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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清下——by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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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喂过马,把马牵出马厩,找了一边的马鞍慢慢往马背上套。刚拉好绳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八。”

胤禩转身看去,光线昏暗下,胤禛的表情并不清楚,周身萦绕却似有哀伤。他躲了他小半年,上朝下朝以外就在贝勒府里不出门,八贝勒府紧闭的大门挡住了朝臣的来往,也挡住了胤禛的进入。朝堂之上见着这个人远远看过去还好好的,眼下却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呢?

瘦了许多、黑了许多、也憔悴许多。胤禩瞧着出神,胤禛靠近了,错身走进马厩,也牵出一匹马来。“小八,陪我去骑骑马,可好?”

胤禩下意识就要拒绝,胤禛见他犹豫,哪有不明白的,当下声音也低落下去,竟流露几分哀求:“你当真这辈子与我不相往来了么?就当作……就当作那时在永定河赛马输了,满足我一回……好不好?”

胤禛说的凄凉,胤禩本就未曾彻底断情,心下不忍之极,又想到当年永定河畔,二人嬉游赛马,何等快活,却转眼都成云烟,只觉得心底酸酸楚楚,点头答应。

胤禛看他点头,手上忙不迭利索套好马鞍,与他一起出了马厩,又双双翻身上马,慢慢踱出了营地,往草原那边去了。

二人出了营地,天地广阔起来。繁星满天璀璨,月光如洗莹白,都觉得心胸顿时开阔,晚风微凉吹拂,颇为舒适。胤禩也不辨方向,任由胯下马匹自由小跑,也不知走了多久,半响,浑身热气发散开来,又有些兴致,缓缓停了下来。

胤禛始终落下他不过半个马身,跟上来拉住缰绳,轻声唤道:“小八。”

胤禩不曾转头,默然不语。胤禛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个胤禩看不见的凄惶笑容,轻轻诉说道:“小八,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我来塞外,策妄阿拉布坦正是在这附近围住了我们,是你忽然站出来,镇住了策妄阿拉布坦……”

回忆如潮涌上,胤禩也想起当年自己的“英勇”,硬是挡在胤禛身前,糊弄住了策妄阿拉布坦,回去后还被胤禛训斥一通。他阖了阖眼,勉强笑道:“四哥,都是那么久的事情了,提他做什么。”

胤禛被他打断,身体在马上僵硬着:“小八,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说过此志不渝?”

胤禩仍不转身,背对着胤禛,硬着心肠道:“四哥说笑了,弟弟不是一直都在么?”

胤禛心中又是一痛,又恨他冷淡疏离态度,一分不甘道:“小八,你当真如此狠心么?”

胤禩沉默,不知该说什么。胤禛绕到他面前停住,看他面色松动,继续道:“我十岁那年,你许了陪我一辈子,转眼你十七岁时候,就在这草原上有心事生了重病,太医说你有欲死之志。我那时就想:这个人怎么能这般狠心?许了我的承诺,答应了我的一辈子,转眼就自己不想活了,要抛弃我、离我而去?”

“天地会那个夜晚,是我自觉最快活的一次,不知道想了多久,盼了多久,才得到你的一点回应,为了这一点回应,我什么都宁愿去做。你与我在永定河的那几日,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只有咱们俩,没什么朝堂政事、没什么争权夺利,只有你和我,一起度过每一天。”

“后来我千里迢迢的赶回京城,想着答应你要过年前回来,想着早一点见到你,想着给你个惊喜,可你身边却多了个年羹尧那般亲密,你的福晋也怀了孩子……你叫我怎能不失望?怎能不生气愤怒?”

“当日我与你争吵,是我的过错不假。可你这几个月,对我这般疏远也算了惩罚……难道你就不曾有一点一滴的想我念我?”

