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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愿——by白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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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我父亲?”女子的声音中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我的父亲,不是南焰的护国将军钟南天么,娘……?”

“哐当……”

似乎是什么人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声闷响从内里发出,紧接着,一个物件摔倒了地上,啪啦一声响彻人心。

“你……”

“我?你是不是在后悔,没有早一些用噬心蛊除掉我这个‘情敌’?娘……?”年轻悦耳的声音此刻显得无比诡异,内里的嘲讽,却不知是为了谁。

“你、你住嘴!”

“住嘴?娘,你让我住嘴?”

“你……”

那年纪稍长的女子似乎是被逼得哑口无言,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开了,又关上,脚步声愈去愈远,好久之后,房中才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抽泣声,然后,又渐渐的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吼。

杞月站在另一边的走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四三章:早知如此,定当初否

其实无恋的故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从一开始对上那双盈满泪水的眼,那些说不出口的故事,便通过咒术反映到了他的心里。

那些叫人说不出,却又无法记不起的往事,流转心间,久久不去。

其实也是些很简单的故事。一个皇族之女奉旨嫁入平民之家,虽贵为将军之妻,但皇族之尊不允,一次邂逅,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闯入皇女心间,两相爱恋,却只是一朝之欢。几夜之后,挥手相别,终无相见之期。

而那几夜之后,皇女却意外诞下一个女儿,将军府上下欢腾,可那皇女心里,却是只有忐忑。日夜辗转,复难眠。

后来,在长久无人怀疑之下,她的心绪也渐渐安定,之后为那将军诞下一子。

十几年后,女儿已亭亭长成,天资聪颖,样貌虽不是很出众,但气质超然,眉眼间灵性十足,讨人喜欢得很。

但唯一让将军恼怒不满的是,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偏生对那经商之事颇有兴趣,任凭父母好说歹说,都不听劝。官宦世家,女子只需会些琴棋书画便好,其他的,都不是“正务”。

商贾在帝国之中乃是下层,士农工商,那是最最底层的东西。一个将军之女,对商贾之事感兴趣,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儿。

钟南天出生平民之家,虽说表面上对那些上流社会之人不屑一顾,但是内心,被帝国几十年熏陶出来的对上层社会的向往,却让这个男人难以忍受女儿的叛逆。

终于,一次争吵之后,少女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将近十年。十年中,曾经的皇女,现今的护国将军夫人也曾多次寻找女儿的下落,但终未果。

而就在这避开了她视线的十年之中,少女遇见了一名男子,鲜少有机会独自出门的她,在外自然是笨拙稚嫩的很,那名男子气质温和,风度翩翩,并且对她百般相帮,无私相助。

这样一个相貌出众气质天下无双的男子,又对她百般照顾,如此的人,自然容易引得少女的青睐。钟婉琴(无恋的本名)亦是一样。

之后的故事便顺理成章了。两人相恋,缠绵悱恻,并最终私定终身,山盟海誓,冬雷夏雪。

可是命运弄人,一次意外,让少女得知了那名公子的身份。“生身之父”四个字犹如万道雷霆,在她的脑中轰然炸响。

过去的一切,父亲、母亲、家,都在这不该出现的四个字中轰然倒塌。

她无法面对,她选择了逃离。

之后,便遇见了他,现在的东离十一皇子,龙杞月。

有些暗的走廊中,杞月垂着头站着,静静地站着,许久,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早知如此,定当初否?

如果那时候无恋早已知晓现今的痛苦,她是否还会选择离家,选择遇见,选择与那个“锦”相恋?

如果……

如果那时候娘已经知道了结局,是不是还会依照宫主的吩咐来到人间界,寻到爹?

如果那时候他早知道彻亦是鬼妖,他是不是还会以“愿”将他束缚?

如果……

走廊上的杞月静默着,而房中,却是不知在何时发出了女人的谈话声。

原来是菊红听见无恋的哭声,有些担心,所以从另一间厢房赶了过来。

才一进门,便看见无恋伏在桌上,将脸放在自己的臂弯中,嘤嘤哭泣。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无恋稍稍收了声,低低地垂泣。

“无恋?”菊红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无恋的肩膀。

哭声稍大,可是却依然是压抑着的抽泣。菊红迟疑了片刻,然后用手环住无恋的肩,轻轻地拍着无恋的背。

“呜呜……”无恋忽然直起身,紧紧地抱住菊红,哭泣终于不再压抑,一声一声,歇斯底里。

菊红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搂住无恋,任由她靠着自己,将泪水洒在自己的肩上。

她方才是在屋里收拾东西,对外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无恋到底遇到了什么。只是这样的哭得撕心裂肺的无恋,她是第一次看到。

看到平日里给人印象狡黠欢快的无恋哭成这样,菊红的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没事了……没事了……”

菊红温柔地在无恋的耳边低语,似乎是想要用她柔和的语调将那一声声的哭泣中的悲怆抚平。无恋靠着她的肩头,泪如雨下,声音也变得嘶哑无比。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遇到他?”

