负两个弟弟边鼓掌叫好的鸟人。
在顾珩心中，自家八哥这辈子错事少有，到最后晚节不保，选了三个不是玩意的玩意当顾命大臣。
现在很傲气又有点小性的顾珩端坐在位子上听着两个弟弟互相吹嘘战场上的经历。
顾小孩缩成一团偎在他怀里呼噜噜小猪吃食似的打着鼻鼾。
顾珩摸着他泛黄的头发突然间有些心疼。
顾珩面对着睡着的顾小孩展示出了他慈母的光辉。
慈母的表现就是，顾珩在顾琨跟顾珏说着说着急了眼扯着对方领子起来的时候头也不抬说了一句：“你们九哥我这辈子
还没杀过人。”
顾琨说：“这好像是威胁。”然后松了揪着顾珏领子的手。
顾珏说：“这是威胁。”然后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顾珩说：“这确实是威胁。”然后一巴掌拍烂了三人面前的桌子。
不知道他的两个叔叔经历了怎样一个难眠夜晚的顾小孩睡得很香。
他在顾珩怀里甜甜睡去又在顾珩怀里甜甜醒来。
然后顾小孩学到了人生这个大课堂交给他的第一个知识点——每件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在美人怀里睡觉的当天晚上顾小孩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颗牙。
也是第一颗门牙。
第三章
第一次掉牙的时候顾小孩哇哇大哭。
第二次掉牙的时候顾小孩嫌难看没敢张嘴，捂着脸坐在床头默默垂泪。
被拉着袖子追问“九叔朕这么丑了你还要朕么”的顾珩哭笑不得。
顾琨来看顾小孩，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顾小孩摸起桌子上的花瓶照准他的脑袋砸了过去，在一声熟悉的惨叫中信誓旦旦：“朕觉察到了来自十叔的鄙视。”
顾琨捂着额头郁卒地蹲墙角。
顾珏来看顾小孩，也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顾小孩摸起桌子上的花瓶照准声音的来源处砸了过去，在一声不熟悉的惨叫中信誓旦旦：“朕觉察到了来自空气的鄙视
。”
顾珏捂着额头泪奔。
后来顾小孩突然觉得掉了颗牙——就算是门牙，其实也没什么。
因为顾珩摸着他的小脑瓜道：“再丑我也养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顾小孩发现了自己九叔排在冷笑挑眉翻白眼后的第四种表情。
顾小孩努力对着顾琨和空气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顾琨吞了口烟，缓缓吐出来后努力在一大堆堆砌的辞藻中作总结陈词：“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这表情像是在飞升……莫非
半日不见九哥已经位列仙班了？”
顾小孩听见顾琨惨叫一声，于是断定他被空气袭击了。
顾珏摸着顾小孩的脑袋瓜，解释道：“这叫微笑。”
顾珏想了想补充道：“从内心发出来的微笑。”
平时被顾珩洗脑要知恩图报的顾小孩这次没有再无视他，而是认认真真道谢：“谢谢空气叔叔。”
顾珏捂着胸口泪奔。
顾琨一把截住他说：“先是捂头后是捂胸，你下回泪奔就捂肚子了是不？”
顾珏义正辞严：“怎么不行，也让九哥看看我被他养大的娃儿糟蹋成什么德行了。”
顾琨一脸深沉道：“拉倒吧你，他顶多认为你尿急。”
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着传到顾珩耳朵里。
他找来两个弟弟。
顾珩教育顾琨道：“你哪见过男人尿急捂肚子的？”
顾琨依旧一脸深沉的颓废望着他不出声。
