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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 下+外篇+番外篇——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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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突然笑了,说:“我当初落在庆王府里,幸亏罗俊青救了我一命,不然何教主你如何会认得何林?”他略顿了顿,似乎是在端详何燕常脸上的神情,又有意般缓缓的说道,“只怕至今还不知屈居人下的滋味哩。”

何燕常心中恼怒,虽疑惑于这两人如何相熟,却又有些恨他如此的口无遮拦,只是到底忍住了,笑着说道:“都是拜沈公子所赐,倒要多谢了。”

沈梦顿时变了脸色,说:“何燕常!你做这样子给谁看?你便是如何的厌憎我,次次都要想方设法的激怒我,难道以为我便会一剑杀了你么?”他的话语急促焦躁,却已有哑音,几乎不见高声,只有气喘,让人不由的心惊。

何燕常“哦”了一声,冷淡的说道:“那是自然。难道沈公子还是舍不得杀我?”

沈梦大怒,只是还不及发作,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厉害,简直都不能呼吸了似的,却愈发用力的抓住了何燕常的手臂,整个人都不能自己的朝前倾去,倒在何燕常的怀里。何燕常皱起了眉,推了一下却又推他不开,只好不得已的抱住了他。

何燕常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知甚么毒会令人高热,又伤人心肺。他觉得沈梦这样不似寻常,却也不知哪里不对。

沈梦咳了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何燕常心中却有些烦乱,他说:“沈公子,你若是想杀我,便及早动手罢。若是罗俊青来了,那时你便是改了主意,也杀不得我了。”

沈梦仍搂着他,此时僵了一下,却将他搂得更紧。何燕常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似乎是为了甚么心烦意乱,难以定夺的一般。

何燕常便又说道:“你既然深恨我,又何必留我的性命?你这样翻来覆去的折磨我,却总不能快意,心中恨意愈甚,何日才是尽头?”

沈梦将他搂得愈发的紧,何燕常被他抱得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沈梦将他狠狠的压倒在床上,然后骑坐在了他的身上,用手捏着他的下颌,粗鲁的近乎无情,逼他抬头。

何燕常不得已的由他摆弄,沈梦狠狠的吻住了他,吻了许久,直至两个人都无法呼吸,上不来气为止,这才分开丝毫。

沈梦挑着他的下颌,端详一般的看了他许久,才低声的说道:“何燕常,你知道么?我身上中了毒箭之时,心想,你一定会趁机逃跑。就好像那次我把你捆了起来藏在山民家中,你还是逃掉了。我想我又要找你很久,我就……就……”沈梦突然很难堪的顿住了,他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又似乎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似的,他挣扎许久,有点绝望般的笑了起来,然后才说:“我就好像要疯了似的。”

20.

何燕常愣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想要嘲讽沈梦几句,这样大的山林,前有关卡,后有追兵,他身上还带着伤,已是双目失明,他便是要逃,难道沈梦会放过他?

他只是不知这箭头的毒性会如此厉害,连沈梦也不能尽数逼尽。

可当沈梦喃喃的说出那句话时,就好像真的要发疯了似的。话里那种癫狂绝望的感觉,让他的胸口发闷,极不舒服。

他想起之前沈梦发着高热时的那些喃喃的呓语,想起沈梦在昏迷之中低声的唤他教主,那么的伤心,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带着哭意哀求他留下,就好像还是少年时旁徨无助的样子。

就好像在教中之时一般,让他觉着这人似乎是对他有些情意的。

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这些全都是假的。

他皱着眉转过脸去,想要忘却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他低声的问道,“怕甚么?怕我逃走?反正你捉了我也不杀。”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突然说道:“何燕常,你知道么?我中了毒后,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何燕常心里隐约的觉着异样,却并不出声。

沈梦缓缓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虽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喃喃的说道:“我梦到了在教中的事。就是那年你要远行,来烟雨阁中送剑谱与我,你还记得么?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求你不要离开,你还记得么?”

