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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 下——by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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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沈玉珍女士女士叹了口气,目光收回来落到我脸上,柔声道:“逸辰,如今我能做的,便是保住这个家。我没有子女,你们几个我一直视如己出。只是你们一个个长大了,对我也越发戒备了。当年我还记得,你和老大老三三个男孩儿,挤到我面前问我要压岁钱的样子。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家要撑住,难啊……方家就你们几个男丁,老大越来越强势,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你又病了,逸舟,这孩子性子也越来越乖张……你可得好好的,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不然你叫我今后怎么有脸到下面见你父亲?”

我的眼睛一阵酸涩,心里涨得满满的,差点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只能勉强笑着握住她放在我脸庞的手,捏了捏,以此安慰她。她也笑了笑,拍拍我的脸说:“我听许岩说,你一直不肯手术,还瞒着大家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如今,算我求你,为了方家,不管以后会怎样,答应做手术好吗?”

我闭上眼,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心疼加上坐得太久,我感到一阵阵晕眩。方沈玉珍女士继续说:“这番话,也是你母亲一直想说的,可是她怕你生气影响治疗,忍着没说出口。你入院的那天,连续六次病危通知书,她都吓傻了。大夫说你脑子里有血块,她还一片茫然。之后坐在走廊上一个劲地扇自己嘴巴,说自己做母亲的,居然不知道儿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是该死。你愿意让她今后这样再伤心一次吗?”

我摇头,手不由自主地战抖。方沈玉珍女士双手握住我的手掌,柔声道:“逸辰,你以前一直瞒着我们,什么都不肯说,独自一人面对,是因为不够信任我们。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与人分担,不然太累也太辛苦。今后,公司这边,也算是我、你母亲还有你三人在承担,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我们说,好吗?”

“嗯……”我点点头,情绪激动让我一阵阵不适,感到疲惫不堪。方沈玉珍女士叹息道:“我也是太累了,逸辰,这个家明明已经分崩离析,可是为了老爷子的心愿,我得继续撑下去……老大他这孩子……”

方沈玉珍女士还在说,但是我心绪起伏,体力不济,累得几乎虚脱,思维也跟不上她的话语。只听见她提到方逸民和左玉禾两个名字。我慌乱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惜疲惫拖着我,慢慢让我意识迷糊,什么也听不清了……

拜方沈玉珍女士所赐,她虽然也说希望我早日康复,但是她说的那些话却让我的情绪过度起伏,她走了没多久,我的各种指数又开始下降,血压一度降到三十左右,几乎休克,再次回到加护病房之中。

武小姐气急,我透过加护病房的玻璃看着她在外面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在唠唠叨叨,估计不知把方沈玉珍女士骂了多少遍。其实我知道方沈玉珍女士并非出于恶意,而是真的关心我。我和兄弟姐妹们虽然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毕竟是老爷子的亲生骨肉,她对老爷子的感情很深,所以爱屋及乌,我们所有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她之前一直在说大哥如何如何,由此我也开始怀疑,某些事情,说不定真的于大哥有关。只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死后,方沈玉珍女士必须努力维持才能保证这个家不会散——毕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三位太太都没有名分,父亲死后她们有权利要求分家,开始新生活。在这种时候,即使她怀疑大哥做过什么,也很难决断到底如何处置。作为家主,的确很难啊!

在药物的作用下我又昏睡了过去,只是最近几天一直躺着,所以睡得并不是特别沉。加护病房不用家属陪护,所以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许岩一直守在门口,我觉得很放心,在机器规律的滴滴声中,我开始魂游天外。因为身体的病弱,我感觉自己像是飘起来了一样。

在这种状态之中,我似乎听到门口一声闷响,不一会儿,门开了,有人走进来。这时我其实有神智,但是醒不过来,戴着血氧监测夹的手指抖了抖,甚至张了张嘴,但就是睁不开眼睛。

我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我,里面夹杂着十分复杂的情绪,有厌恶、不屑,还有强烈的恨意,但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头。那双眼睛就像蛇一样在我身上来回巡视,让我觉得浑身冰冷。

这所医院是盛合投资,因为我入院,加上之前我曾遭遇枪击事件,所以这一层更是加强了戒备,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轻易进来,就连给我换药的护士都经过严格筛选。这个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肯定是盛合内部有人接应,或者,他就是盛合的叛徒!