菊红微敛着眸,轻轻地拍着无恋的背。

“为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明明已经有些遗忘的事情,为什么她还要这么残忍地揭开?明明已经有些模糊的往事,为什么今日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是我爹??

无恋哽咽着说不出话,此时的哭声几乎已是一片悲惨的吼声。

“锦……你要我爱你还是恨你啊……”

……

杞月站在外边,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一回,刚认识无恋时候的情形。

“你想复仇么?”

“公子以为,奴婢该向谁报这份仇?”那时无恋的眼中,是一片迷茫,故意地不去想不去做,故意在心间强调着,意图将底部的那些说不出的东西掩盖住迷茫之色。

“该向谁,你自己不是清楚得很么?”不错,这个问题他知道,她应该更是清楚,只是,有些东西并不是知道了便能够做得到的,这个她清楚,他更清楚。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愿去想,而他,却只是将她当成一个能够调剂无趣生活的一出戏而已。

“公子若能相帮,奴婢这条命,从今日起,便是公子的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究竟是存在着怎样的挣扎,怎样的爱恨交织。她的声音平静而浅淡,好像只要有一阵轻微的风,便能够将那句话吹得无影无踪似地。

而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是了,那时候,他挑着唇角,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笑着说道:“如此,从今往后,你便弃了从前之名,改称无恋吧。”

无恋,再无可恋。

女子有些僵硬地挑着唇角,笑容中带着一些不易觉察的凄凉,并非是不够深刻,而是被她刻意地减淡,刻意地掩藏,她那时的心思,就算是杞月不用咒术,仅凭她脸上的表情和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波动,他便能够知晓,那时候的她,是一种怎样的悲,怎样的哀,怎样的怨。

不过,那时候的他,却只笑,看着她的笑容,弯着眉眼,笑得很是开心。

那时候的心态,大抵是把无恋的事看做了一场戏吧,只是看成了一场可以供自己娱乐的游戏而已。

可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对不住无恋的感觉。

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觉出,其实,无恋与他的经历,很相似呢……

父亲、母亲、家、兄弟……

一夜之间,每一样都变得面目全非,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该与不该,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可是为什么,会让一家人都变得那么陌生,那么……

杞月闭上眼,止不住的回忆在脑海中流转,一幕一幕的嬉笑怒骂在心底呈现,可是从前的事实在今天看来,却好像只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梦……

可是一朝梦醒,却又物是,人非……

连一丝预兆都没有,杞月的身形忽然的,就消失在了这幽暗的走廊之中。

赤璃殿御书房内,众人正在商议着众国之会的相关事宜,龙夜寒坐于正首。微皱着眉,看着下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场景。

忽然,一道红色的身影扑到了龙夜寒的身上,众人只看到一道红芒闪过,再定晴,却发现是十一皇子,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竟不顾规矩地扑到了寒帝的身上,丝毫没有顾忌有众位大臣在场。

龙夜寒蹙起眉,拥住杞月的身子,刚想开口,杞月低低的声音便从怀中传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听到过的低落且带着些许哀求的声音,“让我抱一会儿,寒,一会儿就好……“

第二四四章:天崩地坼

对于杞月来说,大部分的回忆都是褪了色的,甚至早已模糊得看不清楚。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想忘,都忘不掉。

然后,这些忘不掉甚至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加深颜色的事情,便会在某些时候忽然从记忆深处冒出来,将原本的平静搅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比如说,那一日的天崩地坼。

那时是什么日子,他早已忘记,只记得与往常一样从私塾中回来,一路笑着,跑着,任由黄昏的夕阳在他的脸庞上蒙上一些幻动的光彩。

浅紫色的眸子,银白色的发,都在夕阳中泛起透彻的光芒。

其实那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说是黄昏还有些早了,因为那轮半弯的残月,已经从天边探出了脑袋,被夕阳照耀出一层粼光的小湖湖面上,都能够看得到它浮动着的倒影。

脚步轻快地穿过屋子前面的小竹林,他推开堂屋的门,一眼瞧见了放在方桌上的那尊菩萨像,塑像前面搁着一些用小盘装着的糕点,上面还冒着一丝丝的热气。是刚放上去的吧,他弯起眉眼,想道。