胤禩身子一震,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胤禛心中有这么多的思绪,不知道看起来强大的四贝勒,以后严酷的雍正帝,会有这般的情感,且是为了他。这般深情他可受得起?他所求的胤禛可给的了?他自认为自己做的没有过错,他所要的,尝试了这么一遭,这年代还是无人可给,与其面对胤禛可笑的嫉妒与双重标准,不如早断短痛。可胤禛是这时代之人,他却也尽力了。

胤禩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矛盾中,他与胤禛的皇子身份无可改变,胤禛也有他的抱负与心胸,他也的确是皇子中可堪大任的优秀之人。皇位势在必得,他也不认为除了胤禛其他人可以在那个位置上做好,可江山爱人却似乎永远是敌对的存在。他希望胤禛登上皇位,为了这天下至高的位置,他就必须做一个“正常的皇子”,他不能向胤禩这样推拒掉宫中赐下的格格侍妾,也不能只与康熙做君臣,理智的完全隔断亲情,放弃父子关系,更不可能与他远走高飞,隐然尘世之外——更何况是他二人这种兄弟的禁忌关系?

这其中种种,乱成一团,一时间千头万绪都在脑海里徘徊不休。胤禩双目茫然,陷入思索。

难道……竟是他错了不成?

胤禩怔在那里,胤禛感觉出他的挣扎,他今夜已经把心底心口所思所想尽数讲了,只愿这真情实意可打动得了这人,他知道胤禩应并不单是为了二人争吵而要与他分开,却左思右想,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胤禛身为皇子,什么不是唾手可得?便是那至尊之位,也可徐徐图之,大有希望。只有面对这个人,才慌乱无措,方知世上尽善尽美,竟有自己这般想不出、求不得的东西。

胤禩、胤禩,佛说天地人皆有劫数命运,你当真是我命中劫数。这一生一世,饴也好,痛也罢,都只想与你一人纠缠,至死方休。

星光微茫,时间点滴逝去,二人不言不语,默默掉转马头,往回去的方向走。无垠草地,唯有两人对应成双,马蹄韵律。胤禩胸中烦闷,又不知自己到底要怎么办才好。这几个月里他避开胤禛,何尝不是避开自己的内心?

胤禛说的,真是一点错也没有。那日争吵过后,他气也气过了,决定也下好了,却心中不舍,放不下他。莫说是一点想念,其实是日日见了伤感,夜夜相思直到天明。每每看到熟悉事物,都要忍不住回想回忆里的甜蜜美好,想着他们曾在一起过,拥有的那些旧日时光。

不过是自己在硬撑着,不愿意回头。

人啊人,凡是有了爱意,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爱上时控制不住、情不自禁,爱了后又思前想后、顾虑重重,断掉却又难以割舍……这是世间无双的情感,却也是世间第一烦扰的思绪。

他所思所想,神色便有些怅然起来。胤禛时时观察着他的表情,哪有不知道这人心中已然松动缓和,并不是那么决绝放得下自己的。他先是一喜,又是深深苦笑。这人硬气起来迅速,再软化下去却要漫长磨合,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再什么时候,才能与他真正厮守,叫他放下心里想的太多的那些东西,与自己好好的在一起。

两个人带着沉重的思绪出去,又带着满腹心事回来。距离营地还有段距离,天上忽然天光大作,有几颗流星飞速划过流逝,宛若昙花一现,乍破幽暗天空。胤禩见了,恍惚想到什么,唇边也有了一抹微笑。

胤禛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许,定定的看着他。胤禩终于回过头来,对他对视,俩俩相望着。

“四哥,是我苛求了。我们重来一次,还从兄弟开始,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私勇祸又起

胤禛与胤禩草原一会,说开了些话。回来之后二人关系便有所缓解,虽不似从前那般同进同出、信任有加,却也是兄弟和睦,面上过得去了。

只是似乎有人看着二人和好十分不顺意,胤禩推辞了胤禛的同榻而眠,刚回到自己帐篷,正要洗漱休息,冯景钻进来禀告,说是大阿哥来访。

胤褆还穿着宴会时的皇子正装,酒气熏熏,人看着还算清醒。胤禩知他酒量不错,倒也没以为他是喝醉酒走错了帐篷,把他迎进来坐了,又吩咐底下人去拿醒酒的汤水。

帐内只剩下两个人,胤褆脸上还是面对蒙古王公时客气微笑,笑道:“八弟这几日可好?上次在草原病了,大哥也是担心的,若是这次来有什么不适应的,可要告诉我。”

胤禩口称谢过:“多谢大哥关心,我身子已经没什么了,也没什么短缺的……不知大哥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胤褆眉目变幻,失了笑意,径直问道:“你方才与老四一起出去了?是说了什么?”

