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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事,平生畅 下+番外篇——by御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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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十日,满城穿梭的禁军终于撕破了汹涌暗流上那一层薄薄的平静外皮。我在高墙深院之内都能听见外面整齐铿锵的脚步声。王勤擦着额头跟我说他从偏门门缝里瞧见禁军全副武装,铠甲森森,兵刃如林。

当今这番整肃异己的雷霆之势一直持续到三更。

第二天晌午过后,王勤一趟一趟往我跟前跑,报告雍王逆党一茬又一茬罪有应得的下场。

刑部奉旨先是惩治了雍王民间的党羽。包括叶覆雨在内的民间世家商贾皆被查抄,家产上缴国库,家族宗亲男丁刺配边疆,女眷划为奴籍压入青楼。缉捕凉州展氏一门,如遇反抗者,杀无赦。如此处罚相较于朝廷里被牵扯出来的官宦好比一滴水与一桶水的差距,实在不可相提并论。被揪出来的几个要员连同一干宗室男丁不论老少,王勤说已于今日午时斩首于菜市,女眷但凡有活着的全部充为军妓。听说,行刑之时,众人对着苍天大喊冤枉,天地不仁,暴君当道。极刑过后一刻钟,有屠夫用杀猪刀插入地面,插入后瞧见一截血红两寸有余。

我淡然听着这场北漠百年来最是血腥扑鼻的朝堂肃清大戏,心中一片漠然。

此次遭殃的朝中要员大概数太师何人凤户部侍郎何玉清最是出众人意料,何氏乃太后娘家,何人凤为太后亲兄长,何玉清是太后亲侄子。雍王出事之后何氏犹给自己贴了张与雍王不搭边的签,上朝下朝。今天菜市斩首的一众“逆党”据说半数姓何。朝堂中的事向来都如此,今天以为自己登着祥云,明天便跌入地狱油锅,分明整肃的是他人,原来自己竟是同党。

不论怎样,萧氏,何氏,雍王,权臣,外戚,皇亲,都已是过去。

两日后,皇榜昭告天下,雍王赐死,太后猝薨。

当今内忧尽除。

是我离京的时候了。

昨天晚上已对王勤做了一番交代,这次离开不知归期,府中诸事由他打理我可放心,王勤晓得我去意坚决自然又是十分不舍得。莫言那里我写了封信,着王勤在我离开七日之后送到御史府。

卯时三刻,城门开,我只身离京。

出皇都一路策马往东南,马不停蹄,一边赶路一边与韩凛所率暗卫你追我甩,十分热闹。第一日,我煞费苦心金蝉脱壳,从韩凛眼皮底下脱没影,自在了一天。第二日晚上在客栈休息,半夜听见有人上树有人上房顶。第三日白天赶路,我接着甩,韩凛接着追。

如此来回,可幸终于在入三桥镇前摆脱了一众尾巴。

三桥镇清水桥边的悦来客栈是我与李不让约定之所。照约定顺利的话李不让将在我抵达之后最迟七日内也到此处。

我在悦来客栈过了三日,非常平静,有一种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的干净清爽。

三桥镇是个小镇,人不多却十分热闹。走在街上偶尔也会听到有人压着嗓子议论雍王造反众多头面人物受牵连被处斩这等国之大事,几人一堆扎在僻静处神神秘秘,这样那样,人人认为自己说得对,见地不凡。比如现在旁边一桌人就为此事争论上了,几乎闹得要动手,客栈老板出来调解,恐吓一句妄议朝政当心掉脑袋,把一桌人吓住了。

那桌子人重新坐下,喝过一杯老酒,和解。再喝几杯,瞄了瞄前后左右,到底觉得被县太爷砍死比被话憋死要好,话匣又开。

“皇上这次真不得了,连亲哥……王爷都砍了。”

“是啊,去年定国公一家上下才遭了祸,但好歹没出人命,现在居然……我听说京城里头砍人的菜市口现在地面都往外渗血。”

“对对,我也听说晚上有人在那里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个个没头,回来要头呢。”

“唉,都说北漠风流,雍王武相,雁门萧郎。萧郎雍王如今何处寻?只剩下武相独自寂寞了。”

一伙人七嘴八舌越说声越大。

“哎,你这话说错了,现在是三大风流皆无处可寻才对。你们没听说么?武相大人已于本月初二辞去官职啦。”

“哎呀,亲娘诶,宰相也辞官!那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李相爷又没做错事,他咋犯这种浑?”

