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顺手捞了一个来，把那花灯捧在手里，细细玩赏。
旁边几人没抢到，纷纷围了上来：“兄弟，什么谜题，可解出来了？”
方靖将灯递过去：“在下才疏学浅，这等解密之事还待各位兄台。”
众人兴奋地接过，看了之后却愁眉紧锁，原来那迷题出得古怪，没有任何提示，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蟠龙令。”
忽然咚地一声鼓响，竟真有人解了题，正被请至画舫。方靖看过去，蓦地愣住了，是钟离坷！
方靖霍地站起，拉着船老大急急地说道：“快！到对面画舫那去！”
船老大被他吼得一愣，旁边几人也莫名其妙：“公子怎得这般着急，这谜题可还没解，怕是不合规矩吧。”
方靖却顾不得这许多，伸手抢了橹就奋力地划。他不懂操作，搞得小船左摇右摆原地打着圈儿乱转。
船老大抢过他手里的橹，骂道：“这位公子，你可发的什么疯啊！”
方靖被喊得清醒过来，没底气地说：“我刚刚瞧见一个朋友。”
他也有些迷惑自己刚刚的举动，只是一个背影而已，或许是其他人吧。但除了钟离坷，还有谁会背着那样一把黑漆漆的长刀？
带着刀嫖妓，也不怕惊扰了软玉温香，方靖冷笑一声，心里特别烦躁。
恰在此时，湖上掀起了另一波狂潮，原来西陵桥下又驶来了几只轻舟，上面摆满了荷灯，各站着几位巧笑倩然的女子。众人中
有见过她们的不由失声叫了出来：“这不是蓉姐儿、翠兰她们吗，刚刚那船是谁啊？”
此时的湖面早已闹成一锅沸汤。那三只轻舟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起哄声，调笑声，女子欲拒还迎的娇呼声，错杂在一起，聒
噪刺耳。有些对那奇怪画舫感兴趣的，想摆舟过去一探究竟，不知为何却不能得近。
方靖惊觉不对，因为他们的船正直直地朝着画舫冲了过去。
船老大目光呆滞，手中机械地重复着摇橹的动作，其他人竟也视若无睹。
而那画舫依旧悠悠荡荡，隐约可见里面的女子谈笑靥靥，无视着外界喧闹，仿佛自成一世界。
方靖没有出手阻止，到得近前毫不犹豫地踏上了画舫。
他掀开帘子，却愣住了，船里空空荡荡，别说钟离坷，连原先的女人们都不知所踪，转了一圈回身，自己乘坐的小船竟被开走
了，只远远地留了个船屁股给他，任他怎么喊都不肯划回来。
“他娘的这叫老子怎么回去！”方靖破口大骂，“这船老大是脑子被驴踢了吧！回头非拆了你家船铺！”
骂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方靖纠结着是否真要开着这花里胡哨的船回去，却忽然觉得有股寒气正从脚底丝丝屡屡地冒腾出
来，纠缠着他的双腿，让他有些发怵。
他闻到一股冶艳的幽香，脑袋昏沉疼痛，眼睛也模糊了起来。
迷乱间，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弄得他又湿又痒。
方靖扭头看过去，轻声道：“小坷？”
钟离坷笑了，他勾过方靖的腰，探手进他衣襟里，极尽挑逗之能。方靖脑子里浑浑噩噩，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本能地使力一推
。面前的人一时不察，竟被推了个趔趄，他自己也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钟离坷走近两步，直接跨坐在他身上，眼角眉梢媚态横生，在方靖唇边低沉诱惑地吐气厮磨：“不想要吗？”
方靖被他言语蛊惑，望着一向沉静的脸带着放荡的媚色，一时间竟痴了，面上烧红，腹下腾起欲火。身上的人明显感觉到了，
垂眼低笑，灵活地扯开他的腰带，一只手柔若无骨地滑了进去。方靖浑身一颤，猛地扯开他，呵斥道：“你到底是谁！”
“钟离坷”一愣，忽然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而那声音尖利高亢，分外刺耳。