我听到了脚步声,那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这个人的脚步很轻,大约是个女子。我的心,因为这个猜测跳得有些失控,呼吸也开始紊乱。在一阵恶心欲吐的窒息感里,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灯光昏暗,但还不至于看不清,我眼前的,不是二姐方逸男又是谁?方逸男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睁开眼睛,她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表情马上又变了变,飞快地走过来,一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扯掉了我手上的输液针还有各种监控的管线。

“唔……唔……”我哼了几声,我想说,二姐,为什么这样对我,可是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她的表情却因为我的声音由慌张变成了狰狞,她瞪着我,笑得有些疯狂,她扯完那些管线,把手伸过来,一双细长而又雪白的手,像是鬼爪一样伸到我面前,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无力反抗,只能瞪大眼看着她。身体的虚弱加上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我一下子弓起了身子。她的手一直在抖,眼睛瞪大几乎从眼眶突出来,嘴里叽叽咕咕地念叨:“老四,你别怪我,别怪我老四。你死了吧,死了最好,死了最好……不要再跟我们抢了……不要再抢了……你不呆在美国,回来抢什么抢啊?你说你贱不贱啊?!”

她越说越来劲,情绪也越发激动起来。我的脖子她的手扼得很疼,伴着窒息感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眼前金星乱冒,白茫茫一片。我伸手胡乱地舞了舞,抓住了她的胳膊,但是我哪里有什么力气,手只能软哒哒地放在她胳膊上而已。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的悲哀,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恨我。不管怎么说,我和她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我是她弟弟,为什么……

我眼前慢慢暗了下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砰”的一声,脖子上的窒息感一下子缓解了,突然而至的空气让我剧烈的呛咳起来。我咳得蜷起了身子,捂着脖子急促地喘息,我虽然看不清来人,但是那种熟悉的气息,不用睁眼我便知道那是谁。

等我缓过劲来,许岩已经迅速地卸了方逸男的胳膊,扯了掉落在地上的输液管把她反绑起来,然后扑到我面前把氧气面罩给我戴上,及时按下了床头的护士铃。迅速冲进病房的护士医生把我围了起来,身上又接起了各种各样的仪器管子,我无力地偏着头,下巴抵在肩窝上,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停在睫毛上。我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满脸鲜血的许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并不太协调,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见到我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高度戒备变得缓和安静,之前那种随时都有可能攻击人的气势慢慢消失了。我想方逸男进来之前肯定对他做了手脚,还拿东西砸了他,弄得他行动迟缓满脸鲜血。我心里很急,我怕他头部受伤会留下和我一样的后遗症,心急火燎地伸过手去,张了张嘴,却发出特别难听的声音。方逸男的确下了狠手,我现在发声都很困难了。

许岩的动作真的非常不协调,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过来,跪在我床前双眼赤红地看着我。我抖着嘴唇艰难地说:“头……头……你……”

“没事,不疼。”许岩说着,拿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指了指眉角对我说:“是这里受伤,眉角撕裂了,才会流血,别担心。”我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去看着被反钳着手绑在窗栏杆上的方逸男。窗栏只有一米左右高,方逸男身高一米六九,被反绑在窗栏上呈一种半跪的姿势,而且因为刚刚她的谩骂,许岩拿床单堵住了她的嘴,如今她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嘴里还在呜呜地叫着,像是随时会冲过来一样。

这一番激烈的打斗让我疲惫不堪,眼前也金星乱冒。那滴停在睫毛上的汗水终于滴进我眼里,我闭上眼喘了一会儿,攒了些力气低声对许岩说:“打电话叫人把她领走,别绑在这里。”许岩听了,立刻站起来准备出去打电话,我心里有些异样,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于是拉了拉他的衣角,又说:“你去看看……三哥那边……他那儿……”

许岩马上就明白了。三哥方逸年跟我在同一家医院,不在同一个楼层而已。如果按照方逸男的思路,认定我是争夺方家大权的阻碍,那么三哥也肯定在她的名单之列。我只是想不通,她怎么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许岩去了一阵,马上就回来了,此时我已是强弩之末,神智已经开始涣散。我盯着许岩的嘴看了很久,好不容易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许岩告诉我说,方逸男果真对三哥那边动了手脚,在三哥的氧气管和输液管上打了结,不过因为发现得早,并未造成大的危险情况。只是三哥如今昏迷未醒,医生正在给他进行治疗,并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清醒造成影响。

我长叹一口气,心神松弛下来,偏过头,立刻感觉到许岩温暖的手掌,这一夜太过惊险,我的精力耗尽,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我是在武小姐无数次的呼唤中醒来的。最近这段时间本应好好休养,却不料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状况,我的体力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一天之中多半时间都在昏睡。

醒来之后身边好些人。敢情家里人全都到场,连逸思和逸舟两个小鬼头也跟着凑热闹。逸思和武小姐分别坐在我的左右两侧,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和其他人对峙。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看了看武小姐,只见她双眼红肿,连鼻尖都红得透亮,也不知哭过了好几回。我再看看对面,方沈玉珍女士坐在沙发上,她神色憔悴,额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竟是一下子老了许多。旁边正襟危坐的是三哥的母亲,她的手一直抓着小儿子方逸舟的手,像在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一般。