顾珏感动得泪流满面。
顾珩说：“应该是拉肚子吧。”
顾珏惨叫一声抱着腿肚子泪滚了出去。
六岁的顾小孩曾经为赋新词强说愁，对着顾琨的脸描述：“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就好像朕的牙齿会一颗接一颗地
掉去。”
“这比喻不合理啊，您老的牙掉了又不是不长了。”
顾琨说：“除了那颗门牙。”
顾小孩牙齿中缝偏左的那颗门牙自从五岁时跟顾珩一宿风流后掉了就一直没长。
对此顾珩顾琨顾珏三人没一个不泰然处之。
当事人顾小孩急得抓耳挠腮，每日忙着揽镜自赏，搔首弄姿。
顾琨趁顾珩不在时安慰他：“你九叔在你这年龄的时候两颗门牙都没了，八岁那年才长齐全了。”
谁料顾小孩丝毫不以为意：“朕明白，九叔他肯定是抱着自己睡了两觉，醒来牙就不见了。”
顾琨想起往事，扔了烟斗含笑啐了一口：“他那是跟八哥溜出宫去玩不小心摔坑里嗑没的。”
顾小孩一个劲地冲他挤眉弄眼。
顾珏也一个劲地冲他挤眉弄眼。
顾琨转身，顾珩就在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站着。
顾珩既没爆发小宇宙也没掏鞭子，挑起眉望着他不说话。
三天后顾琨颓废地蹲在墙角吐槽：“老子今天要是再做噩梦，以后铁定得不举。”
顾小孩扔了功课屁颠屁颠从龙椅上溜下来跑去找顾珩请教何为不举。
这直接导致了顾琨死得很含冤。
顾小孩十年后回忆自己少不更事的岁月时就曾感叹，那时候多好啊，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担忧那颗失落的门牙。
顾小孩的第一个大烦恼来得很突然。
那天宫里花蝴蝶似的飞出了个小公主，水灵可爱的，跟他一样没有偏左的那颗门牙。
顾小孩一看就不干了——朕能跟九叔睡，九叔能跟九叔睡，你算哪根葱居然也跟九叔睡？
顾珩在费力听懂了他含糊不清的哽咽后哭笑不得。
怎样扭转这孩子认为缺了门牙的人都跟自己上过床的错误认知，这是个问题。
顾小孩的不满在听了顾琨跟自己绘声绘色的一番解说后到达了顶峰。
顾琨当时是挺真挚地跟他描述：“这个小姐姐是你五叔的宝贝女儿，送到宫里来养几天就送回去。”
顾小孩托着腮帮子，听到人家不是常驻人员，抵触情绪顿时少了不少。
偏生顾琨嘴贱地念叨了一句：“再说了你九叔跟你五叔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论关系他跟惠公主比跟你亲哩！”
冲这句话顾小孩哇哇大哭了小半个晚上。
第四章
顾珩大半夜被人从床上拉起来再赶过来的时候顾小孩的嗓子已经哑得出不了声了。
顾珩望着眼泪汪汪张开嘴给自己展示红肿的喉咙的小侄子登时怒了。
连一句“春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都来不及放话就被人撂倒了的顾琨死得很不瞑目。
顾珩望着躺在地上装挺尸的顾琨怒气未消，骂道：“贱嘴贱舌！”
此时顾小孩快乐地在他十叔的肚皮上跳来跳去。
顾琨掀开眼帘偷瞄着顾珩走远，当即坐起来挥手赶人：“去去去，你这孩子越大越不像话了！”
顾小孩冲他展示自己苦练多年的顾珩式冷笑，端着架子不说话。
顾琨怜悯地望着他：“你的嘴角怎么抽筋了？”
顾琨说：“这就是报应。”
顾小孩的功课越来越多。
顾琨蹲在墙角眼瞅着小侄子跑去找顾珩要抱抱的次数越来越少，甚为担忧。
顾琨去找顾珩。
顾琨说：“皇上没时间来缠你，你该找他多联络联络感情。”
顾珩没说话。
顾琨说：“你没少抽他竹条，难保他不记恨你，长大了玩玩秋后算账。”
顾珩啐了一口，满不在乎道：“老子能不能活到他长大还另说。”
顾琨不信神。
顾珩也不信神。