“你懂得啥?那是……”一人压低声道:“那是相爷觉得心寒了,激流勇退。”

我吃罢了饭,起身上楼。那桌仍有人在唏嘘:“可见当大官出大名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都不比咱平头百姓自在。”

“李老儿你考了大半辈子试终于想开了,可喜可贺,以后不做白日梦了吧?不想当官了吧?”

“当然想!”

“你这老儿当真无可救药。”

“非也,人世走了一朝,谁不想当官出名,真要能那样,怎么死都值。”

……

李不让在我离京第二日便得当今首肯辞去相位,事情看来很顺利。

又过了两天,我在小镇布庄里买几套衣衫,回到客栈掌柜热心相告,一个自称是我朋友的魁梧男子在客房等我。我上楼推开门,大开的窗户边逆光站着一道挺拔身影。

我眯了眯眼,那人转过身,一道明朗笑意自他唇边散开至眼角眉梢。

第七十一章

李不让负手立于窗前,只管噙着笑,一动不动,不言不语。我在他满眼暖意融融的凝视下在门口站了片刻,转开眼跨进房。

“来得比预想中快,途中一切可顺利?”一包袱衣衫扔到桌上,顺手倒了杯茶。

“顺利。”

李不让慢慢踱到我身侧,接过茶杯却不喝,只是看我,前一刻犹自暖融融如同三月里春风的眼神,眨眼之间成了七八月高照的艳阳,火辣辣。

“广隶,掐我一把。”他搁了茶杯郑重道,“不然,我一直似乎脚踩在云层上,飘飘忽忽软绵绵,永远着不了地一样。”

我看了他两眼,刚转过半个身,一条手臂自背后揽上腰,另一条手臂围着肩,紧紧将我抱住,耳边一阵暖意,“可算让我抓住你了。”低低地声音,暗哑之中含着些许颤。

我心中蓦地一紧。

李不让温热的唇贴上面颊,携着沉沉地呼吸。我滞了滞,微微偏过头对上他的唇。

栓着我的手臂僵了僵,复又抱得更紧,炙热的气息顷刻里把我席卷。恍恍惚惚中只觉得李不让强势霸道的舌在口中肆虐,阵阵酥麻让神智越散越远。

一直到了李不让俯身压下来,我蓦然惊醒。发懵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再回神竟然不知不觉躺在了床上。我看着几乎贴在眼前的李不让深刻坚毅的脸,微微喘息。

“广隶。”他喃喃唤了一声,埋首在我颈间,整个人牢牢压在了我身上。

耳边只有他深浅不一,急促的呼吸。

“广隶,广隶。”再抬头,暗沉眼底一簇火焰隐隐闪动,他默了片刻,唇舌忽然有如狂风骤雨在我口中、脖颈反复点火。

那把火越烧越炽,直把我和他烧化在了一处,再辨不出耳朵里是谁的喘息,沉重,急促,压抑。

无从过问衣襟何时被撕扯开,唯一的一分神智凝聚在了胸前。粗糙的手指,炙热湿漉的唇舌摇身变成最磨人的凶器。

我吐了口气,听到一声轻哼从喉咙里逸了出来。

随之再入耳的是一阵尖锐的嘭嗙大响。

我猛然一惊,李不让更快一步,起身挡在我面前。

敞开的房门前,店小二满面通红且震惊,瞠目结舌地傻站着。脚边饭菜汤汁酒,摔碎的碗盘碟酒壶,一片狼藉。

我坐在床上,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小二张着嘴,“你们……你们……”了半天再说不出别的来,脸色更是像在蒸笼里蒸了半天刚被放出来。

李不让低咒了几句,操着生硬的口气道:“收拾干净,重新做了饭菜再端上来!”

