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当秋非下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巧碰上耷拉着脑袋，一脸憋屈的赵景
看他没精打采的模样，估计是没少挨骂，秋非心里过意不去的想着该怎么安慰他，脚下竟不留神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就倾了出去
“啊～～……”
赵景倒是反应的够快，眼瞅着他就要摔跤，连忙丢下手里的抹布上前去扶住他，两人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算是稳住了
秋非尴尬的直起身，整整衣衫，当看到对方被自己扯破的衣袖时，顿时局促的不知道该是道谢还是道歉，一时踌躇的只是傻站着
“噗～”
看他欲言又止，赵景突然觉得，这位长相并不算出众的客官，其实挺有趣的，便好笑的看他能说些什么
“那个，小景．．对不起，害你挨骂了吧……”
“哦，呵呵，不算什么，我们掌柜的那脾气．．我挨骂可挨多了，习惯了，没事儿”
见他像是还要再说些什么，赵景摇摇头低声笑了笑
“阿秋公子，真没什么的，再说，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是，谢谢你的关心，你是个好人”
听他坦荡荡的说，秋非有些羞愧，他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也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呃，对了，你的衣服．．你脱下来我帮你补吧”
撩了撩被扯破的地方，赵景嘴角一撇，胡乱的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衫，抬起头，笑的很灿烂，右边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俏皮可爱
“不碍事的，回头让老板娘帮我补下就成了，你不知道，我们老板娘人可好了，人也漂亮呢”
“呵呵～这样啊……”
“阿秋”
听到呼唤，秋非一回头看见走来的李钦茗，冲他笑了笑，又回过头来看着面前半大的少年，亲切的弯起了眼角
“小景也唤我阿秋就好了，别公子公子的”
“阿秋，呵呵～我去干活了”
说完，他留下一个甜甜的笑，便弯腰捡起抹布继续忙活
待李钦茗走到跟前的时候，就见秋非一脸的温柔模样，又看了眼走开的赵景
“怎么了？”
递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秋非且笑不语，拉着他往前走，转过楼梯口，就看见独孤玉致懒懒的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
那并不是个显眼的地方，只是．．这么一个人摆在哪儿能不显眼
见他眉眼含笑的走近，独孤玉致也不由得绽开一抹笑
“阿秋，快来坐下”
秋非看着一桌丁点没动过的精致早点，心里暖暖的，他坐下来，从竹筒里拿出一双筷子
“你们可以先吃的”
“……吃吧，待会收拾一下就要赶路了”
独孤玉致敛下眼睫，遮住了一瞬间流转的迷惑，他轻挽起衣袖，也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就着眼前的碟子夹起一小块软糕，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眉间柔和依旧
空气中漂浮着不安的躁动，李钦茗心里不禁烦闷，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角
有时候，也许，只是错觉，可却足以令人惊慌，对于现在的李钦茗，一切不安，都如针芒
三人安静的用完早饭，便各自回房收拾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进了房间后，李钦茗倚在门旁，脸上不见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愣愣的看着秋非走来走去的忙活
收拾好了包袱，秋非猛的转身看向他
“有话说？”
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李钦茗一时有些无措，微侧脸别开了视线
秋非疑惑的看着他，缓缓走近，双手捧着他的脸面向自己
“怎么了？”
对上这双眼，李钦茗骤然涌出丝丝委屈，他张开手臂紧紧的将秋非搂在怀里，枕着他的肩膀，嗅着他的气息
“茗？”
秋非反手将他揽住，轻轻的抚着他的背脊
他不知道他怎么了，可是，他会心疼
“阿秋，我……怕”
秋非一惊，停止了抚摸的动作
他，听到了什么？
怕？这人，竟然说怕
秋非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心，颤悠悠的晃
“别，你别怕”
别怕
秋非很想说：如果，你怕了，我怎么办
半晌，他终于听到耳畔又传来了一声呢喃
“我，突然很怕．．你不在．．”
过了很久，当秋非觉得胸口难受的时候，他才发觉，原来，他忘了呼吸
“呵呵．．怎么会，我们约定好的”
“可是……”
“没有可是”
秋非将他推开了些，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长得也不好看，除了你，没人要我的，我，只能跟着你”
……
李钦茗无话可说，他真的什么也说不了
这个人，真的注定了
“唉～不要乱想……来，陪我一起看看那人”
