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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by裸心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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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温柔下,蔓笙只做出摇头一个动作。

她望着,又是弯了弯眼睛:“是蔓笙吧?我叫牧菱。”

女人是恬淡性子,并不多话,这善解人意任谁都觉舒服,随意地浅笑着复又低头涂药,力道适中不痛不痒。当蔓笙还在发愣的

时候,牧菱脸上突然欣喜,起身时微腆头,紫褐长裙盖着绣鞋,散发出来的柔美如雪梨花般婉约,站在了刚进来他的身侧。

她与半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脸上全然不同于刚才的温柔让蔓笙故地感觉到亲昵。

他跟她是什么?心头隐隐约约,只是不想去弄清,可单单一个“你不想”又管什么用。

“……我是袖的未婚妻……”片刻的沉默之后,牧菱别过头朝蔓笙看过来,腼腆地介绍,微红的颊,为她的柔美添了恰到好处

的可爱:“这竹屋地儿偏僻,住起来却清爽净雅,可是静养的好地方。”言语间,都是要留客的意思,也泄露了女人对日子的

兴致,对身旁这人的情意。半夏一脸的淡然算是附和,正对蔓笙,眼神直接而坦率,并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回头话又有什么

可回避的。

蔓笙不是很能反应得过来,连带牧菱话语中那个“袖”字也是同样是生疏得难以做出反应。

墨色腰带高扎于胸下,圆宽的领子,刚巧露出肩头的白皙肌肤、微凸的骨痕,她又靠近了一步,红色喇叭状拖袖下伸出的一双

手浅浅地勾住半夏的尾指,蔓笙的目光就留恋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地方——两人相牵的手。

坐在朝北的凳上,不引人注意地皱了一下眉,低头,蔓笙眼角带过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粥!难道身体已差到每餐都要喝粥了?

看了看饭桌旁两人碗中的白饭,心里一阵烦躁,往嘴里数了几粒米。

筷子拨了拨碗中的青菜,其实自己是喜欢这种被热水焯过后青油油的青菜的,可拌染着香菇的味儿,就一般般了。

“……是不是菜不合口?”牧菱紧着嗓子,声线甜美依旧。

意识到走了神,蔓笙急急向面有局促的她摇头,笑着将一株半生的青菜塞进嘴里。就算是桌上摆着的清蒸,小炒的几道菜艳丽

异常,也不能改变这顿饭的拘谨。

见蔓笙开始吃起来,牧菱也缓了心,习惯性地夹菜到对面半夏碗里,轻声和他聊着些蔓笙听不明白的。她讲话的语调跟半夏有

点相像,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久了,两个人就会莫名的相似?!

感觉到自己的不恰当,蔓笙沉默着没有插话,埋下头又往嘴里拨了几粒米,抬头时,近乎撞上送到面前的那块鱼腹肉,惊诧之

下身子躲了躲,连带着碗一起挪动,鱼肉就着擦碗沿“啪”的摔在桌上。

半夏举在自己面前的筷子在她的惊呼中没着落地伸了回去。

“沾到了吧……我去打些水来抹抹……”说着牧菱已快步转进了里屋。

又盯了眼静静趴在桌上的那块鲈鱼肉,心里难受起来,蔓笙感觉这样的自己像是在故意耍性子似的,事实上他也这么认为了。

“你这是做什么?”半夏的调子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极不耐烦的责问,眼里的光也是利的。

从没有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讲过话,蔓笙心尖木木的,开不了口,刚才溅在眼下的鱼汁,这会儿顺着面颊缓缓淌下来,凉凉的湿

润,一度错觉是泪水。

半夏松了筷子看过来,良久:“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幽幽的语调,他双眉展开,神情稍柔和了些许,看去却总觉隐

着烦倦,就像他刚开口时的意兴阑珊,蔓笙心口渐渐由木到胀紧。

隔屋传来乒乓的声动,后急急忙忙碎步而来,显然她失了平日的优雅,仓促紧迫地要来挽救:“不要乱动,小心沾了汤汁。”

