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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by姬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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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目前这情形,看样子我要是不说出这个土方子,林若谦是不会让柳丛容去取药的。

我说,“我不懂医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听说是在三月,把灵隐寺外山坡上的荠菜采回来,是用盐腌制,还是用水煮,我不清楚,反正就是把它们放在一口大缸里面,让他们长青毛,再用水封死,盖上盖子就这么放着,放三年,再掀开盖子,到时候连一个荠菜渣滓都看不着了,只剩一坛子水,就用这种水给病人喝下去,高热会在一个时辰之内褪尽。”

林若谦眉毛皱的好像能夹死苍蝇,“的确是书里脉案上没有的方子,只是,这个方子都谁用过?”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他却沉静的说,“王爷。”

好像着急的那个不是他,而是我!

我,“好,好,我说。只有一些没钱看郎中,买药的穷苦人。”

“那这方子可万全?吃了这个药的人,是不是都痊愈了?”

我摇头,“不是。去看病的人,十成中有四成人因为喝了这个药水病得更严重,最后甚至全身抽搐,不治而亡。”

柳丛容一声惨叫,“王爷!你究竟,……恨殿下恨到什么地步?”

我说,“我不是恨他,我也不是要害他!现在不是没办法了吗?我说过,我不是大夫,我也不是神佛,我自己救不了他。

你们留我在这里无非就是想给太子喂药。你们以为在他心中我可能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喂不下去的药汁我就能喂进去,可是他要是不醒过来,他谁也认不出来,我也没什么特别。药汁灌不下去,伤口一直溃烂,要是这么拖着,拖过了今夜,到明天早上太子要再不醒过来,杜老头一发难,我那个新出炉的嘉王弟弟在旁边煽风点火,那个时候太子再醒过来,那黄瓜菜都凉了。”

80

林若谦终于点头,让柳丛容派人叫尤平安过来。

不过……

我看他点头的时候那个样子,简直就是三伏天咬着牙过火焰山,不,我又仔细看了看,他更像是眼一闭,心一横,好像要下十八层地狱一般。

柳丛容自然不能自己去,他遣了一个小太监拿着我给他的方巾连忙跑了,剩下的人接着熬药,有人拿过来铁勺子递给我,我坐在太子床头,用手指掐着他的下巴,在用铁勺盛了药汁,往文湛嘴巴里面硬灌下去。

的确喂的非常艰难。

刚开始灌一口吐一口,床边地下都是药汁,连我的袖子上面都是,林若谦他们就在一旁,让人不停的熬药,不停的熬,一碗又一碗的药汁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我就继续灌他。逐渐的,总有药汁留在文湛的嘴巴里面,一点,一点的,然后,灌两口只吐一口出来,再后来,灌三口吐一口,总算能喝进去一碗药了。

此时,外面雕花门忽然被推开,尤平安到了,他胳膊下面夹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着一个青瓷罐子。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把尤平安叫过来,我想林若谦和柳丛容是死都不会叫这么一个人过来医治太子的病症。

老尤的长相是他们最厌恶的那种。

快过年了,崔碧城他们分红分的早,今年老尤得了七千多两白银的进项,拿了三千里回冉庄给他老娘修大瓦房去了,那了三千两存在崔碧城在雍京的票号里面,剩下的一千多两做零花。他这一高兴,就到瑞蚨祥买了一堆好料子,让师傅给他做了三十多套新衣。

诶,不是我说他,他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那副尊荣,真是……

小眼睛的尤平安长了一副小翘胡子,不能说这个人长的獐头鼠目,反正有些贼眉鼠眼。穿着华丽却俗艳,在阅人无数的林若谦柳丛容眼中,一看就知道他是做哪行的。

大家都说老崔号称‘铁算盘’,可他长了那么一张水墨画一般的俊秀面皮,骗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又喜欢笑,笑起来很可亲,谁看了都觉得他好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名门公子;可尤平安不是这样,他长的就是一张鸡鸣狗盗的面皮,虽然他的人性比老崔要好上千倍,可在别人眼中,大家总是担心崔碧城无法管得住他这些精明的手下,因为吃亏。

老尤一进太子寝殿内堂,有些迈不动脚,他甚至是侧着身子过了门口的那个高门槛,然后一步一蹭,直到看到我,这才蹿了过来,把布包小心打开,放在桌面上,这才用袖子擦了擦汗,喘了口气说,“王爷,您要的东西我给您带过来了。”

我说,“嗯,拿一个碗来,倒出来,端给太子喝了吧。”

“啊?!”尤平安一听叫了出来,“王爷,这……这可是给叫花子治瘟疫的药,太子是万金之体,怎么能给太子殿下喝这个?可是,要是别人知道了是草民把这个玩意给太子喝的,万一有什么,草民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我一把拿过那个罐子,“是我要喂他喝的,这和你没关系。还有……”我抓着老尤的手,“你过来给太子瞧瞧,看看怎么回事?”

尤平安到有些扭捏,“这个……有太医院的林医正林大人在,小的怎么敢班门弄斧呢?”

