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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番外篇——by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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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伤听他这话说得内行,郁闷稍解,拍了拍胯下正值青壮口儿的蹄血乌云,又看了看车后的一匹乌骓,道:“那样能轻装出击,行动更是如风如电。”

穆子石道:“想必咱们雍凉骑兵一人双马也是为了保证行动与出击速度?”

齐无伤颔首:“你要不要试试我那匹乌骓?”

穆子石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小半张脸一双眼,坐在车里都感觉朔风如刀,当即拒绝:“不!”

说罢放下车帘,留齐无伤自己在外面吃风,自己专心致志的吃起蜜麻花咸排叉了,咔嚓卡擦嚼得崩儿脆,齐无伤听得心都碎了。

出了城上了一条前往射虏关的古道,便觉得寂静荒凉了起来,茫茫的冻土千里,荒烟蔓草,却人烟稀少村庄寥落。

好在土地冻得硬了,车马行走十分便利。

穆子石突地又从车里探出脑袋,默默看了齐无伤脸颊上的指印良久,道:“无伤,虞小姐对你不好。”

齐无伤道:“是我对她不好……我从未喜欢过她,也从来不曾用心待过她。在她面前,我就是个没心肝的畜生。”

穆子石悚然而惊:“难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齐无伤顿时觉得他聪明不在正道儿上,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那么就是她另有所爱,你却恶形恶状倚仗权势的摆出一副妒夫嘴脸,将她与那奸夫棒打鸳鸯的拆散了。”

齐无伤气道:“编故事也得有个谱儿!”

陆旷兮却是头疼耳朵痒,忙劝道:“你少说两句罢……那是王爷的家事。”

齐无伤被他两句却说得仿佛开了的茶壶揭了盖儿,不由自主就想往外突噜,毕竟憋了数年更无一人能诉,当下直言道:“剑关在宸京的时候,我并未将要对付齐和沣之事告知于她,还用她的懵懂不知来迷障陶家的眼目,她却是个喜好热闹的,与陶夫人相交甚密,又时常一起进宫觐见皇后,后来就被下了药。”

穆子石眉毛轻扬,即刻道:“我懂了,想来是绝育药吧?陶家和齐和沣绝不愿雍凉一系与虞禅大将军太过亲密,怎会容虞小姐生出孩子来?”

齐无伤缓缓点头:“齐和沣的皇后,给她下的是宫中秘药,早绝了生育之能,纵然请名医悄悄调理,也已伤了身子根本,只不过她自己却不知晓罢了。”

穆子石低垂着睫毛,咬了一小块蜜麻花,蜜麻花上撒了芝麻,又甜又香,一时低声道:“你该庆幸虞小姐碰上的不是我,否则就不光下绝育药了……与其防着堵着,不如掀子出盘,毒死了虞小姐,陶家宗族里挑一个才貌出众的,由齐和沣做主塞给你,另立正妃,岂不是更好?”

齐无伤凝视着他,半晌不做声。

穆子石撇了撇嘴,把手里半个蜜麻花递给他,一言不发的钻回车中,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盈盈。

陆旷兮不喜欢他这种有些恶毒的心思,只沉着脸,也不理他。

穆子石看了会儿书,良久悄然叹道:“无伤真可怜……虞小姐若是被毒死了倒也干脆,她那性子,就算再活一百岁,都不能明白无伤,也不能让他开心。”

陆旷兮只觉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邪性,仍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不吭声。

穆子石也不要他出声,自顾低语道:“偏她又被人下了药,虽说是她自己蠢,但终究是因为无伤的缘故……无伤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只能这般耗着,不能丢开手,甚至还得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眼神幽暗的闪过一丝心痛不舍,痛的却是齐无伤。

从王府到边关,若快马加鞭,朝发便能暮至,因穆子石乘的是马车,天色擦黑了尚未抵达,而沿途并无客栈歇脚,只能连夜赶路,邱四等人得了消息,领了一队人马,点着松油火把,夜色中接出关来。

齐无伤见到这群将士,勒定马缰,却听队中一高大少年低声叫道:“三哥!”

