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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by裸心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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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他顾,回去的步伐更急促,裤脚摩着裤脚,蔓笙也不知道干嘛这般匆忙,生生赶出一脊背热汗。到了府前花石长阶下,才

得一抬头,就止不住地一冲,险些跄倒,冷汗热汗交加——襟袂浅蓝,是能将蔓笙心都拧一把的浅蓝。能绕道蔓笙绝不迟疑,

可这是唯一的道,绕不了。

离开时不乏是希望他再来相遇自己,就像每一次,非管他偶然刻意。蔓笙承认,一夜夜都是忍不住地去咀嚼相处时他的抬眼低

头,只言片语。现今他不打招呼、魍魉魑魅般出现,却想逃,哪怕飞天遁地,化雨成风。

只这一下的遥遥相隔,时光似是几度冷暖春秋,他在,分分秒秒都是磨人的。

思纠着,又迷惘。

原本斜倚在门前石狻猊旁边沉思的人有所感应,望过来:“我做什么了?蔓笙……你不告而别不说,现在见了我,还要惊出一

身的汗。”

抬头、直腰、开口、迈步、靠近。细看就会发现这一脉的动作,半夏做得并不流畅,很不流畅,只是蔓笙无从发现,在半夏面

前他总是招架不及的。话说完了,半夏双眼还直直地注视他微低的脸,不自主伸手接了他一滴滚落的汗珠,晶莹剔透。

蔓笙惊吓两肩微提,退出一步,胸腔疼痛弥漫,什么都仍旧是不明确地含混模糊。稍稍挪开脸,声色不动:“我和牧菱也算别

过,和谁别不都一样。”

“只是放心不下,封裔……他……”他急急忙忙的话只一半就搁浅,竟。

没想到半夏会突然地提起他,从来他们之间是不提这个人,那件事的。讳莫如深吧?!可他终究是接不下去,那就让自己来接

:“封裔,他么!大不了也就那样了……”远不是那样的云淡风轻,说来是这样的无所谓,蔓笙感觉手指头上挂着的药包,一

瞬间跑到脖子上去了,勒得自己呼吸困难,上前一大步与半夏比肩错过,躲开他灼灼明亮的眼。

半夏不料苦苦打听,只见全身浸汗的他,清淡地说着让自己接不下话头的话,连眼神都没有交汇,他就要走?只是那么一瞬,

毫不犹豫出手稳稳捉过身侧那一晃而过的腕,隔着薄薄的袖,那条痕起的伤疤很明显,再也忍不住,问出,那些在心间翻腾了

又沉寂,又翻腾再沉寂的话:“你本不,只是酿酒而已。”

半夏,你终于是来问我来,蔓笙转身踮着脚尖,拎着心,清清楚楚地:“我,本,不,只是酿酒而已。”

“不是情意的,你……”蔓笙看着他转头,滚烫炙热的眼神相汇,原本肯定的语气,末了又泄气。

“你,不都看到了。”

夕阳已晕红了半边天,鱼鳞云一片片,整整齐齐红丹丹。在谷中呆的不算短,来去一个月总有,他人一次比一次瘦,大病小病

不消停,就没见他爽快过,除了自己撞见那晚,这样的事恐怕早不是一两回了吧?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他却不死心,眼底一

丝丝红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昼的退场,夜的序幕:“那你对我哭什么?”感觉抓到好大的把柄,生出期望问得真真切切。

“寄人篱下啊……这你难道不懂么!”一点余地都不留吗?其实蔓笙迟疑,但自己的嘴都在忍不住唾弃自己,出口皆是断壁残

崖的末路。

“……”

这回蔓笙却期盼了,盼着他一直这么不依不饶地追着自己刨根问底。本就是一道化了脓发了臭的撕痕,怕痛不敢掀,那便永远

痛着,那揭了呢,难道会好?

