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斜然点点头，心想这人怎么瞧着眼熟？
那人明显一副厌烦的神情，语气也很冰冷：“段采然不在，你滚吧。”
“唉？”虽然感觉到被明显地蔑视了，但是他还真的想相信那人所说的段采然不在这个事实。
但是很快就从里面走出个小兵，对着他一弯腰：“四爷请五爷进去。”
段斜然又是一呆，不由得向旁边那人望去，那人冷哼一声甩大步走了。
跟着小兵进了帐子，帐子里还算暖和，中间的篝火烧得旺旺的，段采然就拥着大衣坐在旁边的床上，对着段斜然淡淡地
微笑着。
段斜然呆站在门口，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一直都认为段采然是那种虽然病恹恹但聪明绝顶的人物，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头一次发现这人犯起傻来是难以解释的
。
段采然向他招手道：“过来呀，你站在门口那里冷，来这边暖和。”
段斜然茫然地走到他跟前去，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握住段采然的手。
段采然笑道：“我真想不到你会来，小五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声音一低，像是自语般道：“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段斜然握着他手，纤纤细指握在手里像是握了一把小冰棍。
段采然的脸色比在家时要难看许多，不仅苍白，还是一种很不祥的颜色，眼睛都没有神采，强打精神也看得出眼底的倦
意浓厚，但是因为见到段斜然真的很高兴，拉着他手不停地说道：“你那个时候离家出走，我原本是想派人找你去的，
但是明秀说你并没有事，也就罢了，反正你在家里也闲着，只是，我那时候结婚，你都不在，我还是有些难过。”
段斜然忍不住愧疚，一个心血来潮就跟着喻书走了，完全把四哥哥的婚礼抛在了脑后，连嫂嫂都没有见到。
段采然道：“你嫂嫂如今不在这里，不能给你看了，等有机会你大概可以见到她，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
段斜然不说话，只捏着段采然的手指玩，段采然笑道：“看我的手都瘦得没有样子了，就一把骨头了，我都不敢放在外
面吓人。”
段斜然终于抬头，眼泪骨碌的，道：“四哥哥你跟我回家吧……”
段采然一愣，勉强一笑：“怎么，原来是爸爸派你劝降来了？”
段斜然摇摇头：“爸爸不知道我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段采然苦笑道：“事到如今，我有什么脸回去？”
“爸爸不会怪你的，他其实很疼你。”
“我知道……所以……就更没有脸回去。”
段斜然知道这个哥哥其实性子最固执，认定的事情大概是劝不回来，也不再劝，只叫人把包袱拿进来，解开了给段采然
看：“我把你先前在家里用的东西都带过来了，还把你常吃的几味药也包了几副，只怕你在这里吃不到。”
段采然笑道：“难为你有心，竟然想得这么全。”
段斜然不满道：“这算是什么地方啊，大冷天的就一堆火，什么都没有，难道想冻死你吗，大哥哥是这样照顾你的吗？
”
段采然道：“大哥忙得很，我只不拖他的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段斜然忙着给段采然看他带的那些东西，两兄弟说说笑笑，再没有刚进来满眼冷清时难过得那么厉害。
段斜然忽然记起什么，道：“方才我在门口碰到一个人，他还说你不在，分明是不想我见你。”
段采然一怔，继而笑道：“哦，仲宇啊，他就那样子，你不要理他就好。”
段斜然道：“噢，我记起来了，就是先前我见过的那个什么大将军，总是板着脸凶得要命的那个家伙！”
段采然微笑点头：“确是那个家伙。”
段斜然立即对此人嗤之以鼻：“什么啊，我还当是谁！拽什么啊，我最看不惯这种人，狂得恨不能鼻孔朝天，好像天底
下属他最大！”
正说着，帐门忽然掀起，一人大踏步进来，正是那凶巴巴的祁仲宇，段斜然顿时闭了嘴巴。
祁仲宇也不看他，径直走向段采然，道：“叙完了？那就赶紧让他滚吧。”
段斜然立即要发火，只在心里怒道，我来看我哥哥，碍着你什么事了！
段采然也蹙了眉道：“我不是叫你出去了么，又回来做什么？”
祁仲宇道：“大夫不是嘱咐你少说话么，你跟个小鬼嘀咕这么些废话做什么，还是好生歇着是正经！”
段斜然腹诽道，你才是小鬼！
段采然道：“我跟我自己弟弟说句话罢了，你却是发什么脾气，有功夫管我的闲事，不如练你的兵去是正经！”
祁仲宇被他说得不好反驳，只青着脸生气。
段采然道：“你有正经事快去做，没得在这里碍我们兄弟讲话，若有那好吃的给我弟弟弄来点，他一路赶来都累坏了。
”
祁仲宇讨了个没趣，还被吩咐了差事，明明气得要命，又不肯发作，只默默地在空气里散发了阵怒气，最终又气呼呼地
走了。
段采然对段斜然笑道：“你不要理他，他最近老是乱发脾气。”
段斜然点点头：“我知道，我不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晚上的时候倒真送来了不少吃的，摆在床边上，段采然只招呼段斜然吃，段斜然的确也饿了，狼吞虎咽了一番抬头看见
