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死神的邀约
“你要是喜欢沈衍就把人家抱回家吧，爸爸很开放哟~”——端木唤灵
尘埃落定。
正血睁开眼睛时，唤灵仍旧站在自己身边。而周围的景色已经停止了变化，最终定格在夜晚。两人则置身于一座高大宏伟的建
筑物里，从玻璃幕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明月高悬的夜空。
室内温度是适宜的二十五度，正血一眼就认出这里是S大的图书馆。
“……唉。”唤灵揉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麻烦死了。”
学生来来往往，却没有对这突兀出现的两人表现出哪怕一丝诧异，仿佛他们一直就在这里。正血没有理会唤灵的抱怨，径自朝
楼梯走去。现在是2012年9月6日晚上七点整，沈衍应该在二楼的自习室。
“……真冷淡啊。”唤灵作痛心状，却笑嘻嘻地朝正血喊道，“这一次不用按照上次的剧情进行了，想做什么就做吧。”他的
声音很响，但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学生和管理员都像看不见、听不见似的，任由唤灵胡闹。
正血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唤灵又笑眯眯地补充道：“你要是喜欢沈衍就把人家抱回家吧，爸爸很开放哟~我会疼你媳妇儿的~”
这一回正血连“嗯”也懒得应了。
唤灵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上楼，眼中露出无限期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他才收敛了笑容，然后低头望向自己
的手指。
莹白如玉的手掌，掌心纹路交错。手纹不深不浅，手相也相当普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忽然，有一小片手掌变得透明起来。手心里突兀地多了个小洞，从洞里可以看见大理石地面。而小洞边缘却隐隐绰绰，与手掌
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仔细凝视便能发现，那个小洞在慢慢地扩大着。
“唔……”唤灵皱起眉，像个小孩儿似的撇了撇嘴，然后握紧了拳头。再张开，手心的洞已经不见了。
“麻烦死了。”唤灵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他笑得很愉悦，仿佛想到了什么幸福之极的事。
“想做什么就做去吧。”他自言自语着，在图书馆的大厅里孤独地跳起舞来。
没有伴奏，没有观众。他自我陶醉地旋转着，跳跃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二楼。
正血站在自习室门口，静静地望着那个靠窗而坐的人。
那个人牙齿磕着笔盖，正咬得不亦乐乎。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快乐的光芒，视线飞速地扫过手中的书本。那是一本著名的学
术期刊，收集了物理学最新的论文。厚厚的一大叠，他举在手里却全然忘了重量。
不
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忽然刹了车。他眨了好几下眼，笔盖上又多了好几个牙印。从那静止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正在思考，
嘴巴里却一刻不停。
“啪”的一声，笔盖被他咬下了一小截。
他明显被吓到了，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但是很快地，仿佛被这响声刺激到了灵感似的，他又立刻捧起期刊，几乎要把脸凑到
书里去。视线移动得更快，反复扫过某几行字，忽然又放下期刊，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转眼间，整张白纸都被他涂满。他拿起稿纸仔细地与期刊对照着，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在他周围，有宅男对着笔记本上的动漫美少女两眼放光，有情侣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有十指涂满亮甲油的漂亮女生百无聊赖
地玩着手机。当然，也有认认真真看书的人，只是没有人能像他那样专注。
正血知道，摆在他面前的那一摞七本书，是他这一天内看完的。因为是开学第一周，有些课程还没开始，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没
课。他从早上七点一直待到了晚上七点，中间休息、吃饭一个小时，上卫生间三次，保持阅读姿势十小时四十九分钟。
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正血站在门口，凝望着他安静的侧影。日光灯投下森冷光芒，将他的面容照得无比清晰。眉眼，鼻梁，嘴唇，颈项，充满活力
，蓄势待发。他像一只眼睛灵动的小老鼠，不停地啃食着书本。每一次眨眼，睫毛都会微微颤动，看上去脆弱易碎，漂亮得让
人心动。
正血没有走进去，因为再过五分钟沈衍就会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离开图书馆。然后他会去帮柯敬源搬东西，然后会路过紫藤苑
