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皱眉，果然和自己的推断大体一致，只不过没想到这赵松不是针对自己一个，而是无差别对待。
慕容澈沉思片刻，询问：“菊姐，你知道其中缘故吗？”
牛翠菊眨眨眼，扫视慕容澈和青魂，茫然的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家是不会在这个村子一直待下去的，等我那口子赚够了钱，我们就搬到镇上去。这村子简直没法待。”
听着牛翠菊絮絮叨叨的埋怨，慕容澈无力的笑笑，转过脸，看看青魂，彼此交换一个会意的眼神，继而打断了牛翠菊的絮叨：“菊姐，你能再帮我们一个忙吗？”
“咦？”牛翠菊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向慕容澈。
黑暗，混杂着浓烈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一丝不漏的黑笼罩着自己，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侵入，仿佛无边无际的，看不到出路和希望。
噗——！短促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极短极轻的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恐怖的沉默。
敏锐的神经陡然绷紧，睁大了眼睛紧盯着荒芜的四周，大滴大滴的汗从额上滑落，无声的溅落，碎裂无数。
“谁？……是谁？”无法掩饰的颤抖，沙哑的声音泄露了主人几乎崩溃的神智。
隐隐的风卷着深深寒意从背后袭来，猛的转身，身后，空空如也。
瞪大的眼眸，几乎裂开眼角，过分凸出的白眼球布满嫣红的血丝，如同蛛丝一般，纵横交错，纠缠不清。
“赵松……哥哥……”
虚无而飘渺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冷气袭来，赵松只觉得那一瞬间，身体顷刻僵硬了，思绪被放空，茫然的什么都想不到
“咔哒，咔哒……”细小而生硬冰冷的声响在身后一点点的响起，那声音仿佛放置了许久的机器突然启动，失了润滑，硬生生的扯动，一点一滴的刺激着大脑皮层。
不可预知的恐怖渐渐靠近，他几乎能感觉身后那东西已经贴近了自己的后脑勺。
“赵松……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绵软的嗓音带着深邃寒意逐渐蔓延，赵松挪动着眼球，视角一点点倾斜在身后，余光触及，便看见那个面带笑容的男孩，五官隐匿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恍若穿过了四十年的记忆，回到了当初。
赵松猛的弹开，惊慌失措的后退几步，踉跄站稳，几乎嘶喊的吼道：“你，你不要过来！小如！”
男孩儿皱了皱眉毛，疑惑取代了没有表情的笑容，冷冷问道：“为什么？赵松哥哥。”
赵松一路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才攥紧手掌靠在身后那片冰冷，眼睛里，除了疯狂的恐怖，还有胆怯和不敢面对。
小如没有听到回答，疑惑似乎更深了，一步步的从暗中走来，缓缓露出身体，一半完好一半挂着腐肉，每走一步，都有浓烈的液体滴落。
“是不是……小如这个样子不好看，所以，你……不喜欢小如了？”
赵松艰涩的吞咽着唾沫，紧盯着小如几乎腐烂的身体，颤声道：“小如，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你别来找我……，我……我也不想的。”
话音刚落，本来还平静的小如陡然拧起了眉毛，本就诡异可怖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化作利爪直逼赵松：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尖利刺耳的声音高亢的如夜枭穿破黑暗，赵松瞪大的瞳孔里印出了那个化作厉鬼的少年，思绪在这一刻放空了：
“不——！不要啊——！”
徐洛安蹲在屋外那棵歪脖子树上，紧盯着屋内痛苦挣扎的赵松，疑惑不解的凝视半晌，琢磨片刻，终究还是挠挠头一跃而起，飞身消失在凝墨的夜色中，身后，留下一地的月光和宁静。
清晨的露水被晨曦折射出五彩缤纷的流光，山间的光透过茂盛的枝叶明明灭灭的倾泻而下，如瀑如雾。
阿垚身在其中，如鱼得水，拉着小如奔跑在林间，时而高高跃起时而静谧站立，仰着脸，享受纯净的空气，身心舒畅。
小如站在阿垚身旁，打量着沐浴在晨光中的阿垚，微微笑了。转开视线，放眼看这深邃的山林，满目苍翠，光晕笼罩，似乎能看见其间纷纷扰扰的尘埃。鸟儿们清脆的声音飞扬悦耳，叫嚣着生命的活力。
小如既悲且喜，悲自己仅是这世上残留的一缕幽魂，喜的是即使是幽魂，也能享受这样难得的静谧时光，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正想着，垂在身旁的手忽的被拉住了，蓦地回头，对上阿垚悠悠眼眸。
“小如，不要担心，你一定会顺利转世的。”
小如一怔，看着阿垚正经的脸颊微微发红，不由得好笑，抿着嘴点点头：“嗯，我不担心。”
阿垚似乎松了一口气，握着小如的手慢慢在林间漫步：
“小如，你转世了想做什么样的人？”
小如偏着头看阿垚好一会儿，拧了眉头看他：
“我也不知道。”
阿垚笑了，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靠近他，温柔又认真的直视他的眸：
“小如，无论你转世成什么人，我都会找到你，陪在你身边。”