何燕常突然觉着喉咙有些发紧。他记得的,怎么会不记得?尽管他想把关于沈梦的一切都忘记,可却总是难以忘记。

那已经不是沈梦头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了,其实沈梦在他面前哭了太多次了,可不知为甚么,他几乎记得这人每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的样子。

其实他记得这人所有的样子。那七年他是那么的宠爱沈梦,与这人起居坐卧都同在一处,他如何能够忘记?

只是如今想想,那些全都是假的。那些眼泪,发红的眼角,哽咽的声音,就好像香火铺子外面那副疯癫的样子,就好像山中何林那彷佛情不自禁的呢喃,没有甚么是真的。

沈梦问他记不记得那一次烟雨阁中的哀求。

他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沈梦还是少年,刚入教不到一年。他要去看罗俊青,临行之时写了一叠极厚的剑诀与沈梦,沈梦愣了一下,低声的问他几时回还。他那时还很宠爱沈梦,便忍不住要逗弄这人,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沈梦吃了一惊,半跪在他的面前,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的一般,竟然有些惊恐。那时他猜沈梦大约是以为他要另寻新欢了,所以这样的不安,怕在教中失了依靠。

沈梦大约当真是这样想的。那时他说完之后,沈梦就低下了头去,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在无声的哭泣。他有些惊讶,伸手轻轻的将沈梦的脸抬了起来,看着沈梦脸上满是泪痕,心里就是一软,宠溺般的将沈梦搂入怀中,笑着说:“我还未走,你就这样想我了?”

沈梦搂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甚么也不说,只是无声的哭着。

何燕常用手指替他拭去泪水,柔声的安抚他道:“你专心练剑,我回来再教你新的剑法不好么?”

沈梦的双手渐渐的搂紧了他,突然用极轻的声音喃喃的说道,“教主,沈梦喜欢你的。沈梦和他们都不同,是真心对教主的。沈梦哪里不如他们?沈梦都可以改。”

何燕常安抚般的拍着他的背,低低的“嘘”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怎会?你难道不知么?他们都劝我不要太宠你了。”

沈梦只是抿紧了唇,片刻之后才又小声的开口哀求,说道,“教主,你别走好么?沈梦求你别走。”

何燕常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之意,不知为何胸口发闷,让他彷佛无法呼吸的一般。他搂住沈梦,亲住了那微微颤抖的唇瓣,然后在明亮的日光里慢慢的剥尽了沈梦的衣裳,然后在他耳边许诺道,“好,我不走。”

沈梦在他身下破涕为笑,那个笑容在阳光下特别的耀眼,让他心神随之晃动,就彷佛饮了醇酒一般的让人迷醉。

沈梦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有点儿迫不及待似的,用力的亲着他。那大约是沈梦在教中之时,同他最热情的一次了。

后来他再要远行的时候,沈梦就只是低着头沉默,然后柔顺的恭送他,说些期盼教主早些平安归来的话。他心里总是失望的,因此一次更比一次离开的长久,不再像个初尝情欲滋味的鲁莽少年一般,频繁无度的索求着沈梦了。有那么两年,他大约好几个月都不曾回来教中,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听到了沈梦与青楼女子交好之事。他回来之后,原本还想要赏沈梦些甚么,然后便把这人送出教中,但后来……。他归来那日,并不曾告知众人,沈梦却不知如何知晓了的,晚上来见他,却不来叩门,只是在庭中静静的等待。那时沈梦穿了一件白衫,微微低着头,他出来散心,看见沈梦孤零零的站在庭中,月光好像一层薄纱一般轻轻的笼在他的身上。沈梦见他出来,有点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他,他笑了一下,心中赞叹,觉得沈梦的姿容当真是天下无双。沈梦的脸颊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低声的问说:“怎么这样晚过来?”