“中了柚萝香，居然还能识破我的天魔眼，倒真是不简单。”那声音继续从“钟离坷”的口中吐出，真是说不出的诡异，“真
想不到，你看到的竟是个男人，哎呀，真是可惜了我的花容月貌……”
方靖眼前顿时清朗，只见一个姿容绝佳的美女立在自己身前，正眉头轻蹙，抚着胸前的乌黑长发，幽怨地盯着他，盯得他起了
一身鸡皮疙瘩。
“公子可是嫌弃奴家……”那女人的语声突然变得娇嗔濡软，全没了刚刚的肆意嚣张。
方靖有些疑惑于她的变化，心下更加戒备。
“公子，可还没碰过女人吧，定是不懂得女人的好处。”她走了过来，娇媚地道。
方靖紧张地直冒冷汗，不住后退。
女人却也不气馁，继续道：“女人的身子可比男人舒服多了，不想试试？”抬手抹开肩上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这种活色声香的画面，正常人看见恐怕早就血脉喷张，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了。方靖却不然，他只觉得恐惧，而此时船身刚好一
抖，颠簸得他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女人笑容僵硬，转瞬又道：“那，这样子你可喜欢？”摇身一变，竟又成了钟离坷。
方靖瞪大了眼，看着她用钟离坷的手风情万种地解着钟离坷的衣服，一点一点地露出麦色的肌肤，不由咽了口唾沫，一时间竟
没有出言阻止。
可他毕竟不是白痴，眼看着女人又要靠过来，硬着头皮喝道：“你这么糟蹋小坷，被他知道非剥了你一层皮不可！”
第九章
方靖这么喊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没想却激怒了女人。
她阴气森森地咧嘴一笑，红口尖牙，肩上唰地钻出两截羽翼状的白骨，闪着锋利的寒光，浅粉色纱裙下，双腿弹跳着并起，粘
连到一处，形状怪异如鱼尾。
方靖看到这一幕，惊骇不能自已。
奇怪的是，那女妖变身完毕，却并没有直接冲过来结果他的性命，只拿她那条鱼尾狠狠地拍打着船板，砸得船身剧烈晃动。方
靖晕头转向，呕得胆汁都快出来了，心想它该不是要我在船上吐死吧。还没等他验证自己这无厘头的想法，船身便已段段破裂
，轰响着沉入水中，冰凉的湖水灌过来，淹没了他的全身。
方靖不识水性，痛苦地憋着气，脸涨得通红。水压推挤着他的胸腹，似是要把他口中最后一点气息都给逼出来。危难之中，他
忆起长岭关遇到钟离坷的那夜，那个溺水的梦，冷不防呛了老大一口水，再也坚持不住。湖水来势汹汹地直往他肚里灌，胸腔
胃肺顿时如被灼烧般辛辣难忍。
女妖却如鱼得水灵活自如，声音重又尖利高亢：“哼，原本还想留你条性命，取了阳元就放你回去。谁知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水里阴尸聚积，正是我的天下，看那罡气可还护得了你。”
她抽出一段白骨利刃，朝着方靖心口挥去。
方靖此时命悬一线，眼看那骨刀已到眼前，却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扯开，堪堪避过了那一击。他往后撞进一个温凉的怀抱，哗
地吐出积水，被一只长满薄茧的手捂住了嘴。
身后之人抱着他在水中翻滚，划出道道水弧，来不及欣赏这奇景，方靖眼前一黑，被带进一个骷髅般的洞里。洞里十分干燥，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那往来流动的粼粼湖水挡在了外面，半滴都溢不进来。
方靖觉得安全了，心下放松，制住他的那股力道却没松。身后的人没有半点要放开他的意思，仍旧死死地箍着他的腰，捂着他
的嘴，用力地仿佛要将他闷死。他挣扎起来，却听身后一声痛苦的闷哼。
“别动。”果然是钟离坷，看来他身上肯定带着伤。
方靖不敢再动，可被他这么紧贴着，非常不自在，继而想起刚刚船上的事，不由脸上轻烧。钟离坷感到手下的皮肤泛起异样的
