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还真没想到远方居然会如此认真的琢磨起这件事来，于是也就严肃起来。
“歌德是在凯坐上继承者的位置后，才突然从俄罗斯回来的。”冯找了把椅子坐了，“因为同为大家族的子嗣，我和凯算是从小就互相认识的，不过我不认识歌德，第一次见面，是在凯为了庆祝歌德回来做他的帮手，而召开的派对上。”
那时候两人之间还没有伤痕，只有最单纯的情义，冯没想到过，奥米利家族的后代，居然还有除了凯和雷欧这种款式以外的存在，歌德的到来，就像一阵清风，将奥米利家的戾气都冲散了不少。
看着冯陷入回忆的面孔，远方想了想，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这些美好的过程就省略吧，越想只会越沉溺而已，我先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歌德吗？”
冯猛的抬眼，“当然！”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又要负歌德呢？”
“那是……”冯抿了抿唇瓣，向来冷酷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些狼狈和懊悔，“年轻不懂事……”
“噗！”远方差点笑喷，戏谑的看他，“你和凯，一点都看不出会是年轻不懂事的人。”
本来么，生在这种环境中的人，像凯和冯这种站在头顶的精英，怎么可能会有‘年轻不懂事’这种只会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事呢？
“依我看，不是年轻不懂事，而是不想承认。”远方似乎看透了冯似的，淡淡道，“明明喜欢了，却又觉得面子拉不下来，死撑着不承认，结果等到对方死心了，又后悔。”
冯半天没吭声，远方等了好一会儿，冯才慢慢开口，“那时候，我是列格家首领的继承人之一……”
有着要背负的家族责任，与身居来的高傲感，这样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且对方还是奥米利家的人！
越是想要逃避，感情却陷的越深，越是想要拉开距离，就越是渴望亲近。
感情这种事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又或者，人本身就是自找活该，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一半渴望一半又想要理智，矛盾又让人莫名其妙。
“是歌德先表白的吧？”远方问道。
“……”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歌德的表白即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冯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歌德总是向自己看过来的视线，而意料之外，却是歌德会如此坦白，一点都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他还记得歌德第一次说“喜欢”的样子，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精致的五官在夕阳下看起来有着惊人的魅力感，他的金发被夕阳染成橘红色，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冯总是在很多时候想，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他能毫不犹豫的答应，该多好。
那时候的他，其实早也喜欢上了歌德，可是排斥和拒绝的心理始终充满了他的脑海。他以为自己是一时新鲜而已，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忘记这种感情，所以当歌德表白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毫不犹豫的拒绝，和毫不犹豫的答应，只是两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那时候的歌德脸上流露出来的寂寞，虽然让冯的心里隐隐一抽，但随后歌德就露出了浅笑。
——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
歌德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匆忙的逃开了，独留下他一人，望着那片夕阳染红的大地，微微发怔。
后来凯组织了同盟阵营，断绝了家族之间的斗争和战火，许多家族被奥米利笼络到门下，列格家族也不例外，冯登上首领之位后，就和凯签订了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常期合作的条约。
那段时间，列格家族和奥米利家族走的近了起来，冯也因为工作需要，和歌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为了逃避内心的挣扎，冯夜夜笙歌，不断的换着身边的女人，而歌德总是温柔的眼睛，也终于开始慢慢变得死寂。
直到他们实质性关系破裂的那一天。
那一日，冯一直都记得，他去了常去的地下酒吧，和往常一样把自己扔进女人堆里，以此来忘记脑海里总是挥散不掉的那张面孔。可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在奥米利家族建立合作阵营的同时，也有一些家族站到了对立面，而那些家族里就有人密谋，将对凯来说重要的一些人先去除。
凌晨，冯才醉醺醺的从酒吧出来，自从凯坐上首领的位置后，意大利的治安都好了很多，他出门也没有带手下在身边，而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来的车子，直直的朝冯撞去，车子的速度很快，开着大灯的光线，让冯下意识的抬起手遮挡了视线。
“小心！”
从斜刺里传来的声音，和以往的淡雅不同，带着浓浓的惊恐。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那是歌德的声音。