沈梦却只是不语,扶着剑的手指彷佛不自觉的一般摩挲着剑柄,眼底闪动着微光,只是看着他。他有些忍耐不得,缓步走下庭中,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想我了?”

他以为沈梦甚么都不会说。

可沈梦却低下了头,极轻的嗯了一声。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又与沈梦重归于好了。

他有时想,直到沈梦叛教之前,又或者直到沈梦将他囚在香雪山庄之前。在他心底深处,大约还是想要相信的罢,相信沈梦那隐藏在恭顺的行止之下似假还真的情意,相信那些曾经说出口的,后来却再也不曾听到的话语。

所以沈梦中毒之后,藉着昏迷之机,喃喃的,彷佛梦呓般的说出那样熟悉的话语来,才令他格外的愤怒。

沈梦见他只是沉默不语,低低的笑了一下,吻住他的唇角,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梦到了那时候的事呢。我梦到你答应我说不走,却又带着我离了教中。我不知你要带我去哪里,还反覆的问你……”

何燕常不由得想起那场日光里肆意尽情的交欢,还有沈梦明亮的近乎刺眼的笑容,他的胸口突然极痛,就好像是有谁拿钝刀在他心口处的旧伤口又狠狠的刺了一下似的。

沈梦长吁了一口气,轻柔的摩挲着他的面颊,说道:“何燕常,我那时还不知道你是我仇人呢。”他吃吃的笑了起来,又情不自禁的说道,“我在留南山里看过你的剑,你的剑法好厉害,可你……”沈梦顿了一下,似乎过了这么久,仍是觉得恼恨不已,悻悻的说道,“你这个好色之徒,我那时只想挖掉你一双眼睛,教你不能再看我!”

何燕常突然很是愤怒,他原本应该觉得释然才对,他如今双目失明,难道不是业报?他与沈梦之间,谁是谁非,他已不知如何分辨。

可听沈梦说起当年的旧事,他的心中却彷佛有一簇阴郁的火,烧得他心口发疼,他沉声的喝道,“不要说了!”

沈梦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他。

21.

何燕常用力的推他,冷冷的说道:“你如今想要挖,也不是不可以。”

沈梦僵了一下,突然扭紧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死死的按在床上。沈梦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的含住了他的唇,有点焦急的吻着他,齿尖咬着他的唇舌,就彷佛要逼迫他回应的一般。

何燕常心中燃着怒火,用力的想要把脸扭去一边。沈梦发狠般的咬住着他的唇,他只觉得口唇间突地一丝甜腥,慢慢的蔓延开来。沈梦轻轻的舔着他的唇,在他唇边喃喃的说道:“你不知道么?何教主?你这样的生气,愈是教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有多在意我。”何燕常终于大怒,他冷笑着说道:“沈梦,你当真以为我宠你七年,你就与别人不同么?”

沈梦带着笑意亲吻他的眉眼,从他的脸颊一直亲到他的脖颈,在他的颈窝处低声的笑着说道,“在教中之时,你或许是心有愧疚,又或许是贪图我的美色,所以才宠了我七年罢了。我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以为你心里对我有些情意。”沈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却又笑着说道,“不过在山中之时,你可是心甘情愿的为我雌伏,还要我做你的教主夫人,难道我记错了不成?”沈梦从他的肩窝处一直亲吻下去,亲到他的心口,看到那个极淡的伤迹,然后伸出了舌尖,慢慢的舔了过去。

何燕常的身体十分僵硬,他觉得被沈梦所碰之处都痛得厉害,比当初罗铁生一剑刺入之时还要疼痛难忍,他甚至有些疑心当年一剑穿心的伤口至今仍未好透,所以沈梦只不过轻轻碰触,他便觉得无法忍受。

