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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 上——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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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布置妥当了,便住进了山庄里来,静候何燕常自投罗网。

等他在这天心阁里住了下来,才发觉这阁楼深处竟然藏着一处暗室。他原本以为黄谌在这里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结果推开一看,却大出他的意料,令他震怒非常。

这阁楼曲折幽深,他也不过是偶然兴起,想要搜上一番,却被他寻到一扇雕花的木壁,只轻轻一推,竟然转动起来,露出壁后的一间暗室来。

这暗室里的陈设布置,与天心阁里何燕常的卧房之中一模一样,长榻旁也是两个脚凳,木案边只有一把高椅,略微的斜着,就连摆放的位置也都一丝不错。

沈梦不曾料想会是这样的情形,又看室中床帐高挽,有两床锦被,两个圆枕,又看书案上堆着许多半展的医书,才知道这是黄谌的所为,心中又惊又怒,铁青着脸走了过去,一掌拍下,竟将那张书案击得粉碎。

沈梦不料黄谌的执念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竟会修了这么一个暗室,只怕黄谌在这里起卧之时,心里都是念着何燕常的罢。

沈梦只觉得黄谌简直疯癫,不可以常理来论,心中恼怒不已,想,此事了结之后,必要寻个藉口结果了他,不然何燕常一日不死,便一日被他念着。

他如今已不想杀何燕常了,所以黄谌留着,便是个祸害。

沈梦沉着脸在这暗室之中来回的踱了几步,只觉得这暗室之中无有一物看着是不碍眼的,心中愈发的烦躁,片刻也不想多待,便唤了哑奴过来,吩咐他将这室中诸物都一一搬离,或拆或烧,尽数毁去。

离去之前,心里一动,便又吩咐哑奴:仔细的搜寻了,有什么不寻常的物事或是书信,又或者药方,便仍留着。

哑奴仔细的搜寻遍了,连药书里,锦被的夹层中也仔细的看过,果然被他检出一筐纸片来,也不敢擅做主张,便送至沈梦房中来。

他还不及将那些或残或废的纸片一一的翻看过,何燕常竟已独自送上门来了。

沈梦虽是想着要在这里等他自投罗网的,可是真真被他等到了这一刻时,却又手心满是细汗,竟然有些坐卧不宁。

沈梦想,他当真来了!

那时节,梦里幻里曾有过的许多念头,都只是不见。心里空空一片,想也不及想,早已恍然站起身来,换了衣装,取了宝剑,也不带别个,竟然独自一个前去相迎。

何燕常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看着十分刺眼,他却丝毫不觉,神态有些悠然,彷佛不是为着求一条性命而来,却是闲逛误入的一般。

沈梦明知何燕常内力尽失,看他不见,不然也不会当真进来,可还是屏住了呼吸,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的看着。

何燕常悠然自得的走入这山庄之中,走过前院,进了曲折的回廊,又走了片刻,却不知为何在廊下驻足。

沈梦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见他毫无知觉,心中突然绞做了一团,极不是滋味。

何燕常站定了,也不知是怎的,竟然摘了斗笠,微微蹙眉,伸手去抚那回廊上的栏杆,彷佛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梦心里又怒又气,想,他想着什么?难道触景生情,还念着黄谌不成?

沈梦与何燕常同起同卧七年,本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明知不该,心绪却常被其牵动。此时他已大权在握,踌躇志满,可是再见这人,心中的喜怒仍是随之起伏,左右不定。

沈梦缓缓的握住了剑,他想,若是在山里那时不曾被他走脱,只怕我早已狠下心肠将他杀死了。那时我若要杀他,也不知他会是怎样的神情,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心里竟然有些遗憾。

那时不曾动得手,时至今日,沈梦已不想杀他了。

何燕常如今内力尽失,如寻常人一般,若只是取他的性命,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

沈梦日里夜里都想着要捉这人回来,却不曾细细的想过,当真见捉着这人的时节,他又待如何?