招揽叫卖寒暄扭捏摩挲,街面上嗡嗡的噪杂声,慢慢的远了。

天际的云更红,血似地艳丽,对他来说是这么一点眷爱迷恋,而相对于他来说是这么一毫的“放不下”,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

“情”的一场彩排,而已,今日又何必这么认真地又浓墨又重彩,让彼此都伤怀着下不去台。

夜如泼墨,月光如霜华,汗已干,寥寥碎发倚面,蔓笙一步步挪上石阶,启朱关门,还只差那么一条缝,一直沉思的他自石阶

下追飞而上,手指扣住那条线不让他关,沉沉嗓音开口是千真万确:“跟我走!”

他力道较他大,“吱”的一声,缝重新裂宽。

身后,夜为景,月为灯,风为势,蓝衣黑发夹缝卷舞,他眼中光华万丈,蔓笙觉得什么丰神秀骨,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难道

不显苍白?

“为什么?”

“为我寻兰……冰兰。”这才是他今次来的目的。

“为谁?为她。”冰兰无非是治病救命。

背着光,他的脸上不知何如却覆上了月的光华,盈盈的发亮,一眉一眼,蔓笙都看得很清楚,见他平静开口:“为了她。”

果然。

他在蔓笙面前从来都不忌讳她的存在,这和蔓笙在他面前从来都回避封裔这个人是完全的不同。

“好。”

蔓笙仰望着他的脸,惊讶地发现了他眉心一闪而逝的褶皱,为什么答应得如此干脆他却看上去那么忧愁,一点没有成事的喜出

望外。慢慢地踱步府内,夜还不是很深,但周遭寂静得骇人,一点灯火都没有。

……和他不是同窗旧人,算不得知己莫逆,更非青梅竹马,只顺手这么救过他一命,他也算拉自己出深潭,怎么都是扯平了,

还能怎么瓜葛?今后人群中擦肩、遇见,也只剩下了含笑点头,想一起在不起眼的街角小楼闲散着喝杯苦茶,恐怕都要好生借

口。刚刚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不过是想能不能别这么着,就成了相互的过客。

蔓笙感觉到胸口的疼痛在一点一点地蔓延,有时痛得像针刺一样的鲜明尖锐,有时却又好像感觉不到任何。

如果以后要说悔不当初,这一刻就是“当初”了。

第二十八章:酒靥如花

日晨尚早,宽大的城道上,一人一骑,轻装简行,赶路的关头,马儿“啼啼嗒嗒”有些懒散,好似踏春。

提着臀,弓着腰背,蔓笙手里的缰绳拽得很紧,马的嘴儿被勒得难受,频频甩着头。他根本就不会骑马,从来就没有什么机会

接触骑马弄剑耍刀这类男儿必玩的把戏。战战兢兢才骑了半日,就已经全身僵硬,肌肉酸痛。

清晨出门时,半夏问他会不会。不就是策鞭驭马么,有什么不会的,铁心认了会,死活好歹挂在了马背上。第一次坐鞍牵缰,

竟一点不怕,高高地叉开两腿,有点居高临下的快意。

可是坐坐归坐坐,马儿“嗒嗒”跑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重心不稳,摇摇晃晃,马稍微跑快点,人就忍不住的想栽跟头。且

人马还不熟,彼此脾性没摸到,一点没默契,两厢都累厥。

马儿好背的运道,遇到这么个主儿——夹肚皮,勒颈脖,纠体毛……

“蔓笙,原来你不会骑马?”

蔓笙抹了把脸,侧头看他从前头疑惑的折回。

从道旁茂密的枝叶间侥幸漏下的光斑从他肩背上飞快的掠过,革皮缰绳松松地套在他左手食指上,得空的右手闲适地搭支自己

的腰。在前侧圆滑地调转了马头,身体随着马儿慢慢转了半个圈,凭着绝好的平衡,脖颈眼神却无需跟着转打圈,眼睛眯成两

条细细弯弯的线,一直望着汗津津的蔓笙,等他来解开自己的疑惑。

丝丝凉风悄无声息地玩转,隔着闪烁的斑点,蔓笙仍旧打量他,敏感地抓住了他脸上一晃而过的心不在焉,这和昨晚那种急切

灼热是截然不同的,他到底是觉着没意思了。

“蔓笙……蔓笙……”

