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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水镂冰+番外篇——by十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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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想,此事中处境最不妙的果然还是自己这个纯粹路过充人头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这条小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江小楼在心中默默发誓,要是这次能平安回到寒池山庄,他一定要狠狠暴打把他们拉进这烂坑里的段清云,以消现在心头之恨。

……这江湖上的麻烦真是比他想像中复杂的太多太多了。

******

众人马不停蹄奔波一日,终于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能歇脚的客栈。

因为他们走的并不是繁荣的要道,那小镇并不常有过客,所以客栈不但极为简陋,还只剩下两间空房。

「那么就是小楼要跟我一起睡罗?」乐子齐笑的很不纯洁。

「开什么玩笑。」江小楼倒是没有细想那个笑容代表的含义,直觉就回道:「当然是我大哥跟你一起睡。」

「……」上官净沉默着。

「……」乐子齐也沉默了。

「你们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怪可怕的。」就只有一个笨蛋皱眉不解。

结论可想而知。

虽然对房间安排还是颇有微辞,最后江小楼依然得跟自家大哥共挤一床。毕竟当选项只有色魔跟冰山的时候,他实在是没多少选择权的。可当他们两人肩并肩躺在床上,感觉到对方低沉的呼吸跟隔着里衣浅浅透过来的温度的时候,江小楼竟然有种宁愿跑去跟色魔一起睡算了的冲动。

……真要贴切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睡在蛇旁边的青蛙的心情吧……

阴暗的房内只有一片死寂沉默。

白天睡的要死,这时江小楼反而睡不着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大的爆炸,多到他的脑袋一直轰隆隆的,现下总算有时间安静下来,他实在是衷心怀念起在山庄里当米虫的日子了。想到这里,忍不住藉着黑暗恨恨的瞪了躺在身边的人一眼,顺便低声咒骂了两声。

「……在想什么?」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人声,让江小楼吓了一跳。

「!!!」

「你睡不着?」

上官净的声音平静的感觉不出来到底是真没听到江小楼的咒骂呢、还是只是假装没听到。反而是江小楼做贼心虚流了一身冷汗。

「哈哈哈……没什么啦……」怕自己刚刚的怨气散发的太明显,江小楼赶紧想要转移话题,「我只是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跟大哥一起睡了……不知道到底几年了呢,我都记不清了。哈哈哈。」

他干干的笑着说,那笑声真是万分不真诚。

「……十六年。」

「……喔。」

江小楼楞住了,他还真没想到上官净竟然记得如此之清。

回忆这种事不想则以。

一旦开始想起,很多平常几乎都快忘了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就都一古脑的跑出来,难免让人心烦意乱。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免不得被上面的灰呛到咳嗽。

十六年。

十六年前正是前任庄主上官岭过世,十二岁的上官净继承了寒池山庄那时。

虽然现在他们兄弟两人看来相处的如同水火,但很早以前却并非如此。

江小楼只知道自己在他那个一点印象也没有的爹死后就被人带到寒池山庄,而在此更早以前的事情,老早就都忘了的一干二净了。所以在江小楼的最初印象里,寒池山庄一直是他唯一的家。而且就算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上官家的人在心目中就是他唯一的血亲。

两人初次相识时江小楼仅仅四岁、上官净也才不过只有八岁。

那时的上官净就已是个很沉稳的孩子,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天性原本就是淡淡的、不太有很强烈的喜怒哀乐。但他偶尔还是会笑,虽然笑的很浅、很少,但是至少会笑。江小楼依稀记得小时候的自己甚至天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情,只为了让那个人对自己笑一下。

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江小楼就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有天上官岭死了。

然后,就再也没看见他笑过了。

——江湖上所说的无情与其说是这个人的本心,不如说是被一点一滴磨出来的。就像平静的湖水在纷飞大雪中,最后难免结成一块冰。让人觉得好像随便在上面碰触一下,都会被冻得脱掉一层皮。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当现在的江小楼一看见上官净那副死人脸,心里就会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想要狠狠的在那个面无表情的脸上抓一爪子,就算不能强迫他动动嘴角,只要是能留下一道血口子也好。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那晚,江小楼就在让人不自觉焦躁不安的记忆里。

非常难得失眠了。

第八章

连着相处了三五天下来,江小楼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怎么讨厌乐子齐这人的。

虽然初次见面的印象实在够糟,但是只要有办法无视他三句话里必定有一句不正经这习惯,乐子齐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因为只要他愿意的话,你几乎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任何事。

常人都说女子八卦长舌爱打听,但一个男人要是八卦起来,他甚至可以赢过世界上任何女人。江小楼觉得自己倒还真是开了眼界,他以前一直觉得寒池山庄里最爱探听别人隐私的厨娘王妈已经够厉害,但乐子齐的功力大概是王妈的百倍不只。什么叫做真高人,这就是!他在心里给乐子齐膜拜了。