看到牧菱娇嫩脸颊布满抱歉,蔓笙竭力露了个笑脸断断续续:“沾上就沾上了,又不是什么新衣服,没什么打紧的……”

爱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她自然是不依不饶:“还好油渍没上衣襟!”还敏锐地觉得些不妥,余光瞟了半夏,低声:“平时你舞

刀弄剑,破石削竹,到能毫厘不差,今儿怎么一筷子菜竟失了这许多准头……”

她淡淡的责备,半夏无言地受了也不见丝毫赧色,两人朝夕间的亲密无隙让旁人羡慕。

牧菱洗过帕子又来帮他抹脸,蔓笙木讷着不晓得接帕子,恍然回神才惊觉自己怎么到了这副境地,煎熬如油煎:“……是我…

…没接好……”没法再继续这场自己制造的尴尬,随便吞了几口粥就借口回了房。如果以前还能厚厚脸皮,现在却不复可能。

又是一个明艳的春晨,雾霭灌满了竹林,泛出炫美的光芒在媚亮阳光的折射下,好像夏日雨后的七彩虹。

蔓笙坐在那个朝东开的窗前,雾气微寒。如果不是在那场家门变故中不巧的一剑腰伤,使牧菱失去了下半身全部的知觉,现在

所称的“未婚妻”应该早在当年就是成为他的“妻子”了吧?这虽然不幸也是万幸,那年她死了也就是死了,他又能去挽回什

么。

蔓笙起初知道她身体的这种情况时,心里是惋惜的,现在是为她庆幸的,甚至是羡慕的。她在他心里因该是多么的重要,不管

是出于内疚,还是喜欢。

意识到一直在犯一个错误,他不再是南门半夏了,而是“南门袖”,认识了这么久竟连他的名字都是不晓得的,有过这样的遭

遇再在江湖上行走,也许是不应该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真正的名讳。那半夏他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呢?蔓笙突然明白了

他昨晚那句好似自问一般“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的真正意义了——自己竟是如此的让他为难。

林中满目的阳光,炫目,心里头却似六月梅雨下的一片残垣,又湿又潮,滋了青霉,薄薄烂下一层。

“蔓笙!”

再次从走神中被不知什么时候进门的牧菱惊回来,蔓笙心头烦躁,也不愿费事在她面前掩饰心情:“什么?”

牧菱似乎并不介意,在边上空着的另一半凳子上坐下:“你应该是袖很好的朋友吧?”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说,不知道要

怎么回,片刻她又道:“从来袖都是不带朋友回家的。”

“是么……”他带自己回来,是因为自己无家可归而已。

那天半夏不在,牧菱也不是那种做作热情的人,蔓笙成功地告了别。

是应该离开了。

听牧菱说向北穿过这片慈竹,就是西街了,果然不错,不到晌午,蔓笙就已经站在那条熟悉的西街道上感受久违的热闹了。一

想到很久不见的禹雷,心里免不了颤抖,匆匆向花坊的方向赶去,虽然并不确定是否能找到他。

“去孔府找吧!”这是蔓笙到那个才一月不见就快倒闭样的花坊时,花坊仅剩的那个看店的老伙计的话,不知为什么那个老伙

计提孔府时要一脸哀叹的样子,也许根本就是因为花坊的生意,是自己多心了。

退来花坊,琢磨着禹雷怎么会在那儿?犹疑了一下,不过还是脚不停地赶了去,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地方好去了。孔府不是很远

,就在西街最东头的样子,很久前去过,现在已不太记得路了,问了好些人,站在孔府大门时天已是灰暗。

暗红的铜门两侧坐着两只人高的狻猊,怒狞的样子却没有威慑的气势,一座宅子安静得吓人,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在石阶上

