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
不管怎么说，撑下去！
现在，必须撑下去！
“很疼吗？”沈凌天轻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将他再次拥入怀中，然后在他耳畔呢喃道，“不用担心，父亲……你的痛苦很快
就会结束，我会带你去另一个地方、见识很了不起的东西……”
如果不是处于这种情况下，他那温柔的神态、动作，简直要让沈衍以为他是与自己相伴多年的恋人。
嘴里明明叫着“父亲”，却用情人的姿态拥抱他、亲吻他……这算什么……
他说的另一个地方，是哪里？很了不起的东西又是什么？
致命的疲惫感蔓延全身，沈衍只能借着思考来逼迫自己保持理智。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嘴巴里填满了黏糊糊的血块，非常难
受。
撑下去……
必须……撑下去啊……
……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呢？
……因为死掉的不是我，所以现在……我必须……撑下去……
最后的……唯一的……
……机会。
——如果，死掉的是我，那么正血也会很坚强地撑下去吧？
这样的想法，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于是他拼尽全力抱住了那个自称沈凌天的人，仿佛情至深处的恋人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愿放
手。
“……父亲？”被突然地抱紧了，沈凌天有些讶异，却并不反感地微笑起来。
撑下去！
沈衍闭上眼，一遍遍地在心中呐喊着。
终于——
“姜，还是四维的辣。”
——有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
沈凌天脸色一变，而沈衍的嘴角终于浮起笑容。
“我不是……咳咳……你的什么……父亲……”沈衍猛然用力，将片刻前还紧紧依偎的人一把推开！他清楚地看到沈凌天脸上
震惊的表情，以及沈凌天身后，眉眼弯弯的端木唤灵。
“啧啧，终于抓住你了，不容易啊。”起初只是一张脸，渐渐地所有颜色地回到了端木唤灵身上，最终拼接成一个完整的“人
”。他漂浮在沈凌天的身侧，以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他，“ERROR，你就是ERROR啊。”
“……”然而沈凌天只是凝望着沈衍，不说话。
世界的坍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停止了，推开了沈凌天的沈衍本应从空中坠落，好在唤灵及时圈划了星空房间，让沈衍得以躺在
地上喘息。
“……杀了他……”沈衍不断地咯血，像要把所有内脏都吐出来似的。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死死盯着那个僵立不动的人，“
杀了他！唤灵！”
“别急嘛。”唤灵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就这么站在沈凌天身旁，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会逃跑，“先看看他有什么想说的？”
——毫无疑问，已经被“定位”了的ERROR，是没有办法再逃跑的了。
ERROR能够在第四维上穿梭，因此身为四维生物的唤灵无法捕捉他。然而就在刚才，沈衍被他“拉住”的时候，ERROR进入了唤
灵的时空。
尽管发生了小规模的崩坏，但那毕竟是唤灵的时空。而沈衍就像一个钉子，把ERRRO钉在了时间轴的这个点上，让他暴露在唤灵
面前。
机会只有一次。
沈衍本以为，死的会是自己。
“在ERROR杀我的时候，我会尽力把他留在三维……接下来，就要靠你了。”更衣室里，他是这么对唤灵说的。
没想到，最后却是正血……
想到这里，沈衍不由惨然。在抉择的那一刻，他没有去追正血的芯片而是握住ERROR的手，因为现在只有他能够抓住ERROR。如
果失败，四维就会真的崩坏，而就算成功，正血也……
“……就算时间倒流，他也不会恢复了。”沈凌天凝视着沈衍，却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沈衍喘息着，咬牙瞪着他：“我知道。”
沈凌天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情，“那又为什么，愿意让唤灵把你剥离时间轴？”他弯下腰，像是想要触碰沈衍一般地伸出了手
。然而还未触及，他的手掌忽然消失不见！
“……”沈凌天怔了怔。
“反物质监狱（注86），感觉还不错吧？”唤灵歪着脑袋笑了笑。
“说实话，很糟糕。”沈凌天苦笑了下，却仍彬彬有礼地道，“能最后给我一点时间吗？”
“他真是你爹？”唤灵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继而扶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我本来以为我是正血他爹已经够搞笑的了，原来你