可是堂屋之中却没有父亲与母亲的身影,他的心里觉得有些诧异,跑过去,小心地将书房的门打开。

可是里面还是没有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桌上,一只沾满了墨水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摊开的宣纸上只写了半个字。

他走近,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中的第一个字“君”字的起笔几划。这几个字他都很熟悉,因为父亲经常写,写好了,便会将它晾干,挂在书房之中。

不过不到几天,但会被母亲收走,然后不知所踪。而父亲也不恼,只是叹息般地唤着母亲的名,“月儿……”,摇着头,很是无奈的模样。

他在书桌前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末了,还将房门小心地关上。父亲的书房向来是不准许他们进去的。彻还好些,有时候会被父亲叫进来念书。而他,父亲在书房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父亲嗜书如命,晨起睡前,没有一个时候手里是没有书的,就连用膳之时,父亲都是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拿着箸的。时常,还因为读书误了用膳,让母亲跑到私塾去叫。

想到母亲披着月色跑到私塾去,却看到父亲在私塾里摇头晃脑读着书时那生气而又无奈的表情,他的唇边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很灿烂。

他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好到可以如此宽容对方的不是,好到,可以容忍他的存在……

想到自己,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亮了起来。

因为这个时候,彻快回来了。

彻与他是同在父亲的私塾里读书的,但是由于彻跟其他孩子玩得来,放课的时候,总是喜欢与他们一起去村子里到处玩耍,抓鱼啦,掏鸟窝啦,总之都是要弄到尽兴了,才会回家。

有时候,他也会跟在他们后面,当然,是悄悄地跟着,并不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彻,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他与他们不一样。

他的发色是银色的,瞳孔是浅紫色的,而他们,却都是黑发黑瞳。他天生不能说话,可是他们,却能够一路疯叫着在小路上奔跑。

而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不只是因为发色与瞳色的缘故。有一次,因为他的发长至腰间,而其他孩童的头发只是披肩,他想要与他们一样,便拿剪子将自己的头发剪了,可是第二日睡醒,还没有来得及害怕被母亲责骂,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回去,依旧是与先前的一般,垂落腰际。可是打开前一日裹着断发的油纸,却更加惊惧地发现那些发依然在里边,雪白莹亮,与刚剪下来的一样。

更奇怪的是,他能够听得懂一些动物的语言。每一次去集市对于他都是一种折磨,因为充斥在耳边的兽类的嘶鸣,听在他的耳中,都是一些嘶哑的像是被人捏着脖子发出来的救命声。那些被人类割喉放血却还未死去的鸡鸭的声音,更是凄惨得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但是这些他都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父亲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虽然他不能说话,但是可以将想要说的东西写在纸上与人交流),而彻与其他的人则会与他更加疏离,至于母亲……

母亲的反应,他直觉她会相信,但是他更加确信,与她说了之后他所得到的,一定不会是安慰……

娘……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片茫然的神色。娘这个字在他的心里,代表的含义是十分复杂的。既有温柔,也有一些,怎么样都忽略不掉的异样。

这么说吧。父亲对他是带有补偿意味的关心,彻对他虽然有些疏离,但并无恶意,可是娘亲,却……有时候,让他觉得想要逃离。

不知道在书房之外站了多久,等他回过神,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残月的光华幽然映照在他的脸上,将那双清澈的浅紫色眸子衬托得愈加纤尘不染。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天边的残月,有些疑惑,平常的这个时候,彻也该回来了,而娘亲与爹,也应该是已经围坐在桌旁,准备用膳了。

可是今日,都已经这么晚了,屋子里还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嗤——”

一个很细的撕裂声从里边传来,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平常人或许听不到那么清楚,可是他却认得出,那应该是厚厚的衣服,或者其他什么相似的东西被一下子扎破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父亲与母亲的卧室。

他犹豫了一下,迈开脚步朝那边走去。

幽静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惨白的月华穿过没有合上的窗户投在地上,将他原本就是银色的发,渲染得更加晶莹剔透。

从书房到卧室是有一段短短的走廊的,平日里总觉得它太窄太短,可是今日,他居然觉得有些空旷,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轻微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之中,干燥的空气里沾染着一丝奇怪的味道,他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加速。他微微皱着眉头,抬起手捂住心口,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终于走到房门前面,门是合上的,那种奇怪的腥甜的味道就是从门里弥漫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伸出手,轻轻地推开门,月华汹涌而入,霎时间便将内里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他瞪大眼,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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