可怜要是乐子齐知道,江小楼在心里竟然把他跟王妈放在同一个层次来比较,大概会趴在地上大叹三声狗眼看人低吧。

初秋艳阳,扎的人皮肤生疼。

他们三人正策马走在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内。

上官净远远的走在前方三丈远外,另外两人落在后面。江小楼骑在自己大力坚持下买的第三匹马上,侧着脸跟一旁的乐子齐闲聊道:

「所以洪门的那位金凤凰,真的跟她那个已婚的大师兄有一腿?」

「没错,洪门的杨保虽然娶了现今掌门人的女儿为妻,还生了两个儿子,但实际上他跟柳金灵私底下一直进行着苟且之事,真可谓家门不幸呀!」

口中说着不幸,乐子齐的脸上看起来倒是笑的挺欢的。

「难道他老婆就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这件事实际上也是掌门默许。」乐子齐又笑说:「他既担心杨保会自立门户,用了千方百计让自己女儿绑住杨保,但又想藉由杨保之事威胁柳金灵——」

「……你的意思是,那个掌门人跟柳金灵……」

他这是听到了怎样的奇闻呀!江小楼震惊了。

别的门派门风如何先掠过不提,但洪门可是一向以忌恶如仇的正派为名号,他们对旗下弟子的要求更是甚严,若是有人欺压一般平民、调戏良家妇女,那必然会受到相当严格的门法处置。所以在江湖里,洪门的名声一直是相当好的。

想到这里,江小楼认真的对乐子齐问道:

「你知道这么多,怎么没人想杀你呀?」

「他们当然想,可是也不敢。」

「这话怎么说?」

「当人家知道你一个秘密的时候,你会巴不得想除掉他;但若那个人知道了千千万万个秘密,多到连你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的是哪个秘密,那就没人敢随便动他了。」语毕,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我平时也是不会随便多嘴的,明哲保身呀。」

「那你刚刚跟我说的话难道都是放屁?」

对于乐子齐最后那句话,江小楼是打死也不相信的,他跟这人短短相处几天下来的印象就是这家伙不但八卦、而且还长舌得很。

「你就不怕我把你刚说的那些话全部都传出去?」

「因为我很有自信,上官庄主这个人是绝不会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抖出去的。而你——」乐子齐瞟了瞟江小楼,「就算你说了,又有谁会相信你?不但不相信,他们可能还会联合武林其他正派一起跟寒池山庄为敌,这样一来,你还想说吗?」

这个道理说难懂其实也相当简单:当你抖了别人一个秘密,其他原本不相关的人就会开始担心你也有他们的秘密,那么在所有的丑事都被抖出来之前,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合起来污蔑你说谎。三人成虎曾参杀人,到时候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又有哪个人会在意呢?

乐子齐能保自己平安,除了他一向很会看情势见风转舵,最重要的是、他能坚守住自己的立场,维持在一个超然的旁观者地位上面,既不因为单纯的利益而出卖别人、也绝不踏入两个势力的争夺之中。

「……原来你也是只狐狸。」

发现眼前这人内心诡谲的心思,江小楼在心里忍不住把段清云跟乐子齐的狡诈程度放在一起评断起来,还真是一时之间分不出个高低。

笑面狐狸跟邪淫狐狸……不知道这两个人要是见了面,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你在傻笑些什么?」乐子齐撇撇嘴,敲了江小楼额头一记。

「哎哟!别敲,会变笨的呀!」

「你已经够笨了!看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没啥好心思,说,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在想狐狸大战呀!江小楼总不能这样回答吧?

所以他只好重整脸部表情尽量正经的说道:

「在下是在想以常乐公子这般见识,铁定也对那位医神司徒日月聊若指掌了?」

这个藉口大概是没有错了,乐子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人知道医神的真面目。」乐子齐悠悠道:「因为他每次出现,必定都有经过易容,有时是年轻男子、有时是老人、也有时看起来就像个农庄汉子。」

「难道就连你也不知道?」江小楼这下觉得有趣了。

毕竟如果连包打听乐子齐都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脸貌,江湖里大概就没一个人知道了,「那他就算直接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岂不是也看不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但是还是有办法知道哪个人是他的。」

乐子齐话语里有着满满的自信。

「但你第一次看见我,就不知道我是谁。」江小楼忍不住吐槽。

乐子齐听了这句话,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只是耸耸肩回道:

「这件事可不能怪我,谁叫某人可是把自己弟弟当宝贝,守的滴水不漏。」

这句话他说的并不夸张。

虽然乐子齐不是没有对这个明明身为寒池山庄庄主的结拜兄弟、却几乎毫无名气的人产生过兴趣,但是等到他尝试打探些消息时,却又突觉困难重重。

首先,江小楼很少离开庄外,就算难得离开也都只是在山庄附近遛达一下而已,而那些地方也都还隶属于寒池山庄的势力范围内——奇妙的地方就在不管是山庄里那些下人、还是庄外城里的店家百姓,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对这位寒池山庄的二公子发表一点意见。他所能得知的仅仅是一些非常粗浅的形容。例如,这个人年纪大概多少、叫什么名字、武功一般等等毫无额外价值的讯息。这让对自己搜集情报的手段非常有自信的乐子齐来说,多少是有点打击的。

