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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番外篇 BY 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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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进阵后不久,西南方向的阵眼突然被破掉,那棵巨木倒下,安肃武从后面窜了出来。柳逸舟离他最近,且失去了五成功力,功夫大不如前,一时没有防备,竟被他挟持住了。

慈安上人和端木英纵横一世,这次却是失策了。且瑞王竟然不是孤身一人来此,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白净云。

白净云之前被慈安上人所伤,功力尚未恢复,但他生性狡黠,足智多谋,不知何时接应了安肃武,而且随身带着一筒暴雨梨花针。他将针筒对准慈安上人和端木英,安肃武又把柳逸舟擒住,双方一时僵持不下。慈安上人恼怒之下发出长啸。

白净云道:「上人果然内力充沛,不过你以内力相激,只怕你的宝贝徒弟要先撑不住了。」

端木英按住慈安上人肩膀,两人已发觉柳逸舟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显然承受不住师父的内力清啸。

慈安上人怒道:「安肃武,逸舟和你毕竟曾有一番情谊,你竟狠得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可还有良心在!」

安肃武面无表情地道:「我对不起他,自会向他赔罪,不劳上人操心。」

「你——」

端木英按着他肩膀,以内力束成音丝传音道:「别激动,有人进阵了,也许是流觞。」

慈安上人这才闭嘴。

柳冥和流觞进入迷踪阵,很快便找到了众人所在。看见眼前的情景,二人都是一惊。

柳冥叫道:「大师兄!」

安肃武将柳逸舟提到身前,道:「明儿,你过来跟我走,我就放了柳逸舟。」

柳逸舟对安肃武早已恨之入骨,此时更恨自己功力尽失,毫无反抗之力,不由沉声道:「冥儿,不许过来!你过来我永远不原谅你!」

「你闭嘴!」安肃武大怒,伸手在柳逸舟的穴位上一点,柳逸舟登时又痛又麻,脸色发白。

柳冥急道:「你别伤害我师兄,我跟你走!」

慈安上人气得肺都要炸了。灵隐谷这么多高手在,竟然还让安肃武挟持了他的徒弟,他这么多年的老脸都丢尽了。

他拂尘一摆,就要上前,谁知白净云手中的针筒立刻一动,喝道:「别动!上人再上前一步,你躲得过这千枚毒针,你的两个徒儿只怕躲不过!」

暴雨梨花针共有一千支,每支都是浸透了剧毒的,且喷射范围极广,速度又快,是一种大面积杀伤武器。慈安上人和端木英武功极高,躲过也许可以,但以流觞和柳冥的速度是万万不可能的。

慈安上人脸色发青,怒道:「你要怎样!」

安肃武看向柳冥。

柳冥咬牙:「好,我跟你走!你我的恩怨和灵隐谷无关,你放开我师兄!」说着不顾师父师伯的阻拦,缓缓走到了安肃武面前。

安肃武扔给他一粒药丸,道:「吃了。」

柳冥看也不看,仰头服下。他一闻便知这药物有束缚内力的作用,果然不过片刻,丹田的内力就变得空空如也。

安肃武低头对柳逸舟道:「逸舟,我不想伤害你。今生是我对不起你,来生我一定补偿你!」

柳逸舟深深地望了柳冥一眼,回头盯着安肃武,忍痛冷笑道:「若有来生,我只盼着再也不会遇到你!你欠我的,今生就还吧!」

安肃武一叹,正要说话,突见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就在此时,柳逸舟忽然搏起全身之力,抱住安肃武用力向后一撞。

柳冥大喊:「不要!」

可惜已经晚了。这座迷踪阵是流觞在羊劳山山顶所设,周围的树木被破开,后面就是悬崖。柳逸舟出身灵隐谷黑羽,对这个阵法十分熟悉,自然知道死门所在。他所撞的方向正是悬崖边的死门。

柳冥内力尽失,阻拦不及,生生地看着柳逸舟抱着安肃武坠下悬崖,不由浑身冰冷,脑中一片空白。

身边一个身影临空窜向悬崖,却是白净云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变故瞬息发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慈安上人瞬间暴起,想去抓柳逸舟,但他离得远,却是伸手不及。

