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萧忧夜。
林间的风，吹得乱了。
卓少昂只觉得每沉一口气，胸口便疼得很。萧忧夜始终都没有看他，而是一直将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
三支银针确是出于他之手，三针皆深入穴道，痛得钻心。
“姑娘招招夺人性命，究竟是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那女子并不吭声，却是显得略有狼狈：“暗箭伤人，神木宫圣医的徒弟，竟也有如此小人之举。”
两人猛一惊，皆是愣在原地。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竟是连圣医徒弟的身份都摸得如此透彻？
“卓公子。”目光又落回卓少昂身上，女子收起长剑，道：“今日有人搅扰，改日再来赐教。”
眼看着那女子步入竹林之中，直到消失不见，都没有人上前阻止。
竹叶颤得更甚，绕在耳旁尤为心烦。
卓少昂手上动了动，流星梭随之颤了声响，此时，更是清晰。
仿佛是被这一声点醒一般，卓少昂干笑出声，一边收起手上的兵器，一边道：“还真是巧了，能在这儿遇上你。别是清
原城里玩儿够了，到城外找清静？没事儿，城外我也熟，走，既是遇上了，带你玩儿去。”
说着，就要转身走。
“站住。”冷冷喝住卓少昂，萧忧夜再也听不得他的胡言乱语，几步上去走到他面前，一双眸子紧盯着他瞧：“有你的
，骗子！”
卓少昂一抽，下意识道：“其实……”
“你爹是谁？”
“你说什么？”未料萧忧夜竟会问出这样的话，卓少昂怔怔看着他，连眼睛都眨不起了。
“我说，你爹是谁？”
“你也在查我？”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不满情绪，卓少昂眉头一皱，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若我不去黄家，你预备瞒到我几时？”
卓少昂又是一震，答不上话了。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萧忧夜有能耐从黄奶奶那里套出话来。
面对萧忧夜一连串的问题，卓少昂除了老实交代，似乎也再做不了什么手脚。
“既是想瞒我，又为何让我替黄奶奶看病？”摸不透卓少昂的心思，在萧忧夜看来，卓少昂既是想瞒住自己他的身份与
目的，根本就不应该让自己接触到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与这个无关。”沿着竹林小道慢行，卓少昂一路都没有看萧忧夜一眼：“你既都知道了，就该明白我为何如此执意要
你替奶奶瞧病。”
萧忧夜脚下一顿，心里一下略过什么，却是没有抓住。
一把拉住卓少昂的胳膊，萧忧夜道：“少昂，我没有心思再同你争论这些事情。眼下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将青玉还给神木
宫。”
卓少昂转过身，望着萧忧夜一双漂亮的眼睛，忽而一笑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面对卓少昂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萧忧夜更是憋屈：“我本想同你好好说，你若要翻脸，也莫要怪我狠心。”
像是听到了新鲜话，卓少昂停在原地，等着萧忧夜再开口。
“若你有心将青玉还我神木宫，我自然也遵守承诺，答应你三件事，并替黄奶奶医病。若你无心还来，那我们之间再无
任何承诺，我即日便启程回宫，到时问你要青玉的，可就不是我了。”
第三十一章
“你这可是在威胁我？”向萧忧夜面前凑了凑，卓少昂脸上少有的认真情绪：“萧忧夜，只要我不想，别说是你，即使
是邵麒，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青玉。”
似是料到卓少昂会有这般反应，萧忧夜脸上也未有太大变化，只是道：“我与你相处不长，却知你不是个坏人。邵麒做
事向来狠绝，事情若有好好解决的可能，何必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太容易相信人。”侧过身，卓少昂不再看他：“这样，很容易吃亏。”
萧忧夜心道这话说的没错，自个儿就是太相信他卓少昂，若是当时看到青玉那会儿就下手，怎么会弄到现在的局面。
可嘴上还是没说。
“我不同你绕这些没用的。”靠着一旁一颗绿竹坐下，萧忧夜也不似平时那边笑嘻嘻的样子：“你就说你怎么选吧。”
居高望着萧忧夜，卓少昂忽而一笑道：“这可是在耍赖。”
“再赖也斗不过你，早知道就该让那女人把你一剑砍了，我真后悔救了你。”
卓少昂居高看看他，忽而一笑，道：“这话有意思。”
萧忧夜瞥他一眼，低头没接话。
“不过。”挨着萧忧夜坐下，卓少昂抬胳膊肘蹭了蹭他，道：“不过，你这武功，倒是出乎我意料。”
“你也出乎我意料。”也不避开卓少昂的胳膊肘子，萧忧夜咬着牙道：“我还当你不会武功，从第一眼就被你骗了。”