山林，渐渐苏醒，光芒，渐渐清晰。
纯白的光落在少年的脸庞上，几乎透明的身体里，能听到砰乱得心跳，虽然那只是一缕幽魂，一缕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会忘掉此时此地此景的幽魂。
鸟儿鸣叫，蝶舞飞飞，微光四溢，如同仙境童话。
小如微仰着脸颊，黑白相间的瞳眸里只装的下此刻那个俊朗的妖精，脑海深处，却有同样的话来回播放。
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如此心动？
第九章
徐洛安是在浓郁的烤红薯味道中苏醒过来的，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揉着眼睛摸索着粗糙的石壁，慢慢朝洞口走去。
折腾了一晚上，折回来跟着慕容澈留下的记号在林子里转悠了好一会儿，这才找到这个隐蔽的山洞。累的没说一句话，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醒了？”慕容澈蹲在自己刨出来火坑旁，微笑着冲徐洛安扬扬脸：“先吃点红薯，等青魂回来，就能吃点好的。”
徐洛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火坑边上烤好的番薯，咽了咽唾沫，也不管烫不烫手，捞了个番薯就啃了起来。
慕容澈好笑，出声道：“喂，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徐洛安啃得满嘴渣，不好意思的笑笑。
晨光初现，明亮的光落在徐洛安脏兮兮的脸上，虽然狼狈，却似乎有了那么点当初见他时的那种朝气和生机。
果然，太过正经和稳重的表情实在不适合他。慕容澈欣慰的笑笑，这趟出来，多少也有收获。
静谧的清晨，给了众人有了短暂的安宁。青魂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徐洛安欢欣鼓舞的奔过去，帮着青魂做了一餐难得的野味。
吃的饱饱的徐洛安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地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天高云淡，花红柳绿，当真惬意非常。
当然，除非没有那些恼人的烦心事，就完美了。
“好了，吃也吃饱了，该说说了吧。”慕容澈叼着草棍，蹲在徐洛安身旁，敲敲他的脑袋。
徐洛安揉着脑袋坐起来，嘟着嘴不满的瞥一眼慕容澈，然后就将头晚上看到赵松奇怪的表现说了出来。
阿垚和小如已经回来了，坐在一旁听徐洛安说完，待他说完，又齐齐的看向眉头不展的慕容澈。
慕容澈靠在青魂身上，一时无语。
徐洛安睁着眼睛紧盯着慕容澈，疑惑问道：“师父，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啊？”
慕容澈没有立刻回答徐洛安的话，转悠着把目光落在了小如身上：“心里有鬼，那是个‘愧’字。赵松，对你有愧。”
小如怔了怔，一脑门儿的问号，看看同样疑惑的阿垚，再看看慕容澈：“我？”
“嗯，”慕容澈点点头，坐直了身子，扫了扫徐洛安和两只妖精，正色道：“现在，我们来理一理这件事的头绪。”
徐洛安坐直了，眼睛发亮，小如和阿垚也神色紧张的盯着慕容澈。
青魂抱着手臂悠然的坐在树下，看着视线中心的慕容澈，依旧有着难以言说的优越感和自豪感，这样优秀的人始终是自己的。
可是，这一次，似乎意外的遇到了难题。青魂黯了黯眼神，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小澈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境地吧。
“我们进入这个村子以来，连续发生莫名其妙的事件。据牛翠菊所说的和赵松的反应来看，小如的死能确定一定和赵松有关。而且，赵松还在掩饰某些东西，我估计，也是和小如的死有关的。”
小如紧张的梗着脖子，听慕容澈说的话，有些茫然：“和我有关？”
“嗯，没错。”
“可是，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慕容澈翻翻白眼：“你现在对什么都没印象。”
小如羞赧的挠挠头，垂下头，没再说话。
慕容澈敲着手指，忽然抬头，看向徐洛安：“我要找到证据，能证明赵松和小如之间的关系，这样，也许就能知道小如的前世因果。洛安，从今晚上起，你帮我盯着赵松，只要他离开家，你就给我信号。”
“嗯，好。”徐洛安点点头，眼神发亮。
阿垚追问道：“那我们呢？”
慕容澈盯着他们，笑道：“跟着我们，看戏。”
白昼交替，日月轮回，两天过去了，徐洛安跟踪赵松还没有消息，慕容澈和青魂留在林子里，有些聊赖的说着话。
“澈，后悔吗？”
慕容澈奇怪的微仰着脸看他：“后悔什么？”
“搅入这场莫名其妙的事件。”青魂顺了顺慕容澈的头发，几日都没有好好打理，本来柔顺的头发有了结节，青魂慢慢的用手指一点点的理着慕容澈的发。
慕容澈笑笑，向后靠靠，把弄着手里的草根：“反正没什么生意，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好。”
青魂舒展了眉眼，低下身子亲亲他的耳廓，低语道：“精魄是个好东西，一定要留着。”
就知道是这样，慕容澈暖暖的笑，握住青魂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好，我会留着的。”
青魂笑笑，伸手环住慕容澈的肩，安静的默然。
阿垚红着脸看着树下的两人，眨眨眼，想看又不想看的闪烁着眼神，咽着唾沫飞快的瞄一眼身旁的小如，暗自琢磨，什么时候才能和小如像他们这般亲密呢？哎。
