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不需要理由
每年的足球赛后，照例都是暗无天日的期中考复习生活，一直要到成绩红榜张贴上校宣传栏后为止。
穆灿为了不胡思乱想而把满腔的心思都投入到了学习上，成绩终于突飞猛进至与陆轩分庭抗争的地步，最后仅以总分一分之差排在他的后面。这件事情令老高乐得合不拢嘴，只觉得“状元老师”的梦离现实越来越近了，以前在他眼里沉默寡闻、性格阴郁的穆灿现在就是深邃睿智的代名词。
学校的女生常常在穆灿和陆轩之间摇摆不定，无论是陆轩的云淡风轻还是穆灿的冷峻桀骜都令人心动，难分轩轾，到底是选择喜欢哪一个才好呢？这种青涩单纯的烦恼，大抵是一中女生未来回忆起来最纯美的一段经历吧。
元旦前夕，刚在文艺汇演上大出风头的陆轩和楚羽两人约了一起去台球室打球，同行的还有早就跟他们混成一片的余思伟和吴俊杰。
在大多数一中好学生和好学生家长的印象中，台球室给人的感觉就是嘈杂混乱、乌烟瘴气，实是一个流氓混混的集中地。但事实上，一中学校外面五百米外开着的那间连着网吧的名为“水中央”的台球室，治安秩序却很好，据闻原因是里面的老板有那么一点“背景”。
陆轩、楚羽几个人学习累了想放松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打一两盘球。
四人中，陆轩和楚羽的球技都是有专业水准的，吴俊杰也勉强算是个好手，最差的就是余思伟，无论跟三人谁打，基本盘盘皆输。但他不愿意拂其他三人的意，所以尽管一直输，还是一直玩，球技倒未必有所提高，但与陆轩等人的友情肯定有所增长。
在通常情况下，都是按实力划分，陆轩和楚羽一桌，余思伟和吴俊杰一桌，今天也不例外。
因为明天就是元旦小长假了，所以今晚四人玩得比较HIGH，都已经快接近10点了，还没散。
“嗨！”正玩得起劲间，有人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陆轩，你们也在这里！”
陆轩回头一看，是一张笑得略有些妖的男人的脸。
这人名叫胡力君，是一中高中部的英语老师，同时也是高二四班的余思伟的班主任，今年三十四岁了，还没有女友，当然就更不用提结婚。此人教学水平还可以，台球的技术也不错，但真正令陆轩记住他的却并非是这两个原因。
陆轩第一眼见到胡力君的时候就觉得他举止之间略有点女气，有意无意搭在他身上的手、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勾引和妖媚，是他第一个一眼就看穿的GAY。
果然，之后的事情也很快证明了他的眼力。
这人跟班上几个男孩子都玩得很好──不是一般的玩，是真正的“玩”。跟他玩的男生并不一定是GAY，有一些只是出于猎奇的心理。
曾有段时间胡力君也试着接触过陆轩，不过都被陆轩不露痕迹地拒绝了。
陆轩并不是一个禁欲的君子，每年放假在国外的日子，他都活得不单调，但玩也是要所有选择的，胡力君显然不是陆轩喜欢的类型。
“好啊，胡老师，也出来玩？”陆轩不着痕迹地转了身体，乘势摆脱了胡力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是啊，明天就是元旦小长假了嘛，今天学校11点半才会关门，就出来放松放松。对了，恭喜你啊，又得了年级第一！哈哈。”胡力君笑着说了起来。
陆轩俯身，击出了一个漂亮的中杆跳球，随意地答了一句：“谢啦，小考而已。”
“哇哦，精彩！”胡力君拍了拍手，又想去搭陆轩的肩，陆轩却刚好在这时转开了身，他只得尴尬地中途收回了手，改为把玩球杆，“怎么样，跟我打一盘？”
“胡老师，我跟陆轩五局三胜，才只打了第二局呢。”楚羽一边擦着台球棒，一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胡力君。
“哈哈，这样啊，那没关系，你们继续玩，我看着，谁输了换我，如何？”胡力君似乎打定了主意赖在这桌不走了。
“胡老师不去和跟你一起来的朋友玩？”
“他们多的是人，不差我一个。”
陆轩正待再说，突然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打断，原来是有个高中生被一群常在这一圈混的混混给堵在了街对角，正打得不可开交。
“咦，这不是我们一中的校服吗？怎么一中的学生还跟社会流氓打架？真是学不好。”胡力君侧身望了下，不屑地开口啐了一句。
楚羽张头望了望，忽然惊讶道：“那不是穆灿吗？他怎么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陆轩忽然枪了他的台球棒，风一样蹿了出去，二话不说挤进人群，把一根台球棒塞到穆灿手里，接着抡起棒子就挥，毫不手软。
“……在这里……”楚羽呆呆地把话说完，和胡力君面面相觑，都想不到一向斯文有礼的陆轩竟然也会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楚羽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胡力君的眼睛却诡异地亮了，就好像是闻到了腥的猫一样。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余思伟和吴俊杰也走了过来，看清楚了打架的是谁后，怪叫一声：“靠！陆轩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说完也要冲过去。
楚羽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两人，“别冲动！”
吴俊杰一翻白眼，骂道：“靠！楚羽你是不是男人啊，看到哥们挨打都不下场？！”
