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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秋风+番外篇——by暮远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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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拂袖而去。凌中恒苦笑着对着一脸哀求的小丫头道:“且下去吧。”

想着这些日子的处心积虑,虽没有生过弑父的心思,却是处处想让父皇为难。

凌中恒拉起被子,不。

多么难当,多么难当。

山连秀水,雾起苍茫。早间的云雾缭绕山间,园子里也模糊了。

池边小亭,雁雨然汲着茶水,感叹般的笑道:“此地倒真是福灵之地,精致中不乏清远。”

凌疏雪冷哼一声,不言语。

雁雨然沉吟着道:“凌中恒的伤势是稳定了,性命暂时无碍,但他体内余毒几成顽疾,万一再有什么风寒之类的病,只怕是挨不过去了。”

雁雨然毕竟是杏林高手,只几帖药下去,吐血的症候便轻了许多,但病根算是埋下了。

凌疏雪神色微变,旋即道:“这样的孽障,不要也罢。”

雁雨然叹息着不语。

小池塘上已是荷叶田田,一片新绿,仿佛宣告着生命的葱茏,却不知园子的主人已经如西山之落日。再经不得风雨的摧折。

凌疏雪看着片片荷叶,不自禁的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的场景。

那时候才迎娶的云兰,却半年也没有怀孕的征兆。

他没有嫡子,兄弟间就先矮了一截。父皇也时常徘徊沉吟。

云兰没有亲子,宋将军府也不敢全托身家性命。

云兰急,他更急。也就是那年冬天吧,他亲自在他们的院子里挖了一方水塘,种下莲花。

冬天的雪特别深厚,他和云兰夫妻两个却顾不得那许多,小心翼翼的将莲子种下,云兰双手冻得通红,抬头时却是满满的期待,如他一样。

莲花莲蓬也意味着多子多福,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只这一颗莲子,寄托了多少的期望。

果然不多久云兰就怀孕了,来年生下了凌中恒,正是荷叶田田之时,他兴奋的在小池塘边徘徊良久,感激上苍的赐福。

他有了嫡子,得到了宋将军的支持,终于从战战兢兢的夺位之争中保全住了自己和兄弟们,最终胜利。

这个孩子,实在是他求来的恩赐啊。

他曾经那样的期望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如今呢?

凌疏雪眼前的荷叶仿佛化作了儿子三两岁的模样,在自己和父皇跟前撒娇讨喜,融融的笑意化尽了世间美好。

如今,怕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

凌疏雪深吸了口气,淡然道:“还有一个法子。”

“秋漠归养身之道不是极佳的么?有很多病药石未必奏效,坚持锻炼养生反倒自己好了。朕看恒儿还年轻,大可以一试。总比成天捧着药罐子强吧?”

雁雨然惊诧的看着凌疏雪,半晌,苦笑道:“秋漠归?”

他可是恨煞了云兰啊。

凌疏雪低声:“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旁的还可以托付给谁?又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大不了,我去求他便是了。”

雁雨然犹疑的问道:“你要为了凌中恒,求他?”

怕只怕求他也未必奏效呢,此行艰难,不言而喻。

凌疏雪恨恨的甩手,“那个孽障!”

雁雨然忽的释然笑道:“这才像我的三弟呢!”

天底下哪有父亲不希望儿子长寿的?怕情愿自己折寿,也为了儿子能好好活着。

你若真的无动于衷,我倒要失望了。

还好,你说的再狠,做的再无情,你还始终是你。

再多的改变,你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小三弟。

凌疏雪在雁雨然的目光中忽然败下阵来,叹息:“一个二个,就没一个省心的。”

雁雨然笑道:“你放心吧,京中有我呢。”

凌疏雪哽咽着半晌说不出话来,要不怎说白首相笑老弟兄呢。

你怕也是恨极了他们母子的吧?