小二傻愣傻愣,虚浮地应了一声。

李不让接着咬牙冷硬道:“下次进来要先敲门!”

小二哦的应了,再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这门刚才一直就开着。”

李不让沉默片刻,甩出一道强劲掌风,房门啪的关个严实,再转过身来,一脸青黑默然看着我。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抬手扶了扶额,听到他郁郁不满地低声咒骂。

小二再来敲门,我已换好衣衫,之前那件前襟裂得不成样子,被李不让扔到了对面酒楼的屋顶上。小二敲了半刻钟的门,李不让才不紧不慢去应。

门开了,小二端着菜盘目不转睛的盯着其中一盘菜,木着脸问:“午膳做好了给爷送来,小的……可以进去么?”

李不让错身,小二目不斜视盯着那盘菜一直走到桌边,垂首摆好酒菜,匆匆道:“二位爷慢用。”转身就落跑。

“慢着。”李不让喝了一嗓子,面无表情绕到僵直杵在离门只一步处的小二面前。小二早在听到他喝的那当儿,就乖顺地垂下头,两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踱到窗边,秋已深,但今日难得的秋高气爽,阳光明丽。青天白日,想到刚才跟李不让滚在床上,嘴就不时的抽。

“咳,小兄弟,今天你看见什么了?”李不让问道,声音出奇地轻柔。我皱眉,微微撇头,只见他一脸皮笑肉不笑,皮笑之中挂着几分阴测测。

“没……”小二稍抬了头,很快又垂下,“小的什么都没瞧见。”

“是吗?”

小二闻言,再也顾不得看他的脚尖了,仰望着李不让急道:“今儿小的给爷送饭,不小心在楼梯上跌了个跟头,摔了爷的午膳,只好折回请厨子重新做。耽误了爷用饭,小的,小的给您赔罪。”深深地弯腰鞠了个躬。

李不让满意地点点头,“识相,甚好。”侧过身,冲小二扬了扬下巴,小二如蒙大赦,跨出门槛没几步,李不让又一声慢着。

小二一脸惊惧挪回李不让跟前,李不让露出一口白牙,自衣襟里摸出一锭银子,“小兄弟,这个算作你摔跟头的补偿。”

“这,这哪成啊……”两眼盯着银子发直。

“怎么不成?我说成就成。”李不让十分阔气的递出银子,小二颤巍巍的接,一锭银元宝从他手中落到小二手中,生生拦腰断成两半。

我瞥见小二脚一软跌坐在地,李不让提他起来,没忘再显摆显摆他的白牙。

恐吓住店小二,李不让合上门,喊我吃饭。

坐到桌边,他帮忙斟酒,被我推了,于是李不让貌似有些悻悻,那壶酒他也一滴没沾,端起饭碗夹菜吃饭。

我吃了几口,没尝出什么味儿。李不让在对面一口菜一口饭,不紧不慢,似乎吃得心无旁骛,又好像心不在焉。

我放下筷子,道:“这顿吃完了,结账动身离开此地。”

李不让愣了愣回神:“怎么这样匆忙……”顿了顿转念,“你……还在介意那事?依我看店家小二是个怕事的老实人,被我一吓肯定不会出去乱说。”

我瞅了他两眼,李不让识趣地闭上嘴,扒了几口饭,又道:“再说现在午时已过,这个时辰赶路不论往哪个方向天黑之前都到不了城镇落脚。总不能露宿荒郊吧。横竖我皮糙肉厚,经得住凉风耐得住寒露,可是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忍不住道。

“你身子娇……金贵。”

我没理他,兀自起身收拾包袱,李不让慢悠悠晃在一旁,抱胸看。

他一直这样看,把我的耐性一分一分看去,我无奈地暗叹:“你有什么话干脆说了,吞吞吐吐憋了半天,你不难受,我看着替你难受。”

他神色动了动,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张了半晌的嘴就是没吐出一个字。

我于是有些不耐烦,“你当自己是女人害喜不成,想吐还憋着?”

