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在他下决定之前，他已经考虑过了一切后果，而且愿意承担……这样的话，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有什么
好阻止的呢？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可能在旁边指挥他一辈子……他自己作的决定，只要他不后悔，那我还反对什么呢？他
已经长大了呀……”
沈衍的眼眶突然红了。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祝福这对新人……”沈爸爸向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转向沈衍这里，深情地凝望着他
的儿子，“祝你们幸福……”
“爸……”沈衍咬着嘴唇，快步走到父亲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长大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知道吗？”沈爸爸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慢慢地下了台。
台下一阵唏嘘。
沈衍的目光追随着父亲的身影，一直到他回到母亲的身边。沈衍看着台下的父母，满眼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霎时夺眶而出。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沈衍朝着父母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父亲没说话，只是摇摇头，示意他起来。
此时正血走到沈衍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司仪也及时上场，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婚礼继续按照流程往下走，沈衍一刻都不敢放
松。一方面是生怕婚礼出错，另一方面是不知ERROR何时会出现。他猜不到ERROR的意图，更想象不了ERROR会做些什么。他只知
道自己必须等待。
“……接下来，我们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随着司仪喜气洋洋的声音，全场的人们都兴奋起来，“请两位新人，交换戒
指！”
“……”沈衍咽了咽口水，把手伸进礼服口袋里，悄悄握紧了那里面的戒指盒。他紧张地看了正血一眼，对方正站在他的面前
，用那种他无比熟悉的认真神情凝视着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沈衍不断地在脑中想象着一会儿以后他跟正血交换戒指的场景，与此同时身子还在不由自主地走动着，朝他
走近，最后与他一起站在平台中心。
戴上戒指，你就是我的新郎。
他曾经这样对他说。
现在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
此时的沈衍脑中一片空白，他的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正血。那个认真地凝视着他的人，那个无论何时都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浮现微微笑容。正血深深地凝望着他，然后低下头，打开戒指盒。沈衍也连忙掏出盒子，手忙脚
乱地把戒指取出来。
全场安静。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有人说话，沈衍也是听不见的。
正血朝他伸出手，等待地看着他。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慢慢地在脑海中飘过，沈衍心头一热，汹涌的情感顿时冲上鼻腔，让他差
点哭出来。他抽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正血，然后把手交给了他。
戒指被轻柔地戴上了无名指，沈衍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又想到：为什么是他先给我戴呢？但是他还没想到答案，就轮到他
给正血戴戒指了。
算了。他咬着嘴唇，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漂亮的一对戒指终于戴在了两人的手上。沈衍轻轻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看着正血。正血也静静地看着他，那张他闭着眼都能描
摹出轮廓的英俊的脸，此时笼罩在一种令人心神荡漾的温柔之中。
胸中情感满溢，先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在这一刻得到补偿。沈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微笑地看着两人手上的戒指。两个一模
一样的男款钻戒，放在一起看有点怪怪的。可是从那只温暖的手掌上传来熟悉的温度和坚定的力道，让沈衍觉得就算套在他们
手指上的是易拉罐拉环，这一刻都美好得足以令他死去。
“新郎，现在可以吻你的……新郎了！”司仪调皮地眨眨眼，默默地从台边退下了。
场下变得喧闹起来，不过沈衍完全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除了正血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现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
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吧。
