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说什么?!」
寂静深夜里,骤然传出一道怒吼声,在这只有几阵虫鸣点缀的深夜,显得特别突兀,但声音的主人却不这么认为,不久
后,又传出比先前更大声的怒吼声,其中,更夹杂着微弱的中年男子声音。
「你们想都别想——」
「但、但是只有你适合呀……」
传出声音的屋子内,两老两少与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少年面对面乾瞪眼,从少年一阵青一阵黑的脸色看来,很显然怒吼声
是少年发出来的。
而少年对面,两老——也就是少年的爹娘,很明显方才微弱的声音是少年他爹发出来的,两少——也就是少年的大哥以
及小妹,一个板着脸色,一个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在双方静默将近半柱香时,少年他爹才吞吞吐吐的讲出话:
「那个……月儿啊,爹也不愿这样,但、就是没别的法子了……」
「没别的法子就一定要用这个想也知道不可能的法子吗?」少年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四位元凶,最后,眼神落在板着一
脸严谨模样的大哥身上。「大哥,别告诉我你也同意这荒唐的法子——」
被点名的大哥脸上仍是严谨模样,但眼中还是流露出尴尬的眼神,「咳、小弟,这……父母之命,总是难为!」简简单
单八个字解释一切。
啥?
闻言,少年差点晕过去。
最好如此,那前些日子是谁打死都不愿听爹的话去南方处理商务的,还险些闹成父子搏斗的画面。
——不过,少年没把这话说出去,因为他很清楚,这法子绝对出自他鬼点子一堆的小妹。
果然,不一会儿,罪魁祸首便开口招认了。
「欸,二哥,你就别逼大哥了,他也是迫于无奈。」在她狠狠逼迫之下。
「你还敢讲!」狠狠瞪她一眼,少年转移阵地开骂。「绝对是你用一哭二闹三离家的烂法子逼爹娘跟大哥就范的!加上
爹娘跟大哥那种说出口决不反悔的可恨性子,才会变成这样!」
在一旁的父子两人被这证词打得节节败退,两颗头越垂越低。
没办法,人家说的是正确的。
少年压根儿完全没注意两人的状况,仍是持续的骂道:「……再说,如果不是你这鬼灵精,事情哪会变成这样,早知道
就在你及笄时,就跟娘随手找个人家把你给嫁了,省得现在麻烦那么多!」
小妹正想反击时,便被在旁从头听到尾,都默不出声的娘给打了回来。
「别闹了!玉儿,你二哥说的没错,这事的确是你自己造成的。」
「可是……好嘛……」她娘的眼神好恐怖。
呜……谁叫全家上下,她最怕的就是她娘……
娘(夫人)一出场,果然厉害!一旁父子心中暗道。
而少年见娘亲挺他,便一副得意样看着小妹,看得夫人一阵摇头。
「月儿,说了这么久,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顿了一下,夫人柔声道:「娘先说在前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皆
时,娘和爹看能否找个与你们相像的女子顶替……」
她也是不愿月儿去冒险,但这事关家族性命,能找的,当然是以最亲近的人为主,但是……
她看了一下绷着一张脸孔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儿子,暗自叹了口气。
都怪她想的太仓促,忘了顾虑到儿子的心情想法,事到如今,她又能说些什么,如果儿子不答应,最后也只能用她最不
想要的法子——找其他女子来代替了,毕竟这个法子是最冒险,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被人给出卖了,倘若如此,也只
能怨叹命不好了。
少年望了自个娘一眼,又看向在场另外三人。
「……」
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了的话,如果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不答应的话,他家可是会被冠上忤逆皇命的罪名,弄得一个不小心,死的是全家人,更惨的话,就是连诛九族。
若是照娘亲的法子去找个女子代替,被随便用个东西收买了,很难保不会讲出这事来……
看来,还是得要自己出马!少年在心里重重一叹。
如果真的很不幸被发现,就称自己是假冒进来的贼子吧!
到时出了事,死的也是只有自己,反正双亲也有兄长跟妹子照顾,他也安心了。
想到这,少年直视着在场的四位亲人,缓缓开口——
「我答应扮成小妹的模样进宫选妃……」
第一章
1
苍晏王朝,景璇帝天德六年。
对苍晏王朝的人来讲,今日无疑是个重要的日子——
被选中当选妃人选的女子们进宫的日子。
由于王朝这任的皇帝景璇帝十分寡欲,且记取历代以来大多数皇帝灭国的原因——沉浸于后宫的荒淫,后宫的妃子人数
更是少之又少,全部几乎是前任皇帝为他备留的妃子,说明白一点,就是这次选妃是景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的选妃。
除此以外,景璇帝最令全天下人民赞颂、达官贵人怨切的政策是把每三年选一次妃改为每六年选一次妃,对前者来讲,
自己的女儿可以不必待在不见天日的皇宫中的机会变大了,对后者来说,自己的升官机会变低了,可还能说啥,这任皇
帝可是出了名的寡欲啊!
