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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秋风+番外篇——by暮远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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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儿吐出一口血来,笑道:“一饭之恩。”

燕秋笛却说:“正则,这人藏得很深,功夫也高,怨不得你,这一脚……”他看向小乞儿,这一脚内劲之大,若是一般的人,怕早就死去多时了。

小乞儿却笑道:“我走了。”转身离开,如风。连高正则也不禁轻声赞道:“好轻功!”

凌疏雪一怔,道:“这个孩子……”沉默。

燕秋笛笑道:“好功夫,好心肠。待我去查。”

三人都自收拾半天,方才妥帖。凌疏雪神色冷厉,淡淡道:“恒儿好手段!,这个狼崽子!”

燕秋笛一凛,低声“恒儿不过十八岁,想是中宫的主意,恒儿到底……”说到这儿,却见凌疏雪神色冰冷。他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番外2:江南烟雨梦

假山流水,在雨中若隐若现。一个小小少年倚在假山旁,轻轻喘息。这少年不过十二岁,眉清目秀,十分机灵。只是脸色苍白。良久,一滴泪珠,从少年眼角滴落。

天色渐暗,也不知少年呆了多久,衣衫湿透。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晚霞,映的天边血红血红。

少年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几粒丹药咽下。面色红润了些。见全身湿且脏,不由自嘲一笑。回去换了一件青色绸袍,去了厅堂。

钟渡篱正在喝茶,见徒儿来,微微一笑。放下茶碗道:“川儿,你这小子,师父这五天不在家,你可疯的不成样子了,找打么?”

雁落川吐了吐舌头,道:“徒儿哪敢!师父布置的功课,徒儿可都完成了。”

钟渡篱哼了声,并没有说什么。

雁落川笑,“师父,有没有带什么啊?”

钟渡篱瞪眼:“带了一块竹板子!”说完却又自笑了,道:“混小子,过来。师父瞧瞧,你今儿淋雨了没?这头发湿的!这么不注意么?就知道疯玩,真该挨板子了。”

雁落川“呀”了一声,摸摸头发,低头讪笑“师父……”却被钟渡篱提起,到门口照屁股一脚,笑喝:“滚!臭小子!洗了头再来。”

雁落川爬起,揉着屁股,哎呦哎呦,然后怒道:“我刚换——”打住,悻悻转身,刚换的衣服又湿了。

钟渡篱一手扶额,苦笑。这个混蛋小子,这皮的——可千万别生什么病好。

再出现在厅堂时,雁落川已换了一身白色绸衫,正在狼吞虎咽。

钟渡篱一脸无奈,眼中却是宠爱,喝道:“慢点吃!”

雁落川一顿,果然慢了下来,只不过慢的未免太过夸张。慢慢的夹了一粒饭,送到口边,再慢慢吃下。钟渡篱正要发作,雁落川却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钟渡篱低头,见还有大半碗饭,正要怒喝,雁落川也先自笑了,道:“师父,您多吃些,没人抢,还有这么多呢。”

钟渡篱怒目,臭小子!我让你慢些吃是为你好,你居然说我是怕你抢?你个——脚痒。扯了扯嘴,就要再次拎起雁落川。雁落川忙道:“师父师父!您吃这个,徒儿错了!”说着,一块子鸡肉送到钟渡篱碗里。

钟渡篱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想揍人。但,先吃吧。吃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你真的吃饱了?”

雁落川怔着没动,闻言笑道:“没有,师父。芙蓉酥,桂花糕,豌豆黄……”咽口水。想吃这些,不想吃饭。

钟渡篱瞪眼,然后笑了,“都有都有,就知道你小子贪吃,都带了。先吃饭,不然一样也不给你!”

这些特产,都是雁落川极爱的,每次钟渡篱出门,总要带些来。

雁落川低头看饭,愁眉苦脸,“师父……”

钟渡篱微微一笑,夹了鱼肉送到雁落川碗里,道:“臭小子,零嘴儿能当饭吃么?皮了一天,淋了一场雨,还不多吃些儿?病了我可不管你,揍一顿扔床上拉倒。”

雁落川咧咧嘴笑了,倒也老老实实吃完了饭。

夜已深了,月上中天。雁落川坐在窗前,仰头望月。

月色依旧,朦胧,凄凉。像箫声,也像江南呜呜咽咽的陨声,小溪流九曲回肠的声音。就这样白蒙蒙洒向大地。良久,雁落川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这笑,太苦涩。

那个人,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乞儿有这样的关怀,却从没对他假以辞色。那个人逼着他小小年纪在江湖漂泊,逼着他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噩梦——屠戮,血腥,永远也不愿醒来,像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却在他决议留下时,逼他回去,回那个冷冰冰的牢笼。

那个人从未关心过他,却不肯放过他。因为天家威严,皇子,没有走的道理。

雁落川低下了头,不,他不走,永远也不。他喜欢这样的生活,美好而温暖。

呵,为什么要走?他有师父,有朋友,有他想要的一切——亲情,友情……一个家。

那个人,用他来对付怡王爷;那个人,逼他筹款济民,得罪了多少权贵!那个人,不顾年仅十一岁的他不舍的目光,把他丢到庙堂之上,江湖之中,伤痕累累。

可是——那个人对身为小乞儿的他,关切的说“伤重么?傻孩子,为什么要救我?”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坐下吧,你读了两年书,还愿不愿意再读下去?”