他以为这人会怨憎,会恼怒,会……,便是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这人总该有所不同才是。

他开口之前想了许多,却万万也不曾料到,这人回头见着是他,微微一怔之后,反倒笑了,并无他语。

他平素善辩能言,狡猾多智,只是遇着这人,却都烟消云散,化作乌有。这笑意太过熟悉,他心中恼怒极甚,只会连连的逼问一句:你笑什么?

何燕常明明落入了他的手中,却毫不在意,神态自若,并没有一丝的惧意和惊慌。

沈梦再也想不到两人相见之时,竟然是自己落了下风,失了章法。

他心里大怒,想着到底要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人才好,才能教这人在自己面前低头俯首。

他想要何燕常来讨好他,哀求他,想要何燕常跪在他的脚边,彷佛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安的亲吻他的脚趾。

他想要羞辱何燕常,想要剥光了何燕常的衣裳,将这人摁在书案之上,干得他哭着求饶。

这些念头夜里曾扰得他难以入眠,心烦意燥。

可他想不到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何燕常屈从。他心里隐隐的知道,即便是为了解药,这人只怕也不会向他低头献媚的。

而他手中亦没什么可用的砝码,可以教何燕常一如他当年,丑态必现的求人临幸。

教中亦有许多酷刑,只是以皮肉之苦来逼人屈服,那是最无趣的一种,他并不屑于用那样的手段来驯服何燕常。

带何燕常去湖心小岛之时,他心中浮起了许许多多的念头,只是每个皆是一闪而过,不堪一用。

何燕常已经失无可失,所以才会这样毫不在意。

他与何燕常之间,便如下着一盘僵持的棋局一般,若是走错一步,便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在湖边之时,他脚踏在小舟之上,心里突然犹豫了起来。

天心阁四面环水,机关重重,用来藏匿何燕常,其实最好不过。

可他却不想带何燕常去天心阁中。

那时他抱着何燕常,看他毫不在意的靠在自己怀中,闲闲的看着这湖面的风光,突然想到,这个人,便是被他羞辱,只怕也会淡然笑纳,赞他是个美人,仍如往日一般的戏弄于他罢。

彷佛要印证他此刻心里的念头一般,何燕常看过了水雾缭绕的湖中小岛,突然开口同他说道:“便在此处也极好,你一个便可抵那七八个美人了。”

沈梦微微冷笑,恼怒于他的轻佻,这样的不分场合,自寻死路,亦恼恨自己,竟然对这人这样的熟知。

而便是在那一瞬,他却静下了心来。

他与何燕常同起同卧七年,又怎么会不熟知这人?他低头看向何燕常,见他微微的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可以用来折磨何燕常。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何燕常,想着或许不必太久,就可以看到何燕常跪倒在他面前,低头哀求于他的样子,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让他无比的期待和渴望那一天的来临。

第十九章

赵灵事后才觉出不对来。

黄谌一向不喜人多,这是不错,可那一日的香雪山庄,也未免太过安静了。

况且黄谌从来体恤下人,也不会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去守门。

只是等他一样样觉出山庄的不妙,已经身在千里之外了。

他一路星夜兼程,赶回普济寺,罗俊青早已在那里等着了,只见着他独自一个返回,不免大吃一惊。

他一路找来之时,罗俊青正在柴房后面磨刀,赤裸着半条膀子,一条衣袖胡乱的塞在腰间,眼露凶光,瞪着手下的那把长刀。

赵灵翻过寺里的高墙,好容易才找对了罗俊青的所在,可等他蹲在矮墙之上,眼看着这人顶着何燕常的面孔做出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一时间连自己所来为何都忘记了。

罗俊青抬起头看他,又看看四下里,便说:“你来做什么?”又问说:“何燕常人呢?”