——他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冯的第一反应，而之后，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他的身子被人飞快的撞了出去，随后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那辆没有减速的车，将歌德撞出去好几米远，并且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径直从歌德双腿上碾了过去。
“啊！”歌德凄惨的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让人的心瞬间就降至了冰点。
冯从地上爬起来，猛的就朝歌德冲去，可那时候，歌德已经完全昏死过去了，从他的身下流出来的血，刺目的让冯差点崩溃。
那一撞，差点撞掉歌德的命，被凯深更半夜从床里抓出来的好几个有名的外科医生，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直到第二日天明，才告知众人，歌德的命保下来了，但是……腿废了。
那一瞬间，冯突然觉得自己听不见声音了，脑袋里天昏地暗，连凯愤怒的咆哮也听不到，他只记得自己被凯揍了好几拳，却完全没有想要还手的心情。
——你知道为什么歌德会这么倒霉当了你的替罪羊吗！
凯愤怒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因为每天晚上他都会偷偷跟着你！
——最近我们发现有家族密谋暗杀你，因为担心，所以他每天都偷偷跟着你！
真相那么让人不知所措，冯呆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却是沙哑一片。
“有人要暗杀我？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冯认出来了，那是悔恨。
“呵……”冯突然扯起嘴角冷冷笑起来，“你想我死？”
“不是……”凯只说了一句，后半截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黑暗的世界里，总是这么复杂而肮脏，列格家族的势力太大，比起奥米利也并不逊色到哪里，凯确实没想要冯死，不过是想借别人的刀，稍微压一下列格家的势力而已。事实上除了歌德，凯暗中派了人保护冯的安全，至少在那辆车开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拿枪比上了司机的头顶。只是谁也没想到歌德会突然冲出来。
搭上的是最无辜的歌德。这就是报应。
冯的怒火一瞬间就燃了起来，一拳揍上了凯的鼻梁，两个大男人你一拳我一拳的打到一处，鲜血在医院雪白的地板上流淌。
“你们在干什么……”虚弱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两人同时停手，转头看向推过来的病床。
浑身包裹着绷带的歌德，脸色惨白，带着氧气罩，他看了凯一眼，才慢慢移动目光看向冯，似乎在确认，他没有受伤。
这幅神情，让冯的心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手一把捏住了。喘不过气来。
可随后，他的理智又被怒火代替了，凯的隐瞒，家族和家族之间的对立，像是突然在冯的面前划出巨大的鸿沟，其中又因为歌德为他挡了这无名的灾祸，担忧，愤怒，和对自己因为害怕失去歌德而产生的巨大的恐惧情绪的陌生，催促着他，说出了那句，让他之后都陷入了深深后悔里的话。
“谁让你擅自救我的？”冯的声音沙哑着，带着冷酷的语调，一字一句，“我有拜托过你来救我吗？”
“……”
歌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仿佛累极了，终于承受不住的睡了过去，眼角却缓慢的流出了一滴眼泪。
冯听到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猛的碎了，巨大的后悔突然席卷了脑海，但是已经晚了。
推走的病床，就好像歌德慢慢的走出了自己的生命，头也不回。
50.暗藏危机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冯简单的叙述完故事的经过，远方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好半响也没开口说话。
他有设想过很多局面，包括冯会拒绝歌德，然后泡在女人堆里这种事他也猜到了，可却没有猜到最后的结果。好像明明是一条直路的地方，突然竖起了一块高大的山石，标明着此路不通。所谓的180度大转弯，也不过如此了。
远方沉吟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这件事有些复杂，急不得。”
他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对冯道，“在我没说可以之前，你不能随便接近歌德。”
冯愣了愣，跟在他身后出门，“为什么？”
“信不信由你。”远方的脸难得一见的严肃，显然这件事在他看来很严重，他在楼梯口站定，转头看冯，“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白，昨天晚上他如果听了我的话，现在脸应该笑成一朵花了。”
说完，远方双手插兜，悠悠然的下楼去了。
冯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显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而那么巧，白刚好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出来，脸上的神情灿烂的就像盛夏最炙热的太阳。
冯的眉头挑了挑，叫住他，“白？”
白早就看见他了，抬手“哟”了一声，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早啊，冯先生。”
冯点了点头，和白一期朝楼下走去，中途冯调整了好半响的面部表情，才装作不经意的问。
“有什么好事吗？”
白眼睛笑的眯起来，“看得出来？”
冯干咳一声，“恩……挺明显的。”
