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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愿——by白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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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人入殿,男子侧首以望,浅淡的眉轻锁着,深邃而纯净的墨色双眸明亮如镜,朱红色的唇扬起几许闲适的弧度,数缕飘扬的青丝拂过微扬的脖颈,显得妩媚而出尘。

这个人的气味他还记得,该是辰洛吧。千魇仰首凝望着梅雪间那个尤为不凡的男子,眨了眨眼。

“原来是十一殿下,辰洛失礼了。”

辰洛暗自轻蹙着眉,却露出笑容,优哉游哉的站起身,按宫里的规矩向千魇行了礼。

俯首间,辰洛不经意的往千魇身后望了望,起身之时,眉头更紧。

“十一殿下怎的独自来了寒庭?是在宫里迷了路么?”

千魇摇摇头,径自跑跳着奔入梅林,瞪大好奇的眼,这儿摸摸,那儿瞧瞧,恍若刚出笼的小鸟儿一般。

辰洛不禁笑了起来,这十一殿下,也才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于是,辰洛走过去拉起千魇进入殿内。

拍去千魇身上的雪花,让他坐在炉火旁暖身,辰洛又斟上一壶热茶,端来几份样式新颖的糕点,于是,本该是仇人的两人,便在这雨雪霏霏的午后,融洽的同坐共饮起来。

第八章:精灵

自从那日无端惊魂之后,白衣人便在青枫殿中成为侍卫无尘。安安静静,不羞不恼,仿佛那日的一切全都未曾发生。平日里随时跟在千魇身旁,可谓是尽心尽责。

龙清黍已开始习武,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教导他的武师分外殷勤,整日整日的跑跳摔打让一向精力过人的小胖子都有些承受不住,日日回殿时都是疲惫不堪,来青枫殿寻千魇的次数便也少了。

反倒是礼官周瑾,三天两头的往青枫殿跑,平日无事便也罢了,若是临近节日祭日,或是宫里什么人的生辰,便会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来请,直至千魇答应前往为止。

除去平日里只在殿中做些杂务的下等奴仆,青枫殿里的四人,千魇,菊红,无尘,当然还有他人多不知晓的无澈,便又一次回到波澜不惊的生活轨道上来。

安宁,平静,无波无澜,一如往昔。

就这样,大半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般悄然消逝。

是夜,带着凉如水的澄澈。

半弯秋月斜斜的悬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上,透亮的月华轻柔的落在窗的另一面。

千魇坐在床边,默默地注视着透过床幔落入手心的银白月华。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望了望窗外,一个闪身,倏然消失,只余缓缓拂动的床幔窗纱,以及洒落一地的零碎月华。

虽不是满月,但今夜的月色,实在不错。

天晴无云,明月莹莹,这是妖族最喜欢的月,也是妖族最喜欢的天气。

千魇给自己施了个隐身诀,只着了单衣,便赤着脚走出青枫殿。月光冷冷的照在身上,恍若蒙在周身的一层寒霜。

同一时刻,龙央殿内,一刚要就寝之人望了望窗外的那轮明月,复披衣,欣然起行。

两个不同的人,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并相识相知,这,便是缘。

因此,当龙夜寒背着手驻足于御花园一角,抬头望向那半弯秋月时,他忽然无比庆幸此夜的心血来潮。

无比庆幸。

龙夜寒的目光深深锁住不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一向用温柔掩去凌厉的深紫色眼眸,这一刻盛满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柔色,以及深沉如潭的暖意。

跟在他身后的周瑾怀着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开去,霎时,忘了言语。

那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半躺在离地约有十丈高的树桠上,靠着坚实的树干,曲起一条腿,微微扬起头颅,散乱的刘海在清风的吹动下在闭起的眼上轻柔地抚着,嫣红的小唇轻轻抿起,仿佛陷入梦魇的小小孩童般露出几分倔强与无助,纯真得惹人怜爱。