悬崖顶上一片静默,柳冥彷佛化成了一块石头,趴在崖边一动不动了。

寒风吹过,芬芳落尽,刹那芳华,转眼成空。

第二十一章

「冥儿,我要走了。」流觞已经剃度,穿着灰色的僧袍,胸前挂着佛珠,缓缓走来。

柳冥一身孝服,茫然地跪在墓碑前,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半晌道:「二师兄,大师兄走了,师父和师伯也走了。如今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阿弥陀佛。你还有微儿。」

那日柳逸舟和安肃武同归于尽,白净云也跳下山崖。他们花了三天三夜才在崖底找到一些被野兽咬碎的尸骸和破衣,勉强能看出其中有柳逸舟三人的衣物,却是分辨不出是谁了。

柳冥坚持不肯相信师兄已死,但仍是遵从师父的命令,带着柳逸舟的残衣回灵隐谷建了一个衣冠冢。

师伯端木英因为女儿随东阳太子殉葬,在遥京又经历一番变故,已是油尽灯枯之势,柳逸舟又在自己面前落崖,打击太大,回谷后第三个月就去世了。他去世后的第二天,慈安上人将后事交代清楚,便守在端木英的灵柩旁散功长逝。

短短三个月间,柳冥失去了世上最亲近的三个人,现在师父师伯的头七刚过,流觞便剃度出家,要离开灵隐谷了。

柳冥茫然苦笑:「真像一场梦……二师兄,你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流觞双手合十,低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柳冥知道自己留他不住了,呆呆地跪了一会儿,踉跄起身:「二师兄,我送你出谷。」

「不用了。缘生缘灭,何必强求?微儿还小,你早点回去照顾他吧。」

柳冥默不作声,跟着流觞来到谷口。流觞轻轻一叹:「回去吧。」

柳冥道:「我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呢?」

流觞道:「从来处来,回来处去。人生尽如是。」

柳冥低头不语。

流觞见状,忽然有些担心,怕他与自己一般看破尘世。

柳冥本是性格偏激之人,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反而变得沉寂,有时流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连微儿好似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如此才让人担心。

流觞想了想,忽道:「那个人,你应该去看看他。」

柳冥愣了一下,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流觞道:「你说过会回去找他的,可是发生这么多事,你却是失约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等你。」

柳冥算算日子,发觉不知不觉已近风天翼临盆之日,不由心下微颤,突然有了心焦之感,道:「好。我去找他!」

流觞见他眸中又有了些微色彩,这才放心,一身僧袍,飘然而去。

柳冥将微儿托付给族人照顾,自己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明国那座小院子。他也不知为何会先来这里,只是觉得风天翼若是还在等他,一定是在这里。

他本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甚至有些凉薄无情。但对自己动心之人,他却有无尽的耐心和温柔。

从前沦为风天翼男宠时,二人剑拔弩张,柳冥即便有求于他也不肯低头,肆意展现自己的骄傲,若非风天翼包容,只怕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如今想来,柳冥深觉那时的自己过于执拗。待动心之后,反省过去,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风天翼了。

他一心二用,一边想着大师兄,一边又利用风天翼,依仗的无非是风天翼……又或是风情,对他的一片真心。

风情的性格浅显,他可以轻易察觉。虽然后来风情恢复了记忆,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冷傲邪气的风天翼,却没有藏起自己的真心。柳冥已知道,将瑞王引至那个小镇的就是风天翼。

想他堂堂神冥教教主怎么会就带区区几人赶去那里?他所图所谋柳冥即便猜不出全部,也能推测出大概。无非是想以安肃武来逼迫自己倚靠向他。这也是这几个月柳冥刻意忽略风天翼的原因。

也许风天翼并未想到在青州柳逸舟会和安肃武同归于尽,但毕竟他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只是现在师父师伯相继过世,柳冥彷佛也有些看破世情了。

