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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 下+外篇+番外篇——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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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人你便信得过?”沈梦半跪在他面前,笑着说道,“无论生死,我都要同你一道,难道你忘记了我在山里说过的话?”

何燕常沉默许久,沈梦握紧他的手,说:“你不教我去,难道防得住我偷偷随去么?”

何燕常艰难的开口道,“你当真要去?”

沈梦笑了,说:“当真要去!”

何燕常垂下眼,沈梦突然凑了过去,温柔的亲了亲他的眼角,何燕常终于开口说道:“也好。”

沈梦看着他微皱的眉头,突然无声的笑了出来。就好像胸中郁结了许久的怨恨和痛苦都随着这两字烟消云散了一般。

“何时动身?”沈梦问他。

沈梦想着方才他对费清的吩咐,猜测当是今夜,最迟也不过明晨。

何燕常却仍是沉吟,思量了片刻,才又说道:“我会教费清将这半道密旨严封起来,你一路上都不要打开。他自然会替你打点了,那时你依着他的说法去庆王府便是。”

沈梦“嗯”了一声,他明知这些都是无用,只是见何燕常想方设法的想要保全自己,不由得心生欢喜。

其实沈梦心里犹如明镜的一般,何燕常即便是留着半道密旨,此去只怕也似泥牛入海,再难回转。

可沈梦却觉着,如此也好。

何燕常说了这些,便吩咐他,“好好歇息,迟些费清便要来了。”

这楼里外间便有一张床,想来是夜里伺候的下人所住,何燕常却并不在意,捉住他的手,带他起身,摸索至床边,便草草的踢掉了鞋子,和衣而卧了。

沈梦笑而不语,随他坐在床边,压在他的身上,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衣裳。

何燕常面上掩不住的疲惫之态,却仍旧露出了微笑,沈梦心口突然有些刺痛,手下便慢了几分。

何燕常察觉了,便问他:“怎么?”

沈梦低下头去,慢慢的将他抱住,心底的欲望慢慢的退却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酸涩的悲伤。

沈梦怔怔的想着,他从未如此这般的待过我,如此一想,竟然极为不甘。

沈梦想,他是当真喜爱何林。不止亲手为何林削了短棍,还心甘情愿的雌伏,在山中之时,还发愿要与他长相厮守,白首此生。

可是转念却又想,何林是我,我便是何林,若是我不曾叛教,他心里必然是爱极了我的,这样一想,心里竟是又苦又甜,悲喜参半。

沈梦将他略微搂得紧了些,亲了亲他的唇角,何燕常闭着眼,微微的笑,说:“怕甚么,来日方长。”

沈梦不曾开口,却无法再看他,便慢慢的闭上了眼,他觉得胸口堆积了许多许多难以言明的话语,让他无法诉说,却又觉着,这样也未尝不好。

又或者,这样便是最好了。

何燕常似乎是太过疲累,片刻之后便睡着了。沈梦静静的躺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就好像这样片刻的安宁,竟彷佛就是他此生最美好的事一般。

这一刻是那么的轻盈美丽,犹如一只蝶,停在指尖之上,而它却又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令人惊惶,一旦微风拂过,便飘然而逝,不能永远的停留。

沈梦听着他极轻的呼吸,慢慢变得恍惚,心间彷佛掠过了无数的往事,却又彷佛甚么都不曾想过,只是空空的一片。他闭着眼,握着何燕常的手,安静的等着轻轻的叩门声,等待着上路的那一刻。

那时他曾想,便是这样结束,也未尝不可。

后来他也无数次的想过,若是一切当真那样的结束,岂不是最好?

只可惜他想要的,似乎从来都得不到。

第九章

费清知道何燕常从山里拾了一个人,也知道何燕常又犯了老毛病,大约是把人家给睡了。

这些事,他派去山里的小子,都一一的回报与他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却是,这个人相貌竟会是如此的寻常。虽然知晓何燕常为逼毒之故,如今双目已然失明,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想,怎么在山里过了小半月,就转了性子?

他心里总是觉着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于是每说上半句话,他就忍不住要抬头瞧那个人一眼,反正何燕常甚么也看不见,又不能把他怎样。

直到那个人飞快的抬起头来瞥了他一下时,费清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竟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费清看人是认眼的,他觉着一个人的性子怎样,看看眼睛便晓得了,眼神是极难做假的。

费清看人一向极准,他自己心里也颇为自傲。那时在山中,别人都不曾看出罗俊青与何燕常的差别,却只有他,寥寥数眼,便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此时与那人在不经意间对了一眼,费清心里就是一惊,竟然隐隐觉着不妙,又觉着那双眼竟彷佛似曾相识,哪里见过的一般,只是一时却想不出来。

何燕常吩咐了他几句,便带着那人去鸣鹤楼了。

费清猜度他的意图,私下底大致的布置了一番,这才掐算着时辰去了鸣鹤楼。

刚叩了一下门,便有人来开门,正是之前低头顺眉,跟在何燕常身后的那个男子。费清心道,这人必然是江湖之人,不然不会如此耳聪目明。

那人对他做着手势,要他噤声不语。何燕常大约仍在沉睡,费清却不管那么多,如今事出紧急,还讲究甚么,何燕常又不会为了这个怪他。便摆了摆手,咳嗽两声,沈声唤道:“教主,长川来了。”

何燕常又躺了片刻,才缓缓醒来,坐起眯眼看他,半天才说:“好。”

费清上前一步,低声的说道:“就在这里讲么?”

