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斜然伏在他肩头，终于抽噎出声，道：“我不要叶子……我不要他……那个时候，明明是他不要我了……明秀你不知
道……叶子他好过分的……他……”
他一想到叶子就委屈地说不下去，明秀轻拍着他道：“嗯，我知道，我知道了，都是他不好，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段斜然越发哭得厉害：“他……怎么可以那么对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他……”
明秀轻声道：“嗯，我知道，我知道……”
段斜然哭累了就睡着了，明秀一直抱着他，静静地坐到天行亮，一抹朝霞别样红。
第一百零九章：挟持
第二日段斜然醒来的时候明秀不在身边，这让他隐隐不安，昨天晚上他有点情不自禁只顾着自己抒发情绪，并没有在意
明秀说的话，早上回忆起觉得那些言论实在是奇怪得很，说得难听点，简直像是交代遗言的感觉。
段斜然猛地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茫然地喊了声：“明秀……”
赤脚下床，跑出里间就看见明秀正工工整整穿戴了却是要出门的样子，见段斜然蓬头散发地站在那里就笑道：“怎么起
这么早，看你眼睛还肿着。”
段斜然走过来打量了他，道：“要去哪？”
明秀道：“去见个人。”
段斜然道：“你别去，叫他来见你。”
明秀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这么大架子了？”
段斜然道：“小皇帝都亲自来见你！”
明秀道：“他那个我还不乐意见呢，谁叫他来了。”
段斜然道：“小皇帝叫你去杀谁？”
明秀忍不住看他一眼，见他虽然没洗脸没梳头眼睛兀自肿着，却是一副心知肚明自是精明的样子，不禁觉得冲突的有点
好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了？就跟你知道什么似的。”
段斜然往门口一站，道：“我并不知道，可是你也别想出这个门。”
明秀乐了，道：“我自己的家，我自己的门，我怎么就出不得了。”
段斜然道：“明秀你对我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明秀道：“哪一次不算？”
段斜然道：“从来都不算数！从你第一次说要对我好开始，说了多少次我其实都记着，但是你却不记得。”
明秀觉得这话分明冤枉人，不想跟他理论，只道：“别一大早上的就胡闹，快去把脸洗了，瞧你跟个花猫脸似的！”
段斜然不上他的当，只定定地看着他，道：“小皇帝要杀谁，何必要你去？偏你武功高？”
明秀有点生气道：“偏你知道！谁说要去杀人了？别在这里烦我！让开！”
段斜然把背抵在门口上，打定主意要做个门将，冷笑道：“我从来都不相信你，明秀，你就是个大话精，我一直很知道
！”
明秀咬牙道：“我是大话精！至少没有负过你，在这里跟我发什么狠？”
段斜然似乎也觉得自己态度有点恶劣，缓和了语气道：“明秀，你别走……我……我愿意和你好……真的和你好……”
明秀忍不住想这死小五在床上恨不得把我吞下去，心里面果然一直都抵触得很，如今大义凛然地说这话出来，真不知叫
我该哭还是该笑！
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我，去洗了脸换了衣服，我带你一起去。”
段斜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离开门口的意思，明秀再次叹了口气，脱下披风披在他身上，把他头发拿手顺了顺，
道：“那便这样走，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段斜然于是就这么堪称衣不蔽体蓬头垢面地出门了，甚至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趴在明秀背后，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
是神经过敏了，也许明秀真的不过是出来兜兜风而已呢。
驰骋了半日终于停歇下来，段斜然抬头一望顿时吓了一跳，居然到了一座城池前，城前是严阵待发的军队，显然已经把
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秀回头对他道：“这城是叛贼明钰最后的据点，我如今要进去，段小五你确定你依然要跟我去？”
段斜然当然觉得谁也不要进去比较好，但是看明秀大概是下定决心要进去，于是只无声地点点头。
明秀策马疾驰到城门前，朗声道：“齐王明秀，前来拜会冀王！有一事相议！”
城门缓缓打开，明秀策马进入后又沉重阖上。
冀王明钰便在城内等着他，遥见他来便笑道：“九弟果然是好诚信！”
明秀翻身下马，脸上却没法笑出来，只沉声道：“我对三哥耍不出花招来，只望三哥也记得你许给我的诺言。”
明钰冷笑道：“放心，我还不至于算计到你头上。”
明秀暗暗握了握拳，知道明钰这话的意思，在明钰的眼里，他不过是个花天酒地的闲散王爷罢了，根本就配不上对手的
资格。
明钰打量他感慨道：“想不到小九也长这么大了，都能带兵打仗了，难怪我要老了。”