莹亮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轻柔的落在孩童的身上,一身白衣随风而舞,与那从孩童背后泻下的一瀑青丝对比鲜明,晒着月光的小小的脚趾,柔嫩得几乎有些晶莹剔透之感。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

一个裹在黑衣里的少年无声的落在树桠上,似乎是有些犹豫,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朝那孩童伸出手,弯下了腰。

这孩子,难道是个精灵?周瑾终于回过神,脑中却只剩这么一句话。

为着自己的假设而呆愣了片刻,待周瑾清醒过来,便发觉原本立于身前的陛下已在树桠上站立,挥手间,将那少年向一旁震落。

那仿佛睡着了的,绝美纯真如精灵般的孩童却在此时睁开了眼,一双浅淡至极的紫眸好似渺茫的月华,清清浅浅,朦朦胧胧,似有情,又恍若无意,分明是天真纯然的眼,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疏离的冷意。

龙夜寒深紫色的双眼与千魇浅淡的紫眸骤然相对,一深沉,一淡漠,却是同样的波澜不惊。

龙夜寒俯下身,轻轻地将千魇揽在臂弯之中,缓缓贴近的冰凉让他不悦的蹙起了眉,随即,解开外衣,将他裹进怀里。

千魇也不反抗,乖顺的任他动作,只是抬起了眼,微微有些疑惑,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千年沉香木和着冰魄龙涎香以及其他什么的味道,还有那种温暖的触感,意外的,居然令他有些隐约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他知道此刻抱着他的男人是谁,那是东离帝国的皇帝陛下,他这个身体的半个父亲,名字,好像是龙夜寒。

可是,这并不能解释熟悉感的来由。毕竟,他这辈子与这个男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亦不可能有机会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就在千魇迷惑不解,绞尽脑汁想要得出一个答案之时,周瑾不能置信的却看到他的陛下抱着那精灵似的孩童,纵身从树上跳下。

作为陛下的随官,周瑾当然清楚,这位寒帝看似和蔼可亲,温文尔雅,实际却是个心性凉薄之人,无论是多么貌美如花,身姿如柳的后宫嫔妃,在没有需要之时,陛下也只是点到为止,别说是搂抱,就连牵手抚颊,也是少之又少。

那么今日这个孩童,究竟是——

周瑾忍不住稍稍抬眼,往陛下怀里的孩童迅速望了一眼。登时,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这张脸,不仅不是陌生,而且可以说是熟悉。

那是他这一阵子经常可以见到的一张脸。

十一皇子,龙杞月。

第九章:杞月?千魇。

在被龙夜寒抱回龙央殿的一路上,千魇始终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不论他怎么回忆,印象里总也找不到一个类似的存在。

可是,平时并不喜欢刨根究底的千魇,不知为何,这一回却有种隐隐的急迫感,数十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可最终得到的,却只有深深的茫然。

浴池里,宫人都已退下,龙夜寒将千魇放在暖烟袅袅的池边,褪下外衣,转头看到千魇望着池水,呆呆的站着,不由得露出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皇儿,他可是注意了好久了。

从白羽说了那句话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他可都有留意呢。

最初只是想选个储君,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他心里的位置已悄然改变。

将暗侍派到他身边,任由他弄得苏柔生不如死,让周瑾请他出席宴会,甚至默许了他带走擅闯皇宫的可疑小贼。

虽然从暗十一处传来的消息都表明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可他从不认为他只是个孩子。

晨妃怨魂的消失,苏皇后的毁容,暗十一的异状,以及方才所见的场景,无一不表明了他的不同寻常。

龙夜寒在千魇面前蹲下身,伸手想解开千魇的衣带。

千魇愣愣地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以及正以深沉目光望着他的,在水汽氤氲的暖池边愈加柔和的眼,忽然一个腾跃将龙夜寒扑倒在地,两只小手死死按着他的肩,双腿紧紧夹在他腰间,俯下身,对着他的颈张开了嘴,两颗比之常人尖利了许多的犬牙反射着森森的寒光。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将千魇从恍惚中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发生的,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被自己遗忘了的记忆么?