另一边,站着的是方逸男的母亲。而我那一直高高在上冷静睿智的大哥也在场。他和方逸男是同母所出,但他并未站在自己母亲一边,而是面无表情地坐在离方沈玉珍女士不远的地方,目光也不知落在什么地方。看这阵势,怕是要三堂会审了。

见我清醒,武小姐连忙把床头摇高,又在我身后垫了垫子,这才开口道:“大姐,现在逸辰醒了,什么话咱们当着逸辰的面全都说清楚。这次的事情,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武小姐拿手巾擦了擦眼角,缓了一阵,竭力忍住哭音对方沈玉珍女士说,“逸辰病重,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趁人之危对一个病人下手!方逸男到底是为什么,非得致逸辰于死地?!逸辰是她弟弟啊!”

“对的大姐,逸年是为社团的事情才受的伤。这几年他对社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就这么算了。”方逸年的母亲也跟着抹眼泪,她的手一直紧紧抓住逸舟的手臂,如果我没看错,那只手上青筋暴露,指节泛白,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真是难为了她,有那么一个炮仗一样的儿子,的确要操很多心。

“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偏袒任何人。”方沈玉珍女士疲惫不堪地说,“我已经叫人把她关起来了,绝对不会让她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这就行了吗?!”武小姐尖叫了起来,她站起来握紧拳头在病床前走来走去,气急败坏得让我觉得她甚至有可能冲到方沈玉珍女士面前给她一巴掌。我费力地伸手想握住她的拳头,示意她冷静,但是力气不济,只用指头碰了碰她,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美铃,我知道你的心情。”方沈玉珍女士无奈地说。美玲是武小姐的名字,方沈玉珍女士一直清高自傲,从未如此称呼过她,如今放低姿态这样称呼,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我知道,她肯这样称呼武小姐,也算是在表达歉意了。

“大姐,我知道你难做,但是老二这次的确太过分了。”武小姐不依不饶,“老爷子的遗嘱是在周律师的事务所宣读的,遗嘱内容进行过公证,宣读遗嘱过程也是合法的,当时周律师就说过,如果任何人对遗嘱有异议,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可是她干了什么好事?!再说逸辰也跟您说过,他无意于董事会主席这个位子,是你们把担子压在他身上的。你们倒是看看,他现在还卧病在床,并没有说要去跟兄弟们争夺什么,到底有什么事情让老二这样恨他?如果她真的那么想要这个虚名,好,我武美玲就把话放在这儿,我今天做主,这双儿女不要什么董事还是不懂事的劳什子主席,只求一个清静!这都他妈的什么人啊!对自己弟弟下毒手!你们要怎么挣怎么挣去吧!老娘管不着!但是要对我的儿女下手,我非得把她整死不可!”

“四妹,你别生气了,我在这儿跟你赔不是……”方逸男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儿嚎,“我们逸男做错了事,我这个当妈的脱不了干系,是我没教育好她,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跪下了还不成吗?”说完,真的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甚至想要给武小姐磕头。我吓了一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逸思连忙过来扶住我,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武小姐。武小姐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看到同样当妈的人这么给自己跪下,还是有些动容。她向前迈了一步,手都伸出去了,想要去搀扶,可是很快又停下来,握紧拳头冷下脸来:“姐姐你别这样。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为难你,我只是希望逸男给我们个交代。其他的人我绝不迁怒。”

“妈,你先起来。”方逸民淡淡开口,走到他母亲面前把她拉了起来,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看了有个几秒,便有坐了回去。他的目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可我也不便发作,只能靠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这个事情,我一定会秉公处理。按照盛合的规矩,必须重罚!不过现在逸男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大夫说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切都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说,可不可以?”方逸民说着,回头看了看方沈玉珍女士,然后又看向我。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起伏,脸上冰冷得像要结冰一样,“逸辰,你觉得如何?”

“听大哥安排。”我轻声说。坐了一阵我身上虚软得厉害,又有些精神不济,只能轻揉太阳穴已缓解不适之感。武小姐本来还像闹一闹,但是看我疲倦成这个样子,也就冷静了,转身坐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不再说话。

“大太太,你觉得呢?”方逸民又问方沈玉珍女士。方沈玉珍女士看起来很难过,轻轻点了点头。她的悲伤我能感觉得到,但是我无力去想这些,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让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徘徊在死亡边缘一样,心跳和呼吸特别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停止一般。这种感觉太力不从心,真害怕某天睡着了就无法醒来。而且因为方逸男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有些心灰意懒,她是我姐姐,为什么会对我下毒手呢?我做错了什么?她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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