明秀道：“三哥叫我来，恐怕不只是想跟我感叹韶华易逝的吧？”
明钰道：“我倒是宁愿和你说些韶华易逝的闲话呢，只是，九弟前来，却是别有用心吧？”
明秀坦白道：“玄晏对我起了疑，叫我杀了你以表忠心。”
明钰简直要笑大发：“那么，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来杀我？”
明秀不理会他的嘲笑，平静道：“我便是杀了你，他也未必饶得过我，而且我要是想杀你，当日便不会放你走！”
明钰对那场狼狈的逃亡还是很耿耿于怀的，被明秀一提，顿时黑了脸收了笑，沉声道：“既如此，你还来做什么？”
明秀道：“我不会让你死，但也不会让你继续行凶作恶，你对我保证如果逃得出去，再不会起叛乱之心扰得民不聊生！
”
明钰冷笑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明秀道：“如今玄晏和段匡亦都在城池对面观望，如果强攻未必攻不过来，派我来劝降也不过是个形式，如今的形势…
…三哥你一向最会把握机会。”
明钰盯着他缓声道：“九弟的意思是……要我以你为人质逼他们退兵？”
明秀道：“我原本的确是这个计划，但是，如今我们有了更好的人选……”
他忽然眼光一转，明钰顺着他的目光，然后就看到已经呆掉的段斜然。
段斜然一直糊里糊涂地听着他们对话，听到明钰要以明秀为人质时就已经吃惊不已，待明秀把眼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忽
然觉得心里面轰然一声巨响，虽然不甚明了，却已经摇摇欲坠。
明钰早就看见明秀带了个人来，因见他脸色苍白形容狼狈一副呆傻模样，根本就懒得注意他，没想到明秀把话锋转到他
身上，这才颇有兴趣地打量了起来，缓声道：“这位是……”
明秀道：“你虽不认得他，却必然认得他哥哥。”
明钰闻言色变，忽然近身一把捏住段斜然下巴迫使他扬起脸来。
段斜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热切却怨毒，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也越发用力简直要捏碎了他，然而
很快那眼里的光便消失，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疏离的神情，放开手道：“倒是和他长得有些像，只是……怎么会差了这么
多神采……”
明秀见他对段斜然动粗，脸色已经难看，但声音还算平静，道：“我做人质，虽然可能会有一点效果，但玄晏未必会稀
罕我性命，只巴不得我同你一道死了，他如果下定决心不顾名声也要毁了你我，只怕我做人质也未必有用，但是……”
明秀只飞快地瞟了段斜然一眼，即转开眼神，道：“他如今是段匡亦唯一的儿子，即使玄晏不在乎他，段匡亦也断然不
会容得他死……”
段斜然听了这话，已经大概明白，只怔怔地看着明秀，似乎是一瞬间不认识这个人了。
明钰再次打量了段斜然，忽然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来，道：“我听说九弟与段家小五关系匪浅……你舍得拿他给我作
人质……”
明秀面无表情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便一定会做到，倒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起来！”
明钰冷笑道：“好，你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
一把拉了段斜然到胸前，一柄匕首就抵上了他咽喉。
段斜然一边本能地想要扳开明钰的手，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秀，喃喃道：“明秀……”
明秀只扭开头去，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段斜然的脸色渐渐死灰，试图扳开明钰的手指也松开了，仿佛瞬间丧失了全部力气，只软软垂下来，任明钰挟持着自己
往城门走去。
第一百一十章：人质
因为对明秀一直没有什么期待，纵使他背叛自己，也不见得会有多么伤心，只是，前一夜还在欢好，今日便拿来做人质
交易，段斜然再没有心肺，也会觉得心寒如冰。
何况，明秀并没有拿刀架着他来，巴巴地要跟着来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段斜然忽然觉得这真是可笑极了，自己沦为人质一点都不值得可怜，只是可笑！
他一直都是心眼极小的人，小得只容得下一个人，和喻书的时候便只是喻书一人，和叶子的时候便只是叶子一人，如今
和明秀在一起，纵使心不能勉强，可至少也满腔投入只认定了明秀一人，却忘记了别人和他不一样，谁都不只是谁的唯
一。
纵使日夜和自己纠缠的明秀，他其实有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有一个位居天子的侄子，有几个争权夺力的哥哥
，有几房美貌如花的家眷，有一队惟命是从的将士，他每天要考虑很多事，譬如如何圆通周旋以保住自己势力的同时却