白嘿嘿两声，抬手搔了搔脸，“你别说，现在我觉得，你找远方帮忙，说不定还真的能成。”
冯的眼里闪过光芒，停下脚步，“怎么说？”
“昨天我本来还很沮丧的。”白耸耸肩，“我以为海短时间里不会理我了，但是远方告诉我，晚上可以再亲近海一点没关系，海绝对不会反抗。”
他也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接近海的，但是没想到，海真的难得的温顺，虽然面上有些别别扭扭的，但却没有反抗，甚至还有些纵容的意思。
虽然这让白觉得惊喜，但他也没有勉强海，只是比起以往多亲亲抱抱了一会儿，然后就带着一脸的满足收手了。但是这还不是最让他惊喜的，最惊喜的是在他关掉灯让海睡下时，海居然拉住了他的袖子，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下午的事……对不起……”
“诶？！”白的眼睛差点瞪出来，他还以为自己因为太兴奋所以幻听了。
“下午我不是故意的。”海似乎有些懊恼，“我没想到你突然……所以我吓了一跳……”
白听到自己的喉咙动了动，“所以……你不是讨厌我么？”
“讨厌你？”海的声音隐藏在黑暗里，带着浓浓的疑惑，“为什么？”
这一刻，白才突然意识到远方的意图，原来他早就知道海一定会后悔，但是依海的性格，又拉不下脸面来主动道歉，如果白因为害怕海讨厌自己而沮丧，只会将两人的感情突然推远，有时候误会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只要一方能再勇敢一点点，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远方自然是这一点点勇气的助燃剂。
冯听到白的话，心里的希望之火越燃越高了，于是心里暗暗决定：远方让自己不要接近歌德，那他就暂时忍耐吧！
两个男人走进客厅的时候，远方坐在餐桌上，装作不经意似的和冯视线相对。
男人暗暗的点了点头，眼里甚至流露出欣赏和期望，远方勾了勾嘴角，低下头时，眼里却闪过狡黠的光芒。
哼……他帮白和海，那是理所当然，不过……他有什么理由帮冯呢？而且说到底，冯根本是自作孽，他才没有兴趣充当红娘。
嘴角恶作剧般的笑容扩张的越来越大，远方差点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最后用几声咳嗽代替了。
几人吃完早饭，便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里看起了电视，远方盘腿坐在一边，斜眼看冯。
“你一天到晚没事做的么？”怎么老是赖在凯的家啊。
“工作上的事，我都会熬夜做完。”白天跟着歌德，晚上熬夜做工作，这样才能两不误。
远方微微挑眉，仔细看才发现，冯的眼睛下方有着不易察觉的黑眼圈，还有一些疲态。
淡淡的哼了一声，远方别开头，正好看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歌德先出现，随后是凯，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远方看见歌德的一瞬间，就突然伸手拧了冯的手背一把。
远方故意用了大力，冯“嘶”了一声，歌德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冯吃痛的表情突然就收了起来。
“冯，你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办么？”远方朝他使了个眼色，冯赶紧站起来，“啊……是啊，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赶紧转头朝外走去了。
白有些莫名，压低声音问远方，“他是专门来吃早饭的？”
“可能是凯家的早饭太好吃了。”远方眨眨眼，无辜的道。
歌德不经意的视线投到匆匆离去的冯的背影上，秀气的眉头微微撇起，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这一边。
“远方，白，我来介绍。”凯此时也走了过来，让出身后的男人道，“这是黑蛇家族的首领，雷纳德。”
“黑蛇？”远方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十大家族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黑蛇现在是第八位家族了吧，恭喜。”
雷纳德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远方，礼貌却又淡淡道，“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远方了吧？”
远方眼睛一亮，“我很有名吗？”
雷纳德不置可否，“至少十大家族里，没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远方挑挑眉，却是没答话，他上下打量雷纳德，这是一个长相十分规规矩矩的人，样貌硬朗英俊，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大型公司的精英员工，反正不会让人联想到黑手党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衣扣和领带都系的规规矩矩，不苟言笑的脸上能看出几分严肃和谨慎。
远方很快下了结论，这是一个做事十分认真仔细的人，并且对别人和自己都十分严格。
凯向雷纳德介绍了白，也提到了远海，雷纳德点点头，对凯道，“那么就按照我们的计划，我回去就开始行动。”
凯伸手和雷纳德握了一下手，笑容意义不明，“期待你的好消息。”
等到雷纳德和歌德先后离开后，白看看客厅里剩下的他们三个人，便找了个借口溜上楼梯陪远海去了。
凯在远方的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见远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奇怪的转头看他。
“你有心事？”
“算吧？”远方依然看着电视，头也没回。
凯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远方的耳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