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问题吧？”伍云成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要不找个医生看看？”
李绍君打开放在茶几上的药瓶，打开来直接就往嘴里倒，伍云成怔了下，听到他大声嚼药片，忙拿出手机，说：“你等等，我帮你联系欧阳医生。”
李绍君摇头，抓了烟灰缸放在地上，盘腿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抽烟一边看剧本。
伍云成真是被他吓到，躲进厕所，偷偷摸摸给医生发了条短信。
第六章
伍云成从厕所里出来，李绍君还在看剧本，他低着头，时不时用手抹脸，还问他：“你刚才找欧阳医生了？”
伍云成说没有，李绍君说：“你找他也没用，他换号码了。”
他说话时带了点哭腔，伍云成心里又是一紧，走过去拍了拍李绍君，“宵夜吃不吃？我去给你拿过来。”
李绍君抬头看他，他双眼发红，好像真得哭过。伍云成见状，索性坐在他身边和他聊起了天。
“剧本看得怎么样？”
“还行，”李绍君指着剧本上一段话，“这段我想改改。”
“那我打电话给思明，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李绍君说，“你直接把他喊过来不就行了。”
伍云成在心里嘀咕：你家这样，谁来谁被吓死，吓死了编剧还找谁改剧本。不过他嘴上可没说出来，只道：“行行，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巧的是思明这会儿正和苏秦在一块儿，伍云成听了，忙压低了声音说：“那算了，我们改天吧。”
李绍君耳朵尖，听到他说“改天”，伸长了脖子看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伍云成，“什么改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之后我都没空。”
伍云成捂着手机不客气地回他：“你怎么没空？你有戏拍还是有宣传要做？我看你是太闲太有空！”
李绍君用力啧了声，伍云成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骂了句粗话，又对电话那头的思明说：“别过来了，就这样，他要改什么我和他商量。”
“这样不好吧……我现在过来吧，他要改哪场戏，和苏秦的对手戏？要不我带苏秦一块儿过来吧。”
伍云成忙阻止他，“别！你千万别！”
李绍君这时已经走到了伍云成身后，趁他不注意抢了他手上的手机就对思明喊：“你是不是和苏秦在一块儿吧？？让他听电话！”
伍云成气得额上的青筋突突乱跳，他扯着李绍君的衣领吼他：“你小子发什么神经，他妈的把电话给我！”
李绍君不肯还他，伍云成伸手去夺，电话那头的思明也是搞不清楚状况，场面一时有些失控。伍云成比李绍君壮实多了，找准机会揍了李绍君一拳就把他给揍懵了。李绍君靠在沙发边上捂着肚子瞪伍云成，伍云成用加倍凶狠的眼神瞪回他，嘴里还骂他：“有病就他妈去吃药。”
李绍君指着茶几上的药瓶说，理直气壮地说：“我吃啊。”
“你吃个屁！”伍云成踹了他一脚，拿起药瓶扔到他怀里，“维生素片吃那么多你他妈想干吗？？要死你也上完我的戏再死！”
“真不知道方辞怎么和你过的。”
李绍君不服气地哼哼，“你管我。”
“我他妈才懒得管你，有病。”伍云成一把拿起剧本，哗啦哗啦地翻着，口气粗鲁地问李绍君：“想改哪里，对哪里有意见，有屁快放！”
李绍君抽了张纸巾省鼻涕，瞥了眼剧本，说：“刚才还看着呢，你一翻翻没了，我不记得了。”
他故意找茬，伍云成也不是没对付他的办法，他冷笑两声，卷起剧本说：“不记得就算了，不改了，以后也不改了，这戏就这么演了。”
李绍君吸着鼻子扯自己的衣服下摆，头也不抬地说：“哦，行啊，你是导演你说了算。”
伍云成想走的当口，思明一个电话过来了，他问伍云成现在在哪儿，说现在就和苏秦过来。
“你和苏秦说在李绍君家里，你看他还要不要过来。”伍云成这次也不避嫌，当着李绍君的面就这么说了。李绍君正在拿打火机点烟，听到苏秦的名字，立即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你干吗？人不一定愿意来，做给谁看呢？”伍云成冷眼看李绍君，李绍君对他笑，起身拿出扫帚扫起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思明顿了会儿后，对伍云成说““伍导，苏秦说行，那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过来。”
“我知道。”苏秦的声音忽然从电话那头传来，伍云成说话的语气立即客气了几分，“那好，我在这里等你们。”
李绍君把地上的碎玻璃扫到墙角，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和散落在地上的杂志和书。他拄着扫帚看伍云成，问道：“他来吗？”
伍云成点了点头，李绍君立即展露笑颜，兴冲冲地跑去浴室洗澡。他出来时，就和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的，只是手上的绷带有些扫兴。李绍君特意穿了件长袖的黑色毛衣，想用衣袖遮住手上的伤。伍云成问他伤是哪里来的。李绍君摆了摆手说，“没什么，煮饭时切到了手。”
“切到了手你绑成这样？？”