沈梦的呼吸落在他的伤痕之上,他的胸口开始起伏,沈梦低沉的笑着,似乎觉得十分的有趣。沈梦反反覆覆的亲着他心口处的伤,听着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然后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还记得那时你练完了剑,在河水边被我抱么?你那时的神情我喜欢极了,可惜你自己瞧不见。何燕常,你为我着了魔,想要讨好我,所以情愿被我抱,难道不是么?不然你以为呢?就是傻子也猜得出,你心里爱我得很,爱得不能自拔,你只是没有料到我就是沈梦,所以才这样的恼羞成怒罢。”

何燕常就彷佛被人猛掴了一掌,一时间许多的往事都在他眼前闪过,竟让他有些眩晕。沈梦轻轻的咬着他的伤口,慢慢用力的吸吮了起来,彷佛要在那伤口上留下甚么痕迹的一般。他心口处疼得好像好裂开似的,却又好像发着冷,就彷佛浸在冰水中的一般,慢慢的生出寒意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毫不犹豫的说道:“何林已经死了。”

沈梦大怒,抓着他的手腕用力的拧了一下,何燕常猛然吃痛,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沈梦沈声的警告他道,“何燕常,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何燕常冷笑了一下,说:“怎么是自欺欺人?沈公子,是你害我双目失明,不能分辨真假;也是你假装何林,哄我入壳;若非要说是欺人,也是你欺我双目失明,难辨真假罢了,怎么说我自欺欺人?”

沈梦气得浑身颤抖,拧着他手腕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何燕常这次却咬紧了牙关,只是闷声不吭。两个人僵持在那里,何燕常额上慢慢滴下冷汗,却只是不出声。沈梦愈发的焦躁,哑声说道:“你宁愿被我折断双手,也不肯承认我便是何林,何林便是我么!”

何燕常被沈梦狠狠的压在身下,身体绷得极紧,彷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会听到弦断的声音。他痛得脸都白了,却只是抿紧双唇,深深的吸着气,一言不发,沉默的好像一块石头。

沈梦勃然大怒,正要用力,那时屋外响起叩门声,有人低声恭敬的唤道:“教主?”

沈梦愣了一下,彷佛如梦初醒的一般,突然松开了手。何燕常极轻的呼了一口气,沈梦凝视他片刻,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对着屋外说道,“进来罢。教主受了伤,行动不便,难道还要他亲自出去迎接不成?”

22.

何燕常缓了片刻,终于能够呼吸,却仍觉得腕骨要裂开了似的。他的手腕彷佛被火灼烧过的一般,痛得让他恨不得将一双手腕拧断算了。他推开沈梦,脸色很是难看的走下床去。沈梦紧紧的跟着他,飞快的拽住了他的手臂,低声的说道:“你想要怎样?想要我在你往昔的教众面前干你是么?”

何燕常愣了一下,心一沉,还不及躲闪,就已被沈梦狠狠的吻住了。当他再一次在沈梦的唇舌间尝到菡萏花药的味道时,他气得心口发疼,想要挣开,却浑身发软,犹如醉酒一般,躺倒在了沈梦的怀中。他不知沈梦这次取了多少,只是千日醉的效力,却彷佛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浓烈。

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憎一个人,就是在那溪水边,头一次被沈梦喂了菡萏花药,被沈梦在溪水边肆意的亵弄,他也没有此刻这般的愤怒。

他想起许多年前留南山上那不经意的一眼,想起那个背着大剑,一身白衣的孩子,想起教主宫中那个赤着脚在庭院中嚎啕大哭的少年,想起风雪之夜他孤身一个,仓惶无措的逃离山庄,想起香雪山庄里五感全失,如堕地狱的那些时日,最后涌上他心头的,却是黄谌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的样子。

何燕常只觉得心口的伤处钝钝的痛,就好像当年的那把剑插入他的心口,一直不曾拔出,直到此刻,才被人缓缓的从他胸中抽走。

他脑子里混乱极了,他觉得羞辱,又觉得恼火。虽然因了千日醉的效力,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可他这一生都未如此的愤怒过,愤怒得让他觉得连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让他想要做些甚么,说些甚么,来发泄这陌生的,让他几乎都要失控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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