“大哥。”凌疏雪强忍着酸涩,“川儿和尘儿在朝中,你要多费心。”

“也正好趁了这个机会,磨练两个孩子。”

“朕便说是南巡,带了恒儿去。”

“也有许久没看到玉儿了。”

……

天下风云,朝中局势。这一瞬间,凌疏雪又成了万乘之君,天下之主。

第33章

春到深处转凄零,山间落红点点,琴箫声却清越的很。

凌文尘坐在石上弹琴,凌牧川半倚在树下吹箫,凌中恒淡淡的笑着,仿佛生死边缘走过,人也收敛沉着了许多。

一曲才毕,凌中恒喝彩一声,又抿嘴儿笑道:“小时候逼了二哥弹琴我听,,二哥就随意应付我,弹了首情曲,叫什么空转莲?我嚷嚷着要父皇教,结果被父皇按趴在腿上一顿好打。”

凌文尘扑哧一笑,“哭声引得娘娘都来了,埋怨我教你这些,罚我一个月的功课呢。也没见得就打的有多重了,怕就是一点点红。”

“倒是小六儿,硬气的很,你听说他学吹箫,要他吹一曲你听听,他怎么说的?”

凌中恒不好意思的看一眼凌牧川,低声道:“二哥!”

凌文尘戏谑的道:“那小子,直接梗了脖子说‘我又不是女优,想听曲儿自找那些下人啊!’”

“小六儿那会儿顶了天七岁,你都有十来岁了,没的欺负个孩子。”

“小六儿那会子脾气多倔啊,莫说是我了,父皇看了不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凌牧川终于笑道:“行了,到说上瘾了?就为那一次,我被打得三四天下不了床。”

笑容到有几分云淡风轻的释怀,毕竟少年旧事,当年再大的恨,经历了这么许多,倒抵得过一句世间最难得者兄弟了。

只是心中的痛还在,兄弟三个一时沉默。

风吹带着空气中花的甜香,花仿佛自知将零,要把短短一生的所有香气都释放出来一般。

最终还是凌文尘开的口:“做哥哥的就不说什么了,只祝你早日康复吧。”

凌中恒微微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笑着接过酒杯:“也祝太子二哥能心想事成!”

凌文尘听到一声太子,心中微凉,也叹息一声

。一饮而尽。

那一个冬日里的山间,那一声动情的“再叫我一声二哥吧!”

果然那是最后一声了,是怨恨自己的改变,还是其他?

凌中恒已经笑着问凌牧川:“六弟可有什么要带给玉儿的?”

凌牧川迟疑片刻,摇头道:“没了。”

凌中恒等高远眺,远望京华,半晌,苦笑道:“繁华如今与我,怕真只是梦幻一场了。”

凌牧川感触还不深,凌文尘却是微微恻然。

这一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终于被彻底的排除在了着黄瓦红墙之外,一声寥落,一生星辰。

这么些年的承望与执着,终于随着一场南下,宛然成空。

凌中恒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也没准,我算是幸福的呢。”

二人动容。

可不是么!皇上总算仁慈,凌中恒这算得上是少有的废太子的好下场了。

从此意驰草木,躬历山川。

他们呢?

凌文尘黯然的垂下了眼。他曾经向往过的,却被无情的推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比起凌中恒,他更没有退步的余地。

没有,也不能。

凌中恒微笑的看着更远处的山河云海,一排大雁相互扶持般的飞过,留下一两声哀鸣,中间的大雁受伤了。

“若为鸟儿也好了,瞧着这兄弟相持,倒也幸福。”

凌文尘和凌牧川对视一眼,又闪开去。

凌文尘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笑意,淡淡叮嘱:“父皇的性子冷硬,你莫要左犟,凡事乖着些,总有好处。”

凌中恒点头应了。

这个曾经历尽磨难却骄傲不改的孩子,此时不过淡淡微笑,目光中带出一丝悲悯。

夕阳连远山,日月轮转,兄弟相携着下山,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34章

人间四月天,春阳慵懒的铺洒。

远远地黄尘古道,一辆马车徐徐的走着,赶车的汉子不过三十上下,说不出的干练。

日已近午,路边的小摊子上休息着不少打尖的人。

车子在一个小摊边停下,下来一长一幼。

平凡的衣物却透出不凡的高贵气质,老板忙不迭的迎上来:“二位客官要些什么?”