不让天子起疑，譬如如何在他的兄弟以及他的侄子之间选择权衡，譬如如何调兵遣将打一场不那么两败俱伤的仗……
明秀其实有很多角色，而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嬉皮笑脸竭力宠爱和纵容段小五的明秀，却只是真正明秀的一部分，一小部
分而已。
真正傻的人数来数去也不过是自己一人而已，总以为真心会有多稀罕，一次次捧出来就怕别人看不清楚，结果，不被接
受也就罢了，却一次次被踩碾践踏，开始还以为会疼，如今却已经麻木不仁，要不是明钰的匕首抵在自己肌肤上传递着
冰冷，他几乎要以为已经没有感知的能力了。
明钰挟着段斜然走出来，后面跟着一对精兵，显然是做好了突围的打算。
段匡亦和小皇帝坐在远远的对面，原本是气定神闲地等着的，听说明秀进去之后也没甚在意，小皇帝对任何一个皇叔都
恨之入骨，段匡亦对明秀也很难发生什么感情。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明钰劫持的并不是九王爷明秀，而是一个蓬头散发弱不禁风的普通人。
玄晏和段匡亦同时一愣，心想明钰难不成被逼疯了随便就找了个人质出来？玄晏一见明钰露面就已经坐不住，见他劫持
了个不明人物出来更是没了顾忌，立即下令把叛贼明钰乱箭射死。
段匡亦原本是半躺着坐着，冷眼瞧着小皇帝发火，顺便溜了一眼那个倒霉人质，见那人虽然被头发遮了脸，却竟然有些
熟悉，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就听明钰高声喊道：“段贼！你看清楚我手中的是谁，你要是还想积点德别闹个断子绝孙的
下场，就闪到一边去，别来管我们家的闲事！”
段匡亦忙要来千里眼望去，明钰故意扯住人质的头发使他露出脸来，瓜子脸壳，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神情倦怠，却不
是段斜然又是谁！
段匡亦怔了一会，顿时想摔了千里眼去骂娘，可是身边的小皇帝却比他还要暴躁——明钰单挟持了段斜然威胁段匡亦，
分明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玄晏大喊一声：“叛贼就在眼前，还犹豫什么，放箭！”
弓弩手搭箭上弦，却猛地听段匡亦一声大喝：“谁敢动！”
玄晏恨恨看向段匡亦，这个人永远都要和自己唱反调，无论说得多好听要保自己皇位，却总是在关键时刻要和自己相左
。
段匡亦也直直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能保你，同样也能毁你，玄晏，你要是敢动他分毫，你自是知道我的手段
！”
玄晏看着段匡亦，眼里先是浓浓的恨意，接着缓缓就生出几分轻蔑来。
这个男人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要低他一等，纵使自己年幼时得他扶持得继大统，也是另
有隐情，自己不欠他什么，而亲政至今却依然处处要受他辖制，如何甘心！
玄晏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一直阴沉沉的小皇帝很少会露出这种堪称古怪的笑容，那只是他想跟段匡亦玩一场恶
作剧时才会有的表情，自从他长大以后这种表情几乎不曾见过。
段匡亦因他这个突然显现的笑容一怔，就是这一怔的功夫，玄晏已经抢了身边弓弩手的弓箭，抬手便射，那一支利箭便
伴着段匡亦的惊慌失声一并发了出去。
玄晏的弓箭是段匡亦手把手教的，这孩子并不是很聪明，当日学得很是辛苦也一直没有很大进步，但是这一次力道饱满
竟有着百步穿杨之势，段匡亦简直诧异这个没什么天赋的徒弟什么时候这么射术精益了！
然而这不是诧异的时候，段匡亦冲上前扼住玄晏手腕的时候箭已离弦，夹着劲风直直地朝着段斜然飞去，而段斜然只是
焉焉地垂着脑袋，竟似乎是恭候着那支利箭的到来。
段斜然听明钰跟段匡亦喊话，知道爸爸居然在对面，想到自己这么一副狼狈模样沦为人质，段匡亦大概又要生气了。
唉，没想到，到了最后的时候，还是要惹爸爸生气，其实，我一直都想做个让爸爸喜欢的孩子，至少不要讨厌……
箭的力道的确够大，段斜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被冲得往后一倒，要不是明钰扶着他大概真的会倒地了，但是却没有痛的感
觉。
难道真的已经心死至此，连身体上的痛都感受不到？
再睁眼却发现明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双手扶住他身体，自己却渐渐滑下去。
段斜然大脑有些空白，直直地望下去，见那一支黑翎箭穿透了明秀的背，从胸口处露出锃亮的箭头来。
段斜然反应不过来。
他脑子一向转得慢。
然而明钰只是刹那惊诧，瞬间反应过来，手中匕首猛朝着段斜然锁骨处狠插下去一寸，厉声道：“段贼，你这么愿意送
这个儿子给我陪葬，那我便收下了！”
段斜然只猛地打了个激灵，却没有发出声出来。
另一边玄晏也嘶声吼道：“放箭！”
段匡亦抬手就挥了他一巴掌然后一把扯过来，拔剑抵在他颈上，怒道：“谁敢动一下！”
段匡亦挟天子一向都不是什么开玩笑，众人果然立即沉寂下来，面面相觑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