想起自己与萧忧夜初次见到的时候，卓少昂懒散往后一靠，悠悠道：“可想知道我那时为何不出手？”
目光随即落到卓少昂脸上，萧忧夜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这的确是他一直想要问的。
卓少昂那时的反应的确不像是会武功的人，所以自己才被他骗的一点痕迹都找不出。
“混得久了，自然晓得哪些人该防，哪些人易骗。”侧头看向身旁人，卓少昂的笑渐渐变得不一样了：“那时我确实没
有注意到你，只是惊的不是一个拿剑的人从天上掉下来。”
那是什么？
萧忧夜张了嘴，还没问出半点声，便听卓少昂道：“而是居然有人能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无声无息的靠得我那么近。”
卓少昂心里明白，其实那个时候自己就该注意到萧忧夜其实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他是圣医的徒弟，地地道道的大夫，年纪不过区区二十岁，按理而言，也该是医术并不精进，武功也学个半调的程度。
只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我却有耳闻。”看着那随风而动的竹叶，卓少昂的语气虽是平淡无常，心里却是不安稳起来
：“济仁堂的萧先生医术精湛，大可比拟圣医之徒卫元安。且是相貌堂堂，就似活菩萨一般。”
“啊？”一见萧忧夜这个反应，卓少昂就知自己说的话，他定是没有半点耳闻。想来是卫元安做了什么，才让这些没有
传到萧忧夜的耳中。
“你的武功。”对上萧忧夜那双灵气的大眼睛，卓少昂眉头微一皱，少有的认真道：“你的武功，究竟是同谁学的？”
卓少昂这一句不说完越过之后又说下一句，让萧忧夜不得不跟着他的话将心里的话绕好些个弯。若是以前，他没准还会
老老实实的回答卓少昂，而眼下，他却不打算再那么老实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
卓少昂一怔，倒是当真没料到萧忧夜会那么说，微愣下失声笑出声来：“你倒是同我犟上了。”
萧忧夜给他个白眼，铁了心的不打算说话。
“萧忧夜，要不这样。”拍了袍子站起身，卓少昂道：“我实话同你说了，青玉我不要，只是眼下不能还给你，我说过
，即便是邵麒带着神木宫的人大张旗鼓的来讨都没用。”
“你既是不想要又为何要强占着？”萧忧夜始终不明白卓少昂占着青玉究竟是要做什么，他心里明白原因定是有的，不
然也不会说出先前的那番话来。
不过如今看来，卓少昂似乎连原因都不愿意说。
“你看，咱这样。”蹲到萧忧夜身边，卓少昂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多少让人看了冒不上火来：“咱交换，青玉我早晚还给
你，你就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
“从你进神木宫，一直到现在来清原城，权当是说故事，把你学医学武的事儿都给我说说，我就把青玉还给你。”
清原城，东巷外郊。
邵麒扶着剑靠在一处废弃许久的木屋外，静静望着身前那条几乎都没有人经过的小径，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从萧忧夜离开济仁堂，他就一直尾随在他身后，直到萧忧夜离开了黄家，打算回去城里，他才终于停下没有再跟着。
留在这处木屋，另有缘由，不跟着萧忧夜并非他原本的打算，只是事出意外，不得不让他停下。
时近黄昏，邵麒算了算时辰，刚要举步动地方，身后的林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歇了那么久，总算是回过劲了？”
话音刚落，林子里缓步走出一个人，竟正是先前险些伤了卓少昂的蒙面女子。
“你跟着我？”
“你觉得我是跟着你？”不答反问，邵麒转过身，望着那女子扬唇微微一笑：“柳沐柔，可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什么
？”
秀眉一蹙，柳沐柔揭下面纱，冷哼一声道：“如此看来，倒是我狼狈的很。”
并未接上柳沐柔的话，邵麒望了眼她始终动弹不得的手臂，低声道：“你或多或少都算是神木宫的人，萧忧夜使暗器的
功夫，你难道还不清楚？”
柳沐柔指尖一紧，臂上的痛又是随之一阵刺痛：“是我小看了他。”
“这也怪不得你。”步上前，邵麒拉下柳沐柔扶着伤的手，指尖触上那三支依旧刺在她手臂上的银针道：“这是大夫用
的针，按理而言，是不该伤得痛人的。”
“你想说什么？”只是被稍微微微一碰，那臂上的伤却又是一阵疼。柳沐柔也未料到这伤会如此不好处理，所以整整一
个多时辰，她都任由银针刺在臂上而不取出来。
“你倒是聪明，知道不该碰这针。”捏着针的手一用力，邵麒凝神一震，毫无预兆的将那三支银针抽了出来。
柳沐柔闷哼一声，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邵麒像是早料到她会站不住脚，一把圈过她搂在怀里，低头柔声道：“看来