“唉不说了，我们看戏，看戏，对了，你给我带的什么宵夜？”他这才想起来放在厨房里的那袋宵夜，兴致勃勃地走过去看。袋子里装的是白粥和萝卜糕，还热着，李绍君把东西拿到茶几上吃，听到有人按门铃，就使唤伍云成去给他开门。来得正是思明和苏秦，两人在玄关口换上拖鞋，和伍云成一番客套寒暄后，见到坐在地上吃东西的李绍君，思明忙上前打招呼，“好久不见。”
李绍君抬起手示意他们随便坐，他和苏秦也不说话，两人只是点头致意。有李绍君这个没礼貌的屋主在，伍云成不得不充当起客气招呼客人的角色，又是泡茶又是冲咖啡，忙前忙后，看得苏秦有些不好意思了，还给他去厨房帮手。
“我讨论剧本的时候喜欢吃东西，别介意啊。”李绍君对思明笑笑，转头又对在厨房里的伍云成说：“麻烦切点水果，伍导。”
吃的喝点一切都弄妥了，四人围坐在一块儿，李绍君又问：“能抽烟吗？”
他看着苏秦问，苏秦说不介意。李绍君却放下了打火机和烟盒，“算了，你不喜欢。”
苏秦脸上一时尴尬，气氛也变得古怪，伍云成清了清嗓子，把剧本递给李绍君，“你不是说有想要改动的地方吗？哪儿？”
李绍君接过剧本翻到十多页的地方，说：“这儿，我第一次出场，这句台词我觉得不太合适。”
“不合适？”思明凑过去看，把台词读了出来，“你现在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你崇拜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是我，”李绍君指着自己，又指向苏秦，“对你说的。”
苏秦点了点头，又低头看剧本，两人眼神交汇的短的连一秒都没有。李绍君继续解释道：“我想把最后那句‘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改成‘不过是你幻象出来的那个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感觉特别苦闷，有种渴望同情的感觉，改一下的话，我就依旧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是在解释说明我和苏秦的关系问题，而是在给他灌输一种理念，就像后来，就算被人戳穿虚伪的一面，我这个人物角色还是一直处于一种自我满足的自信状态，我觉得比较符合人物个性。”
思明摸着下巴说，“这个时尚杂志主编的角色确实是这种给别人灌输理念的感觉，好像会洗脑一样。”
李绍君笑着看了看伍云成，“伍导当时和我说要我客串这个角色，还说只要本色出演就行了，我看了剧本才知道被骗了。”
伍云成喝了口茶，奇怪地看他，“我哪儿骗你了，你不就是一直活在光环下面的人吗？”
“不过人物背景也太不像了吧，我哪是那种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我可没这么百变。”李绍君忽然拍了下手，指着伍云成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看我流落街头，要我拍淋雨的戏是吧？你说吧伍导，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整我。”
“整你？我哪里敢啊？”伍云成翘着二郎腿说，“你不来整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之后李绍君又给另外两场戏提了点意见，他和思明热火朝天地讨论，伍云成偶尔插几句话，苏秦却是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听着。直到李绍君提到一场在飞机场的戏，李绍君说：“苏秦没有去赴和女主角的约，反倒去机场找我，这也太奇怪了吧，我觉得之前都没看出两个人的感情有这么深，有些突兀。”
思明说了说自己安排这场戏的想法，说到：“毕竟是从前仰慕很久的对象，走时肯定有遗憾。”
“但是我不知道啊，这样不就显得男主角有些傻吗。”
苏秦这才开腔，“如果是从大学开始就很仰慕的前辈，因为是偶像，普通人对偶像的崇拜并不需求什么回报，就算没有回应也无所谓……”
李绍君却打断他，“没有回应也无所谓吗？”
苏秦回答得一板一眼，“有时候付出感情并不需要回报。”
李绍君对此却持不同意见：“那岂不是白白浪费。”
苏秦看着他，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还和许多年前一样。可他的样貌却渐渐模糊，李绍君有些看不清苏秦了，他揉了下眼睛，咬着手指也不说话了。
他发现这几年来苏秦在他眼中的形象都是模模糊糊的，像一团形态不确定的云，一点轻柔的风就能将他吹成别的形状。
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偶像，他才是他幻象出来的那个英雄。
他们两个的角色该调换一下，这样他就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一直盯着他看，也没人会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剧本里就是这么写的。
他们要演一出戏，可奇怪的是，戏里戏外演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在荧幕上换来两个性格颠倒的角色。
李绍君实在忍不住烟瘾，他去阳台上抽烟，留下伍云成他们三个在客厅里继续聊剧本。他喉咙里痒，心里也痒，他以前觉得苏秦是他心里一根刺，后来他自己把这根刺拔了出来，他以为伤口会痊愈，结果长刺的地方只是一味地结痂，痒得他难受。