赵灵抓了抓脑袋,一时不知要如何的解释。

罗俊青“啧”了一声,将手里的长刀放去一边,翻身一跃,便已骑到了墙上,扯住他的衣襟,逼问他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灵却不答,先问他:“教印取来了么?”

罗俊青脸一黑,说:“便是取来了,也不干你事。为什么要给你,难道他许你做教主了?”

“没有没有,自然是要给教主的。”赵灵讪笑两声,心道,取来便好。

他还不及开口把何燕常临别之时的话转述一番,便听到罗俊青咳嗽两声,大不自在的说道:“……只是教印取得错了,等我改日再去。”

赵灵大吃一惊,哪里想到会是这样,连声说:“这如何取得错?”

罗俊青有些恼羞成怒,说:“他又不许我说话,又不许我露出马脚来,又要我取来教印,诸多的不许,哪里便这样容易了!”

赵灵一时无语,片刻之后,才又终于说道:“你和沈梦交过手了?”

罗俊青听见他问起此事,却哈哈大笑,说:“原来是个极无用的东西,被我剑气一扫,腿都软了,站也站不稳。”

赵灵是不曾见过罗俊青的本事,听他这样说,又想起在山里时被沈梦折断双腿,一败涂地的情景,心里十分的不甘,想,哪里便这样厉害了?

罗俊青见他似是不信,便撇撇嘴,说:“何燕常是在梦里被那阴险之人算计了罢,他来寻我之时,彷佛内力尽失,不若寻常。那小人在教中见我,神情惊恐,彷佛不敢相信的一般,十分好笑,我便拿剑吓唬了一番,从他怀里掏了这个出来。”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其中是一枚小印,罗俊青将它翻转过来,仔细的看着印上之字,默默的念道:“沈梦,原来这个小人便是沈梦。”

“怎么?难道你还听过他的名字不成?”赵灵听着他的口气,不免多嘴问了一句。

结果罗俊青的话教他十分的后悔,心想,早知便不问了。

原来罗俊青当真听过这个名字的,他说:总听何燕常提过,说这人性子十分有趣。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哦,那,教主可曾说起过我?”赵灵心中虽然失望,却忍不住知道教主是怎样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

罗俊青看他一眼,迟疑了片刻,赵灵心里砰砰直跳,想,难道不是什么好话。

罗俊青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你叫什么来着?”

赵灵险些儿从墙头上跌了下去,他扶住了,心中十分的无语,想,倒与我们教主十分的相衬,难道是一家子出来的,半晌才说:“你怎么认得我们教主的?”

罗俊青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赵灵的肩膀,不屑的说道:“小子,我和你们教主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赵灵一口气没上来,走岔了道,害得他拼命的咳嗽了起来,罗俊青可怜他的一般,帮他顺了顺气,才认真了起来,说:“何燕常到底怎么了?”

赵灵见他果然问出此话,便想,教主命我回来见他,又教他去教中取回教印,还把我托付给他,想来是信他的,不如求他一求。

便说:“他被沈梦下了毒,结果内力尽失,险些丧命他手。幸而教主吉人天相,不曾落入他手中,如今却去解毒了。只是教主印落在这人手里,此人又诡言欺诈,趁此蒙骗教众,已做了代教主。”

罗俊青听后,略一思索,突然说道,“他很聪明啊。”

赵灵同他说了这一番话,却不想他会出言夸赞,一时脸上挂不住,便咬着牙说:“他阴险得很。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教主便要危险了。”

罗俊青捏着下巴说道:“何燕常宠他大概有个七八年了罢?”