温度，歪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好不尴尬。钟离坷不明就里，以为他脸红是因为闷得喘不过气，只得用眼神示意他再
忍一忍。
方靖瞟了眼洞外，那女妖正吐着气泡，张牙舞爪地在洞外徘徊，两眼目眦欲裂地瞪着洞口，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们，忽然一个
转身，飞也似地游走了。
钟离坷这才放开了方靖。他似是累极了，向后瘫倒在洞壁上，长长地呼出口气。方靖扭头看他，水中隐约透过的微光下，钟离
坷神色疲惫，身上沾满了被水晕开的血迹。方靖心里一紧，刚要问他怎么样，便听他闭着眼睛冷冷地问道：“你来干吗？”
“我来这儿还不是为了你！”方靖顿时满腹委屈，“倒是你，怎么有心思寻花问柳，还搞得这么狼狈不堪。”钟离坷睁开眼看
了看他，却没有答话。
原本方靖喊出这些只是一时冲动，钟离坷来此定是有事要办，说不定就跟花灯上那什么蟠龙令有关联，但此刻见他一脸漠然，
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心里控制不住有些上火，微讽道：“你这么厉害，怎么竟弄得浑身是伤？怎么，没禁得住那妖怪的色诱
，中了圈套？”
钟离坷还是不理他。
方靖眼底瞬间涌起危险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逼近钟离坷，恶狠狠地吻向他略显苍白的双唇。钟离坷本就疲惫之极，
促不及防下竟被他得了手，两人唇齿交接，不分彼此，呼吸吐纳俱合在一处。
这是方靖的初吻，他第一次发现世间竟还有这般美好的滋味，愈尝愈深不能自已，闭着眼用舌头感受着对方，攻池略地。待到
两人分开，都是气喘吁吁。
“让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方靖勾起他削尖的下颌，拇指按住他红润起来的嘴唇，笑道，“那妖怪对我用了天魔眼，知道我看
见的是谁吗？”
钟离坷皱着眉打开他的手，转过头去。
方靖又抚上他微裸在外的锁骨，摸索着伸进去，握住他的肩头。入手处肌肤细滑骨骼清矍，手感极佳。
钟离坷终于恼怒地瞪向他，拔出他不安分的手：“即使你看到的是我又能怎样。”
“那你看到的是谁？”方靖气定神闲，似乎吃定了他，不依不饶地捏上他的腰。
钟离坷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忙敛神静气，出声唤道：“方靖……”声音层层叠叠，幽幽荡荡，震颤着他的耳膜。
方靖眸光一闪，似是猛地清醒，手却还停在钟离坷的腰间，只觉滑腻柔韧，竟不忍释手。
“摸够了没有？”钟离坷冷冷地说。
“啊？啊！我不知道……”方靖慌忙松了手，满脸惊惶，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是我……我，那什么，我刚才怎么了？”
钟离坷怀疑地瞟了他一眼，嘴上却说：“天魔眼的影响还在，看来那妖怪并未走远。”
方靖见他没有认真追究，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是，却象是在某种莫名外力的驱使下完成的，有种
被上了身的感觉。这种事情固然可怕，但真正令他不安的是，虽受了摆布，但他却心甘情愿，甚至还乐在其中。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回味着残留其上的细腻触觉，偷眼望向闭目养神的钟离坷，心中腾起一阵异样的感受，就像当日在密
林里望着他背影时的那股骚动，却清晰多了，仿佛被放大了百倍千倍，几乎压抑不住。
“怎么这么快？”方靖正胡思乱想间，却听钟离坷有些惊讶地道。
他看向洞外，发现女妖又回来了，嘴吐气泡，发出嗡嗡的声音，像在发号施令。不出片刻，水波便浑浊动荡起来，四面八方响
起唏唏嗦嗦的怪音，向他们藏身的珊瑚洞缓缓迫来。
钟离坷面色冷凝：“居然还有一批。”
第十章
