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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愿——by白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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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

还身处闺阁之时,她便总是从下人口中听闻到关于他的事迹,他的才智,他的谋略,他的温柔,他的一切……

那时候,自视甚高的她也会在闲暇之时,在躺在软榻上嗅着梅香,任由思绪漫漫的时候,她也会想,或许天下唯一配得上她的人,便会是他了吧。

是啊,与他相比,那些只知道声色犬马,只知道拍须溜马的贵家公子们,不过是一群演技笨拙的小丑而已。

那些男人,比起他,将来的东离帝王,也只是一群连看都不屑去看的蝼蚁而已。

毫无价值。

她从小便极有主见,也极有才华,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她都无所不通。

她的母后,甚至是父皇,都不能让她改变自己的想法。就连婚事,她的父皇都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

于是,年仅十六岁的她,只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她,相信寒帝终会在东离大展拳脚,流芳百世的她,便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骄傲而倔强的宣布。

“本公主,非寒帝,不嫁。”

非寒帝不嫁呵……

薛妃倚着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味儿的土墙,愣愣的出神。

那时候的她,那时候在宴席上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的她,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她的执着,如今,都去了哪里了呢……

……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执意嫁给他的时候,那一年,她在战火中,在连迎亲的仪仗都没有的时候,像个没人要的一样灰溜溜的从皇城离开,独自从京国赶到寒帝的身边的场景。

那一年的雪,下得特别的大。

车轱辘常常会陷在雪中,半天拔不出来。而车顶,也需要隔三五个时辰清扫一次,否则,积在车顶的雪便会将车顶压垮,然后当头落下。

御寒的衣物不够,取暖的木炭也未曾带足,就连食物,也没有带上足够的量。

一群人相互扶持着,身子弱的婢女在途中一个一个的死去,还有一两个侍卫在猎杀雪地里的雪兔时被猛兽攻击,死于非命。

更有一些人,在出发不久之后便相约逃离,而她,只能坐在寒如冰窖的马车里,看着他们面色尴尬的向她道了最后一次礼,抛下一句“公主保重”,便扬长而去的背影。

最后到达之时,原本有三百多人的队伍,剩下的人不足三十。

很难想象,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要有怎样的毅力,怎样的坚持,才能最终从遥远的京国,来到东离的皇都。

寒帝一改之前的冷漠,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在城外迎接她的队伍的到来。成婚的仪式虽然简单,但一夜洞房,花烛燃尽之后,她却仍是无比庆幸,庆幸她嫁给了这个男人。

之后的事情在她看来是顺理成章的。

寒帝势强,很快便平息了帝国内外,坐拥一方天下,君权霸主,不复当年谨小慎微的示弱之势。

而她,也成了他最宠的妃子,最喜欢的女人。

寒帝执政数年之后,两朝丞相苏大人权倾东离,威慑一方,天下所共知。当是时,外有敌患未除,内有奸臣作威作歹。

迫于内外形势,寒帝立了苏相之女苏柔为后,欲借苏相之力清理朝野内外。

那一日,立后之前,薛妃记得,寒帝曾在曦岚殿中,拉着她的手,说。

“非是朕不想立你为后,实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朕素知华儿聪慧,朕请华儿再等几年,等朕平了这内忧外患,定然废了苏柔,立你为后……”

那时他的眼神,他那种温柔中略带着愧疚,却又隐隐透着不甘与野心的眼神,却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之后,她说服了她的父皇,京国的国主,借用京国的力量,将东离边境祸患已久的流寇剿灭。并在妖族入侵之际,以种种说法让京国军队护住了东离的北疆之境,减去了东离的大半压力。

她想,她若要让这种喜欢长久,就要坐上那个皇后的位子,并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

可是,孩童过分的天真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不耐孩童的吵闹,也害怕看到那个脸色温柔的男子在眼中流露出来的隐约的不悦,于是,她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下了咒。

原本,她只是想让他们安静一些,乖巧一些,但未曾想,却失手夺去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她惶恐不安,悲伤或许次之,主要的,是害怕他知道以后,废了她这个妃子。

于是,她听从了她的话,用她教的巫灵之术,用她给的紫星零,将自己的女儿,制成了一个可以由自己随心掌控的傀儡。

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只听命于她的愧儡。

不久之后,惶恐褪去之后,她便发觉,听命于她的傀儡女儿,比那个总是傻兮兮的跟着她跑的小儿子,要省心得多。

而且,每回他来之时,对女儿的脸色,总要比一直缠着他的儿子好得多。

于是,她给儿子也种了巫灵之术……

可是,她未曾料到,苏柔去了之后,皇后也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声名不显的妃子,当时连贵妃都不是的陈洛蝶。

“吱嘎——”

牢房的木门晃悠悠的开了,薛妃抬起头,并不强烈的光从她头顶泻下,将她凌乱的发鬓清晰呈现。

她用她那仍旧带着些迟钝的目光朝门口处张望,却怎么,也看不清身处暗处的那个身影。

第二一零章:皇子傀儡(七)

“薛妃娘娘如今可好?”