放眼一看,这人身着黑甲,一张脸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目中隐隐含泪,踢了踢马腹,迎上前来,又叫一声:“三哥!”

第一百章

齐无伤剑眉一扬,喜动颜色:“是你!少冲……你长大了!”

他们以前未见得特别亲近,但毕竟是同气连枝的堂兄弟,更兼一别数年风雨如晦,此番重逢两人都格外激动,而齐少冲一看就是营中好生锤炼过的大好儿郎,齐无伤心里更多了一份欣慰和喜爱,笑道:“你四哥若还活着,见你如此英雄少年,一定十分高兴。”

齐少冲打马上前,与他轻轻一拥,问道:“三哥,子石呢?我听邱将军说,你已救下了他,可是留在王府了?”

齐无伤一指马车:“里面……你去见见,不过他若睡着,先别吵醒他。”

齐少冲一怔,脚尖摘镫跳上车,车帘掀处,见穆子石正半躺在榻上冲着自己笑。

齐少冲看着他,上上下下一分一寸的仔细端详,忽然间,泪如雨下。

穆子石嘴唇亦微微有些颤抖:“我差点儿不认识你啦。”

恍惚只是一眨眼,齐少冲已完全不再是那个小小孩童,圆润的脸蛋瘦削下去,鼻子笔直挺拔,整张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棱角分明,轮廓异常的端正贵气。

这样的一个皇子,允文允武,千锤百炼,想来是不再需要自己了,穆子石思忖着,心中一阵舒展轻松,又隐约一抹怅然若失。

转眼看向齐无伤,但见他端坐马上,身姿一副水墨剪影般醒目洗练,耳边悠悠然响起他说的那句“子石,你别回宸京了”,那日他描摹出的自在美梦,已有了契机,在眼前徐徐展开,由幻而真。

一时目不转睛,不由得含着笑痴了。

齐少冲却是千般滋味翻腾,情不能自控,疾步上前跪倒穆子石的身边,仰头哽咽道:“子石……子石,我可算又见到你了!”

穆子石此刻心怀如雨后碧空,重生般清新畅快,笑道:“个子高了,膝头倒软了……你已是龙褪鱼服,再跪我我可当不起。”

齐无伤容他们车内一叙别后诸事,吩咐马队继续前行。

齐少冲见穆子石神采奕奕,转向陆旷兮,道:“多谢先生这几年悉心照顾。”

陆旷兮摆了摆手:“应当的。”

随后齐少冲就专注的面对穆子石,一门心思的盘问他在南柯山的情形,事无巨细,不分轻重,边边角角,沟沟坎坎,什么细枝末节都不放过。穆子石好容易离开那个鬼地方,根本不愿提起,勉强敷衍了一顿诸如“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之类的傻瓜问题,终于忍不住打断,反问道:“你父皇为什么不让你回京?可有密旨给你?”

齐少冲静默片刻,莫名其妙的问道:“无伤三哥救了你,你开心么?”

穆子石笑着点头:“自然开心,我认识无伤可比认识你还早呢!”

“他把你照顾得很好?你脸色比在南柯山时,有血色了许多。”

穆子石舒舒服服的蜷在被子里,道:“嗯。”

从榻边的暖炉上拿过一个纸包,送到齐少冲手中:“糖栗子,温补益气,连吃着玩的零嘴,无伤也只许我吃这些对身子好的,婆婆妈妈,啰嗦得要命。”

听着他似真似假的抱怨,齐少冲剥着栗子,突然抬头,干巴巴的问道:“子石,你想陪我回宸京么?”

穆子石眸光一闪:“宸京?皇上不是让你留在射虏关么?无伤想肃清草原王庭,我……”

齐少冲不待他说完,仓促道:“我明白了……这些年本就是我拖累了你。”

穆子石拿着一颗栗子,嘴里是栗子肉细腻温润的甜味,迟疑良久,才低声道:“少冲,我对太子殿下的承诺,永无更改。只要皇上召你回京,你若觉得我还有用,我……我就跟你去,可如今……”

手指甲掐在栗子壳里,一片惨白,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柔且涩:“你且容我些日子,可好?”