那东西很快便从水底浮了上来，竟是群泡得发胀的腐尸，塌鼻陷眼，骨头上粘着蚀成黑浆的腐肉，哀吼着狠狠地撞击洞壁。它
们冲击力很大，整个洞穴动荡不安，透明屏障开始脆裂，水珠渗了进来，淌出纵横交错的纹路。
“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方靖慌了，转头去看钟离坷。
钟离坷正望着头顶，不知在犹豫什么。
“怎么办，它们要冲进来了！”方靖晃着他的胳膊大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钟离坷甩开方靖，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抽出身后长刀，拿刀柄在洞顶撞出个裂口，伸手进去猛地一抠，啪啦啦摔
下来一堆碎石白灰，露出一条斜向延伸的甬道，拉过方靖就往里钻去。
甫一进去，洞口便被尸群攻破，湖水汹涌喷来，淹没了整个洞穴。方靖脚下冰凉，原来湖水已涨到了甬道口，他借着水力往上
爬了两步，忽然闻见一股恶臭，腿被猛地一拽，差点跌下去。一只腐尸已探出水面，脑袋几乎贴着他的小腿，拿它满是烂肉的
手死死拽着他，掐到了肉里。方靖疼得大喊，反射性地紧紧抱住前面钟离坷的腰。
钟离坷回头砍断腐尸手臂，一脚踢碎它的天灵盖，借力拖着方靖往上猛窜了两步。而那只陷进他肉里的手臂忽然泛起沸泡，从
他腿上掉了下来。方靖忍不住向下瞧了瞧，迸裂的腐浆搅得湖水污浊不堪，更多的腐尸冒出头来。钟离坷奋力抵挡，推着方靖
努力往上爬，体力几乎要耗尽了。幸好那甬道粗糙坑洼，两人很快便爬到尽头跃了出去。
钟离坷不敢稍停，和方靖一起推动封石抵住道口，底下传来阵阵怒嚎抓挠声，却不能撼动那石头分毫。
方靖松了口气，正要问他有没有受伤，却被忽然晃亮的火折子耀得眼前一花。钟离坷四处看了看，坐回地上，背靠着封石喘了
口气。
“让我看看你的腿。”钟离坷对方靖说。
方靖听他这么惦记自己，心里欢喜，一边卷起裤腿伸给他瞧，一边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别担心，一点都不疼了。”
钟离坷垂头检查，若有所思，额前几缕湿漉漉的长发紧紧地贴着脸颊，也不嫌碍事，方靖目不转睛地瞧着，伸手去帮他理了理
，手指划过微凉的皮肤，不由一阵悸动。
钟离坷被他的动作惊动，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是没事了。”
方靖低头看了看，腿上竟然完好无损，半点伤口也无，惊讶道：“这也太神了吧，光看看就把伤给治好了，你可是华佗转世？
”
“不是我。”钟离坷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怎么，那爪子没扎到我肉里？”方靖想了想，大概是记错了，这个晚上，过得真够混乱的，他抬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
“紫云洞。”钟离坷将火折子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这是一座宽敞的圆形殿堂，四周围着十一根粗大的石柱，隐约可见其上飞扬跋扈的祥云巨龙。与辞旧湖相接的通道就在大殿东
南角，看布局应该也有根石柱的，却只剩了一截基座被他们当作封石。
“这里怎么供了个神仙？”方靖看到大殿中央修着一座高台，其上站着一尊三人多高威风凛凛的石像，脚下踩着三层莲花宝座
，每层高约一尺，身周裹着镂刻了梵咒的黄铜铁衣。他仰头去瞧那石像的脸，精细的雕功把五官眉目刻画得栩栩如生，朦胧中
看着竟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此处设有机关，若得法，则可令山门洞开，我们就能出去了。”钟离坷慢慢说道。
方靖这才后知后觉大殿之上竟看不到出口，有些慌乱地看向他：“你可知道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