但是顾珩信报应。
每天早上能活着醒来都被他列为奇迹。
顾珩给顾琨解释自己甚少抱小侄子睡觉的原因。
“早上一睁眼看见个死人躺在旁边，会严重危害到下一代的健康成长。”顾珩说。
顾琨不知道其实顾珏也曾劝过顾珩。
跟顾琨这个闲散亲王不同，身为武将的顾珏深明功高盖主是平安活下去的一大障碍。
顾珩一言不发地听弟弟说完，依旧啐了一口，满不在乎道：“老子要想当皇帝还轮得着顾小孩屁颠屁颠从那位子上坐着
？”
顾珏望望他的脸色没敢说话。
他们仨谁都不知道这两次对话其实都被顾小孩听去了。
顾小孩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从学堂溜出来捕蝴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顾小孩觉得这事就好像经常从他心中冒出来的那些疑问。
顾琨屡屡被揍也不改地给他讲以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事。
顾小孩掰着指头按个算，大叔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六叔七叔十一叔，那么顾琨他们的八哥他自己的父亲呢？
这疑问他没敢问出来，也没人来给他解答。
顾珩顾琨顾珏三人绝口不提顾小孩他爹的事。
在顾小孩心中，顾珩是个想整死谁就能整死谁的大英雄。
既然九叔能整死大叔二叔，为什么不整死父皇直接自己当皇帝？
这个疑问顾小孩同样不敢说出口。
这些疑问埋在他心底，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却不断在叫嚣着妄图有一天从他的心尖上跳出来。
总有一天会跳出来。
正在偷听的顾小孩被人拍了一下。
顾小孩开始尖叫，试图把吓了自己一跳的惠公主吓哭。
顾珩和顾琨听到声音跑过来。
痞子顾琨抱起惠公主扬起自认为温和的微笑：“不怕不怕，你皇帝弟弟跟你闹着玩呢。”
原本望着顾小孩笑的惠公主望着他的脸“哇——”的一声哭了。
顾珩极镇定地用哄顾小孩的方法安抚之：“再哭你十叔就把你叼了去喂他家狼崽子。”
顾惠像被人掐了脖子似的瞬间没了声音。
事实证明顾珩的法子对任何一个正在发育的小豆丁都起作用。
经过了一系列事情，顾小孩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红果果的挑战。
惠公主非常无害地冲着他笑。
顾小孩不理人家。
顾惠大顾小孩两岁，比顾小孩老实很多。
看孩子看烦了的顾珩于是很喜欢小侄女。
顾小孩数次哇哇大哭。
顾珩像顾小孩不理惠公主一样不理顾小孩。
顾琨叼着烟教笼子里的鹦鹉说话：“失宠了，你失宠了，你已经失宠了。”
顾小孩怒了。
顾琨终于用血的教训懂得了这个顾珩一手养大的孩儿的牙和他的鞭子一样让人吃不消。
顾小孩吃饭的时候拉着顾珩的衣角表忠心：“九叔，等你老了朕一定会像你对待朕一样对待你！”
顾珩的俊脸一瞬间绿了。
顾小孩愣了愣，忙摆手解释道：“朕会记得将拿竹条抽手掌这一点除外的！”
顾小孩说：“朕一定好好养你！”
顾珩也愣了愣。
顾珩说：“不用。”然后继续给顾小孩喂饭。
顾珩图省事曾经试着将顾小孩扔给惠公主看着。
为此扣了饭碗撕了书本咬了人的顾小孩哭了一天。
被人将饭扣到头上被人撕了书本被人咬了一口的顾惠也哭了一天。
顾珩跟人扯皮完走过来一看到这混乱场面就怒了。
怒了的顾珩狠狠抽了顾小孩一顿。
然后晚上偷偷摸摸过来给哭得睡着了的顾小孩上药。
顾珩教育顾小孩说：“皇上您不能动不动就哭。”
顾小孩收了哭声眨着大眼问为什么。