他像一只翅膀单薄的鸟雀,硬生生背着另一只更小的,咬着牙挣着命,飞过涛涌浪急的海面,终于回到了树林里,缓过一口气来,有了家人有了伴儿——这样的日子,能过一天都是难得的福气,穆子石不惜为之自甘软弱的出言相求。

当然,只要齐少冲狠下心肠不答应,自己便不能心安理得,太子殿下尸骨虽寒了阴魂可不远,一念至此,穆子石凝望着齐少冲的眼神,已满是浓烈的哀哀企盼之意。

这样的眼神于齐少冲不啻醋汁冻成的冰棱子透胸穿心,又凉又酸,尖锐无比的疼痛,定了定神,却起身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子石,我早说过,你该顺着自己的心意,活得自在才好……你想在哪里都行,我怎会逼迫你?若有一天你肯跟我回京,定然也是你心甘情愿,而不仅仅为了我死去的四哥。”

说罢深深看他一样,把剥好的两枚圆滚滚的糖栗子放到他手心,掀帘便下车上马,动作一气呵成,绝无半分迟疑。

陆旷兮温和的说道:“少冲为人厚道,你为人虽不怎么样,待他却是难得的厚道,不管那位太子殿下对你有多大的恩德,你这些年为他做的……也足够了。”

穆子石敏锐的蹙眉反驳:“什么叫做我为人不怎么样?难道我对你不厚道么?”

陆旷兮对他的感情很是奇特,既敬佩又有几分畏惧,既心疼又微微的嫌恶,但无论如何,经过了那样朝夕相处相扶相依的几年,却早已亲近如家人了,因此陆旷兮想了想,坦言道:“你对我很好……可你对别人着实不怎么样。”

穆子石下唇撇了撇,倨傲得刻薄:“难道我还得对哥舒夜破好?对林神爱好?”

陆旷兮干脆揭破了讲:“总之你别对虞王妃下毒手。”

穆子石静默片刻:“先生,我不会伤虞小姐哪怕一根小指头……我不能让无伤讨厌我。”

一到射虏关,齐无伤次日一早便上了城头,巡视至正午,与军士同食一顿,后回帅府,召见军中诸将各职,掌握军中要务,整饬军营城防,一连数日,几乎与穆子石不着一面。

穆子石也忙,邱鸣西年岁渐老,军中诸般繁杂之事颇使得他殚精竭力,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此时凭空出了个穆子石,由齐无伤亲自连夜引见,几日一试,果然是个足堪大用的奇才,聪明细致不说,处置军务一点即通,上手即熟,完全没有初沾此道的生疏滞涩。

邱鸣西激赏之余,不免问了问他的来历,齐无伤正听几位镇抚将军说到拔海王近日动作频频,当即朗声道:“子石曾是慧纯太子的伴读,自小宫中长大……也是我能交付性命之人。”

有了这句话,邱鸣西对穆子石更是悉心调教,将这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而军中钱粮人事,另有一本暗册,绝不容朝廷知晓,竟然也是全盘托出。

他这番掏心挖肺的举动,穆子石不喜反惊:“邱大人,子石初来乍到……”

明亮的牛油灯下,邱鸣西脸上的皱纹尤显深刻,一边指点粮饷中沟壑枝蔓之处,低声笑道:“小王爷看着不是个精细的人,实则从无疏漏,眼光更是准而毒,他既说对你能以性命相托,那自然是不会错的……我须发已白,将来小王爷身边,还需你这样的人才辅佐襄助啊。”

穆子石略一思忖,低头笑了:“既如此,那子石便以大人为师。”

过几日,天降大雪,天气越发寒冷了起来,齐无伤知他身体不好,府中他所住的屋子里银丝炭供应丰足,御寒衣物更是各式各类,陆旷兮原本有些不放心,特意从军医营中回来看了看,进得屋来只觉温暖如春,穆子石穿着件雪白的镶毛束腰长衫,如缎黑发随意束起,正伏案理事,手边一盏姜汁奶茶,一碟热乎乎的枣泥饼,炭炉上还烤着几只小蜜橘。

迎着风走了一路的陆旷兮登时既羡且妒,一赌气吃光了他桌案上所有的点心和茶,看穆子石时,见他嘴唇嫣红眸光有神,心已是放了大半,再搭了搭脉,虽还有些涩而缓沉,好在算得上平和,已无心神俱损堪堪将断之险。

当下问道:“饮食如何?睡得可安稳?”