传来的声音让薛妃忽然瞪大了眼。

那是十一皇子,龙杞月的声音。这个声音怎么听怎么天真无邪,却又在某些时候,让她莫名觉得危险。

“十一殿下……”

没有犹豫疑问的意味,有的,只有奇怪的叹息,还带有一些莫名的感慨。

薛妃看着杞月一步步从暗影中走出,看着杞月手中拉着的那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捂住嘴,别过脸去。

那是寒帝,龙夜寒。

本能般的,薛妃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陛下……

她的声音凝固在了喉咙之下,怎么都冲不出来。

“薛妃,你知道朕今日来做什么吗?”

牢房里一片寂静。看起来只是用土墙围起来的高高的牢狱里,从上而下的光芒并不强烈,却刺眼的让人诧异。

“臣妾知道……”

薛妃苦笑,她自然知道。以前,她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在宫妃犯了禁,或是做了什么错事之后,以一种不自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询问幕后的指使者,以及旁的一些事儿。

但是,那时的她又何曾想象得到,如今,她也会有那么一天,坐在阴暗而又刺眼的牢狱之中,以低头来避开那样让人难受的高傲。

没等龙夜寒再次开口,薛妃便说了起来。

“此事乃是臣妾一人所为,并未受任何人指使……”

若是有,恐怕也会是您吧,陛下……

薛妃的唇是微微勾起的,可是从那个纤细的身体上透出的,却是分明的苦涩与莫名的茫然。

“巫灵之术并未存于京国。臣妾能够施用这巫灵之术,是因为多年以前,有人曾经教过臣妾,那株紫星灵,也是她送给臣妾的……”

那时候,记不清是在天牢的哪间牢狱之内,那个身处天牢,身上的白衣却一尘不染的女子对着她轻轻的笑。她就那么静静的,带着一丝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然,说。

“要学么?皇宫之中,有些术法傍身可是安全的多呢……”

白衣女子的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并且毫不掩饰,张扬的好像她是那被囚之人,而白衣女子自己,才是前来审问戴罪妃子,而不小心贸然误入的贵妃。

她对着白衣女子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白衣女子依然笑着,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而她身上的傲然姿态,也并未因为她的漠视而减少那么一丝半点儿。

“怎么?犹豫了?为难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衣女子的口吻有些尖酸。她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身上华贵的衣衫,看着那衣衫之上精致的绣纹,诡异的笑。

“你要知道,或许有一天,你要靠着这些术法活命呢……”

白衣女子的声音分明悦耳动听的那一类,可是那一句刻意压低嗓音的话,真真让她的心颤了几颤。

她知道,白衣女子说的,是事实。

“你要本宫付出什么?”

自小,她便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即便是有,恐怕也是加了毒的。

虽然白衣女子所展示的灵术颇为稀奇,也很是强大,但是能够掌握的力量才是自己的,若是代价太大,她宁愿不要。

“本宫?贵妃么?呵……”

“不用付出什么……”

白衣女子恢复了先前那种安静而略带高傲的姿态,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

“只要将我从这里放出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

女子的声音里不知是不是用了魅惑之术,听在她的耳中,显然是让她颇为意动的。但是她也只是平静的看着白衣女子眼中隐含的怨毒和仇恨,平静的说。

“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本宫,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

白衣女子诡异的笑了起来,肆意而张扬的气势让她微微皱起了眉。

而就在她要转身离去之时,白衣女子停下笑,转过身,伸出手抚摸着土墙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

每一横,便代表她在此处呆了一日,每一竖,便是一月,这面被刻得满是痕迹的土墙,见证了她被幽禁的长久岁月。

“十年了吧……”

“从那一日开始,已有十年了吧……”

白衣女子叹息着说道。她可以听得出,在这一刻,白衣女子的言语中,某种怀念多过了方才还显得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静静的站着,也不出声,只是默默的听着白衣女子的自言自语,一股莫名的寒冷之感涌过心头。

“十年了,他还想着将我囚禁多久?十年了,难道他的气,还没消么……”

她心头猜测,白衣女子所说的“他”,该不是当今的陛下。或许,是先皇,明帝。因为,只有帝王,才有权将犯人关押进天牢。

并且帝王要关押谁,旁的什么人,都是无权过问的,要将犯人从天牢中提出,也是需要皇帝的手谕才能执行的。

若是按照时间算来,十年前的今日,正是明帝驾崩之前三天。宫里每年都要在先皇的逝辰进行祭祀祈祷,而她作为寒帝最宠爱的妃子,这些事情,也是要参与的。甚至有些环节是由她亲手策划,所以她对于这个日子,记得特别清楚。

难道,这个奇怪的白衣女子所说的“他”,便真是先皇明帝么?