，医术还是学得不精。”
柳沐柔心中多少怨念，却是说不出口。她明白邵麒此举是救了自己，而要她说声谢，她却宁愿再疼上两个时辰。
“萧忧夜的武功是谁教的，你不该不知道，况且，这悬丝诊脉的医技，还是邱禾教的。”
“你放开我！”
“柳沐柔，萧忧夜在医术上有不为人所及的天赋，下针诊脉更是奇准无比。我当初就同你说过不该小看他使暗器的功夫
，看来你是完全不信我的话。”
柳沐柔浑身一颤，终于是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二章
尽管卓少昂是又威胁又交换条件，但萧忧夜却依旧死咬口不愿说半句有关自己的事情。卓少昂调笑说看来一旦有了把柄
，胆子也会大了不少。
却依旧换来萧忧夜一记白眼。
厚着脸皮将萧忧夜送回了济仁堂，卓少昂看了看天色，笑道：“好了，我这该回去了。”
萧忧夜上下把卓少昂瞅了一遍，道：“早该走了。”
卓少昂眉头一动，道：“哟，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挺讨厌我？”
“反正不喜欢。”一扭头，萧忧夜口不对心的说上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说谎心里果然不舒坦。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讨厌卓少昂，只是事由太多，让他不得不减少和卓少昂的接触。邵麒的话是对的，卓少昂藏着太多
的事情，与他多接触只会增加麻烦，倒不如趁着眼下的机会，找回青玉，当断则断。
卓少昂自然瞧得出萧忧夜的那些小心思，只是让他去戳穿他却是不喜欢的。心里偷着乐了一阵，才道：“好了，你去吧
，我走了。”
萧忧夜答应一声，也不看卓少昂，踏上石梯正要往济仁堂里走，身旁传来个声音：
“请问……您可是济仁堂的萧忧夜萧先生？”
萧忧夜脚下一顿，顺势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少年，穿着十分朴素，该是某府邸的小厮。
“正是。”虽然挺不喜欢被人称作先生，但萧忧夜还是答应下来：“找我有事？”
“先生可让小人找到了！”见自己找对了人，小厮立刻跑上前，高兴道：“小的来这济仁堂三四趟都没有遇到先生，只
说是出门了不知何时回来，小的都被老爷骂了好几回。”
来了三四趟？
萧忧夜回想了一番，似乎除了今日，他之前就一直没有出过门，怎么会找不到他人？
不过眼下似乎不用管这个。
“你找我何事？”
“小的是这清原城里樊府下人，一月前我家小姐染了病，城里的大夫都无力医治，我家老爷听闻济仁堂萧忧夜萧大夫医
技过人，特地让小人前来请先生给我家小姐瞧病的。”
“既是知道济仁堂，如何不找卫元安？”这小厮说话可真奇了，既是这清原城的人，如何知道济仁堂却不请卫元安，而
请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小学徒？
卓少昂在旁听的热闹，也是不准备当下就走，想要听个明白。
“是这样，卫先生之前有到过府上，只是……”小厮犹豫片刻，又上前一步，挨着萧忧夜小声道：“只是，老爷却不让
卫先生把脉……”
“不让把脉？”与萧忧夜异口同声，卓少昂也是第一次听说看病不让把脉的。
萧忧夜没在意卓少昂，想了想道：“这不让把脉，是何道理？”
小厮的脸上也泛起为难之色，道：“我家老爷为人严谨，特别是对小姐看管甚严，不说平日里鲜少让小姐独自出门，更
是不让小姐同男子有独处的机会。”
萧忧夜脸上僵了僵，心道，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但这家教也未免严的有些过了。可嘴上还是道：“原来如此，想来这
就是他不允大夫为小姐把脉的原因了？”
“是是是。”小厮连连答应，连忙接着道：“大夫前来看病，都是以口头询问病情以此推断病因，卫先生也说如此方法
无法彻底医治，更不能胡乱开药。只能先缓了小姐病情，待看小姐身体是否好转，再想办法。”
卓少昂在一旁听了，心里直觉得有意思。心想这爹也把女儿看的太严实了，莫非是他家小姐绝色倾城，是男人见了都会
起恻隐之心不成。
居然连大夫把脉都不让碰的。
“那，既是不让把脉，如何又来寻我瞧病？”萧忧夜也觉得这老爷做事也有意思，城里的大夫寻了个遍，就连前圣医的
徒弟卫元安都去看过了，开了药也吃了，怎么还要请大夫。
难不成……
“没准以为你是女的。”悄悄覆上萧忧夜耳边，卓少昂不怕死的冒出那么一句。
“呸！”对着卓少昂的脸一点不犹豫的一口气呸了下去，萧忧夜给了他一记白眼，又把目光落回了小厮身上。
那小厮倒是并未因为萧忧夜的一举而有什么太大反应，接着道：“老爷听闻萧先生医术过人，故此让小的前来寻先生再
去给小姐看看，没准……”
“哦……”萧忧夜点了点头，听了个半懂。
卓少昂在旁倒是都听明白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忧夜，天色也不早了，你是打算现在去，还是等明日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