长的回头看一眼那少年,沉吟着道:“连汤带水的来一些吧。”

老板应了声好,回厨房忙活了。说是厨房,不过一个路边搭的简易灶台。

那大汉不吭声的收拾好了一处座位,静立一旁。

少年略带诧异的看一眼大汉,伺候着长者坐下,也自落座。

少年是凌中恒,那长者自是凌疏雪了。

出京不过五日,凌疏雪便带了他甩开仪仗,只有这个大汉一路随行。

这个大汉只自称是奴仆,但气质内敛,仿佛一只豹子,一头头狼,让凌中恒捉摸不透,看不明白。

桌子积了厚厚一层污垢,凌中恒忍不住皱眉,凌疏雪却恍若未觉。

东西上来了,两碗汤面,飘着两滴油花,几根肉上下浮沉,隐约还看得到有黄黄的蛋花。

小菜是一碟牛肉,一碟咸菜。

凌疏雪慢慢的吃了起来,与吃宫廷宴席并无区别。

凌中恒却是愣了片刻,伸筷子夹碟子里的牛肉。被凌疏雪一筷子打在手上:“谁许你吃这个的?”

大病初愈,原也吃不得牛肉,凌中恒是知道这个的,他也未必就喜欢吃这卤牛肉了,可如今除了牛肉,他竟找不到可以下筷子的地方。

凌中恒可怜巴巴地看着凌疏雪。

凌疏雪怔了怔,笑叹道:“你还真是十足的少爷脾性。”让人端了牛肉下去,又命要了盘炒鸡蛋。

这样的小地方,有一点肉丝鸡蛋,就是极难得的了。一盘炒鸡蛋几乎用去老板一日的鸡蛋存货。

鸡蛋端上来时,凌疏雪已经吃完了,看着凌中恒。

凌中恒对着油腻腻还带了点可疑颜色的炒蛋和快成面糊的汤面啃筷子。

凌疏雪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不想吃就别吃了!”

凌中恒委屈地抬头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没了旁人,父皇对他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威严与关怀。

可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凌中恒几时吃过这样的东西?他对着油腻腻的碗油腻腻的桌子发呆再发呆。

父皇堂堂天子,怎么也吃得下这样的东西?

眼见着打尖的人纷纷上路,凌疏雪沉声道:“不想吃就算了,走吧。”

凌中恒如获大赦,自上了马车。

凌疏雪叹了口气,看一眼大汉,大汉微微点头。

日渐偏西,马车在官道上走着。凌中恒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响个不停。

他偷眼看着凌疏雪,见凌疏雪没有反应,又赌气般的回头看着车窗外。

凌疏雪苦笑道:“饿了?”

凌中恒低声:“不饿。”

话犹未尽,被凌疏雪按在身上,背后着了两巴掌。

“就你这小身子骨儿,还想着反了天去?就这一碗汤面,你瞧不上,不知有多少人吃不上呢。”

凌中恒忍着身后的疼痛,小声嘟囔:“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凌疏雪哼了声,倒地怕凌中恒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从包裹里取出几块包卷好的鸡蛋面饼,冷着脸道:“爱吃不吃!”

凌中恒皱眉看着油腻腻的冷饼子,倒地抵不住饥饿,接过三口两口吃完了。

凌疏雪笑着敲了敲儿子的头:“看你还天天嚷着要出去不成?”

凌中恒梗着脖子接了句:“那可不一定,人到何时,命到何处!”