问的这般直接,实情却是什么时候也不能告诉他的。胤禩有些惊讶,又委婉道:“大哥,这是我和四哥之间的事……他不过是和你一样,问问我的身体情况罢了。”

胤褆脸色阴沉下来:“八弟今年以来便一直躲着老四,怎么会今天就答应了与他一起出去呢?莫不是有什么故意掩瞒着我么!”

“怎么会呢。”胤禩只好先打消胤褆质疑,“大哥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兄弟情分不同。四哥叫我出去,确实没说什么。他也是我们兄弟,我也不能对哥哥们放肆不是?”

许是趁着酒劲,胤褆看他半响,见他言辞不似作伪,才嗤笑一声:“关于老四的那些个传言,你也听到了吧?无风不起浪,他既然能对亲兄弟的胤祯那样,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太多的骨肉情谊!早些年你离他离得近,我还不好说些什么,如今你也明白了远着他,那就好好远着点!这种容易被人怀疑私相授受的情况,还是避嫌不要去了罢!”

胤褆说的不留情面,胤禩心中疑惑越来越大,又不好明着与胤褆对抗,只一一应下,说谢过大哥教诲。胤褆仍然不依不饶,瞧他似是有几分唯唯诺诺,又说道:“你自己也说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额娘们又在宫中交好,咱们也该互相扶持着……你与大哥认识了这么多年,大哥可有害你的地方?”

胤禩自然摇头说不曾有过,胤褆缓和语气道:“不管兄弟多少,我总是你们的大哥,做哥哥的无非想要兄弟们好好的在一块,为皇阿玛效力。可是人心隔肚皮,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老四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心里又是个什么想法?他可不像大哥这样,有什么都真真的露出来,不怕影子歪!”

他酒劲上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胤禛如何胤祯如何,胤禩听得极为别扭,又不好反驳——和一个醉酒劲起了的人分辨什么?还会被怀疑自己和胤禛的真正关系。他强忍着听胤褆教育一通,夜深了才走了。

走的时候兀自说着一句话:“大哥说的话,你且好好想想吧!”

胤祯想必也是这么被拉拢了过去的,胤禩心中总算明白了一二,却不知大阿哥为何转移了目标,突然想起对付胤禛了。难不成是觉得胤禛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又或者另有高人指点,要他多多示好弟弟们?

他这位大哥,一直以对付太子为生平要事,以太子与索额图为平生大敌,从未改弦易张过。如今快而立的年纪了,还是只有一股子直白勇武,学不会笑里藏刀的阴险。也因为这个,胤褆说自己有什么表现什么,倒也是实情。

胤褆大概是发泄过后,痛快的走了。留下胤禩又思来想去,还想到胤禛的一片情义,在帐内辗转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下都有些黑圈印记。

走出门去给康熙请安的时候,在帐篷外还掩饰住了,偷偷打个哈欠。胤禛注意着他的情况,见状便有些皱眉。

几个人一起进了大帐,康熙正在批阅奏折,见儿子们来了,也就停下看了过来,问道:“胤祥呢?”

胤禩抬眸转了一圈,对上胤禛同样茫然的眼神。原来胤禛昨夜与胤禩和好,正是高兴的时候,早上起来也想着早早见到胤禩,并没有叫上胤祥一同前来。现在帐篷里其他人都到齐了,却只有一个胤祥没到。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胤祥来到。康熙便有些薄怒,吩咐手下人去找,只找来了胤祥的贴身太监,说胤祥早上起来,说要骑马出去溜溜,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身影,此刻也急了,正在营地里乱转。

胤禩心里一惊,也有些焦急,不等他开口,胤禛上前跪倒道:“皇阿玛,儿臣也一起去找十三弟吧!”