“啊?”他被他喊回了神。

“蔓笙,说着话你怎么都走神,自顾自的……”他的语气里的不满微乎其微,蔓笙没有察觉。

相比他马上独韵的风采,蔓笙驼背拱腰的颓唐,底气不足地承认了。

“其实御马不难,你跑两天就会了。”说着半夏再把马儿一调,与蔓笙并骑,手伸过去,把蔓笙手里的绳子宽了宽:“别捏太

紧,掐得它嘴儿难受,它自然不肯配合你。”他说着又不可置信起来,将蔓笙手上粘着的一根毛拿过去细细看了通,后又微微

叹息:“你手劲可真大,马颈的毛可不好拔,真要不稳就把住马鞍,拔疼了,马立举起来会踏人,你栽定了。”

蔓笙从浑浑神神中一下子骇然,瞪圆了眼睛回望他。

他却笑了:“你也不用太怕,这马我选过,挑的是脾气最好的,不然这半天下来,你纠掉这许多把,早……”

原来他早就洞察,蔓笙闷声:“你……”

话还没来得及,就被递来的水囊堵了嘴,半夏盈盈道:“先喝点水再说吧……”

其实决定先喝水的时候蔓笙已经不计较了,他本来就是个恬淡的性子,只要不是很过,都好说。他久久地回味着那个笑容,好

久不见的笑容,就如当初两人在芦蒿滩边,他送他一个紫囊,左嘴角挂上一个优美的括弧,露出一副雪透的牙。

咕咚咕咚喝着,又听他讲起来:“我第一次骑马是在游学的时候,师傅领着一众的大小弟子,在那片平日习武挺剑的林子里。

师傅一向严厉,师弟们面上平静实则里都是不安分,只等师傅令下,师兄们纷纷上马,我学龄不高,那时不像现在是个收不住

的性子,也借着轻功飞身上马,硬说自己会得很。可是没你幸运栽了好大,裂了两根腿骨……不得不回家修养……”

马儿缓缓地前行,他声音渐渐低去陷入了沉思,笑容早就湮灭,神情看不出悲喜。蔓笙知道他在追思那些自己没机会涉足的过

往,只凭他的只言片语,慢慢在脑中描绘勾勒,却始终苍白贫乏。那天何年何月,是阴霾还是晴空万里,那年一众人里他与哪

个师兄弟最交好,后来伤势如何,他曾和自己说过学武在外两年未曾归家一趟,这趟回家修养定是没成,中间生出了什么变故

,家宅那时是否仍旧安好?都不得而知。

半天的沉默,他幽幽再开口,语气已是说不出低沉:“……蔓笙,你信不信‘来世今生’?”

蔓笙心口猛然酸痛,那是因为他脸上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样的哀伤,黑黑的眸子里看不到期望,错觉好似得了满意的答

复,他就要了无牵挂的去轻生,蔓笙摇头,不安:“我……。我不懂……”

转而,他又笑了,把目光放进他慌乱的眼睛里:“我也不懂。”

蔓笙永远不明白他,不明白他心里的汹涌澎湃。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高耸的孤山,绵延着去了哪里的尽头。天边一轮衰日,紫光透天,将并骑比肩的蓝白二人排列在渲凊的紫

盘中心,天涯海角般的旷达辽源。

从城东到了城西,要出城门还有一个时辰的路。此去半夏不明说,只一味往西说是寻兰,蔓笙也不清楚到底要去哪儿?去多远

?可是就牧菱前前后后地交代,对他的难舍难分,蔓笙猜想该是不近的。

篱城是南越东边最大的郡县,沛雨良田也最为富硕。蔓笙这样大从来也没有出过远门。只是单单知道西面邻城就是泗泾,再过

去就是番禹、乐昌、黔中。篱城泗泾两郡之间还有段路程,只能先打尖落栈,明日再出城。

一条街已走了大半,就眼前这家门面招牌还算正经。半夏提了随身要紧包裹,将马匹交付小厮还仔细交代了番,办得熟络麻利

。蔓笙杵在人来人往的店口无所事事,几番想帮他提包,又都作罢很不自在。

一切停当,终于踏进客栈,迎客小厮还算殷勤,才一个脚跨进门,就猫腰来迎:“公子,姑娘快请!”