他早已知道,逝者已矣,留恋无用,人活着还是要向前看。曾经繁华如锦的戴维皇室,如今也只剩一片废墟。曾经骄傲聪慧的卫国太子安心明也早已死在那场浩劫之中,活下来的只是柳冥。

小镇的宅子还是一如往昔,只是已经到了初夏,树木繁茂起来,郁郁葱葱中将宅子掩得越发幽静。

柳冥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上前推门,大门从里面掩住,他便用力敲了敲。

很快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谁啊?」

柳冥看见那人愣了一下,那人也吃了一惊,瞪圆眼睛喊道:「是你?」

柳冥挑眉:「紫绡,好久不见啊。」

紫绡戒备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来做什么?」

柳冥无视他的冷淡,举步迈进,淡然道:「这是我的宅子,我怎么不能来。」

紫绡原想阻拦,但听了他的话不由呆住,竟被他推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进去。

「等等!你等等!」紫绡回过神来,匆匆关好大门追了上去,伸开双臂挡在柳冥面前。

柳冥道:「风天翼在这里吗?」

紫绡挺着脖子道:「我们教主在不在关你什么事?你不能进去!」

柳冥道:「我和他约定会回来找他。顺便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宅子。不信你要不要看看房契?」

紫绡无话可说。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教主等待的人居然是柳冥?这简直……太难以相信了。可是隐在暗处的蓝绫并没有出来阻止,这、这说明……啊啊啊——他不能接受啊!

柳冥没心情理会呆若木鸡的紫绡,绕过他飞快地闪进了内院,走进房间。

只见靠窗的位置上不知何时新添了一张湘妃榻,眼熟得很,似乎就是碎星阁里风天翼摆在寝室里的那个。

一个高大身影背对他而坐。一袭镶金边的暗紫色长衫,暗金绣线在下摆处描绘出朵朵牡丹,高贵冷艳。衣摆顺着座椅垂到地面,宽带简单地束在腰间。

此情此景,竟和柳冥当年第一次去碎星阁承欢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那人的腰肢纤细优美,此时却略有臃肿。

柳冥愣愣看着,直到那人低沉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看够了吗?」

柳冥回过神来,发觉连对话也与当初一模一样的,不由生出一股恍然隔世之感。

「风情……」他顿了顿,道:「我来见你。」

风天翼并未回头,依然倚在湘妃榻上对着外面的春光翻着手里的书。

柳冥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师兄死了。师父和师伯也去世了。」

风天翼微微一顿,讶然回身道:「慈安上人去世了?」

慈安上人离世刚刚将满一个月,灵隐谷一向行事神秘,消息绝不外露,因而风天翼毫不知情。

他的母亲是慈安上人妹妹之女,说来他也算慈安上人的外甥孙子,闻言甚是惊讶。倒是青州城外柳逸舟、安肃武及白净云三人一同坠落悬崖之事他早有耳闻。

柳冥看清风天翼面容,发觉他憔悴许多,脸上未戴面具,微有浮肿,眼睛下方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是。我师伯上月初三过世,第二天师父就跟着去了。」

风天翼呆了片刻,轻叹道:「慈安上人对端木英当真是情深一片,生死相随。」

柳冥对师父师伯之事没有过多评价,走到风天翼身前,弯腰摸了摸他沉隆的肚腹,道:「你最近还好吗?算算日子,快生了吧。」看那肚子的模样,胎儿似乎已经入盆,生产也就这几日了,幸好来得及。

风天翼冷哼一声:「若非为了肚子里这个,想必你也不会来见我。」

柳冥道:「你也不用说这话。我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瑞王之事,你若说全与你无关,我是不信的。不过我也不怪你,更多是造化弄人罢了。你对我的一片情,我是尽知的,以后我也一样回报你,如何?」

风天翼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不稀罕你的回报!我承认那姓安的是我引来的,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二师兄会在青州城?何况纵使我不将他引来,你当自己能在这里藏一辈子吗?我不过想寻了一个契机罢了。你就算怪我又有什么资格?那本是你自己引来的烂摊子!」