小如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没有注意到阿垚那敏感的少男心，脑海里纷杂出现的是慕容澈的话和赵松的脸，如果真如慕容师父说得那样，赵松和我的死有关系，可为什么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正想着，忽然见前方跌跌撞撞飞来一只似蝶非蝶，似鸟非鸟的东西，待飞近了一看，不由得吓一跳，紧抓着阿垚的手臂，喊道：
“啊，怪物！”
慕容澈腾的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接过那小怪物，看它在手心燃尽之后，脸色沉了下来：“走，去赵松家。”
漆黑的夜，沉沉蔼蔼，春末的季节，晚上便开始有了雾，薄薄的一层，笼在山野之间。
慕容澈和青魂带着两只小妖精沿着徐洛安留下的记号，一路到了那间僻静的小院。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养狗，也没有家畜，干净的似乎没有人气。
慕容澈站在院子外不远处打量片刻，回头对阿垚和小如交代：“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们去去就回。”
“嗯。”小如点点头，睁着大眼睛攥着阿垚的手，紧张又忐忑：“你们，要小心。”
慕容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没再耽搁，和青魂一起，悄无声息的溜进了赵松的家。徐洛安的消息说，赵松今晚似乎有什么事，在家呆了不久，便匆匆的离开了。
慕容澈要在赵松返回之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两人没有多大阻碍便进了房，黑漆漆的房间，果真空无一人。借着月光，能见房内简单又老旧的家具，那样式似乎还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样子。慕容澈站在堂屋中间，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这房屋虽然大，却显得空旷，看得出，主人并不怎么打理自己的家。
“澈，这边。”青魂轻声低唤，慕容澈跟了上去，进了旁边的一间里屋。
泛着淡蓝色的火焰在青魂指尖跳跃，慕容澈借着火光看清了里屋的摆设，依旧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唯一觉得有现代气息的是墙壁上的那个电扇。
慕容澈一点点的看过去，在靠床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些老旧的照片，用木框框起来的，玻璃的夹层里满是灰尘。
一张张照片的看过去，慕容澈的视线忽然顿住了：“青魂，这里。”
青魂举着手靠过去，光线又明亮了许多。光晕下，是一张几乎模糊了画面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很多人，约莫二三十个，都穿着六七十年代的服装，清一色的中山服，无论男女。
慕容澈拧着眉仔细的看着照片上的人，眼神忽然一亮：“你看这个人。”
青魂顺着慕容澈手指看过去，眼神先是疑惑继而明了：“是小如。”
“对！”慕容澈略有些欣喜，那个笑颜盈盈的少年正是小如，模样一点都没变。再往旁边挪了挪，慕容澈又是一愣：“还有这个人！”
手指指着小如左边的那个男人，年轻英俊，面带微笑，温和亲切。青魂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惊诧道：“难道是赵松？！”
慕容澈再三分辨，重重的点头：“没错，就是他，年轻时的赵松。”
“他们果然是有关系的。”青魂来回看着小如和赵松，隐约觉得，答案即将呼之欲出，也许就在今晚。
慕容澈摸摸下巴，面色凝重的点头：“嗯，这照片证实了我一部分的推断，接下来，我们要找一些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
“澈，你说得推断到底是什么？证据又是什么？”
慕容澈一边在柜子里翻找一边回答青魂：“我推断，赵松喜欢小如。”
“啊？”青魂愣在原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害他？”
慕容澈小心的撬开赵松的柜子，仔细的翻找，应道：“青魂，这世上除了爱，还有因爱生恨。我推测，小如当时有了心上人，所以拒绝了赵松，于是赵松由爱变恨，将小如杀害。”
青魂目瞪口呆，小澈的这番话在他听来简直如天方夜谭，实在无法想象。
“哈，是这个。”慕容澈一声低呼，从抽屉的深处找到一个长满了锈斑的铁盒，铁盒上了锁，从锁孔的锈蚀程度来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打开了。
“是这个吗？”青魂举着手看了看铁盒又看看慕容澈，有些不确定。
慕容澈眉眼带着兴奋和雀跃，搓搓手，低声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心翼翼的撬开铁盒，里面只有一本满是尘埃的笔记本。慕容澈轻轻的拿起笔记本，微微一抖，满是烟尘。
待散去微尘，慕容澈小心的提溜起笔记本，忍着一股霉味儿，轻轻的翻看了，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咦？”慕容澈轻言出声，青魂凑近了问道：
“怎么了？”
慕容澈拧着眉，有些愠怒：“只有一部分，后面的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