，被紫龙藤吸引，然后会放出灵体……
这样的剧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会迎来不同结局。
ERROR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影响沈衍的命运？正血仔细地回想着既往的一切，却毫无头绪。所有事件都巧合得那么合理，甚至看上
去像是某种“必然”。在客观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所有事件的发生确实应该是“必然”的，但是为何每次都会发生“巧合”，
从而导致沈衍完全偏离之前的命运……走向更为悲惨的结局？
正血凝望着坐在窗边的沈衍，眼前却浮现出他无数次死亡的场景。那些血淋淋的影子与此时的沈衍完全重合，让正血觉得挪不
开步子。
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袖手旁观，再不介入沈衍的生活，他会不会就这样好好活下去，看他喜欢的书，思考他不解的问题，好
好地活下去。没有变成一团烂肉，没有弄丢任何一个器官……好好地活下去，做他想做的事……
如果ERROR真的在自
己身上呢？正血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因此他只能在日后的谋划中将这一点考虑在内。
但是唤灵却说ERROR可能是个智慧生物。他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在方才的时间流中，他一定发现了什么。他不说出口自然有他
的道理。最有可能的是，连唤灵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人类？可能吗？人类不可能违背时间流。
灵体？更不可能。且不说灵体与人类一样归属唤灵的时间流，灵体本身就是强烈意志的集合体，它们除了执念以外，几乎不存
在“智慧”这种东西。
那么唤灵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正血的分析推理到此结束，因为他看见沈衍拿着手机，匆忙地跑了出来。
他本想和之前一样避开沈衍，但却突兀地想起唤灵最后说的那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如果这一次与以往完全背道而行，会不会也产生相反的结果？
打定主意，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当沈衍小声说着电话跑到走廊上时，正血也跟了上去。
“我在图书馆……呃，现在？……啊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就在停车场门口是吗？好的，我立刻就过来……”沈衍挂了电话
，露出困惑的神情。一回头，看见正血就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了一大跳。
“咦？端木……”沈衍眨了眨眼，嘴巴一张，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正血。”
“哦哦正血！”沈衍笑了起来，“你也来自习啊？”
正血点点头，清澈沉静的眼睛里已然没有任何情绪：“我跟你一起去。”
“啊？”沈衍愣了愣。
“柯敬源要你搬东西，我帮你。”正血凝望着沈衍的眼睛，仿佛从那里看到了求助的眼神。
那时，当他冲进锅炉房的时候……沈衍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求助吧？隐藏在浓烈的绝望之后，即将消失的一丝求助…………
“我跟你一起去。”正血毫无感情地、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那不容置疑的口气让沈衍觉得很奇怪，但是想了想，却又欣喜地
答应了。
“行啊。”沈衍自以为了然地笑了笑，“你也觉得柯老师很厉害对不对？哈哈哈我可以帮你跟他要签名哦……”
“收拾东西，走吧。”眼前的沈衍与血泊中的无数具尸体重合了，正血闭了闭眼，转过了身。
身后的沈衍对这个冷淡又神秘的舍友感到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对方都开口愿意帮忙了，他当然乐得轻松。于是屁颠屁颠地跑
回了自习室，把书本收拾了，跟着正血一块儿去了停车场。
柯敬源早在停车场等着了，原来是让他们帮忙搬仪器。有了正血的帮助，仪器很快就搬完了。柯敬源对他们道了
谢，然后便风度翩翩地驾着宝马轿车离去。沈衍本打算回去时路过紫藤苑顺道进去晃一圈，但是看看身边这个面无表情的沉默
舍友，觉得跟一大男生夜游古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于是乖乖地闭上嘴，没提紫藤苑的事。
对于沈衍来说，这一夜极其平静地过去了。对于正血来说，他正在冒一个极大的险。
从这一夜开始，沈衍的命运将与以往彻底背离。是福是祸，谁都无从得知。
但是，即便是冒险，也有所谓“希望”的存在。而对于S大校园里的另一人，生命却即将划下休止符。当然，此时的她还不知道
死神正擦拭着镰刀，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她正抱着满心的喜悦与小小的期待，等着那个让她心跳、让她浑身发热、欲罢不能的人到来。