凌疏雪面色一沉。

儿子仿佛经历生死,性子乖巧不少,他也念着儿子体弱,暂时不再提刺杀的事。

哪料这乖巧沉稳只是表面,一句话不经意就带了锐气。

这可不好,一个废太子,太多的骄傲和锐气容易产生他不想看到的动荡。

凌中恒自知说错了话,也微微尴尬。旋即直视着凌疏雪,并不退让。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却不可能丢掉他的骄傲。他可以再不争什么,却不会失去了气骨。

良久,凌疏雪叹息着骂道:“孽障。”狠狠拍了几巴掌,又不忍般的轻轻揉了两下,不语。

凌中恒满面通红。拙劣的转移话题:“咱们这是去哪啊?”

凌疏雪半开玩笑的道:“先把你这个麻烦给扔出去。”

凌中恒仰头笑道:“要嫌儿子麻烦,现在扔出去就够了,荒郊野外的,儿子还能怎的?”

凌疏雪笑骂:“你就可着劲的说,啊,看爹爹扔不扔你!”

凌疏雪子嗣不多,只剩了四个,在他面前胆大放肆的却是凌中恒了。凌牧川也放肆,却是冷眉冷眼的倔强。

凌疏雪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一声爹爹不禁出口。

凌中恒仿若没听到般,转过头去:“那为什么要先走?”

凌疏雪沉默了,片刻笑道:“还不是为了早些把你甩出去?”

凌中恒看着帘子外赶车的大汉,沉稳的背影夕阳下越发清晰。

为他的病急定是有的,还有呢?

看着凌疏雪眸子深处几分疲惫几分探究的目光,凌中恒只觉得一阵无力,缓缓靠在了凌疏雪身上。

傍晚的风微寒,凌中恒仿佛要在这一个怀抱中寻求片刻温暖。

只这一刻,父子天伦。

父子二人静静地靠着,凌疏雪的面容依然沉稳,眼中却带出了暖意。

有一个儿子在怀里,只这片刻,也是好的。

第35章

西月如钩,深巷安静。青石板路隐隐反着月光,打更声一声一声。

凌疏雪关了窗,回头看一眼熟睡的儿子,踱出房门。

黑衣人如同暗夜中的影子,静静地候着。

凌疏雪看着手中的丝绸便笺,半晌沉吟:“去吧。”

黑衣人无声的接过便笺,一缕淡淡的蓝光闪过,便笺成灰。

凌疏雪望一眼月华下安静的瓦房,沉默着站立良久,回房。

凌中恒不知何时醒了,半是迷茫的看着他,睡眼惺忪。

凌疏雪笑骂道:“睡个觉也不踏实?”

凌中恒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天就亮了?”

凌疏雪一怔,哭笑不得的替儿子拉拉被子:“没呢,快睡吧。”

凌中恒在被子里蹭了蹭,果真翻个身又睡熟了。

听着儿子均匀的鼾声,凌疏雪熄了灯,黑暗中默默地坐着,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凌疏雪起的迟,睁眼见凌中恒在床边侍立,笑道:“可吃了?”

凌中恒摇了摇头,又心有余悸般的问道:“吃些什么?”

凌疏雪笑道:“咱们出去吃。”

父子两个出来已经将近正午了,父子二人选了处临江的酒楼,就这窗景小酌。

凌中恒小心的尝了几口菜,才放心的吃起来,这个举动把凌疏雪逗得一笑,也由着他。

江面静阔,渔船遥遥。凌疏雪感叹般的道:“云山烟雨锦江潮,恒儿,咱们明儿就去看看这云山烟雨,可好?”

凌中恒一怔,目光有些迟疑的看向楼下滔滔江水。

凌疏雪不悦道:“怎么?你不是最喜欢玩儿的么?难得爹爹陪你去,你倒不乐意了?”

凌中恒仰头灿然一笑:“恒儿求之不得呢。”

凌疏雪这才笑笑,道:“恒儿你是不知,这云山的烟雨,爹爹年轻时也来过,时隔多年,不料还能再踏上那般的人间仙境。你小子去了就知道了,保管不会后悔。”

凌中恒笑道:“父亲年轻时定是风流倜傥,气度不凡,怎么就没的带几个小娘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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