龙夜寒低头看了看伏在自己颈间的小脑袋,感觉到他呼出的阵阵热气打在颈上,诧异的眯了眯眼。

千魇愣了半晌,懊恼的从龙夜寒的身上爬起,径自脱了衣,跳进池中。

虽然不明白龙夜寒为何将他抱入自己的寝室,但既然将他带到浴池,自然是要他沐浴了。

池里水气升腾,千魇将半个脑袋埋在水里,抬眼往正在不言不语,默默解衣的龙夜寒看去,使劲眨眼,却还是看不清龙夜寒的表情。

千魇浮在水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听见有人入水的声音后低头潜入水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早已无所谓了,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那么,就让他随自己的感觉行事吧,他这条命,在十五岁之前,还没有人能拿得走。

一只大手揽住千魇的腰,一举将他托了起来。

千魇感觉到有人用手拨开了粘在脸上的湿发,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水珠,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看到一张被雾气渲染的格外柔和的脸。

龙夜寒将他的十一皇子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心里颇有些怒气,这小家伙,一点都不安生。

浑身湿漉漉的千魇眨眨眼,很是疑惑。对人类而言,颈部不是要害部位么,为何差点被他咬上脖颈的龙夜寒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龙夜寒见眼前的孩子澄澈的紫眸中露出迷茫的神情,清亮的浅紫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不由得眸色一暗,挑起了唇,沉沉的笑了起来。

“月儿可是有些不解?”

一语既出,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孩子确实是像极了当年的那个被他叫做月儿的少年么,才方见面,这一声月儿便不自觉的叫了出来。

千魇皱起了眉,月儿?他可不记得他两什么时候这么亲近。

还有,月儿这个名字,实在是让他听着有些反胃。

更何况,龙杞月只是这个男人自以为是地为他起的名,在他心里,他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千魇。

不过,既然现在龙夜寒要将他推上受宠皇子的位子,代替那个前段时间无故暴毙于行宫的七皇子,替他暗中相中的储君承受来自朝堂后宫的明争暗斗,又非要将龙杞月这个名字加在他头上,而他要扮好乖乖皇子的角色,那也无法可想。只不过——

‘杞月,杞,月,随你挑一个,但不准再叫月儿。’

龙夜寒瞬间坐直,眼中寒光迸射,差点从他身上滑落的千魇连忙伸出两只软软的小胳膊搂紧他的脖颈。

眼中的冷厉稍纵即逝,龙夜寒伸出手抱紧千魇,笑得异常温和。

“你该叫父皇,月儿。”

千魇转过头,瘪瘪嘴,冷着小脸,‘不是说过了么,不准叫那两个字。’

“那么,皇儿该告知父皇你的过往之名。”

原本便没打算要瞒着他,如今明明白白的说了,也许会更好些。反正,对他而言,那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

千魇回过头看着龙夜寒的眼睛,浅淡的眸忽然有些渺然,空灵得有些寂寞的声音在龙夜寒脑中回响,‘千魇,我叫千魇,千百之千,梦魇之魇。’

千魇啊,龙夜寒仔细想了想,通晓古今之史的他,对这个名字并未有什么印象。

呵,不知他的这个皇儿,以往究竟是什么人,他可真有些兴趣了。

千魇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龙夜寒,转身无聊的用手划着水,一时间,偌大的暖池中,只有阵阵细小的水声回荡。

暖烟袅袅,催人入眠。

就在千魇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之时,一只大手抱起他走出暖池。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张软榻上,然后便是一张软绸在身上擦了擦,接着,一件异常舒适的绸衣套在身上,最后,又回到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千魇微微睁眼,扭了扭身子,在龙夜寒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子,复又合上眼。

这个味道,真是好熟悉。暖暖的,抱着自己的,是彻吧。

龙夜寒抱紧连睡觉都不安分的千魇,笑着说了一句,“杞儿,回房再睡。”

房?回房?回什么房?彻服侍了他那么多年,应该早已清楚他的习惯了,他若是要就寝,须得选个晒着月光的场所,床榻之类,向来便不是他的安眠之地,怎么还是要他回房睡觉?