他往屋里看，并没刻意寻找，可一下就看到了苏秦。他在笑着和思明说话，这时候他再不是模糊的一团了，反而是其他人，其他事物都被模糊，只有他格外清晰。
李绍君转过头，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想哭，可又控制不住。
“外面风大，进来吧。”
苏秦这时候突然出来拍了拍李绍君的肩，李绍君瞥了他一眼，他最恨苏秦这一点，表面功夫作到极致，他不想看他，把头埋进臂弯里。苏秦叹了口气，伍云成也喊李绍君，李绍君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谁喊都不肯进去，剧本的讨论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李绍君在阳台上吹了一晚上冷风，鼻子塞了一个星期，伍云成再打电话找他去公司看改过的剧本他也没去。他窝在家里哪也不去，直到方辞从外省巡演回来，两人出外吃饭，李绍君才算又在公众面前露了露脸。
电视剧还有两个月就要开拍，开机发布会也被提上日程，制作公司希望李绍君能去站台，李绍君确说他在忙，没空。桐姐问他：“你在忙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李绍君回答得干脆：“忙着谈恋爱。”
桐姐一时噎住，半晌才说：“你认真的？”
“总得努力努力。”李绍君说，“发布会有苏秦他们就行了，反正我合约都签了，不会罢演。”
他和桐姐说要努力谈恋爱的这天晚上，他就被人拍到和方辞一起去看了场外国乐队的演唱会，手牵手一起离场。到了圣诞夜那天，更有人目击李绍君和方辞去高级西餐厅约会，两人间的恋情瞬时被炒得沸沸扬扬，不少杂志都说李绍君要在今年年底出柜，公布同志身份。
李绍君对这些报道嗤之以鼻，以前他最烦别人拿他恋情作文章，看了就生气，现在他正在专心和方辞谈恋爱，努力想要爱上一个人，也没心思再介意别人怎么写了。
他心思变化太快，别说外人了，就连方辞也是，他还没参透他一种心理，就又会被他另外一套作法给迷惑。快要过农历新年之前，李绍君和方辞一块儿去国外的海岛度假，方辞原本以为他会带自己一起回家过年，李绍君也有口头承诺，可回了国，他一声不响地就自己回了老家，这让方辞多少有些受伤。不过新年时，李绍君打来电话给他说新年快乐，他心里那些难过不悦又都没了影子。
元宵节的时候，李绍君还来给他的一场喜剧捧场。李绍君从没对哪一个情人这么上心，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长长久久发展下去，甚至连方辞也这么觉得，可他看娱乐新闻时，见到苏秦却还是心有余悸。他害怕，又不敢说。他知道他一说，李绍君就会跑开，头也不会回。
第七章
电视剧举行开拍发布会那天，李绍君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电视剧的名字改了，和之前剧本上写的不一样，改成了《心有所属》，号称网络三地偶像明星的都市偶像剧。男主角当然是苏秦，女主角是个新人，叫何乐乐，男配女配去了好几个，伍云成和妍丽都有出席。发布会热热闹闹，苏秦在镜头前的表现还是那样，对前辈恭敬，对后辈照顾，演绎他的完美形象。
过完年从老家回来后，李绍君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下，他和方辞原本是处于半同居状态，偶尔方辞还会回自己的公寓住，现在两人彻底住到了一块儿，李绍君还在考虑要不要搬去自己在郊外的别墅住。
他不喜欢别人高调，可自己高调起来又是没完没了。方辞不太愿意搬去市郊，他平时都在市中心的剧场排练，去了市郊交通不方便，李绍君说可以送他，方辞说：“还是别了，你电视剧要开始拍了，你也忙。”
李绍君戴着眼镜在看书，听他说不要，摸了下嘴唇说：“你不要就算了。”
明明是宠溺的话可他说出来却是冷冰冰的，方辞把他的手拉过来看，盯着他手背上的伤疤问他：“要不要去作去疤手术？”
“不用。”
方辞似乎是想活跃气氛，笑着说：“是啊，你要是愿意去做去疤手术，身上好多地方都要做。”
李绍君低下头，淡漠地回了句，“你看得还挺仔细的嘛。”
他和方辞做爱的时候不喜欢开灯，要是一时兴起，在客厅或者浴室这样敞亮的地方脱光了衣服，他也一定会选择让方辞背过身，从后面进入他的身体。方辞的脸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他身上干净清洁的气质，就像他之前那些情人一样，都是穿白衬衣特别好看的类型，就算是一夜情的对象，也是在电视电影里扮演少年的那一款。可做爱和平时欣赏不一样，李绍君把这两点分得很开，他的欲望多数时候都是因为生理需求，他已经好几年没因为别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燃起欲火，他不容易被勾引，但是性欲旺盛，在床上也是充满活力。
他要进《心有所属》剧组的前一天，早上一睁开眼，兴致就来了，缠着方辞没让他下床，到了下午，方辞实在没力气和他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他。李绍君坐在床头抽烟，和人打电话聊天。方辞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上，李绍君也把手心贴了上来，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对电话里的人说：“那好，我现在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