李钦茗不作声的任他拉着，两人来到床边，那人依旧昏迷，脸色倒是比先前好看了些，只是，也并不见得红润起来
“茗，他这样子，真让人心疼”
李钦茗站在一旁看，眼里有些疑惑
“阿秋，这人……你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吗？”
秋非抬头不解的看他，回想了下
“宁爷说，好想是什么．．玉……”
“玉石散”
“对，我是不太懂”
李钦茗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开口，声调不大
“玉石散，是一种药性很极端的……春药”
“……春……春……春药？！！”
秋非真的震惊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看着李钦茗，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到底是没说什么
“据说，中了这种药的人，理智清醒，但是．．身体的反应无法抑制，唯一的解药就是……”
停顿了下，李钦茗似乎有什么不好启齿，他尽量小心的措辞
“．．疯狂的泄欲，否则，要不了多久，就会邪毒攻心致死，但是．．你也知道，什么叫精尽人亡，说白了，根本横竖就是得一死”
“这种药太邪了，一般人是不屑用的．．这人，也不知算幸还是不幸，被你救来，也算是造化……”
秋非觉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太恶毒了
他想，如果，如果没有救他，那，这个人……
真就死了
一时间，秋非噤声，他不敢说话，不知怎的，他就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李钦茗的双臂，有些激动的摇了下头说道
“是你救了他，宁爷，宁爷说，是你输给他的内力救了他”
“我炼的内力．．是很特殊”
“每个天照皇室，都要修炼”
见他突然暗淡的神色，秋非知道，他一定又难受了
伸手抚上他的眉心，秋非侧脸看向了床上的那人，也不说话，就一下下的揉着
“收拾好了吗？”
不等两人应声，一袭清丽绝色的身影已经徐徐步入内堂
独孤玉致嘴角含笑，浑身散发着淡然的魅惑
“已经收拾好了，这个，这个人……”
收回手，秋非转指着床上的人，吞吐的吴侬
“马车里已经布置好了，我们先下去吧，待会老严会上来的”
看也没看床上的人，独孤玉致说着，眼睛始终打量着秋非的脸
“还是不要麻烦严叔了，我抱着，咱们一块下去吧”
本来嘛，秋非心里已经是过意不去，这点小事情，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操劳的，说着，就转身作势要弯腰去抱那人
“阿秋”
眼看他那架势，独孤玉致不由皱起了眉头，脱口叫了他一声
而此同时，李钦茗已经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来吧，你去拿包袱”
李钦茗弯腰掀起那人身上覆着的棉被，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来
会心一笑，秋非走到一边拎起包袱，看看独孤玉致，又讪讪笑了两声
“走吧”
没说什么，独孤玉致半垂下眼先走了出去
等几人来到门口，就见老严恭敬的守在马车旁边
秋非打了声招呼，看着对方虽有不满却仍然恭谨有礼的态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将受伤的男子妥当安置在马车内后，几人也先后准备上去，等独孤玉致和李钦茗进了马车，秋非扶着车辕就要抬脚上去，却听身后一声清脆的呼唤
“阿秋”
他转头，原来是赵景，少年表情古怪的看着他，眼神有些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秋非松开扶住车辕的手，转过身偏着头看他，眨了两下眼睛，眉峰一挑，视线定在了他手上拿着的一个木盒
长形的，只比巴掌略大一点，虽然刷的红铜油漆未显斑驳，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新做的
“有事？”
“啊．．恩，送你．．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赵景有些扭捏的递出手里的盒子，眼神真切
看着盒子，秋非缓缓抬起手接过，很轻，有点暖暖的，估计他在手里捂了有一会
他轻轻的打开盖子，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只是，一朵花
还记得，早上赵景刚跟自己讲过，这叫’一捧雪‘……
看着那抹纯净的色彩，秋非心里也暖暖的，眼角不自觉就载满了温柔
“呵呵，谢谢你，小景．．你看，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送你．．”
“我们是朋友吗？”
赵景抬头直视着他，属于少年的稍显稚嫩的干净的脸庞，让他觉得亲切
秋非笑了，笑的很温柔
“恩”
阖上盖子，他小心的把小木盒子收进衣袖里，伸出手臂，轻轻的抱住了少年纤细的肩背
“再见”
……
马车走动的时候，秋非掀开一点帘子，这时候的日光已经刺眼了，少年仍然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在阳光下，灿烂，干净，纯粹……
帘子随马车颠颠荡荡的，秋非最后看了眼绽放在阳光下的少年和他身后那座似乎逐渐变得透明的酒楼，深呼吸，放下掀开的帘子……
离开了，真离开了
过了这个红霞镇，就真的离开了这片他生长了二十年的土地
再见了……