何燕常微微的笑,说:“不必避讳。”顿了一下,却又说:“如今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便是不与他,也防不住他打过来。我是这样打算的,你且听听看。我大约晓得庆王府索要之物是甚么,只是此物干系甚大,不能轻易与他。我如今已将此物一分两半,一半派人送去王府,附上书信,要他将人即刻送至某某处,见人即与他另一半,若是过了时辰,人我们也不要了。另一半却仍旧藏起。你再点起些精乾之人随我入京,算着时辰在此处埋伏。小王爷此人,生性多疑,如此要紧之物,若是来不及毁尽,必然随身带着。若是能够夺回,便是极好,若是不能,护得俊青离去,也是大善。”

费清沉默半晌,心想,如此说来,此物怕是对庆王府极为不利的。若是此物仍在我教手中,连庆王府也要忌惮几分?

便问他道:“我们将如此要紧之物藏于教中,庆王府难道不要为难我们?”

何燕常叹息一声,才说:“若是我当真交出此物,只怕他更肆无忌惮了,要夷平圣天教才肯罢休,那时便更难收场了。”

费清深深皱眉,突然说:“此事极难周全,头一个要紧的,便是送信之人。”

何燕常点了点头,手一抬,指着从方才起就低头的那个男子说道:“他去。”

费清极为不解,便说:“教主,此事极险,说不好便要送命的。”何燕常说:“教中要留人,防他来袭,你与三娘、木长老都要好生留意,祁护法要随我前去。”话锋一转,又说:“此去怎样说话应变,你仔细的想想,都教与他知晓。你先去唤云章来。”

费清看了他几眼,说:“我先带他去换身衣裳罢,这样出去不大得体。”

何燕常便笑了,对那男子说:“那你随他去,我在这里等你。”

费清这不过是寻个藉口把这人支开罢了,将他领去了尽头的一间侧室,教他稍等片刻,这就转身又去见何燕常。

“教主,送信一事极为要紧,怎么不用教中之人?”费清匆匆掩上了门,走去何燕常身边,低声发问。

何燕常却不答他,反而吩咐他道:“你替我写封书信,要与他缔约也好,向他求情也罢,短些便可。一同封住了,交与他带上。”费清答应了,何燕常却又突然说道,“迟些他若是要甚么,你便都拿与他,不必告诉我知道。”

费清愣了一下,说:“这人是……”

何燕常却笑了,仍是不答,又问他:“圣天教中之人,在京里的,能有多少?”

费清略一迟疑,说,“若是要埋伏,大约只有一百来人可用。”迟疑了一下,才说:“王府里有两人,要用么?”

何燕常点头,说:“要妥当的人随我去京,只等他进了王府,我们的人便伺机而动。”

费清见他又生变动,便忍不住担忧,说,“在王府中动手?那岂不是太险?”

何燕常沉默片刻,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然后才说:“天子脚下,他又大权在握,便是在王府之外,我们也未必有胜算。”

费清猜度他的意思,试探的说道,“那送信之人的性命,便难保了。”

何燕常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神色之中竟有几分奇异,半晌才又说道,“他躲你躲得这样厉害,原来你竟不曾认出他来?”不等他答话,才又淡淡的说道,“他一心要杀庆王报仇雪恨,必然以死相搏,生死于他,并没有甚么分别。你只装作不知便是了。”

费清听他说到这里,便已想到了这人是谁,顿时震惊不已,这时才真正恍然大悟。若是如此,此人恨庆王府与圣天教一般,定然不会顾及罗俊青及教中诸人的性命,想必是面交书信时就要行刺。怪不得何燕常说要在王府之中动手。

何燕常与他多说了这些,便露出疲态来,说:“你快去筹备罢。”

费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忍不住就多嘴问了他一句:“若是罗俊青已死,教主你又待如何?”

何燕常愣了一下,竟似乎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费清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这才生出一丝不忍来,只是这终究是牵动全教的大事,他于公于私,都不得不有此一问。

何燕常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刀柄之上,缓缓的握住了,才说,“不会的,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既然知道用俊青来要挟我,便知我们两个亲如手足,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费清却不能不说:“教主虽不曾与我明说,我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必然有不能告诉长川的缘由。既然如此,我却要吩咐下去了,头一件要夺,要保的,便是他所献上的那半件物事。第二件要保的,便是教主,末一件,才是罗俊青的生死。终究圣教生死才是大事,教主以为如何?”