不,雁落川捂住胸口,闷得厉害。这样重的内伤啊……不是头一次了吧?他在庙里,过完了十二岁的生日。一个人,为了搜集证据,一个人,在庙里,对自己说祝福。不,那个人就这样把他抛下,没有心痛,没有不忍,没有犹豫。他凭什么还要回去?

雁落川轻笑,他喜欢雁落川这个名字,他喜欢这个地方,他不会——再回去。

番外3:无言自愀然

冷雨终于停了,秋日的阳光暖暖的。阳光下,雁落川一裘白衣,正在练剑,白色的身影潇洒而矫健。

钟渡篱微微笑着,拔剑喝道:“川儿,接招!”

雁落川一边打起精神应付,一面笑道:“怎么样,师父,徒儿没有偷懒吧?”

钟渡篱哼了声,手底的剑走快,道:“有没有你小子自己不清楚?小心了!”剑光暴涨。

在钟渡篱想来,这孩子现在的功力若没有偷懒,恰可以接下这一剑,如果这几天不够用功,也顶多摔一跤,算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却不料雁落川面色一变,疾退,却终又叫剑风扫到,嘴角溢出鲜血,面色惨白。

钟渡篱要怔了一下,才扔剑,扶住雁落川,惊讶的“川儿,怎么了?”抬头,见雁落川嘴角溢血,摇摇欲坠,关切的,焦急的“川儿,怎么回事?”

钟渡篱心痛的扶住雁落川,他手下极有分寸,怎么会——伸手搭雁落川的脉,不对,这个孩子——受了内伤!而且很重!

钟渡篱面色陡变,抬头。看见雁落川低着头。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钟渡篱怒了,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说!”

雁落川低着头,没有说话。

钟渡篱一脚踹出,“说话!”

雁落川飞出老远,落地。屁股痛到木,却始终不做声,默默地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又一脚。惊怒的“你不说?!”

雁落川又一次趴到了地上,咬着嘴唇,慢慢慢慢站了起来,低头在钟渡篱面前跪下,只是不说话。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钟渡篱默然,怒火慢慢熄灭。这个孩子现在的样子,让他心痛。

这个一刻也不肯停的顽皮小子,这个永远笑嘻嘻万事不放在心上般的孩子,这个动不动同他没大没小的小家伙,就这样面无表情的跪在自己身前,嘴角带着血,眼神茫然,没有焦距。

这个孩子就这样默默的跪在自己面前,血一点点溢出,痛的头上一直在冒虚汗,却这样跪着,没有解释,但在,乞求他的原谅。

这个孩子这样,让钟渡篱心痛,不安。他不想再追究——不说,就不说吧,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他徒弟。

叹了口气,钟渡篱道:“起来吧。”

起来吧,傻孩子,我终究是你师父。

雁落川一怔,叩头,轻声道:“师父!”却没法再说什么。

如果让钟渡篱不追究,他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就像当初钟渡篱收他为徒一样。但是,他不能够。

他想永远留下来,他想做师父的顽皮徒儿;他想,他把师父,当做父亲了吧?他不愿意隐瞒,他情愿师父知道他的身世后,再不理他,也不愿继续这样下去。

师父的确很生气,可现在,却只是叹了口气,叫他起来,不再追究。不知为什么,原本下定决心要说出的事,却怎样也开不了口。只能再重重扣了一个头,起身。

膝下一软,再次倒地。血喷出,刺目的红。

番外4:尔去谁相携

再次醒来,看到了师父站在窗边,雁落川低头,看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调息,发现内伤也已无碍,笑了“师父。”

钟渡篱回身,笑道:“川儿,好些了么?”端起桌上的药,道:“还没凉,你快吃了。”

雁落川皱眉道:“师父,苦。”

钟渡篱端药过来,闻言敲了敲雁落川的脑袋,道:“你几岁了?”

雁落川吐了吐舌头,接过药吞了进去,钟渡篱已经转身递给雁落川一勺蜂蜜:“快吃。”

雁落川一言不发的咽下,好甜。然后慢慢的,眼圈红了,“师父,我昨天出去玩,看到有人遭了暗算,出手相帮,受了伤。”

钟渡篱一怔,微笑道:“没事,好生休息。”扶雁落川躺下。

雁落川伸手抓住钟渡篱,道:“师父!”

钟渡篱本要离开,听到这一声叫唤,心中还是一痛,转身。

“对不起……”雁落川喃喃,泪水在泛红的眼中打着转,却没有流出来。

钟渡篱叹了口气,不管这个孩子做了什么,对他隐瞒了什么,他没有选择隐瞒到底。而且,他在道歉。

原因重要吗?这个孩子没有说出真相,可是他说,我骗了你,我错了。

真想重要么?雁落川是他的孩子,永远都是。

钟渡篱把雁落川的手塞回被子,道:“怎么?背着我出去疯玩闯祸还不够么?还想冷着了?川儿你听好了,别以为这回受了伤就可以免罚。像你这样的淘气,活该打烂屁股!伤好了自己拿板子到我这儿请打。还有,若是在这样不注意身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加倍儿罚!听到了?”

