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可是，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吗？”
阿垚挑挑眉，挠头：“反正我每年都会长很多这个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也没关系啦。”
不光慕容澈，就连青魂都快绝倒了，敢情这妖精压根儿不知道这精魄到底有什么用啊？但也能看出，这妖精相当有修行的天分和资质，如果稍加修炼，位列仙班也大有可能啊！
慕容澈深呼一口气，忍着破口大骂这妖精暴殄天物的冲动，绽开一个炫目的笑容，呲着大白牙春风满面的问道：“请问，您到底要委托什么事呢？”
阿垚又挠挠头，面色有些为难，斟酌开口道：“呃，其实我不是给自己委托，是给……哎呀，等着，我带他过来！”
阿垚说罢，身形忽然一闪，凭空从慕容澈眼前消失，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冷风刮过，卷落片片落叶。
然，还没等慕容澈说话，阿垚忽又出现在众人眼前，只不过，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纤细的美少年。
慕容澈满头黑线，五官奇异的扭曲了，转头看向青魂——我发现，是不是应该加强一下我们家的防护措施？有没有搞错啊，一个妖精都能在我的地盘来去自如！！
青魂忍着笑，揉揉慕容澈的头发，安慰顺毛——乖，等正事解决了，我们再来讨论防护的事情，好不好？
慕容澈一脸憋屈不甘不愿的扭过头狠狠的瞪了眼阿垚以及他旁边的那个小妖，出乎意料的，那美少年竟然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的朝阿垚身后躲藏。
阿垚不耐的拧着眉，伸手捞出美少年，牢牢的定住他的身体，面向慕容澈：“你怕什么，我都说了没事的。”
美少年闻言，那双大大的兔子眼顿时有了落泪的趋势。慕容澈汗颜，这小妖精怎么这么胆小，还是说我长得太可怕？想到这儿，慕容澈赶紧堆出自认为亲切的笑容，搓着手轻声问道：“请问，尊妖的名字是？”
美少年又是一个激灵，颤颤巍巍的抖着肩膀，咬着细牙微弱的低声道：“我，我……我叫小如。”
第三章
夜深了，最喜欢黑夜的猫儿们也没入了黑暗中，沉沉睡去。楼道里，明亮的灯光逐一熄灭，只剩下唯一的一盏，还散发着光源。
不大的房间里，两人两妖精一妖兽，相互打量，各自疑惑，却都无言，气氛沉默的有些尴尬。
慕容澈负手而立，在花妖小如面前来回走动，目光渐深，有了些许疑惑。妖精的划分是有明显标志的，正如人的灵魂有色彩之分，而妖精的精魂也是有特征的，那就是精气。区分一个妖精，主要看他头顶上方盘旋的气旋，如树精阿垚，他的周身笼罩着淡淡的荧绿气体，清澈干净，明而不耀，是上等资质的妖精。
可是，他身旁的那个花妖小如，虽然阿垚说他是妖精，然而慕容澈却看不到他有像阿垚一般那样的气旋，只有灰暗的气流环绕在小如身旁，忽明忽暗，时隐时现，看不真切。慕容澈心下疑惑，拧着细眉上下打量小如，这花妖还真是孱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略想了想，开口道：
“说说吧，到底想委托我做什么？”
问题虽然是对阿垚的，但他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小如身上，那弱不禁风的花妖在慕容澈的目光下，显得更加害怕，战战兢兢的浑身发抖。
“喂，胆小鬼，你怕什么？说啊，我都说了没事的！”阿垚一巴掌拍在小如后脑勺上，显得格外的不耐烦。
小如委屈的摸摸后脑勺，头埋得更低了，悄悄的朝外挪开几步，离阿垚远了点，这才小声嗫嚅道：“我……我想转世。”
“转世？”徐洛安惊讶出声，疑惑的看着小如：“你不是妖精吗，怎么能转世呢？”
“我，我不是妖精。”小如似乎不满意徐洛安的问题，小脸微微涨红了瞪着徐洛安。
徐洛安一愣，更疑惑了，看看慕容澈再看看小如：“你不是妖精，那你是什么？”
“我……”小如想要反驳，然刚开了口却又生生的停住了，张皇的看看阿垚，又看看徐洛安，最后把目光落在慕容澈身上，眼睛一红，眼看着又要落泪了。
阿垚忽然暴躁的喝道：“别哭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嘛，哭什么哭！”
众人黑线，他还好意思说，最不好好说话的就是他了。
“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小如嘟着嘴，怯懦的看着阿垚，表情很是无辜。
阿垚从没觉得有一个人，不对，是妖能让自己这么烦躁，这小花妖是不是上天派来整治自己的，简直就是克星嘛！刚想开口，慕容澈说话了。
“他当然不是妖，他是魂体。”
刚才徐洛安和小如的对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小如不是纯粹的妖，而是人类的魂魄，但是只有一魂一魄。而这一魂一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附在了楼下那株蝴蝶兰上，仅凭了一份执念想要转世。只是，苦于没有力量离开那蝴蝶兰，自然也没办法转世。这也就是为什么那蝴蝶兰迟迟不开花的原因。
这么一想，慕容澈便明白了一些，但是还有更多的疑问等着他解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困在蝴蝶兰里？”
小如摇摇头，缩着脖子看慕容澈：“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那里了。”