蔓笙扶了扶歪到一边掩去大半脸面的帽沿。青帽是出门时牧菱硬要蔓笙戴上的。宽宽的青色荷叶卷边,一侧沿边还长长挂下一

朵青色绒毛,雅致华朴。牧菱说他戴着青帽配上白衣显出佳人的派头,很好看。蔓笙心里却嫌它太女气,一点不想要。可是半

夏也在帮嘴:我觉也挺好。

正午赶路太阳火辣,一直戴到这会儿还没脱,听到小厮“姑娘”这么唤一声,不由想去脱,不料帽子已被摘去,稳稳落在了一

脸莫名的小厮头上。

半夏眼中狡黠,对他笑道:“那麻烦姑娘,引路。”

小厮眼睛乌溜一瞄,当即明白过来,脸色别扭叠声:“是爷……两位爷,快快请!”

他回过身来看他,脸上依旧带笑,蔓笙却耿耿于怀那句“来世今生”,总觉他有事没明说,恹恹地没了心情。半夏要了两间最

清净的房间,就先随小厮上了楼。

蔓笙磨蹭着跟上二楼,往曲长的木廊里一望,光线有点暗,好不容易才看到刚才那小厮站在东边的房门口,正等着自己。没有

看到他,大概已经进去了,果然走到自己房门口时,邻房的门裂了条细细的逢,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心底升起异样,说不上

是什么。

“哑吱”一声门开了,“这位爷里边请吧……刚才是小的对不住您了。”小厮见他面色惨淡,料定蔓笙是因为刚才的事心里正

不快,赶快道个歉认个错,又偷偷近身打量他容貌,心里很是委屈开来。

茶几,窗台放着各色的青翠盆栽,陈设布置简约,房间果然是清净。蔓笙粗粗巡视了一圈,转身时,瞥见那小厮拿随肩抹布往

圆桌上抹,他神色慌乱没有察觉蔓笙那一瞥。纵然他掩盖得很好,蔓笙还是看到了白色抹布上的那块鲜红,是血。

空气中开始浓重腥味,刚才那把异样又重重地敲在心头,跳出来的各种荒唐思绪,根根丝线将他牢牢捆扎。

天色不好,夜幕上看不到任何星光,黑秋秋的一块贴在那里,重得坠下来,衬出大堂灯火的绚烂。

人声隆隆,小小的楼里幕僚堂客,武生不第,口音行头各色,纷乱闹心。最亢奋轰响当属厅堂最中央那桌,蔓笙下楼时,留意

了一眼,一只红漆八仙桌上挤着七条横肉武粗。

“前些天,容成峰主去了墨玉谷……”

“哦,亲赴?这把傲骨头,竟肯?!江湖上可是从没人听说过,容成百部下榻哪家府邸山庄……”一人挑开话头。

图个安静蔓笙这桌僻在墙边,那块红色的血斑让他心神难宁,却并不打算和半夏提及,一顿饭两人都没怎么开口。蔓笙抬头,

略睄半夏低垂的脸,他吃得娴静,对周遭一切皆是不为所动。

“封裔的黑帖,多少是要给些面子的,况且墨玉谷近来频繁被闯,恐怕与冰兰一事脱不净干系……我看就是了。”

这“冰兰”二字扑进耳朵,蔓笙身板一直,目光驰去,这会儿开口的是坐正北那个,应该是个领头的。这人黑紫的脸上一双眼

睛一大一小,大的那只眼球微微有些外凸,露出一圈眼白,不对称的怪诞,多看几眼又觉得狰狞。暮春夜晚微凉,那人只一条

草木灰长褂包裹厚实黝亮胸膛,浑身的热气蒸腾。

“呵……我看另有噱头……”

“就是,这才几天,封裔刚从容成峰回来,容成峰又登门……这一来一去……”相互递换着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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