被我这样一激,李不让即刻囫囵吐话:“我其实就是想说颠鸾倒凤这种事乃人生平所需,说穿了关起门人人做过。可广隶你似乎对此十分不齿,而且行事尤为生涩,我只是稍微撩拨,你貌似受不住,难不成你战事老练情事才初出茅庐?”

我噎着一口气,冷道:“我自然比不过李相你百花尝尽阅人无数身经百战。”

第七十二章

一出三桥镇,我翻上马背,扬鞭纵马一路飞驰。李不让紧跟在后。

自从出了京我就没怎么在官道上走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策马一口气奔了个把时辰,脚下本来还算平坦宽敞的路愈渐狭窄崎岖,座下骏马跑得吭哧喘气,渐渐跑慢下来。

我再要扬鞭,李不让赶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道:“别再抽它了,慢步休息片刻罢。反正不管怎样我俩今晚必定是要露宿荒郊的,再要这么赶下去,两匹马都得累趴下,到时靠你我两条腿,不知道几时才能走到下个城镇。”

我勒了勒缰绳,驱马缓行。道路太窄,容不得两骑并行,李不让打马错在我身后,一声不吭。

窄道两旁尽是半人高半黄不青的杂草,若是在春夏两季,这里定然是一副草长莺飞的好景。

极目望远,几里外草丛尽头是一片林子,林子树叶尚未落光,如此看去满目澄黄一片。

“广隶,客栈里是我口无遮拦……说了浑话。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莫再气了。”李不让叹了一声,轻道。

我只看着前面,漠然不语。

沉默了片刻,他又道:“我之前确实偶有……放浪,那是我不对。不过也不至于真如外人谣传的那样不靠谱,说我阅人无数,实在是冤枉了。总归一句话,以后决计不会有这些事了。”口气郑重地仿佛要作誓。

我听着,更想皱眉苦笑。

我如何能跟他说,在客栈,他几句难以入耳的话冲出口,我猛然之间想到的是当今数度于床第之间容不得反抗的激烈交缠。

那段我刻意回避的记忆,一直如此清晰。

李不让说,不管当今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把他赶出我的记忆。

他的话向来一针见血。

小道渐宽,李不让驱马与我并行。我侧头瞥了眼,正见他浓眉深锁,刚毅侧脸面色沉沉。我怔了怔,脑中不由得浮出一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李不让不是美人,“恩”却是实打实的。

我叹气道:“怎么可能为这事生气,你想太多了。”

李不让神色动了动:“说真的?”

“真的。”

“一点都不气?”

“半点都不。”

我顺着他,一番小家子气的话顺出口,不禁觉得牙根发麻。李不让顺出一口气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眉毛再慢慢靠拢起来。半晌,他轻叹道:“你半点都不生气哪?”越发的小家子气,我实在招架不住,只有充耳不闻。

李不让依旧拧着眉:“那你面无表情从客栈冲出来,一直到刚才死命的抽马臀,为的是哪般?”

我默了片刻,道:“你不是一直很操心我们会走得不顺利么?怎么,难不成现在你已经放下心了?”

李不让不吭声。

我朝他看了两眼:“照你的设想,从离京到与我会合,不该这么顺利的罢。”

李不让仍然不吭声。

我看着前方一心一意打马。

过了许久,突然听他笑道:“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可算得逃犯。那就快跑吧!”扬起鞭子,拍马跑起来。

我顿在后面半晌,看他的身影去如离弦之箭,喝了一声,也纵马飞奔。

李不让在前面飞跑了没多时,突然勒马,他做下枣红神骏扬着前蹄嘶叫不已,许久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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