甜美梦幻的幽会，从某个决裂之时起，变成了死神的邀约。
33.深渊之心
“与我无关的事，我何须动容。”——何书瑞
清晨，校园一角。
草木茂盛的绿化带里，警戒线围成了一圈。外面站着几个围观的学生，还有警察四处守着，面无表情。
“哎呦，真叫作孽哟！”身穿清洁工服装的大妈手里握着大扫把，晒得发黑的脸皱得看不出表情，“真个吓死我了哟！老大清
早的，看见这么个女孩子躺在那里，我就去看看呀……”
听着清洁工断断续续的描述，王萌萌警官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六点……”大妈眼皮一翻，想了想又赶紧道，“不对不对，是快要七点的时候！”
王警官向上推了推警帽，帽檐下面满是汗水。他朝手表瞥了一眼，现在已经八点十分了。学校附近的派出所接到报警后就立刻
派了人过来，确认属实后又通知了上级。他这才赶了过来，路上倒花了不少功夫。
“警官。”大妈身后，一位穿西服打领带的中年男子咳了一声，解释道，“学校方面，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的情绪，暂时把这
件事保密了。这也是出于死者隐私考虑……所以能不能今早把尸体……”
西装男身边还站着几个类似打扮的男人，看上去级别比他要低，因此都没说话。
王警官冷哼一声。他明白学校的顾忌，自然是希望尸体尽早搬走，省的让学生看见徒生是非。可是搬运尸体会破坏现场，现场
侦查却还没结束。何况学校怎么瞒都不可能把这事儿给变没了，因此王警官象征性地搪塞了两句，然后就扭过头去，懒得与那
领导模样的男人打交道。领导略有尴尬，回头跟其他人小声议论着，时不时朝王萌萌投去不满的眼神。
警戒线里，身穿白大褂的顾昕迩正蹲在草丛中，仔细寻找着一丝一毫的线索。阳光将她白皙光洁的脖颈照耀得几近透明，看上
去有种明丽的美感。王警官眯起眼睛，觉得鼻子充溢着尸体特有的怪味。顾昕迩的白大褂在绿草地上显得有些突兀，但却格外
干净，像电视里洗衣粉的广告。
另外几位法医也在尸体周围勘察着。九月初的天气还是有点热，尸体已经招来了苍蝇。王警官远远地看着那具女孩儿尸体，心
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
据校方说，这条路比较偏僻，平常少有人来。路是通向一所宾馆的。这是校办的宾馆，档次很高，专门用来招待客人。偶尔也
有学生家长、同学来住。死者是大二的学生，长得漂亮，谈过不少朋友。那个西装男人暗示这八成是场情杀案，王萌萌不置可
否。
死者着装完好，看得出来出门时精心打扮了一番。没有性侵犯的痕迹，财物也都还在身上，排除奸杀劫财的可能。根据脖子上
青紫的掐痕，初步判断她是被人扼死的。尸体又被抛弃在通往宾馆的大路旁，没有移尸的痕迹。这条路说是偏僻，每天早上却
都有清洁工来打扫，尸体很容易被发现。这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凶手是一时兴起作案，事后由于恐惧立刻逃亡，没来得及
处理尸体。第二，凶手出于某种原因，希望尸体尽早被发现，所以挑了这么个偏僻却显眼的地方抛尸。
王萌萌倾向于第一种。普通人犯下案子以后大多会害怕得不知所措，这毕竟是现实生活而不是小说，哪来那么多镇定自若思维
缜密的犯人？
至于凶手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确实，情杀是最有可能的，但是先入为主会影响整个案子的调查方向。王萌萌不想被校方牵
着鼻子走，因此他听完校方的陈述就拉开警戒线，走到顾昕迩身边与她交谈去了。
领导搓着手，一脸的凝重。清洁工大妈讨好地朝他看了一眼，卑微地问道：“领导，我能走了吗？地还没扫完哪……”
领导面露不耐。他身后一人刚要挥手让大妈走人，想起警察还在这里，于是和蔼地微笑着，官强官调地说道：“噢，你先去吧
。如果有警官要你协助调查，你一定要随叫随到、实话实说，帮助我们早日破案！”
大妈点头哈腰，拎着大扫把走了。边走还边嘀咕：“好好的一小姑娘……”
嘀咕的声音不大，恰好飘进了路过一人的耳里。这人是从宾馆方向走来的，老远就看见了黑黄相间的警戒线，心中却无一丝好
奇，只靠着路边走着。听见大妈的嘀咕，他这才朝尸体这里瞟了一眼，这一瞟，就停下了脚步。
阳光刺眼，他压低了棒球帽，眯起眼睛眺望着。有警察发现他在看，过来想要赶人，他却朝警戒线外的领导们瞟了一眼，立刻
转身走了。
过来赶人的警察只看见他的侧脸和背影，讪讪地回去了。走到同事身边，小声地道：“现在的男学生，越长越女气了…………
”
同事笑道：“你不懂！这叫中性美！”
前一个警察也笑嘻嘻地说道：“真的，我说要是他穿个裙子，我肯定认不出来是个男的！……脸白得跟个女孩子似的，眼睛是
真漂亮……”
纸包不住火。当天下午，凶杀案就在校园里传开了。死掉的女生叫陈唯唯，是个班花。传闻跟许多男生开过房，也不知是真是
假。漂亮女生容易遭人嫉妒，但有些事情也不是空穴来风。总之大多数人都猜这是哪个男生被她玩弄抛弃，心生怨恨之后辣手
摧花。
一整节高数课上大家都心不在焉的，小声讨论着这件案子。这可是发生在身边的凶杀案啊，跟在新闻里看见的案子感觉完全不
同。大家有点捕风捉影的意思，交流着诸如“我昨天还看见她和某某一起吃饭”、“前几天听说她跟某某某又好上了”之类的
情报，以此推测到底是谁干的。李健康听得心里发毛，朝左看，沈衍正血在出神，朝右看，阿睡在认真听讲。他只好把话憋着
，下课的时候才忍不住问了句：“你们阿晓得那个凶杀案啊？”
“知道啊，怎么了？”沈衍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