这里还有个更好笑的笑话！哈哈哈，传说中的ERROR居然会是沈衍同学的儿子？哈哈哈……”
沈凌天无奈地看着唤灵，忽然叹息道：“……你还是这样。”
唤灵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彻底不笑了。
“他……认识……你？”沈衍无力地撑起身子，向唤灵投去不解的目光。
唤灵却没有搭理他，只是对着ERROR冷淡道：“不可以。”
ERROR显得有些失望，但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回答似的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只是蹲了下来，抱着膝盖与沈衍对视着。
他有一双确实漂亮的眼睛，深邃到能让人轻易沦陷。可是无论怎么看，那眉眼与沈衍也无一丝相像。沈衍被他注视着，忽然又
想起了正血最后的眼神。
同样的千言万语无处诉说，同样的深深凝望不愿移开。
同样的……深情。
沈衍心头一震，只好别过脸去，躲开他的注视。
沈凌天微微一笑，并无不悦。就像人类走到了生命尽头一样，他没有任何不满，只是把握住这最后的时间，凝视着他深爱的人
……就算对方连看都不愿看他，就算对方恨不得杀掉他。
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是我造成了你所有的悲惨死亡，是我害死了你的正血，我理应被你怨恨。
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
你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反正，我很快就会湮灭于无。
我的故事，就跟随我一起消失吧。
是你的胜利。
“啧，我突然开始担心你一头撞到反物质墙壁上去啊。”唤灵抱着手臂笑嘻嘻地看着他，语气里却无一丝担忧。
“我不会自杀的。”沈凌天微笑道。他闭了闭眼，神情里竟有种幸福意味，“这就是结局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开
眼笑着望向唤灵，“我不自杀的话，你也不会
把我丢进反物质里面吧？”
“咦……你很了解我嘛。”唤灵也面对着他蹲了下来，拖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会把你好好地关起来的哦。”
ERROR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笑道：“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唤灵咬着嘴唇笑起来，然后扭头对着沈衍惊讶道，“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还能去哪里啊……”沈衍低头看着自己被贯穿的手掌，那个曾经镶嵌着正血的芯片的可怕伤口，“反正快死了……好
歹，给我个干净点的地儿……让我躺着吧……”
“谁跟你讲你要死了。”唤灵走过去一脚把他踢翻，沈衍虚弱地倒在地上又吐了几大口血，翻起白眼哀怨地看着他。
“别……踢了……咳咳……”
唤灵鄙夷道：“外面的烂摊子还等着你来收拾呢，别这么不负责任。”
沈衍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苦笑道：“负责……咳咳……唯一需要我……负责的那个……已经没有了……咳咳咳咳……
”
“……咦？”唤灵这才注意到他掌心的芯片已经没有了，诧异道，“芯片呢？”
沈衍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他感到力气伴随着血液一起身体里流失了，一种祥和的感觉渐渐代替了痛苦：“……碎……掉
了……”他呢喃着，同时微笑起来，“他……碎掉了……我也……”
“怎么可能？！”唤灵朝着沈衍胸口又是一脚，把他踢得整个人都翻了过来，也猛地清醒过来。将死不死的沈衍被他踢得神经
复苏，捂着胸口又是一阵猛咳，痛得他五官全都挤到了一起。
“唤灵。”被困在反物质监狱里的沈凌天忽然皱眉道，“别这样，他很痛。”
“囚犯有什么资格说话啊给我闭嘴。”唤灵回头瞪了他一眼，接着揪起沈衍的领子质问道，“你说小乱码的芯片碎了？时间倒
流的时候碎的？”
求死不得的沈衍痛苦地点点头。
“所以说……不可能啊！”唤灵啪啪啪地又甩了沈衍三个巴掌，“喂你先别急着晕，听我说啊……”
沈衍欲哭无泪，却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哀怨地瞪着他。
“你听我说。”唤灵忽然认真地看着他，“我早就把正血从时间轴上剥下来了，所以时
间倒流根本跟他没有关系啊！其他什么都碎了他也不会碎的啊！”
沈衍一愣。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然而却来不及捕捉，沉重的疲惫感就剥夺了他的意识。
经历了爆炸、三维坍塌以及最要命的拳打脚踢，身为普通人的沈衍终于昏死过去。
“……”唤灵无奈地松开他的领子，可怜的沈衍又重重地摔到了星空地板上。
“能对他温柔一点吗？”ERROR又开口了，语气里却并无乞求之意。他那种自信坦然的气度并未随着被囚禁而衰减一丝一毫。