如果真是先皇,那么这个女子,又是……

白衣女子像是猜到了她此时的心思,她背对着她,淡淡的说。

“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我叫妖云。”

妖云?

她仔细想了想,却没有任何头绪。但是,这个名字,她确信她曾听过。

“呵,原来外边已经变了样了……是我高估自己了……”

落寞,是她能从白衣女子的这句话中听出的唯一情绪。

“别的就不必多说了。我需要一具女人的尸体,用来掩人耳目。”

“女人的尸体?”

她皱起眉,天牢之中,本就没有多少人,若是有犯人在天牢中死去,也会很快的被负责送饭的侍女发现,然后销毁,天牢本就不能随意进入,要一具尸体,有些难办。

“人类的思维真是莫名其妙的复杂……你只管弄一具女人的尸体过来,可以从侍女的身上下手,其他的,便用不着你管了。”

“如此,甚好。”

她其实知道白衣女子的打算,她想用另一具尸体替换自己,然后将自己远走高飞之事隐藏得不见一丝蛛丝马迹。

虽然此处的侍女大多是些容易掌控的还未成年的少女,与白衣女子显然不是十分相合,但她既然如此说了,她也不必太过热心。

她应着,只是略微犹豫,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在她看来,能将禁忌之术运用得如此纯熟的人,想必也不必她操心。

而她们之间的交易,也与她预想的一样顺利……

只是,她没想到,在多年之后,她会用那个诡异的白衣女子所教的术法,夺取自己的孩子的性命……

“……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将巫灵之术传与臣妾的……”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臣妾祈求陛下看着夫妻多年的份上,答应臣妾一件事……”

薛妃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哽咽。那双睁着的墨色眼眸里,全是说不清的茫然。

杞月听着薛妃所说的“夫妻”二字,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

龙夜寒微微一笑,伸出手将杞月的小手握紧,并俯下身去,在那微蹙的眉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她的杞儿,有些吃味了呢……

“说。”

薛妃听得出龙夜寒的言语之中,与以往一般,并未带有过多的感情,她暗自苦笑,脸上有些自嘲的神色。

如此,值得么……

“臣妾并无他求,臣妾只愿,陛下能够赦免翔儿……翔儿他是无辜的……”

当初被冲晕了头脑的自己,可曾想到,渐渐长大的孩子会让自己难以割舍?那种亲手将孩子带大,看着他一天天懂事,一天天乖巧的模样,自己的心里所涌现出的那种骄傲,与自豪……

可曾想到,有一日,自己会为了曾经不屑一顾的他的性命,向他求情?

“……翔儿什么都不知道,翔儿……还是自由之身,他还是个孩子啊,陛下……”

杞月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别过脸,轻轻的合上眼。

原来只要是母亲,都会疼自己的孩子的么?

人们常说皇宫之内无亲情,可是九皇兄与陈洛蝶,龙泽翔与此时的薛妃,却又……

“好,朕会将他抚养长大。”

龙夜寒有些不悦的摆手,身后的周瑾端着一个小盘子走上前来。盘子中,是一小杯酒,暗红的颜色,好像将要凝固的血液。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能够向自己的孩子下手的女人,龙夜寒并不以为她此刻的求情是全为了那个差点儿成了傀儡的龙泽翔。

“谢陛下……”

薛妃敛下眸,缓缓站起身,自己向前走了两步,从周瑾的手中接过那一小杯酒液。

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铛─—”

酒杯坠落于地,周瑾微敛着眸,目视着薛妃缓缓倒下的身子。

“等等─—”

薛妃看着龙夜寒,眼中渐渐迷离。那些不知是爱恋还是怨恨的神情,慢慢的归于混沌。

龙夜寒皱着眉,快速的问。

“白衣女子是谁?”

方才的叙述中,薛妃一直是以白衣女子称呼那个拥有禁术传承,并从天牢中逃出的女子的。或许,她对于白衣女子的身份,也并不是很在意吧。

薛妃的眸色愈发黯淡,一丝鲜血从她的唇上落下,滴到了她雪白的衣上,刺眼非常。

“妖……云……”

“什么?”

杞月睁大眼看着已闭上眼的薛妃,震惊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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