“那你之前在哪里？”慕容澈追问。
小如接着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我……不知道。”
慕容澈皱眉了，他总算知道阿垚为什么会这么烦躁了，换了是自己面对这种一问三不知还总像个祥林嫂似地哭哭啼啼，再好的脾气都会崩溃。
深吸一口气，抱着手臂盯着小如看了一会儿，虽然这种局面有点无从下手，但既然青魂想要接下这活儿，那自己也只有不怕麻烦接下来了。
从事务所出来，小如总算能正常的呼吸了，长长的吸一口气，夜里清冽的空气钻入身体，霎时的凉意让小如打了个冷噤，然，心底却有种莫名的喜悦。
漫天星光，熠熠生辉，小如侧头，看身旁那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树精，心怀感激：
“谢谢你，阿垚……哥哥。”
阿垚那小心脏猛的一跳，跳开两步，鼓着勇气对上小如的眼，只一瞬，又错开了目光，大着舌头吼道：“有什么好谢的！笨蛋！”
小如觉得很委屈，自从自己到了这里之后，阿垚就一直针对自己，动辄对自己横眉冷对，要不然就大声呼喝，总之，从来没给自己过好脸色。可是，印象里，自己没有得罪过他啊。小如很努力的反省，但是自己的脑子总是混沌不堪，怎么想都是一片模糊，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会让人生出不安和忐忑，似乎自己随时都会消失，是的，随时，消失。小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个人类的术师说的话吧：
“……不完整的魂魄，其实连魂体都算不上，因为他们残缺不堪，本来应该从主体继承下来的意念，因为魂魄的不全，会变得扭曲，也会呈现各种和原来的主体截然不同的表现……失忆就是这一种表现。”
不完整……残缺……扭曲，各种字眼在耳朵里钻来钻去，小如听不大懂，但是他能理解术师的意思，自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就连转世也成了一种妄想而已。
阿垚一直静静的陪在小如身边，他在为刚刚那种粗暴的态度懊悔，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碰到这个小花妖的事就会变得格外的敏感格外的暴躁，难道自己是在讨厌他？赶紧甩甩头，不会，不是讨厌！阿垚纠结了一脑门官司，却还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月凉如水，和着满目星光洒落大地，霜白的光落在小如身上，镀上了淡淡的一层晕光，纤细的少年由此而变得更加纤细，过分苍白的肤色有种惊艳的病态美，恍惚要在这样的夜色中化开，随风而去，消失不见。
阿垚被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吓住了，赶紧伸手拉住小如，砰乱的心忽的平静了。然，下一刻，又在小如疑惑的眼神中慌乱的放开了，脸上热的快烧起来了。
“我，我只是说，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小如眨眨大眼睛，片刻之后，绽开笑颜：“恩。”
清风沉醉的春夜里，阿垚站在树荫下，看到了花妖小如的笑容，美丽的仿佛雨后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
于是，美丽的夜，继续蔓延着。
“你说，慕容先生真的有办法吗？”
“别瞎想了，他很有办法的，我一直看着的。”
“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如果不能转世该怎么办啊？”
“那就留在这里，跟我……们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到时侯再说呗。”
“恩，好，谢谢你，阿垚哥哥。”
“……都说别谢了，真是……笨蛋。”
……
……
春末的风带了些许燥热，穿过无垠大地，卷起层层的黄沙，漫天飞舞。
这是一个有些贫瘠，有些荒凉的小村子，放眼望去，满目萧瑟，破旧的矮房稀稀疏疏的散落在道路两旁，昏黄的沙土裹在青瓦上，已经模糊了最初的颜色。几株歪脖树伫立在村口，不算茂盛的枝叶透出颓废。歪脖树下，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碑，或许是年代久远，也或许是日晒雨淋，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了。
慕容澈站在石碑前，用手轻轻拂开石碑上的灰尘，轻声念出上面的字：“花坟村。”
低头看看手里拿着的简易地图，再抬头仔细看看周遭蜿蜒而行的小路，心里落了实：“嗯，是这里了。”
徐洛安擦擦额上的汗，完全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扇风，抬眼看看天空中孤零零的红日，有气无力的咽口气：“师父，你确定这里真是马大爷买的那株蝴蝶兰的产地？”
慕容澈皱眉，心下也犯嘀咕，别说花了，这里连棵树都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可是根据马大爷提供的消息，几个人找到花鸟市场，那个卖蝴蝶兰的人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啊。据他说，有人从花坟村里拿蝴蝶兰卖给镇上的人，然后镇上的人又拿到市里去买，目前得到的线索就是这样。
“师父，会不会是搞错了？”徐洛安环顾四周，荒凉的风嗖嗖的自己周围萦绕，有些忐忑不安，这地方透着邪性啊。