赵灵吃了一惊,不想他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他跟我说过的,我听得都烦了。”罗俊青似乎是嫌他太过大惊小怪,便瞪了他一眼,才又说道:“他这个人,要当真对谁好起来,倒是当真十分的好,他宠那家伙那么久,你们教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没有明证,谁敢说他的不是?如今到处都有谣言说他带你私奔,把教务扔与沈梦一人。便是谁有疑心,也不会贸然出头质问。毕竟何燕常宠爱他在先,若是他所言果然是真,那教主回来之时,岂不是面上难看?如今大家必然都在私下里找寻教主,想等教主回来再做决断。却不知关键便在此时,若是何燕常再不露面,只怕教中事务,都要落在沈梦手里。那时何燕常若是落在沈梦手里,必然是死。只是落在别人手里,却也未必是件好事。你若是何燕常,你敢出去么?你敢说捉你的那个,便一定未被沈梦收买?”

说完了这番话,他便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比我聪明多了,自然也是早都想到了的,怎么不让我索性杀了那个沈梦?难道还是舍不得?”

赵灵只听他之前的那些话,便已经怔住了。他只觉得教中之人受沈梦的欺瞒,却不想何燕常宠他在先,又偏偏是在山中失去下落,消息又不通,教印又落在沈梦手里,众人便是疑心,也不能公然称他有叛教之嫌,况且教主失去踪迹,首要之事必然是寻回教主,自然不会先行内讧,此时,便是沈梦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赵灵不想他看得这样清楚,震惊之馀,却又想起黄谌来。若是何燕常说得对了,那便是他与沈梦两个勾结起来,要谋害教主,再若不然,便是受了沈梦的威逼,所以迫不得已做出了此事。

这时他再想起香雪山庄里的情形,突然打了个寒战,看着罗俊青大叫一声:“不好!”

罗俊青哼了一声,说:“你才觉着不好?”又说:“费清早就跟他说过,教他杀了沈梦,他却不肯,如今倒好,养出祸患来了罢?”

赵灵急得团团转,他一直就不曾疑心过黄谌,此时听了罗俊青的一番话,才不由得把前情后事仔细的想了一通,越想越觉着不对,只觉得那山庄有诸多的不对。

“教主他,他怕是早已落在沈梦手里了!”赵灵声音都在颤抖,恨自己那时一时犹豫,不曾跟了进去。

“什么?”罗俊青吃了一惊,向前倾去,抓住他问道:“他如今却在哪里?”

赵灵便把何燕常的话都一一的告诉了罗俊青,他想,若是黄谌和沈梦果有勾结,何燕常既然踏入香雪山庄,便已落入沈梦手里。

罗俊青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这没有道理啊。”

“是啊是啊,”赵灵连忙附和他,“教主虽然这样说,我却觉着这两人怎会勾结在一处,没有道理啊!必然是沈梦胁迫了他,所以才会……”

罗俊青敲了他脑袋一下,神情有些严峻,只说:“咱们先上路罢。”

“去哪里?”赵灵被他打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香雪山庄么?

罗俊青嘿嘿一笑,翻身下去,把磨了一半的长刀用软布拭了拭,这才打量着明光闪亮的刀面,志在必得般的说道,“我们先去杀了沈梦这个祸害。”

“甚么?”赵灵有些着急了,“先入教中么?怎么不去香雪山庄,教主的安危要紧!”

罗俊青冷笑起来,这时赵灵才仔细的看了他两眼,这人虽然顶着一副何燕常的面孔,神情话语,却与教主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头一次随教主前来,赵灵只觉得这人是个头脑简单,空有一身本事的武夫。

反倒是这一次,他只是一番话,便将教中的情势描画得一清二楚,真叫他这个教中之人自愧不如。

罗俊青去房里大略的收拾了一番,便扔给他一个包裹,说道:“这种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又为了男人勾结在一处的事儿,我见得多了。那个小人,必然是许了他甚么好处,甚么若是事成之后,何燕常自然归你甚么的,他听了心动,所以两个人才会串通一气,去谋害何燕常。”

赵灵心里是不愿这样去想黄谌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他从来都不曾有过。此刻被罗俊青说出,只觉得不能忍受,可是却又无可辩驳。怕是何燕常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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