沈衍的视线缓缓下垂，落到了正血的嘴唇上。他笑了笑，低声呢喃道：“终于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吻你啦……我的新郎。”
正血忽然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沈衍仰起脸，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从他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色。
他并没有说什么，沈衍却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我坏掉，也会保护你。所以不要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沈衍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被一声不吭的正血拉进了怀里。紧紧相握的两只左手压在两人胸膛之间，虽然有点碍事，但是谁都
没有想到放手。
“……”两唇相触之时，格外温柔的感觉从心尖蔓延到全身。
沈衍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按住他的后脑，将他推近自己。
……我就快要死了吧。
ERROR，你什么时候会动手呢？
说真的，对你还有些感激。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
沈衍闭上眼，用尽所有感官来享受这个吻。
说不定是最后的这个吻。
正血，我的爱人，我的新郎。
就算我在这一刻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那就，到此为止吧。”
忽然间，有个轻柔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沈衍心头一凛，惊愕睁眼。几乎是在同时，正血也睁大眼睛。
然后，猛然将他推开！
“正——”沈衍惊呼，向后倒去的同时感觉到右手掌心热热的。他下意识地朝那里望去，竟发现自己的掌心嵌着一片薄金属！
不对！那不是什么金属片……那是正血的……芯片！
他颈后的核心芯片！
沈衍大骇！电光石火间，他只看见了正血的眼睛。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始终凝视着他，像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然而下一刻
，这双眼睛、在沈衍眼前骤然爆裂！
时间忽然流逝得非常缓慢。沈衍清晰地看见了正血的身体上出现无数裂缝，皮肤以及其下的金属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能量冲击
，摇摇晃晃地从原来的位置上飞了起来。那本该是非常快的速度，可是在沈衍眼中却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正血彻底地——爆炸！
无数碎片飞起，那本来是正血的身体——他那碎成了无数片的身体，正向四面八方爆射而去！沈衍甚至能看见许多片正朝着自
己的眼睛飞来！难以解释这种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命令他逃跑，可是他已经僵硬了完全无法动弹。脑中掠过无数事物
，最后全部变成一句话。
正血——坏——掉——了——
正血坏掉了！他坏掉了！
他——没有了——碎掉了——
我的……正血……没有了……
冲击波比碎片更早一步袭击了他的身体，他感到整个胸腔和腹部都像被狠狠砸了一下那么疼。就在他以为碎片将要席卷他的身
体之时，有人将他一把拉到身后，然后挡在了他的前面！
“……”沈衍猛然回神，惊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端木唤灵！
只见唤灵抬起一只手，挡在正血与沈衍之间。于是，本来朝着四面八方飞出去的碎片像是撞到墙壁上一般，纷纷弹了回去。返
回的碎片又撞上了继续飞行的碎片，正血整个人仿佛被封闭在一个玻璃柜里——承受着自身的爆破力、彻底炸成粉末！
沈衍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脑中轰鸣一片，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迫切到心脏都跳得发疼，可是唤灵死死地抓住他，
他根本动弹不得！
“救……救他……”沈衍浑身颤抖着，眼睛发红，“救……”
“救你妹啊，没看见他整个儿都碎了嘛。”唤灵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随意地垂下了手，那些乱撞乱飞的碎屑终于失去禁锢，
最后摊在地上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金属。
“……”沈衍无力地跪了下来，颤抖地碰了碰那堆灰黑色的金属。然而一触之下，他立刻被烫得缩回手来！即便是这短暂的碰
触，也让他的指尖焦黑一片！钻心的疼痛猛烈传来，沈衍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掌心还在冒血——那个被芯片嵌入的地方早已血肉
模糊！
“烫死了吧。”唤灵啧啧，“据说他自爆的时候相当于一个微型原子弹，要不是我出来救场，他这么一炸，你们省都没了~”他
也在金属堆前蹲了下来，用手指捻起一堆粉末，笑嘻嘻地道，“快夸奖我~是我救了你哦！”
“救他……”沈衍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救他……救他……”
“救你妹啊！”唤灵忽然恼怒起来，“没看见他已经碎成渣渣了嘛！要是碎成个十来片我还能给你拼拼，这都炸成粉了你让我
拼到猴年马月啊！”