雁落川一怔,眼中的泪终究还是流了出来,道:“师父……”然后笑“听到了。”

钟渡篱抹掉雁落川脸上的泪痕,笑:“还想睡?”

雁落川眨了眨眼,道:“睡不着。”

钟渡篱道:“那就起来!”

雁落川看看钟渡篱,看看窗外,喃喃,“我才不起来,我不想看书,被子里多暖和。”

钟渡篱哭笑不得,看着雁落川。心说,你就睡吧,我看着你睡。

半晌,雁落川从被子里探出个头,道:“师父,你不是忙吗?怎么还不走?不忙是吧?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钟渡篱一怔,咬牙:“川儿,你几岁?啊?睡不着就给我滚起来看书!”

雁落川歪头问道:“师父,你没事吗?有事就去吧,不用管我……哎呀!冷死了,师父,冷……”言犹未尽,忍无可忍的钟渡篱把雁落川从被子里揪了出来,打横放在腿上。抬手就打。

雁落川夸张的大叫,“哎呦,冷,啊!疼!疼!师父……别打了,我起来,我起来还不成么?哎呦,疼!”

钟渡篱没有做声,开始不过开玩笑,却不想越打心中越气。气这孩子的淘气,这样重的伤!气这孩子的不爱惜身子,气这孩子欺瞒自己这么久,气这孩子的胡闹,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下手开始又快又狠。

雁落川开始很配合的叫痛,然后感觉到师父动了真气,不禁黯然。这样的欺瞒师门,放到哪儿都是死罪。师父,不可能不介意吧?如果真的一切如常,他反倒觉得奇怪了。

发作出来也好,师父肯打自己,便还从心底认了自己这个徒儿,自己既然没办法说出身世,让师父打几下出气,又有什么?

雁落川咬住嘴唇,一声不吭,身后的痛让他差点痛呼出声,但是,他没有。

该打,谁叫你欺骗师父?该打,谁教你利用师父的信任?打死才好,雁落川就这样沉默着。

钟渡篱打了好一会儿,怒气渐渐消了,然后惊觉,川儿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低头,见雁落川面色苍白,汗水拼了命的向下流。心中一痛,川儿还受着伤,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愤怒?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钟渡篱垂下了眼。

呵,他可以原谅这孩子的欺骗,可以谅解这孩子的不得已,却不能容忍这个孩子让自己处于险境,让自己受伤。

钟渡篱铁青着脸,想说什么,终究说不出口,只觉得苦涩难咽。扔下雁落川,踱出门外。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傍晚了。钟渡篱存了一丝疲惫。

这个小家伙,对他而言,真的有这么重吗?是的,有。如果没有,自己何必这样在意,何必,这样心痛?

一生孤寒,连钟渡篱自己都忘了,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好。这个聪敏却调皮的小家伙,定不下性来习武,时不时闯祸闹变扭。可是这个小家伙,会在自己受伤时,选择一个十二岁孩子不可能的坚强。

有一个人牵挂,有一个人可以牵挂的感觉。

夕阳西下,远山近水踱上一层光辉。天地寂静,钟渡篱在院子中站立,一动不动。

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答案从没像今天这样明了。

那孩子骗了他,肯定也曾经利用过他。他以为他知道真相后会不在意,会一掌杀了这孩子,或者让他走。

可是,愤怒,伤感,失望,心痛……呵,心痛,又只是只身一个人了么?

如果说他以前不在意,现在呢?这个孩子跪下乞求他的原谅,努力装作一切如常,受了这样的重责也没有如平常一般哭闹撒娇。

他爱雁落川,所以愤怒,所以心痛。所以,钟渡篱决定忘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这个孩子,仍是他最心爱的孩子。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艰难。很多时候,别无选择。所以,痛苦也好悲伤也好愤怒也罢。只要允许,不如忘却,不要让这一切,成为永恒的伤痛。

雁落川是真心待他,他也一样。

钟渡篱仰头看天,看到了南飞的大雁,看到了白云,在晚霞的印衬下的云朵,一只掉队的孤雁,哀鸣徘徊。

良久,暮色渐沉,钟渡篱缓缓闭上眼睛,他真的有些累了。

番外5:辛苦两处愁

雁落川趴在床上,什么也不愿去想。疼痛,无休无止的疼痛。挨了那么多次打,从没有过这样的疼痛,深入骨髓。

月亮升起,淡淡的月辉照入房间,带着十分寒意。内伤未愈的雁落川就这样趴在被褥上,动也没动。冷风吹进,他打了一个寒颤。

耳边传来下人小心的声音“少爷,吃饭了。”

雁落川不想动,那个声音锲而不舍的“少爷,饭菜要凉了。”

“少爷……”

终于心烦,雁落川怒吼道:“出去!”然后沉默。没有表情的脸,却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心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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