站了一会儿没去叩门,门却吱得一声开了,出来的人竟是禹雷。

他乌黑的眼睛在暗中亮了亮,丢了手中的一打纸包,冲到自己面前咬着牙骂了句:“你妈个脚,你怎么还没死啊!”骂着就拼

紧地拥住了蔓笙的肩头。

蔓笙却忍不住流了一脸的泪,在禹雷骂着他没出息的一路,不害臊地越流越凶,心里也畅快了不少,直到发现了周围的异样,

偌大的孔府为什么黑澈澈的一片,又为什么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

“孔家被灭门,就在你失踪的这一个月里。”禹雷那边给了个惊心动魄的由头。

“灭门?”畏颤颤地梗着念道,蔓笙不晓得自己要露出怎么的表情。“走吧,灭了就是灭了。”说完他人僵了,必经那些人里

也包括了蔓玉骨,蔓玉骨是谁,他是谁很清楚,把挂到嘴边的那句“谁人不被雨打风吹去”咽了去,也不管蔓笙的惊骇,拉着

他就朝这片大宅子中唯一的光源走去。

还没进门,一个人就蹦嗒出来:“今天怎么这么快?雷!”在差点撞上蔓笙的那瞬来人刹了速度,蔓笙后退一步才看清,那人

是花坊的小伙计。小伙计见了他倒是没有丝毫的异样:“蔓笙,你进来坐啊。”一句话说得就跟请人进他家门一样,拖着他进

了门。

蔓笙心疑,这个人这怎会出现在此地,根本算不上什么熟人,但是现在看起来,他和禹雷的关系似乎非比一般,只是当下有太

多突然的事情一起出现,已不容许他冷静地思索,去探究个清楚。

蔓笙不知他这一晃而过的思虑是一个多大的被无意而留下的“破绽”。

踏进不再朱漆光鲜的门槛。

屋里的灯点得很亮,坐在靠椅上原本垂着头的人,瘦瘦的一把,抬起头以极慢的速度。看到蔓笙时,本来空旷的眼中光慢慢凝

聚起来,青青的眼眶一丝丝地泛红,终于清澈的眼中波澜千叠:“哥……哥……”

是孔水。

第二十七章:雪里拖枪

是孔水。

在自己辗转于容成峰和墨玉谷的这一个月里,禹雷一直在找自己,本是筹划与孔水一起找的,可是中途孔家变故,行刺者单就

留了孔家少公子一条命,是故意?不管内幕。孔水因此精神失常,蔓笙后来才知道这声“哥哥”,是禹雷照顾他以来,开口说

的第一句话。

他双腿微抖,欲起不能,蔓笙走过去顺势抱了他:“没事的……”这样亲近的动作自己从未做过,对他——这个所谓的弟弟。

此时却是自然而然,微颤的肩,带起了自己脑中已经模糊了印记的那张脸,零碎地,就像浓霰下灰朦暗穹泛起的沉渣,落在眼

睛里是刺痛。

亲人就是亲人,不管她要不要、认不认你,总归在你心里霸道的占了好大一块,大到就算你从来没感受过她的好,这一刻还是

给你留下了天一样无法弥补的,孤苦。在这浩渺人海,就没可以托词去牵挂的?渐渐地明白:活着,分离就是必须的,所以要

学会寂寞。

没事,没事呢……反反复复,只这一句话,安慰的又是自己?

阳光透下——天终是亮了,洒在空空的院落中,生生地衬出那股清泠。就像浮肿的眼睑刚敷护过的冰凉,偏偏就是那么清楚地

感觉到了。

走进这个生疏的宅落,是闲逛?聊赖?是凭吊——凭吊那些不甘地游离魂儿,蔓笙相信他们还是游离着,没有安息的。

坚木圆柱的缺缺磕磕,这些陡然地突兀的缺痕,厉剑劈开木的纹理,劈断了那些无辜的人?的命,同样的是“活着人的心”。

留恋每一刃每一口。手指拂过凭栏上一道深深的沟子,自问这一剑,又是要了谁的性命?