胤禛站了出来,其他几个阿哥也纷纷说要同去。康熙沉稳着派了胤褆胤禛胤禩三个,分别带了三队人,胤禩当下领命,选了个方向就走。

草原上白天视野明朗,一望无际空空旷旷。三队人快马加鞭,飞快把临近地方转了个遍,胤禩没多久就找到一匹空马,看着十分眼熟,竟然是自己昨夜曾经骑过的那一匹。

他心中预感不好,忙令底下人加快寻找,这一片地广人稀,约莫找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土丘后面发现了胤祥。

胤祥身上全是泥泞尘土,腿上血迹斑斑受了伤,额上汗珠不住的往下淌,显然是疼得很了,看见胤禩一队人便大声呼救,等胤禩冲到眼前扶住,就往胤禩怀里一栽,咬着牙忍痛道:“八哥,带上那马……那马有问题!”

胤禩慌忙把他扶上马,两人一骑,又叫人把那匹棕马也带回去,这才赶紧回了营地。一回去康熙便过来探望,听说马有问题,当下黑了脸。一边叫太医过来诊治,一边叫管马厩的相关人等一律过来,他要亲自审问。

胤禩心里那一点不安越发扩大,又想给胤禛商量透底却没机会。牵扯的其他人进了胤祥帐篷,都跪倒在地,气氛沉凝,也不敢大声喘气。

这马是胤祥这几天常骑着的一匹,却被人动了手脚,在脚下钻了钉子,慢慢跑的时候还不会如何,若是纵马奔驰,则必然会引得马吃痛发起狂来。康熙问了几句,胤祯忽然出声道:“皇阿玛,儿臣昨晚看到人进了马厩!瞧着……瞧着像是四哥。”

众人目光都往胤禛看去,他低着头沉默跪地,开口承认:“儿臣昨夜的确去过马厩,牵马外出过一段时间,却不是这一匹。”

康熙冷道:“你因何要外出?”

胤禛伏低身子解释:“儿臣昨晚宴会上喝多了酒,因此想要去跑马散散酒气。”

这原因合情合理,底下又有一个马夫猛地叫道:“启禀皇上,昨夜四贝勒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四贝勒来了之后,那匹马也被牵出去过!”

康熙神色一转,“你来说说。”

胤禩听得心有忐忑,只觉得似是个针对谁的阴谋,却不知是不是自己,亦或者是被间接卷入。被动不如主动,他当即出列拜倒插进:“皇阿玛,是儿臣与四哥一起出去的!”

这话一出,康熙面色不变,胤祯脸上却滑过一分惊慌,胤禩余光流转,刚巧撞见,顿时有了几分猜测。他从出了京城,都不曾骑马,昨夜临时出去,只是偶然选了一匹性子温驯的,想来下手的人,是针对胤祥而不是他。

既然是被无辜卷入,他也有了些底气,也慢慢解释道:“皇阿玛明鉴,儿臣也是喝多了酒,想到外面走走,正好在马厩里遇到了四哥,于是便一起出去了……昨儿晚上也是一起回来了,底下的奴才都可证明。”

“至于那一匹马,儿臣这次出来,一直没有骑马,这一次儿臣是随手选了一匹带了出去的,并不知道那是十三弟常骑的。”

再问就问不出什么了,马厩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便是康熙也不能说是他或者胤禛故意去害胤祥,没有证据都是空谈,这里是塞外也不好有大动作,不过发落了一批奴才,钉子也只当做马匹自己不小心弄上的,这事暂时放下,便这么不了了之。

胤禩走出帐篷,觉得身上都发了不少汗。胤祯跟在他身后走出来,脸上很不高兴。胤禩对他无奈,也不想说什么。不料胤祯自己把他拉到僻静地方,不满低吼:“八哥,你为什么会和四哥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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