要知道八卦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不管再怎么平凡的人都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例如隔壁村上的那位大婶,有可能正偷偷地跟对面人家的汉子偷情、看起来老实的店小二,背地里会偷摸客人的钱袋、路边卖菜的清纯可人小姑娘,实际上却做着暖床的买卖……。但是从他所能得到的所有情报都显示,江小楼这人似乎普通的毫无特色,平凡得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了。

也许一般人真的因此相信这个二公子平庸至极,但如果连他都还看不出来这些只是上官家不愿意让别人深入探究所使出的把戏,那么常乐公子的名号就干脆拱手让人算了。

「……你脑子没问题吧?」江小楼脸苦的像吃了个黄莲,说上官净宝贝他?还不如说是不想自己跑出去丢上官家的脸,这可能性还大的些。

乐子齐好像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盯着江小楼脸上瞧。

瞧的江小楼后脑发麻。

因为他嘴角这时露出的不是平常那种不正经式邪笑,而是一抹略有深意的笑容。

「原来如此。」乐子齐歪着头说道:「我突然觉得,好像有点同情上官庄主了。」

还不等江小楼接下去说话,他就已经驱马往前,跑到遥遥领先在前头的上官净那,齐步前进。

只剩江小楼一个人在后面。

他被刚刚的话题唬的一愣一愣的,那表情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第九章

既然知道有人想妨碍他们这次的寻人委托,江小楼一行人的行事也相对的谨慎了起来。

他们一路上选的都是远离官道的小路,过程中也尽量避免留下足以让人发觉的蛛丝马迹。幸运的是,既然无人知晓司徒日月的行踪,那么当然也没有人可以预测他们的目的地。虽然绕了点路又多费脚程,但却再也没有遇到杭州城里那样突然的刺客追击。

就这样费了至少快三个礼拜,他们才好不容易到达白海城。

白海城正如其名,是一座临海的港口城镇。

身为商业交通的要点,这里自然是繁华非常;白色的城瓦在日光下透出玉般的清透,空气里一阵一阵海潮的咸香气息扑鼻而来。海外的商船、远行的旅人、叫卖的行商,把这里的街道上都塞的满满是人,好不热闹。在江小楼的印象里,那些书里的隐者高人,哪个不是避居在深山荒林、或是不知名的塞外村庄,跟这般吵杂喧闹的市街实在是构不上边的。

听到他这般意见的乐子齐相当斥之以鼻。

「哪个白痴会躲在人烟稀少的小山村,那种谁一天上几次茅房的鸡毛小事都可以搞得全村皆知的地方,瞒得了谁呀。」

「可是这么大个地方,随手抓都一把人,又要怎么找?」

「那还不简单。」乐子齐用教三岁小儿的口吻说道:「你就正对着大街大喊『司徒日月!!』,有回过头的那个便是了。」

「……你还真当我是白痴是吧。」

当然,江小楼就算再蠢、也不可能真的蠢到对着人群大喊司徒日月的名字,。

众人当下决定先找了间客栈安身,然后兵分两路的各自探查线索。

看着乐子齐一溜烟消失在人群里,江小楼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个人九成九是又泡青楼去了……风流成性的常乐公子竟然整整三个礼拜没有风流韵事,连他也觉得这家伙憋的怪悲催的。

「不过大哥,你真不怕他就这样跑啦?」

江小楼狐疑的问向自己身旁的那人。

「他不敢。」上官净只淡淡的这么回答。

江小楼暗暗心想——上官净说的这个『不敢』,到底是确定他不敢离开无情剑这块保命符呢、还是不敢背弃自己这个人间凶器偷跑……估计大概两者都有吧?

不管如何,像乐子齐这么大个人,一时半刻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江小楼不花三秒就把他的事情丢到九霄云外去,开始专心观察起眼前这般热闹的市街来了。话说那寒池山庄位处的城镇虽然并不小,但却也并非这等龙蛇混杂之地,江小楼大概是此生第一次见到这样人山人海的景象。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们入城这天正好是市集每月首次开市的日子,所以又比平时更加的喧闹拥挤。

几乎每走一小步,就会撞上一个人、走一大步,就会被人群挤得团团转。但是上官净在人群里却是行走自若,江小楼都怀疑是不是他身上泄露出了天然寒气,才让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离了一步远。

终于在江小楼第五次快撞翻别人的摊子的时候,连上官净也看不下去了。

他只一个反手就抓住了江小楼的右手腕,那力道扣的死紧,把江小楼逼的只好紧跟着他的脚步被拉着往前走。虽然知道对方是帮着自己,但这般年纪了还被人像抓孩子一样的带着,江小楼不觉得有些恼火起来。

「……放开。」他憋着气说,听起来反而真像是个在闹别扭的孩子了。

上官净用眼角瞄他,眼神略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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