顾珩想了想帮他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肯定道：“太难看了。”
顾小孩从此哭的时候总是记得拿个小手绢捂鼻子和缺了一颗门牙的嘴。
顾琨骂道：“两个疯子！”
第五章
每次顾珩按时检查功课公布的结论都是惠公主的功课比顾小孩好。
顾小孩为此天天都哭。
哭完了就跑去捕蝴蝶。
顾琨叼着烟怂恿小侄子：“你赢顾惠一次十叔给你买糖吃。”
顾小孩停下哭斜着眼睛看他。
顾琨立刻更改筹码：“或者我说服九哥抱你睡觉。”
当晚顾小孩苦读至三更天。
第二天顾小孩哭哭啼啼来找顾琨诉说：“奶奶的朕背错书了……”
顾珩听说后冷笑数声。
顾琨默默给自己裹了三层被子蹲在火炉旁瑟瑟发抖。
顾珏安慰顾小孩说：“没事的，学骑射的时候你肯定比她强。”
顾小孩听着来自空气的安慰，一脸感动地泪流满面。
惠公主在学骑射的前一天拍拍屁股走人。
留下顾小孩不知应该为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一雪前耻的机会而痛苦还是应该为走了个大情敌而高兴。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顾小孩只得面无表情地泪流满面。
顾小孩的骑术是顾珩亲自教导的。
顾珩本来没想要亲自教他。
顾珩很忙。
很忙的顾珩先是派去了顾琨。
隔天顾小孩哭哭啼啼跑来跟他说：“十叔他乱摸我！”
顾小孩说完吃着糖咧着缺了门牙的嘴欣赏眼前上演的惨剧。
收拾掉顾琨的顾珩后是派去了顾珏。
当天下午顾小孩哭哭啼啼跑来跟他说：“九叔朕一个人坐在马上害怕怕……”
注视着顾珏泪奔背影的顾珩只得决定自己亲自上阵。
亲自上阵后顾珩才明白顾琨突然抽风对着侄子耍流氓的原因。
一开始是顾小孩自己坐在马上，顾珩在一旁看着。
情况很简单。
顾小孩不动，马不动。
顾小孩动，马不动。
顾珩只好坐到他后面。
这一次情况有了很大改观。
顾小孩不动，马不动。
顾小孩动，马摔。
顾小孩被他摔了五六次的九叔于是默然了。
顾珩在侄子闪亮亮的崇拜目光中摸着他的脑瓜下结论：“孩子，认了吧，你实在不是这块料。”
顾小孩于是开始学射箭。
疼爱侄子的顾珏亲情奉献了自己的象牙弓和银质箭。
顾珩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侄子做些什么。
顾珩于是去找号称百步穿杨的顾琨。
顾琨很得意，以为这是要拜托自己给顾小孩当老师。
结果顾珩绑了他来给顾小孩当靶子。
顾琨扔了烟泪流满面，在生死关头愣是憋出了一股文人气质：鞭子还是箭，这是个问题！
顾小孩的第一箭正中顾琨的帽顶。
顾小孩感动得泪如雨下。
顾琨在对面汗如雨下。
顾珏很高兴。
很高兴的顾珏跑回去决定给顾小孩大摆筵席庆祝。
顾珩很高兴。
很高兴的顾珩走上前一指顾琨两腿中间指示侄子：“小孩，照着这射。”
顾琨于是也泪如雨下。
事实证明，顾小孩的第一箭纯属偶然。
请诸位看官跟着我念。
纯属偶然……偶然……
顾珩在惨痛的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射箭这玩意真的需要天赋，可怜自家侄子的运动神经确实有问题。
侥幸生还的顾琨拉着顾珩的手忏悔：“九哥，万廷楼那花魁兄弟我不该跟你抢。”
傲娇属性的人抽出手哼道：“老子真想要的人还轮得到你来抢？”
怎么会这样。顾珩想。
这孩子怎么会在运动方面缺根筋呢。顾珩想。
小时候抱着我的大腿“哼哧哼哧”爬得多快啊。顾珩想。
顾琨给他解惑：“很多事情需要兴趣。”
顾小孩七岁那年发生了件挺重大的事。
邻国来犯的消息传到宫中是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