段采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呢，不禁赧然一笑：“四哥哥，你也吃啊，老是看着我干什么。”
段采然道：“你尽管吃，我不饿，看着就好。”
段斜然笑道：“大半天的我也没见你吃东西，如何就不饿，而且我瞧着你越发瘦了，怎么不好好吃饭？”
段采然只瞧着他笑，催促道：“快吃吧，别老说话，过会都凉了。”
吃完饭他还想缠着段采然说会话，但是段采然已经明显体力不支神情倦然，更有那讨人厌的祁仲宇半夜进来硬是把自己
给拎了出去。
段斜然挣扎了下道：“我要跟四哥哥睡。”
祁仲宇总是一副隐忍的神情，似乎就要忍不住给他一巴掌，咬着牙道：“你他妈的给我老实点，再给我胡闹，我立即就
把你丢到荒沟里去！”
这话说得恶毒，不仅仅是威胁，段斜然被他拎着走的时候真觉得自己会被扔到荒沟里去，不禁吓得再也不敢吱声，任他
把自己丢到一个帐篷里，冷声道：“在这里乖乖呆着，没事别出来晃悠，被狼叼走了我不负责啊。”
段斜然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已经掉到狼窝里来了。
第一百章：留恋
祁仲宇不让段斜然去见段采然，嫌他聒噪，但是这事不是他说了算，何况，这人平日里也忙得很，段斜然照样每天大摇
大摆地出入段采然的营帐，他管不过来。
开始还有一种小小的胜利感，不过后来就发现这胜利感来的没有必要。
段采然的精神一直都很坏，再也没有恢复到初见他时那天的神采，更让段斜然觉得担心的是，他如今一整天都赖在段采
然帐子里，只见他偶尔看看文书，写写东西，定时喝药，然而，却不见他吃饭。
饭菜倒是按时送来，却只有段斜然一个人在吃，段采然总是说你先吃吧，我过会再吃。
但是那所谓过会往往都不知是何时。
这一日段斜然终于忍不住问：“四哥哥你怎么不吃饭？”
段采然正在看东西，也没在意地回答道：“我不饿啊。”
段斜然犹豫了下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段采然笑道：“我不是一直在生病么？”
段斜然摇摇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段采然道：“没你的事，一直都是这样子。”
段采然似乎不太想理他，但是他还是觉得有话要说：“我觉得四哥哥不应该在这里。”
段采然笑道：“你倒还发表起意见来了？我虽然不带兵，但是总还是有一些事情要做，倒是你，玩够了就回去吧，我已
经写信给九王爷，要他派人来接你。”
段斜然诧异道：“这是要赶我走？”
段采然道：“不是赶你走，而是这里原本就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段斜然问：“我给四哥哥惹麻烦了吗？”
段采然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会。”
段斜然觉得自己一直就呆在角落里玩，根本就不会打扰到他，而且为什么要赶他走还没有说清楚，于是坚持不肯走定要
追问几句。
段采然显然有些不耐烦，连说话都不与他讲，只扶额从桌边站起，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却直直地倒下去了。
段采然一直都是带病之身，整天病歪歪像是形成了习惯，段斜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似乎这四哥哥就是应该这样娇弱并娇
贵地活着，但是亲眼看见他虚弱到昏倒，却是生平第一次。
这把他给吓坏了，所以在一大伙人围着段采然抢救的时候，他就呆呆地立在边上手足无措，直到祁仲宇过来铁青着脸把
他给扔了出去。
段采然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连一直没有露面的大哥段元然都来看望了他，顺便瞟了一眼缩在一边的段斜然。
段采然已经醒来，和段元然也并没话可说，直到看见他对段斜然皱起眉头，才开口解释道：“他只是来看看我。”
段元然道：“是吗？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段采然道：“他不适合待在这里……我正准备送他走。”
段元然冷笑道：“谁适合待在这里？你吗？送他走？送去哪里？让他把我们的情报带回去给段匡亦？”
段斜然想，这大哥哥真是高估我，我来这里这些天，除了知道四哥哥病得厉害，什么情报都不知道。
段采然显然也觉得段元然说话过分，忍不住道：“他能知道什么，留住这里做什么？等死么？何苦拉上他一个！”
段元然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你如今就说起丧气话来，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段采然气得冷笑道：“我是糊涂，你倒是清醒，连小五也怀疑起来。”
段元然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病得这么厉害，也不用留在这里了，我不缺你一个，你反正想让他走，不如和他一起
走吧。”
段采然一怔，倒不知段元然这话是真心还是讥讽。
段元然道：“现在的形势不太好，你也说了，要死不必要拉上他一个，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想牵扯到你，你如今想