“……”场下震惊的宾客这才缓过神来。新郎爆炸了？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爆炸了！还有，台上那个人又是谁？有人看见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吗？！
“儿子！这是怎么回事！”沈爸爸第一时间冲到了台上，却像撞上什么似的猛然间摔了回去！
“都给我闭嘴！”唤灵一甩手，顿时，场下的声音消失了。其他人都试图走上台来，但都还没靠近就被弹飞。
沈衍无心去管其他人，只是呆呆地看着掌心的芯片。
“……救他……”
“都说了没法救啊！”唤灵猛地抽了沈衍一巴掌，冷冷道，“你给我清醒点！”
沈衍被扇得整张脸都侧过去。他慢慢地回过头来，抬了抬眼，大把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一定……有办法的……”他想去抓唤灵的袖子，可是却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朝前倒去，可是这次却再没有人扶住他。他以无
比凄惨的姿势摔倒在地上，看见了还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正血……”沈衍看着嵌在右手掌心里的那块芯片，泣不成声。
“别哭了，烦死了。要不是我来救你你也给他炸死了你知道么。”唤灵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反正芯片还在，你再造个机器人
把芯片插进去不就得了？”
沈衍闻言，猛然抬眼。忽然间，他想到什么似的，对着唤灵哀求道：“回去……”
“啊？”
“把时间……推回去……”喉咙里有股腥甜，沈衍努力忍住剧咳的冲动，“倒流……把时间倒流！让我回去！去救他！”
唤灵眨了眨眼，看看地上那堆金属碎屑，然后又托起下巴，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我跟你说过吧，没法倒流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衍突然情绪失控地尖叫起来：“回去！让我回去！”他不记教训地再次扑向唤灵，结果依然失败。撞在地上让他头晕眼花，
先前受到的少许冲击波已经震伤内脏，在这一撞之下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口浓血夹杂着内脏碎片就这么喷了出来。然而即便如
此，他还是挣扎着向唤灵伸出手，“救他……让我回去……”
“你冷静点啊，别自己先激动死了。”唤灵凉凉地说着，接着又歪了歪脑袋，说道，“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倒退一点点时
间的话，大概可以吧……”
“一点就……可以！”沈衍捂着嘴巴，不断有血从他指缝里溢出来。他一边呕着血，一边含糊不清却又坚定地说，“我要……
救他……咳咳……”
“你到底懂不懂时间倒退是什么意思？”唤灵嘲讽地笑了笑，“你也在时间轴里，我把时间推回去那么你也就回到了原来的状
态……也就是说你不会记得正血要爆炸这件事。你要怎么救他？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你只能看着他再爆一次而已。”
“……”沈衍痛苦地看着他，眼泪混合着鲜血从下巴上面滴下来，看起来凄惨不已。
“别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啊。”唤灵摸了摸他的头，忽然又笑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肯不肯牺牲咯。”
沈衍立刻用力地点起头来。可惜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剧烈的运动，他只点了几下头就向一旁倒去，挣扎了半天都坐不起来，
只能向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边咳血边喘气。
“我可以把你从时间轴上面——剥下来。”唤灵笑得眉眼弯弯。他在沈衍面前俯下身，好笑地看着他，“所谓剥下来，就是你
以后不再受我的时间流控制。嗯不过你也不会有自己的时间流的，毕竟只是个可怜的三维生物嘛……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让你
以现在的状态回到过去的世界，不过你的身体就无法恢复了。该吐血还吐血，该骨折还骨折。而且，从此以后，你的时间流与
我无关。”他挑起了沈衍的下巴，笑吟吟地道，“你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也许伤一下子就好了，也许在你活着的所有
时间里，你每天都吐几升血。你身体里面的细胞也会变得很混乱，说不定你还会变异成怪物哦……”
沈衍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那染血的笑看起来竟然无比温暖。
“不会死……还会变成怪物啊……听上去……咳咳，好像也不错……”他侧过脸凝视着正血的碎片，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
怪物……跟机器人在一起……好像……更加美满……”
“意思是你愿意咯？”唤灵哈哈大笑起来，“这问题让我觉得我好像你们的主婚人啊！”他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朝着正血的
碎片问道，“乱码同学，你愿意让沈衍同学成为你的老公吗？”
沈衍低了低头，嘴角笑意不减。
已经变成一堆金属的正血当然不会回答。于是唤灵又转过来面对着沈衍，眉眼弯弯地问道：“沈衍同学，你愿意让乱码同学成
为你的老公吗？从此对他不离、不弃，爱他就像爱你自己！”说着说着他又笑起来，“你们人类的结婚誓言真奇怪啊。”
“愿……咳咳……”沈衍甩了甩满手的浓血，低头凝视着右手掌心的芯片，“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