楚羽不看他，转身就往里跑，而吴俊杰和余思伟则二话不说就冲过街，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不一会儿，水中央的老板就和楚羽一起快步跑了出来，老板看清了人后破口就骂：“谁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本来打得热火朝天的混混们闻言不由自主地转过脸来，待看清了说话的是谁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都停了下来，转身怯懦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水中央的老板──人称力哥，乱七八糟地解释道：“力哥，哪敢，哪敢……这……这不是……没有……”
陆轩擦了一下下巴，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但还不至于太过狼狈，穆灿看起来就比较凄惨了，不但脸上很多擦伤和淤青，嘴角还破了，连衣服扣子都掉了两颗，喘着气站在陆轩的旁边，眼神像利剑似地瞪着之前围攻他的混混。
相比他们，那五六个混混显然更不堪，鼻青眼肿，头发凌乱，鼻血溅得到处都是，此刻还一脸惶然的样子。
“你们干什么呢？我这里的客人也敢动？”
“没有……不是这样的，是这几个小子自己突然跑出来打人的！”其中一个混混指着陆轩和吴俊杰几个赶紧分辨。
吴俊杰和余思伟与陆轩穆灿靠在了一起，吴俊杰低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样？”
陆轩摇摇头，表示没事。
楚羽一声冷笑，对着力哥耳语了几句，力哥“哼”了一声，“你们几个给我进来。”
混混们你眼望我眼，踌躇着不动，力哥已经转身往里去了，他们再相互看了一会，到底是硬着头皮去了。
陆轩以手指揩去了唇角的血迹，向楚羽看去，楚羽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围观的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余思伟、吴俊杰看看楚羽的背影又看看陆轩狼狈的样子，狐疑道：“陆轩，这是怎么回事？”
陆轩笑着拍了他一下，“够义气。”
顿了顿，又道，“你们有没有怎么样？”
吴俊杰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哪呢！还没热完身呢，楚羽就搬出了终极BOSS！忒没劲了！”
“就是，都没展开手脚。”余思伟在一旁笑着搭腔，但发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昭示出他还对刚才的一幕有些心有余悸。
果然，玩笑过后立刻就正色问：“我说陆轩，尼玛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轩笑，“我也还没弄清楚，明天问楚羽吧。对了，我先回去了，你们要不要一起？”
余思伟和吴俊杰交换了一个眼神，集体摇头道：“我们等楚羽，你路上小心。”两人莫名其妙地陪着陆轩打了一架，要是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肯定连觉都睡不好。
陆轩比了个OK的手势，拍拍两人的肩膀，接着走到穆灿近前，心疼地抚上了他挨了一拳有些红肿的脸，“小灿，你还好吗？”
穆灿转过脸，避开了他的手，闷声道：“还好。”顿了顿又问，“你都不知道原因，为什么会帮我？”陆轩露出了那种温暖至人心的笑容，“这难道还需要理由？”穆灿抬头看他，漆黑的眸子一直望进他的眼神深处，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轩沉默了一会，说：“去我家吧。”
穆灿转头，喑哑的嗓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含混，“不了，很晚了。”陆轩失笑：“你都这样了，怎么回学校？你打算下半夜都在教务处度过吗？”
穆灿低着头不说话。
“小呆瓜。”陆轩叹一口气，一下把他夹进了胳膊下，推着他往前走，“走吧。”语气果决，全没他拒绝的余地。
一直站在水中央看着他们的胡力君挑了挑眉角，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四十七章：开个玩笑
陆轩骑着车载着穆灿回家，一路无话。到家开门后，陆轩拿出了那双一直属于穆灿的拖鞋递给他。
穆灿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发现跟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他在学校住的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都是错觉一样。
陆轩脱了外套进去拿了医药箱出来，拉着呆在玄关的穆灿走到沙发前，用沾了酒精的棉签替他的伤口消毒。
“嘶……”一阵刺痛传来，穆灿忍不住偏了头，皱着眉头看他，“不需要，自己会好。”
陆轩不容分说地拉进了他，一手抓着他的脖颈固定住他的脸，一手小心翼翼地上药，每擦一下，他的心就刺痛一下。
说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他，他好像更瘦了，是因为挑食，还是因为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够？
上完药，他直直地盯着他看，一直看得穆灿微红了脸，转过头去。
陆轩放开了他，背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深处，缓缓地笑：“刚才看到你被人围着打，就好像心脏突然停了一样，脑海中一片空白……这种感觉，真是糟糕啊……”
穆灿低头，不以为意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轩转头看他，微叹一口气，“你总是那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要是你计较一些，我会更放心点。”