马车里，谁也没有说话，不是无话可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李钦茗紧紧的牵着秋非的手，两人相倚相靠
而，独孤玉致……他只是半阖着眼，坐在二人的对面，脸上很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或者……他什么也没想
当马车驶入官道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缓缓的从道旁的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
哀伤的眉，忧郁的眼，只站在那里，无言的散发着寂寥无奈
“哥，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呵～真够狠心的”
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这片土地上，刺的人眼一阵阵疼
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像是镀上了一层彩釉，迎着光，不停变换着颜色……
第二十八章
“你是谁？．．你是谁……”
一片混沌中，秋非恍惚听到一个声音不断在询问，轻沉而悠远，明明清晰的似耳语，却又仿佛从天外传来
“你是谁……”
“我？我是谁．．我是，秋非……”
静悄悄的，好安静，刚才的声音也消失了，一点余音也没有
秋非茫然的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似乎置身于一片荒芜，什么也看不见，却并没有觉得害怕、不安，只是茫然
突然，好像有什么在靠近，秋非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
秋非知道，他是又枕着李钦茗的肩膀睡着了，盯着青色的衣衫下摆，他感觉困惑，刚才．．是梦，好分明的感觉，那个声音，是个少年……
“醒了”
头顶传来的询问，秋非侧过脸抬头看向李钦茗，这张年轻绝丽的脸，对自己展露的尽是温柔，瞬间驱散了刚才混沌的错觉
一抹恬淡噙在唇角，秋非四下打量，那男子仍旧昏迷着，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对面的独孤玉致则闲适的半躺在软塌上，右手撑着额角，阖着眼似在小憩，修长白皙却显得有力的手指自然的垂在脸侧，那几乎从未被束缚过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几缕掠过耳际，随马车荡荡漾漾
这是一个值得任何人赞美的人，秋非欣赏这份美丽
不期然，秋非对上了一双温和深邃的眼，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一时有些被抓包的窘迫
他尴尬的收回视线，低下头牵住李钦茗的手，看着彼此交握的指尖，在心底寻到一处安定
秋非不知道，独孤玉致在思考，一直在思考，想了许多，然而细数下，他猛然惊觉，自己想的最多的，竟是萦绕于心头的那抹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悸动
他看着眼前依偎的两人，那么柔和的气场，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而他，犹如一个穿越的旁观者
不知怎的，突然从喉头处缓缓蔓延开一股酸涩，他抬起左手轻撩着垂在耳际的发，虚眯着狭长的眼，眸光流转不定
马车不疾不徐的前进，偶尔有风掠过，掀起些帘角，便能看见车外绵延倒退的青山绿树，飞鸟细尘……
一路颠颠荡荡，等秋非再次模糊转醒已是日没西山后，马车的行速明显缓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声嚷闹不时传进马车，他好奇的掀起帘子探出头
呵．．这是要进城了，一眼望去，宏伟的城门两侧分别点着一排大红灯笼，将那“初城”二字映的分明
依稀看得，城内也已是华灯初上，从旁边匆匆赶过的，见行头多半是归城的本地人
等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兵卒上前例行审查，秋非见老严侧着头从怀里掏出个什么给那人看，以他的角度是看不大清楚，只是，看那差哥满脸惊畏的作势要伏身行礼，却是被老严吆住了，那人恭敬的退到门旁半鞠着腰，算是放行了
马车驶过门邸即将进城，秋非回头看了眼那位差哥，仍然保持半鞠的姿势，恍惚能看见，他鬓角处被灯光反射的密密莹莹
耳边霎时间便热闹起来，秋非转回视线，却被满城的华灯模糊了眼
第二十九章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混着满城的喧嚷一并传入秋非耳中，眼前一片繁荣的景象
夜市已开，商家小贩争相吆喝，有的是三两成群结伴游逛的公子少年
金铺内，琳琅满目的华钗玉饰，夫人小姐们满脸欢喜的挑来拣去，中意了左手的珍珠项链，又舍不得右手的翡翠镯子，掌柜的瞧此情景，立时眉眼含笑的上前一一介绍
放眼再望，红纱绿帐，华灯珠箔，俨然是花楼风尘地，或妆冶艳，或妆清丽，一群莺燕佳人，扶于阑珊，挥帕迭笑，搔首弄姿
楼下侧门一角，算命先生摊前的书生，虔诚模样，不时有几个顽劣孩童戏耍捉弄，惹得先生气急作势追赶
恰时一方丝帕乘风而至，拂过书生脸侧，留一片余香，落在脚边，书生屈腰捡起后抬头寻觅，却是撞上了一双含羞带媚的秋水明眸，隔着纱帐珠曼，两两相望，倒是叫周遭的绯声脂色顿时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