孔家败落,府中财物是秋风落叶般干净了,祖上的那些产业生意也被窥觊的同行蛮狠夺了——这世上的猎师也并非都不杀,入

怀穷鸟。落井下石的,眼浅的,多得是。这当口就只剩了间冷落的当铺,流客出典身家宝贝,自是相中铺主豪资厚财,现在连

家底都破了,自家能有半碗挂肚的清粥已是本事,铺子寥落真当是不在话下。

不过禹雷是日日勤去打点。出来桃奴苑,他也是个无处落地生根的人,如今琢磨着经营当铺,照他的话说是:有为虽不在四方

,这回也算有了寄托,比一辈子当腿子的强。铺子虽还没起色,养活“府中”你们这三张嘴还是绰绰,只等着筹足了银子,把

禹惜也赎出来,一起过日子就好了。每每这么说,小伙计也总会附和着描绘一番“轰轰烈烈”地未来,禹雷脸上总忍不住的满

足开来。

蔓笙嘴上嘲他:竟然还是块生意的料子,心里却是感同他的。沃土重新覆上心底那块贫瘠,自觉也像是一粒随波沉浮许久的种

子,是不是要就此落了地?要生根?

但是毕竟自己的绮梦不在这里,还有妄念——这只能是妄念。

而但凡妄念都是狠毒的,不容你只在心中想想就罢,得机趁会时就跑出来招摇过市,把你折磨。

天是好天,风是熏醉的,蔓笙这会儿只觉得腰上有千斤重,手忍不住往下探去。瑟瑟握住那熟悉的绸料——帝紫色的锦囊。

没有错。它,不,应该是它们,紫囊连带玉埙都完好无损,失而复得。今早看到它们好端端,莫名其妙地一道挂在它的脖子上

,蔓笙感到一阵害怕,害怕什么?害怕那妄念已经得机趁会的来了。

它,一头稀罕猫——“雪里拖枪”的种,一身软毛洁白赛雪,只一条黑得发绿的尾巴在生生地强调着脱俗与另类。这么稀罕的

猫寻常人家是不得的,只有孔府这样曾今的富硕才养,是女主人蔓玉骨的宝贝,除了孔水就属最宠它。它是府中一口丁,吃喝

好处都缺不得它的份,下人为讨她欢心,戏唤它“二公子”。每每丫头们这么昵唤,她也不会阻止,只是女人美丽依旧的脸庞

上总有那么想极力掩饰的片刻失神,终是躲不过她们精明的眼。这女主人是什么来头,孔府的草草木木都是心知肚明,她们窃

窃私语:二公子又叫她想起那些伤心事了,明明这样,怎么就这么宠它,都快比过大公子了……人竟比猫低贱……低低地调子

里有恨恨,仿佛失宠的是她们。

灭门一场,她的二公子逃脱了,而猫比人幸运的远不止于此,二公子有缘来见她负了的骨肉,这回轮到它来讨他的欢心。蔓笙

喜欢它,不知道它是她的“奸细”,没来由的喜欢,或许是因为那条突兀绿油油的尾巴也不一定。抱起来,在它头上缓缓爱抚

,猫儿很温顺,配合着微微扬起了下巴,任蔓笙解下脖上挂着的紫囊。

日子唱着反调,怎会就此平静。手心一把汗被暖熏的风一带,冷冷飕飕,前臂的疤刺烈烈痛起来。握紫囊的手颤松了,紫囊又

安安静静地匍匐回腰间。回神来,蔓笙掂了掂手中的黄纸包,埋藏好一些心事,朝堂后的药铺走去。

这是去给孔水捉药,他的情绪还是时好时坏,留了小伙计照看兼顾三人的伙食,禹雷自是打点当铺去了。蔓笙还没来孔府时,

药就只得由禹雷挤着空闲的细缝去抓,现在可谓是人手刚刚好。免得又惹是非,蔓笙垂着脑瓜,就着边沿走得低调。

孔府地处不偏僻,落在与西街相交的广福道上,平日没有西街的车水马龙,人倒是熙熙攘攘,算得上是热闹的。路不远,三个

拐弯就到了铺子,付银子取药,蔓笙几乎是头也不抬,前几通都这样。

篱城里的日头已经歪斜,午睡够了,人也出来松骨消遣。街道上的人渐渐密集,小车拉出来,酒旗调调正,小二扛块麻帕,姑

娘擎方丝帕,经营起晚上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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