柳冥眉梢一挑,有些恼怒,但仔细一想,风天翼说的不全错,他与安肃武的事本就与风天翼无关。即使风天翼动了些手脚,但以安肃武的本事,早晚有一天会寻到自己。至于后来青州城发生的事,实在有太多巧合,只能说是天意。

这么一想,他也就平息了。经历这么多的变故,他的性子也不像从前那般尖锐了,何况他对风天翼有情,便多了许多宽容和温和。

「是我错了,我道歉。你别生气。」这还是他第一次低头对风天翼道歉。可惜风教主不稀罕了。

「柳冥,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等你,而是我现在的样子不方便回教中去。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姓风,与你没有关系,你走吧!」

柳冥见他在气头上,便柔声道:「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就先离开。不过我不会回去的。我先去厨房看看,给你做点吃的,晚上再来看你。」说着起身要走。

风天翼在后面喊:「紫绡,把他给我轰出去!」

柳冥就当没听见,径自出了屋。

他对喜欢的人有无限的耐心,当初柳逸舟神智尽失呆呆傻傻,他也耐得下性子仔细照顾,现在对风天翼的话更不会放在心上。

紫绡听了教主的吩咐,摩拳擦掌地跟在柳冥身后要轰他走。

柳冥若无其事地进了厨房,一边看厨房里有什么蔬菜肉食,一边慢悠悠地淡声道:「房契上写着我的名字,即便找到县衙,也没有主人被赶出自家宅子的道理。而且你想清楚了,你们教主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肉,他岂会真想赶我走?你前脚把我赶走,说不得后脚他就迁怒于你。忠心也要聪明点!」

紫绡气急,却想到刚才蓝绫偷偷跟他说的那些话,只好咬牙忍了,小声嘀咕道:「不过是我家教主的男宠,神气什么!」

柳冥一边架火炖汤,一边道:「我听见了。麻烦紫绡护卫去帮我这个男宠收拾间房间,就你们教主隔壁那间吧。被褥要新晒过的,不用熏香,撒点花露水就成。器具要瓷器的,不要漆木的。还有我原先留下的衣物,该浆洗的请帮我浆洗了,以后还要换穿。」

紫绡气结,指着柳冥的手直哆嗦,然指了半晌,终于哼了一声,跺跺脚出去了。

他早看出这个柳冥是个狐狸精,当初刚进总舵时就把教主迷得神魂颠倒的,脾气臭得要命,又冷又硬!现在更是翻了天了,竟敢让教主给他生孩子?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心里骂虽这么骂,他也情知柳冥恐怕真是教主的心上人,还是聪明点,就像蓝绫嘱咐他的,不要掺和到教主的夫夫私事上去。

柳冥在厨房里专心炖汤。

他现在也不剩什么了,除了微儿,便只有风天翼了。他天性冷清,亲生父亲临终前交代的让他复国的遗命他都可以放开,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柳逸舟死了,与那安肃武一起跳落山崖,其实柳冥心里是有些怨恨的。为什么师兄宁愿与那人同归于尽,也不愿活在这个世上与自己在一起?哪怕当日他真的被安肃武带走,也总有回来的一日。可是柳逸舟却选择了一种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式。

其实师兄心里对安肃武还是有感情的吧?无爱哪里会有恨?

柳冥看得明白。就像他喜欢柳逸舟却也爱上了风天翼一样,也许柳逸舟也是。他对自己有感情,但同样对安肃武也有情意,不然只靠那「情种」之效怎会生下安肃武的孩子?

柳冥不想再钻牛角尖。师父和师伯相继去世,二师兄也出家了,他应该更多的珍惜身边人。

不过他也知道,他和风天翼的脾气都很激烈,以后少不了吵闹的时候。而且他是灵隐谷这一代白羽中最出色的医者,在培养出足以继承世代相传的下一代白羽前,他是不会离开灵隐谷的。

柳冥正在细细思索这些问题,忽然紫绡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慌张地道:「不好了不好了!教主肚子疼,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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