昏昏沉沉的千魇懒懒的哼了声。他直觉有什么不对,但禁不住久违了的睡意来袭,小手攀着那人的衣襟,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龙夜寒将千魇放在榻上,拥着他小小的身子合上了眼,弯起的唇角一直都未放下。

殿内,清寒的冰魄龙涎香从华美的熏炉中缓缓扩散开来,冷冷的异香萦绕于两人身旁,如烟如雾,恍若能将两人的梦境相连。

数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冷光,柔和而疏离,仿佛从天边泻下的,瑰丽华美却又浅淡如水的月华。

第十章:两个糖人

华美而安静的宫殿内,一个只有五六岁光景的孩子趴在一张绣着繁复花纹的大床上,抱着锦被,一头青丝如瀑般从他清瘦的背上泻下,柔顺的垂至地面。

暖暖的晨光斜斜射入空旷的寝宫,孩童的手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翻了个身,不情不愿的将朦胧睡眼睁开了一条缝。

晨光对于刚睡醒的千魇而言还有些刺眼,千魇慢慢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

已经是早晨了么?

环顾四周,没见到平日里熟悉之极的景象,也未有菊红絮絮叨叨的话音,千魇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日发生了些什么事。

昨日,他在树上睡觉,差点就睡着了,然后……

千魇眯着眼看了看此刻身上穿着的陌生的浅黄色睡衣。

然后……异香,暖池……彻?

不对。千魇摇了摇头。这里是人间界,那不可能是彻,而且,他为何会将他与彻弄混了呢,他的味道里,有种彻所没有的,让人感觉异常心安的味道。

千魇细细回忆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忽然闯进脑海。

对了,是他啊。龙夜寒。

千魇垂下眼帘,一脚踢开锦被,跳下了床。

十月的朝阳虽不炙热,却异常灿烂,明晃晃的,照在千魇身上分外惹眼。

摊开手,丝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从手上冒了出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不能再拖了。千魇握紧拳,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表情。

由于连日的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不济,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死气已提前开始乱了他的感知和记忆,昨日的一切便是证明。

千魇侧头瞟了一眼床榻之旁那面光亮异常的铜镜,镜中那人的脸,苍白如纸。

再要拖延下去,恐怕,他连这具身体都保不住。

千魇伸手将缠在颈上的发往后拨,低头冷冷的勾起了唇。变成脆弱的人类已经让他觉得够痛苦的了,他可不想,再从人类降格为更加悲惨的孤魂野鬼。

千魇回望了一眼那张让他数月以来首次好眠的床榻,已迈出的小脚骤然停歇,一只白嫩的小手放在了胸口,居然,令人诧异的,会有些不舍。

虽说出宫已迫在眉睫,但,他若是这般一走了之,是不是意味着,从今往后便再无如此的一夜好眠?

千魇烦恼地皱起眉,两只小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不一会儿,又松了开来。

对了,出了宫,拿到那样东西,再回来不就好了么。

千魇笑了起来,欢快的向外跑去。

‘尘,蝶,一起跟上。’

躲在屏风之后的无尘往窗外停在盛开的海棠花上,扇着翅一振而起的黑尾炎蝶看了一眼,随即一闪身,不见了身影。

‘澈怎样了?’

喧闹的街上,一孩童一青年前后走着,那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身着华贵锦衣,好奇地东张西望,还不时拿起摊贩吆喝的小玩意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倒是时常警惕的环顾四周,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神情冷漠。一双绯色凤尾蝶在不远处绕着一个小姑娘打着转儿,阳光下,小姑娘臂弯中揽着的一大捧鲜花还在滴着晨露,显得娇艳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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