慕容澈不爽了，辛辛苦苦找到这地方的，还没开始调查呢，这小子就给我泼冷水，更讨厌的是，他居然还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慕容澈拧着眉，沉着脸，大步过去，一把拧住徐洛安的耳朵，狠狠道：“臭小子，你竟然敢怀疑你师父我，英明伟大的判断力？！”
青魂抄着手，闲闲的靠在一边看慕容澈教训徐洛安，沉静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这个小村子，也禁不住疑惑，和想像中的村子不一样，原以为这是个盛产花卉的地方，应该是花香四溢随处可见育花人，可是……呃，确实误差很大。
“哇，不敢了不敢了，师父，快放手！耳朵断了！疼疼！”
这边徐洛安正奋力的想从慕容澈的魔爪里解放自己的耳朵，另一边，树精阿垚则一直抱着手凝视着身旁的花妖小如，脸色青黑，似有不悦。
小如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瞪了眼睛四处张望，神情迷惘茫然。
青魂踱步过去，轻声询问：“小如，你认识这地方吗？”
小如眼神的焦点落在了青魂身上，依旧茫然：“不记得了。”
青魂长呼一口气，凝眸看着小如，一路上，这小妖精的都是这种状态，精神恍惚茫然无措。这样很不好，至少不利于寻找他的魂体。
“再仔细想一想，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青魂的追问，让小如再次拧了眉毛，尖细的脸颊困惑加深，还有深深苦恼，沉思半晌，小脸憋的通红，却还是一片茫然。
“够了！”阿垚猛的一声低吼，把小如揽在怀里，面色不善的紧盯青魂：“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干嘛逼他！？”
青魂没想到阿垚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有些诧异的看看阿垚又看看他怀里更加茫然的小如，阿垚的行为太奇怪了，明明是他委托小澈要帮助小如转世，可是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他似乎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热心。青魂打量阿垚片刻，忽然笑了，原来如此。继而在心底暗自摇头，恐怕又是一段无果的恋情。
有些唏嘘感叹的摇摇头，慢慢走开，拉住慕容澈的手，轻笑道：“走吧，进村。”
慕容澈喘着粗气，挑眉瞪眼的看着自家徒弟：“说，你还敢不敢质疑我伟大英明的判断力了？”
徐洛安苦着脸，捂着耳朵，疯狂甩头：“不敢了，不敢了！”
“哼，”慕容澈拍拍手，侧头凝视青魂，忽然换了一副巧笑盼兮的眉眼，柔声道：“青魂？”
青魂好笑，握紧慕容澈的手，顺顺他的头发，低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巨石压顶，徐洛安当场飙血：青魂大哥，你太没原则了，我鄙视你！！
慕容澈满意了，阴郁的心情扫了一大半：“嗯，走吧，进村。”
徐洛安翻白眼喘粗气，苦命又悲催的拉拉背上硕大的背包，踉跄着跟了上去：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还没请假呢。”
“嚯嚯，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请了假了。”
“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
“哦，那你怎么给我老师说的？”
“嗯，我说，徐洛安因为高考压力太大引发间歇性思觉失调外加抽风失禁，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
……
“啊——！！你还我清白——！”
短暂的沉寂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直冲上天，响彻云霄，惊起乌鸦无数！
“嘎嘎——！”
小如微笑的看着前方的几个人打打闹闹，心里头暖暖的，隐约觉得，这样的感觉自己曾经也有过，但是，那感觉太遥远太飘渺，他抓不住那淡漠虚幻的片段，遗憾和失落。回过头，便对上阿垚的眼睛，碧色莹绿的眼眸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阿垚哥哥？”
清浅的低唤拉回了阿垚恍惚出神的思绪，赶紧收回手，退开两步，脸颊开始发红。
“你怎么了？”小如有些担心阿垚，之前一直觉得阿垚对自己很凶，但是这几日接触下来，却发现，虽然他面上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很好的妖精，心眼儿好，善良又朴实。
“没什么。”阿垚摸摸鼻子，别扭的躲开小如追寻的目光，视线里，是前方慕容澈几人的身影，不由得又黯了眼神，回过头，直视小如：“小如，你干嘛一定要去寻找记忆？非要转世呢？”
小如一愣，继而涌上一抹苦涩的笑，垂下头，慢慢道：“不管是妖、是魔还是人，他们都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世上的。只要经历过存在过，就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我只是想寻找属于我的痕迹，想找到我曾经生存过的证据。”
“那，很重要吗？”阿垚是妖，是一个不知岁月轮回的妖，小如说得话，他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