穆子石合上卷册,笑道:“谨遵先生的叮嘱,少食多餐……睡得也好,不过无伤就住我隔壁暖阁里,有时候他回来已是半夜,脚步又重,会吵着我。”

陆旷兮蹙眉道:“那让他搬得远些,府中房屋这么多,哪里就没地儿安置了?”

穆子石笑了足足半天,道:“好啊……先生,你可真老实。”

陆旷兮方知他说着玩,瞪他一眼,指了指桌上卷册:“也别太累着自己。”

穆子石连连点头,道:“这样的日子我很喜欢,想活个七八十年呢!”

陆旷兮又交代些养生之道,唠叨了个足,这才施施然离去,路上心中暗想道,穆子石若能常留齐无伤身边,大概不会过早病夭了。

天气不算太冷的时候,齐无伤便带着穆子石夜上城头,居高临下看看这射虏关的地势,穆子石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见军营如星斗撒开,暗合阵势,十分整肃森严,而关外草原无穷无尽,亦有些村庄田地。

穆子石心中不解:“关外大宁子民为何不搬迁入关,以免蛮族劫掠残害?”

齐无伤穿着一身铁甲,不畏寒冷,闻言沉声道:“关外亦是大宁之地,不过当年关防只修建到此处而已,往西、往北、往东每百里,都有驻守堡垒,只年久失修罢了。”

穆子石思忖片刻,道:“大宁立国便以仁政治国,重文治而慎刀兵,蛮族原也不算大患,也是这二十来年慢慢壮大起来。”

齐无伤道:“但蛮族如今已是边境顽疾,竟建了三个王庭!这些年来咱们的子民,屡屡被骚扰被屠杀……壮丁妇女,财物牲畜,不知多少被他们掳掠而去……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齐无伤必要清剿蛮族王庭,让他们永退阿里答河外,永不敢觊觎我大宁寸土!”

这夜正是望日,星辰如链,月明如昼,城头战旗被风吹得啪啪直响,穆子石抬眼,伸出手握住他的,道:“我要陪着你,帮你。”

齐无伤低下头,唇角的微笑如冰雪消融,眸光更是暖而热烈如骄阳。

待来年开春,战事已起。

蛮族最为强盛的拔海部,由拔海王长子领着族内一骑人马悍然南下,从南柯山小路突袭夏州边镇,掳掠数百男丁妇女,数十车财物粮食,扬长而去。

齐无伤获悉战报,勃然大怒,亲率两千轻骑连夜出关,疾驰往浑罗山,拟在拔海王子回程的必经之地截杀之。

他盛怒之下,不失章法,行军之前,令镇抚将军戴西辉次日领两千人马接应包抄,穆子石以主簿之职,编入戴西辉军中随行。

第一百零一章

齐无伤到了浑罗山后,便有快马探到拔海王子暮时应至,当即令雍凉军除去马踏痕迹,伏兵山丘后,待敌兵驰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先以箭弩射杀,再冲锋而下。

两军初一交锋,拔海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快马重刀还未找到用武之地,已然死伤过半,可谓一接则溃,他见势不妙,忙迅速摘去金盔,闷头逃窜,回家找爹哭去了。

这位王子一边逃一边暗骂,齐无伤太不是东西了!自己巴巴的绕过他的射虏关抢些东西还要被追着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看来必须整顿兵力,好好打一打射虏关,杀得这帮宁狗心惊胆战,夺下雍凉二州,才算是天神庇佑的拔海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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