对此,那些达官贵人无不每三年一次在望「女」兴叹。
不过,更令天下百姓、达官贵人讶异、哀怨的还不只这些。
首先便是景璇帝另一个寡欲的策令——由百姓中及达官贵人中抽签选出芳龄洽满十六的女子,且各三十人,进宫后,再
从各三十人中选出十名女子。
这个策令一出,有识之士无不喊绝,如此一来,达官贵人欺压平名百姓的机率低了,纷争也少了,不必要的危机也会渐
渐消失的无影无踪,何为不绝?
而另一项景璇帝前无古人的策令则是——不禁男风。
这个策令正是另全天下百姓们最不解的地方,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出这个策令来,照皇帝的说法是:为防王朝中人数过度
增长,且有不必要的纷争出现于王朝里。
不过,这个策令对全天下人来讲,也没多或少块肉,自然而然,也没什么人太过于在意——直到第一位男妃的出现。
当然,此是后话。
正午皇宫外,一辆辆马车正徐徐的驶进皇宫中。
是的,这些马车上坐的正是那些被抽签选进宫的选妃们。
某辆马车里,代替妹妹祁紫玉参加选妃的祁凰月此时正极度不爽的咬着手指出气,那张画着薄妆,说不上倾城倾国之姿
,但却有着微微女孩子秀气的脸,正青与黑在交换着。
没错,他恨的就是这个薄妆。
今早他娘亲携着笑的一脸怪异的小妹来时,他就应该有所警觉,赶紧逃开才对,才不会落得现在这张对他来讲是妖里妖
气的脸。
要他穿女装……行,顶多有些不舒服罢了!
要他盘髻插上奇形怪状的饰品……也行,顶多头有些重而已!
但是,要他画上薄妆,他打死绝不干!天晓得,那些胭脂粉抹在脸上的怪异感觉……噢,真的不能形容!
要不是小妹守在房门口,娘亲一脸哀求的模样,他绝对会抵死不从。
但可恨的是,居然没半个人提前告诉他要画上薄妆!
该死,他发誓,等他进到落脚的寝宫时,他绝对一定要把这可恨的妆洗去……他觉得脸上快长红疹子了。
终于,几时辰过后,所有马车总算全数进入皇宫。
一进入皇宫,众选妃便轻缓中带着优雅的下马车,不想被当成异类来看待的祁凰月,也跟着和娘亲学来的所谓「女子优
雅宝典」中所提及的方式,轻缓且带优雅的下马车。
等众选妃下马车后,便依着执事公公的话,每五人一排的排着。
接下来,正是拢长的唱名以及分配寝宫的时间。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就在祁凰月快忍不住用衣襟擦脸时,终于听到他妹妹的名字了。
「燕京祁府千金祁紫玉小姐——」执事的公公用着尖拔的声音叫喊。
祁凰月走向前,轻轻一福,用着他从江湖上学来的半调子口技绝活学着妹妹的声音,道:「公公福安。」
「祁紫玉?」
「是。」
「很好!你的寝宫在东边,房门口挂着雅字那间。」
「谢公公!」祁凰月又轻轻一福。
这又是他娘那宝典中的一招,越乖巧知礼的女子,越受到执事的公公喜爱,分到的寝宫,也会不差。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半是看上他家是经商世家,才会有如此之好的礼遇。
雅字房里,以众摆设来讲,只有两个字形容:典雅。
除了房间必备的床之外,还有一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明显的是供给进住的女子书画的,而一旁的墙上更挂着两
幅山水墨画,把整个房间的韵味衬托出来。
真不愧被称为雅字房。祁凰月在心理暗道。看来那位公公对他印象可真好,可惜,他这个好印象只会维持到第十天正式
选妃的前一天。
走到床边的水盆前,祁凰月马上将脸上的薄妆洗去,不久后,一张有着与妹妹相似,却带有英气的面孔出现在水面的倒
影上。
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任何残留物后,祁凰月才安心的坐在床缘,思考着到正式选妃前的这十天,该怎么度过?
虽然皇宫在这十天不限制众选妃的行动,可以找其他选妃谈谈心事,或做些其他的事,比如书画、刺绣、拂琴等等。
但这些事叫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男儿身的他,怎么做的出来?
再者,为防止意外发生,皇宫更严禁众选妃出去这个叫「沁宁园」的地方,对众选妃来讲,毫无影响,但对他来讲,影
响可大了!
总不能叫他十天来都待在房间吧?!
那等正式选妃日子未到,他一定会先疯掉。
那该怎办?
祁凰月目光转呀转的,最后,定点在他的包袱。
望着那包袱,他眨了眨眼。
他若没记错,他似乎有带上一件男装。
既然沁宁园不允许「女子」身分的选妃出去,那他用「男子」身分的侠客出去总行了吧?