退出，我不怪你。”
段采然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声音低微：“从我加入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要退出，你若是嫌我拖累你，大可以
不管我，退出什么的，就不必再讲了，何况……”
说到后面，声音更是低不可闻：“我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因为你。”
段元然一直神情漠然，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沉默了半晌，道：“那就好。”
一时间似乎再也无话可讲，段元然默默地坐了半天，然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看段斜然一眼。
段斜然听得糊里糊涂，又不敢上前问段采然，只站在那里装空气，段采然却笑着向他招手：“过来坐。”
段斜然听话坐了，听段采然笑道：“他不过也是你哥哥，你至于怕他怕成那样子！”
段斜然勉强一笑，的确，他害怕段元然，跟怕段匡亦的那种感觉差不多。
看段采然似乎精神还好，于是试探着道：“大哥哥方才叫你和我一起走……”
段采然道：“我却叫你自己走，你听谁的话？”
段斜然低下头，轻声道：“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走……你病成这样子，应该找好大夫看病去，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段采然轻轻摸着他头发，叹息道：“走与不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这里，还有我留恋的东西……”
段斜然只乖乖地任他抚摸，被摸得很舒服，段采然说的话他听不懂，也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想法不是
外人能够理解的，譬如说他自己，他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别人却总以为他在胡闹，其实，他们只是不懂他。
第一百零一章：幸灾乐祸
段斜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虽然他觉得这挺不可思议的。
那个凶巴巴的祁仲宇是喜欢四哥哥的。
虽然两人总是言语冲突，并没有任何眉来眼去之嫌，但是祁仲宇对段采然的紧张是显而易见的，段采然不经意的一个咳
嗽他都会飞快地扫一眼过去，更不要提段采然病危之时这人暴躁得差点拆了帐篷。
但是段斜然很快释然，想四哥哥是个美人，谁喜欢他也是应该的，何况看上去呆板乏味的祁仲宇，定是出于自己的人生
活得没有意义遇到段采然后发现原来世界竟是如此美好之类的原因，对段采然一见倾心了吧。
段斜然对自己的想象感到满意，偶尔看向祁仲宇时也就觉得这人其实很可怜，不那么讨厌了。
但是祁仲宇就没有他这么大度了，每每看向他的眼光恨不能要杀了他，他跟段采然说句玩笑逗个乐子，这人都要不乐意
，要不是段采然明说了要他留下来，这人早就把自己丢出去喂狼了。
段斜然怀疑这人是在吃错，这种不苟言笑心理有阴影的家伙一向都是心眼极小，不能容人的，可是，自己是段采然的亲
弟弟，你这醋未免吃得太宽了！
于是他更加不理会祁仲宇的恐吓威胁，照样每天去找段采然聊天顽话，看见祁仲宇在时更表现得活泼亲密，看着祁仲宇
脸色铁青就很是愉快，根本不在乎这人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这一日段斜然吃饱了没事又溜达到段采然的营帐，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声音有异，似是耳熟，于是谨慎了下没有直接闯
进去，只悄悄掀了门帘瞧一眼，顿时心跳到嗓子眼。
春光旖旎的一副活色生香图，大白天的，想瞧不清楚都不行。
段斜然放下帘子，暗暗吐舌道，大白天就做这事情未免太急性了吧，每天晚上都早早地赶了我走难道还不够做的，更何
况，段采然如今病成这样子，你居然还好意思要他，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段斜然越想越气，很想掀了帘子进去棒打鸳鸯，只是又想到，那祁仲宇脸皮厚倒也罢了，只怕四哥哥被撞破或着恼也未
定。
于是踌躇着在门口踱来踱去，听着里面段采然的呻吟虽说痛苦难耐，却偏偏又是带着几分急切的欢愉，似是很沉浸其中
。心中难免叹息道，可惜我四哥哥那样一个人物，居然被祁仲宇那种不解风情的家伙给讨了便宜！
然而，方才那惊鸿一瞥，似乎瞧见段采然紧紧拥着身上的人，满面红晕，确是欢喜至极的样子，身心交付，应该是真的
喜欢这人吧。
段斜然不禁郁闷地想，段采然平时对祁仲宇也不过是不冷不热，有时候还总不耐烦地赶他走，怎么到了床上竟这么纠缠
不放，难道那祁仲宇只是瞧着不解风情，其实在床上大有手段？
他只顾着盲目猜测，没发现身边已多了一人，自己踱来踱去正撞到他身上去，不禁要慌忙道歉，然而，嘴巴已经张开，
道歉的话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