何燕常怔了一怔,却笑了,说:“你倒真是无情。”

费清正色道:“无论教主答应与否,长川都是这样吩咐。”

何燕常收起笑意,淡淡的说道:“你做得极对,我信得过你,你放手去做罢。”

费清深深的低头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也不管何燕常如今看不看得到。

他也知他这话一出口,怕是要惹怒何燕常。

只是便是没有了罗俊青,也于圣教无碍。要保他救他,原本便是何燕常心中所想。

圣教终究不是何燕常一人的圣教。何燕常却是圣教之何燕常,因此他说出此一番话,明知会惹怒何燕常,却也知晓,何燕常并不会将一己之私,至于圣教之上。

费清亲自取了几套衣裳送了过去,推门之时,瞥见那人的身形微微的动了一下。

两人并没甚么交谈,只是费清在喋喋不休的同他说,去了庆王府该如何如何罢了。

末了,费清要告辞的时节,那人却突然从桌上取了纸笔,写字朝他索要几样东西。

费清心中略觉惊讶,想,也不知他要甚么,若是兵器,难道也许他?

凑过去一看,却是几味药。

费清心中一惊,想,难道他想用毒。又想,这要不说两句,便露出破绽了,便假装疑惑的看他,说:“你若是哪里不适,我教中有圣医,请来与你仔细看看。”

那人摇头,仍是固执的索要这纸上所写之物,费清多看了他几眼,便点头,说:“好,与你,要煎药的吊子么?”

那人突地笑了,竟然又摇头,费清便不再追问,转身走了。

走在路上,却想,他是要送甚么物事与庆王府,难道是要把毒抹在那物之上?却转念一想,庆王府中人难道是傻的,竟然会赤手去接不成?

心中便疑惑不已。

只是耳边突然想起何燕常说过的话,心里便是一惊,想,难道他当真一心求死……,若是如此……

想到这里,竟然打了个冷颤,也不知是因了这人的狠心决意,还是因了何燕常的未卜先知。

他走回房去,在室中枯坐许久,心中却只是不安,想,若是何燕常之计不成,却又待如何?庆王府终究是不是善地,便是百馀来人,只怕也难以与之一较输赢。

他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又仔仔细细的想过了,觉着没甚么破绽,这才回去一一的准备了周全,只等入夜时分,便送这几人分别下山。

第十章

罗俊青知道这一次当真是大事不好了。

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看人还是能看得明白的。

这个人先前或许还想着要留他一命,此时此刻,却是当真的想要杀他了。便是笑吟吟的看着他,旁边有人伺候着,他还是察觉到了这人心底无形的杀意。

这个人便是庆王府的小王爷,叫做罗钦,这也是他这两日才知道的。这人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弟,又或者堂兄也未可知。

这一切竟然如此的荒唐,却又被描绘的如此真实。

当那蓝衫之人将当年之事缓缓道完,罗俊青仍是觉着有些恍惚,愣愣的看着端坐在上的小王爷,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那把刀。

只是想想,却又忍不住好笑。

真是荒唐,便是当真给他皇帝做,他还未必肯做哩。

他的人皮面具早被揭了下来,狼狈不堪的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双手被精钢所铸的锁链紧紧的捆在身后,丝毫不能动弹,罗钦冷冷的打量着他,就彷佛在看一个死囚。

他原本被锁在漆黑一片的地牢之中,数日无人理睬,令人几欲发狂。今日里却突然被带了出来,重见光明不说,还待他如客一般。茶水点心,高凳矮踏,一应俱全,心中就隐约觉着不妙。

蓝衫之人说完旧日之事,才又说道:“我与你说这些,你可明白?”

罗俊青便哈哈大笑,说:“你家王爷就是想杀我呗,你说得够明白了。”

罗钦瞥了他一眼,彷佛觉着有些意思,终于开口问他道:“怎么?你不怕死?”

罗俊青便又笑,说:“难道我说怕死,王爷就不杀我了么?”顿了顿,才又说:“我怕王爷不止要杀我,还要杀何燕常,还要杀尽我圣天教上上下下无数人哩?”

罗钦露齿一笑,附和般的说道,“对,没错,我还想把那道密旨一把火烧尽了,以除后患。”

罗俊青后背发凉,知道这人并不是玩笑,心底头一次生出惧怕之感来,却又异常的愤怒,只是别无他法,只好暗暗祈求,求何燕常千万不要前来送死。

罗钦端详他片刻,才说:“还烦请罗教主写封信与何燕常。”

罗俊青冷笑起来,觉得他还能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匪夷所思,便说,“还求小王爷赶紧杀了我吧,免得教你看着碍眼。”

罗钦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问他:“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何燕常为何要将此事瞒你?”

罗俊青顿时哈哈大笑,对他的话简直不屑一顾,说:“难道你以为他想当皇帝不成?”

罗钦眼中有一丝怜悯,只是转瞬便消逝不见,他平淡的说道,“我晓得你二人都对此事毫无兴趣,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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