「以我的武功来讲,应该被发现的机会不大……」他低喃。「反正,我也要把自己未来的逃生路线摸熟……」
他决定了,明晚他要夜探皇宫!
2
翌日,夜半时分。
依照昨晚打定好主意,祁凰月趁着禁卫们的不注意,悄然的从窗户跳下,随意选个方位,便施展轻功,奔飞而去。
在东跳西跳好几次后,祁凰月忽然发现有一个让他很好奇的地方。
那是一个池子,很普通的池子。
但是,在池子里,却不见任何鱼虾或者植物,整个池子干净的很彻底,近看的话,还能见到池底——
池底?!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他什么时候落到池边了?
但这还是不减祁凰月的好奇,他慢慢的将手往池子一摸——
温的。
「果然没错,这是一个澡池,还是在外头的!」他心里暗道。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围,发现这里连一个禁卫都没有,影卫也没半个。
好奇加心动之下,他跑到一个整个池子看来最隐密的地方,脱下衣服放在一旁的石子上,小心翼翼的走下池子,泡起澡
来。
「呼!」全身一泡进池里,祁凰月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声音,「唔,干脆每两三天就来给他泡上一回算了!」算是犒劳自
己。
「反正这个地方似乎也没禁卫守着,如果不来,也挺对不起自己的……」
随着他的碎念,时间一刻一刻的流走。
莫约一个时辰后,发觉自己应该回沁宁园的祁凰月,才施施然的离开池子。
运功将自己身体用乾后,祁凰月拿起搁再石子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然而专心在穿衣服上,也认为这儿不会有人来的他,丝毫没注意到在一旁的宫殿里,缓缓走出一个男子。
等他将衣带系上且挂上自己的玉佩时,而男子正好也注意到他。
见到自己的池子旁有人,男子想也不想的挥出一到掌风。「谁?!」
听到声音祁凰月这才注意到有人在旁边,在他惊愕之虞,那道掌风也到了他的面前,慌乱之中,他只能跳开闪过。
「该死!」差点出了人命。
他忿然的望向男子,也挥出一道掌风「回敬」回去。
看看一到掌风朝自己挥来,男子不慌不乱的闪避过去。
趁着男子闪避之虞,祁凰月赶紧施展轻功朝沁宁园的方向呼啸而去。
在这时节,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可他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先前在闪那到掌风时,他衣带上本就没挂好的贴身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
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飞驰而去的方向,久久,他才转头看向池子,也注意到了随着月光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那块玉佩,
不自主的,他走过去将玉佩捡起来。
「……凰月……」轻声的,他念出玉佩上刻的字。
凰月……黄月?
「呵……」
倏地,男子轻笑出声。
「月儿吗?」他抬头看向天边那轮明月,不禁想起方才他藉着月光所看到的那张面孔。「还挺有趣的名字!」
不自主的,他头一次对一个莫名的男人感兴趣,还是个偷闯他地方的人。
将玉佩收进怀里,男子举步向宫殿的方向走去。
被方才那一闹,他也没了泡澡的心思了。
不过,也没亏了本,他相信,那人明日晚上一定还会再回来……
找他的玉佩。
况且,他若没记错,方才那人飞去的方向,似乎是住着昨日进宫的那些选妃的「沁宁园」……
「……但愿别是我想的那样……」
这头,不顾会被发现而一路狂奔回来的祁凰月,正倒在自己的床上,满脸一副有惊无险的样子。
「应该没被发现到模样吧?」他喃喃的说,「……算了,如果被看到就被看到,反正他又不知道我是谁!」俨然船到桥
头自然直的模样。
「话说回来……那男的是谁啊?!」迟钝的某人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身分来着。「能那么晚了还能够随意出来宫殿外,是
禁卫吗?可宫里的禁卫不都是成群结队,哪会只身一人!」
只身一人?
等一下,那么晚了还能在皇宫里只身一人走来走去的,似乎就只有那一号人物——
「不会吧……?」瞪大眼,祁凰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床顶。「我应该不会那么歹运,头一次出去就遇上皇宫的正主儿——
皇帝吧?!」
如果是,那他一回家的第一件事绝对是……马上去签赌地下赌庄。
试问,有谁还能比他「好」运的?
这下子,他真的要千求万求祈求那位看似皇帝的家伙,没看到他的脸。
「欸,反正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顶多这几天就先乖乖待在这,顺便到外面露个脸,免得她们已为我死在房间了!」
过个两三天,那个人就会忘了这事了吧!
「唔,先把衣服给换掉吧!」回到房里,他是个「女」的,不是男的。
爬下床,在他准备解开衣带,「咦?」低下头一看,「我的玉佩呢?」他在池子穿衣服时,不是有把玉佩挂上去吗?该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