穆灿拿起茶几上的游戏机把玩，一边玩一边回：“这点伤算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打你？”
“不知道。”
陆轩失笑，伸手揉他的头发，“就知道你这个小呆瓜不会知道。”
顿了顿又问，“明天就是小元旦了，连双休一共有三天假期呢，你怎么没回家？”
穆灿的眼睛不离游戏机，闷闷地回：“不想回。”
陆轩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曲着手臂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他柔软的头发，缓缓地说：“跟家里关系还是那么糟糕吗？既然没有回去，怎么不好好待在寝室，这么晚了还出来呢？”
穆灿简洁明了地回：“还书。”
“还书？”陆轩诧异，“你现在还在外面的图书馆借小说看？”
穆灿一盘游戏打输，意兴阑珊地扔了游戏机，也靠在沙发上，含含糊糊地回：“题目做得有点烦，小说里有另一个世界。”
陆轩淡淡地笑了，眼神里慢慢渗出一些宠溺，“小呆瓜。”
闭着眼睛靠了会，穆灿突然问道：“你喜欢巧克力？”
“嗯？”陆轩一头雾水，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穆灿偏过脸看他，眉头微微皱着，“那天……你不是收了人家的巧克力嘛……还赠送一个吻……”
陆轩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他一会，嘴角忽然扬了起来，笑容越来越大，一副不可抑止的喜乐样子，“我不是喜欢巧克力，只是……她们大概只是想把礼物送给我，如果我收下，就会很开心吧，所以，就这样了。”
穆灿哼了一声，“果然是个没节操的人。”
陆轩哈哈大笑了起来，“小灿，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吃醋吗？”
穆灿的脸蓦地红了，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要胡说八道。”
陆轩收了笑，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感受到那份瘦削，不由紧了怀抱。穆灿挣扎了下，陆轩的双臂立刻收得更紧，低低叹息，用一种温柔得令人不忍拒绝的声音道：“不要推开我……怎么办，小灿，我好像……不想放开你了。”
拥抱的时间有点长，长到不安的情愫又悄悄冒出了头来，穆灿虽然因为陆轩近乎“调情”的话而有些尴尬，但却没有挣脱，屏息了片刻后，才吁出口气，“为什么你的话每次听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
陆轩又笑了起来，放开了他，替他整了整了衣领，淡淡道：“那就这样吧……去洗洗，记得要小心避开伤口，不然容易发炎。”
穆灿“哦”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一直到陆轩走进房间拿出浴衣递给他后，才站起来往浴室去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陆轩摇头失笑了起来。
他拉开茶几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包几乎快空了的烟，抽出一根，走到开了半扇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点燃了，边抽边望着外面黑暗底下灯火辉煌的世界，灰白的烟雾缭绕在他的周身，令他看起来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夜风吹过，很快就吹散了。
穆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轩已经切好了水果，正在边吃边看电视，看到他出来，忙招呼他，“小灿快过来吃水果，有你爱吃的火龙果。”
“哦。”穆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用牙签插了一块放进嘴里，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他的头发没有吹干，不住往脖子下淌着水，陆轩很自然地拿出吹风机，从后面把他圈进怀里，替他吹头发。
屋子里一时除了吹风机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约是时间太晚了，只吹了没有一会，穆灿就靠在陆轩的身上睡着了，吹风机的轰鸣声居然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陆轩摸摸他的头发，感觉差不多了，就关了吹风机，站起身，拉过一个靠垫，放在他的脑后，让他横睡在沙发上。
他拨开了他厚重的刘海，留恋地盯着他的脸，眼神寂寞而深远。
“你本来可以从我的身边逃走……我给了你机会和时间……”他低头，喃喃自语，“可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放弃了抵抗的放纵，“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
他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感觉到底下的人呼吸蓦然一滞，陆轩触电般地离开了他的唇，一丝狼狈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其实从陆轩把他放到沙发上的时候起，穆灿便隐约有些醒了，只是困得厉害，不想睁开眼睛，然后，他就听到了陆轩的低喃，再然后，陆轩突然低下了头，封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