“正血的芯片……被你偷偷换过吧？话说回来你好像很有趣啊。”唤灵恍然大悟，突然又捂着嘴笑起来。清澈灵动的眼睛眨了
眨，他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地望着ERROR道，“又能陪我玩多久呢……”
ERROR站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失去手掌的残腕，然后微笑着，以无比自信而又格外优雅的眼神凝望着唤灵道：
“很久，很久。久到，让你爱上我。然后，愿意为了我，毁灭整个四维。”
唤灵哈哈大笑：“好像很有趣啊……”他也站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朝着昏迷在地的沈衍瞟了一眼，又摇头道，“看
来我得先去把小乱码找回来……”
唤灵弯了弯腰，将沈衍一把拎起，紧接着就朝星空墙壁走去。
ERROR抬起头，凝视着涂满星星的天花板，忽然喃喃道：“他也会活很久吧……”
唤灵想了想，撇嘴道：“那也与你无关了。”
沈凌天望向沈衍的背影，又慢慢地微笑起来。
“……是啊……与我无关了，他的幸福。”
＊＊＊＊＊＊
注86：反物质监狱：首先解释一下反物质。反物质是与正物质相对立的物质，其某些特性与正物质完全相反。比如电子所带电
荷为负，而反电子的电荷为正；质子所带电荷为正，而反质子电荷为负。我们地球上大部分物质都是正物质，目前反物质只在
太空中发现了微量存在。反物质这么少的原因在于它与正物质是水火不相容的，一旦同种物质的反物质与正物质相接触（比如
正电子和反电子），它们就会双双湮灭。湮灭指的是两者都会消失并且释放出大量能量，跟核聚变、核裂变的原理有点相似（
根据质能方程将物质转变为能量）。有些学说认为宇宙大爆炸之初，反物质和正物质都是很多的，但是他们数量不等，结果后
来不断地湮灭湮灭湮灭……最后只剩下了其中一种。文中提及的“反物质监狱”当然也是我编的，用反物质制造一个房间，
ERROR在三维范围里就出不去了。ERROR虽然很牛掰，但毕竟还属于物质范畴，碰上反物质照样没辙，该湮灭还得湮灭~
尾声：“我爱你”指令不可执行，请重新输入
2030年。沈家。
暂时充当灵堂的客厅里此时挤满了人。在这些人里，十之八九都是科研人员。其余便是军方官员，代表整个军队，向死者致以
最高敬意。
沈衍的照片架在灵台上，黑白相片中的他仍然笑嘻嘻的，充满活力。尽管已经三十七岁了，但他看上去还像只有二十五六似的
。年轻的面容，高端的学历，以及研究所内说一不二的地位，曾给他带来无数的追求者。可惜他一个都看不上，至今没有结婚
，连绯闻都不曾有过。
“太可惜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揉了揉干涸的眼眶，哽咽道，“小沈还这么年轻……”
“沈老师是过度劳累而死的啊！”另外一个中年女人也开始掉眼泪，“他经常累倒在实验室里，只恨我当时没有警觉，我早该
想到，以他的身体情况根本承受不了那样高强度的工作啊！”
这样的话语引起了大家的叹息，然而跪在相片前的一个年轻人忽然笑了笑，深邃睿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
你们，全都不懂他。年轻人这样想道。
“小天啊，你不用担心……你养父去了，我们会代替他照顾你的……”先前那位老人慈爱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然后又叹息
起来。
被称为“小天”的年轻人立刻露出悲伤而欣慰的笑容，然而眼中那一抹狡黠之色却无论如何掩盖不去。
刚满18岁的沈凌天，对于养父沈衍之死自然感到无比悲痛。然而在起初的难过之后，聪慧早熟的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
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这是当年他从孤儿院来到沈家时就知道的。但父亲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是那种一边吐血还要一边做
实验的疯子。这种科学狂热对幼年的沈凌天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从小到大他唯一的兴趣就是物理学。
父亲到底在研究什么，这也是他很关心的事。可惜父亲的工作与军方有关，一切都需要保密，因此他只能不断揣测。而就在不
久之前，父亲突然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他，而且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那绝不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释然，而是努力
即将获得回报的欣慰感。
当时的沈凌天还以为是父亲的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没想到紧接着得知的就是父亲暴毙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