我一巴掌打到他的后脑门上,“让你看你就看,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拿乔!小心来年我让崔碧城扣你工钱。”

崔碧城手下的人都和他一个脾气,冉庄那边的人都会骂人,越亲近骂的越欢。别看老崔长的那个清淡面孔,真要骂起人来,绝对不亚于我们老家那种下田种地的庄稼汉。

果然,老尤听我骂他,他马上喜滋滋的到这边来,伸出手指搭在问斩的脉上,凝神静气的等了一会儿,这才慢声说,“太子这病来势凶猛,又耽搁的久了些,要是早一个时辰喂药,兴许能好些……,如今……”

一听到这些,再看着林若谦柳丛容面如死灰一样的脸色,我连忙说,“成了,别瞎扯了,你快把你那个什么药水倒在碗里,我这就喂太子喝,还有,柳芽林太医,麻烦您们……这里是小行宫,也属于禁苑,不会供奉什么关二爷、财神爷赵公明之流的神位,也没有真武大帝和佛祖释迦牟尼,那么这么着吧,请二位一人手里举着三炷香,到外面对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三拜九叩,然后把香就插在自己面前的雪堆上面,默默祈祷,太子快快好起来。如果你们心诚感动天地,太子喝了这碗药水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倒是听话的很,除了尤平安有些莫名其妙的张大嘴巴之外,别人马上照做。立马有人捧过来三株高香恭敬的递给了柳、林二人,据说里面还加了天山雪莲,一燃起来满室清香,他们两个非常虔诚的面对大雪,低声祈祷。

大门打开,我站在内殿里面,看到了外面站着的裴檀,他黑漆漆的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亦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想。

尤平安捧过来一个大瓷碗,把药水都倒了进去,然后拿起勺子,又看了看我,试探着问,“王爷,虽然说小的这药是祖传的,可也不是万全的,这些年来,吃了之后不见好的病人,或者是吃了药水之后病的更严重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是没有。一百人当中,总也有七、八个的,这药一旦喂给太子喝了,出了什么纰漏,您可得给我遮风挡雨,别让人抄了小的家,挖了我的祖坟!”

我点头,“我记得就是。”

他刚到太子身边,又退了过来,“王爷,您说,这柳公公和林太医是不是太胆小了,怎么让太子吃这个,就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子?”

我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那碗药水说,“不是他们胆小,是我吓唬他们来着。我说这药吃下去凶多吉少。”

“啊?王爷,您这是为什么呀?”

“我乐意。”

老尤也不再说话了。

最终,还是我捧过瓷碗,拿着勺子舀出来药汁一点一点喂文湛喝。老尤说,如果早一个时辰,只要喝一小碗就足够,但是拖到现在,不把整个坛子喝的精光,太子这病是好不了了。

不知道怎么了,文湛好多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紧绷,牙齿也没有咬合的那么死,他似乎柔软了许多,眉毛也松开了,不再是方才那种深陷噩梦,万劫不复的绝望。

一整个坛子的药汁,不到一刻就给文湛灌下去了,他躺在那里,很安静,要不是周围这么浓重的药味,我以为他不过正在午睡。

我让人又拿过来一床被子捂在文湛的身上,还让人取过来大量的清水,放在银瓶子里面烧温和了,放在一旁。果然,过了一会,药劲完全上来了,文湛出汗如浆,我又开始不停的喂他喝水。出多少汗,就要喝多少水,不然要是身体缺水太严重的话,文湛的病情就更麻烦了。

从下午,一直到掌灯,最后到前半夜,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文湛持续不断的高热,终于退净了。柳丛容给文湛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换了一床新的被褥,文湛还是没有醒。不知道是在睡,还是昏迷着,他跟前一直有人伺候着。

老尤要回去了,我让黄瓜他出门,顺便把他自己也送回王府睡大头觉去。

老尤见左右无人,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然低声对我说,“王爷,莲公子让大理寺的罗大人请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半夜的,竟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我说话,老尤赶忙说,“王爷您也别太上火,那边的罗大人说了,带莲公子走,不过是走个过场,谁都知道他是您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怠慢他。”

“祈王府出的事,您也别太担心了。当时一听说王府出事了,崔老板马上就过去了,大理寺的罗大人虽然很难通融,不过也不是不通情达理。崔老板的意思是,王爷您现在就在太子这里,这边的事情要紧,王府中任何事情,都要等您回府再说。当时罗大人也是同意的,但是要是撤兵,没有太子手谕他也不敢轻易动作。”

“对于查色目人这个事,其他人都等这看笑话。他们都说,如果罗大人不敢得罪您,那么他罗显贞就谁也别想得罪了。出了什么事,有您在上面顶着,下面的人就都有了借口。所以,只动下面的人而不请莲公子过去一趟,显得一碗水不能端平,这容易给人口实。”

我知道老尤想让我宽心,可他说的又不能让我宽心。

我一踢他的屁股,笑骂道,“知道了,你跟着黄瓜一起滚蛋吧。”

外面人说我什么位高权重的,说什么如果不拿我先开刀,底下的人就可以借着我的遮挡而瞒天过海,这都他娘的扯淡!跟着太子混的这一两年来,我是好处没吃到多少,尽是跟着倒霉了。有什么好事,让给别人,有什么坏人先拿我开刀,我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再这么下去,我也会像那个郁闷的范仲淹一样,被郁闷死去。

我回到太子寝宫,看见外面间有人守着,林若谦找地迷糊去了,柳丛容站在太子床头,他不敢坐,所以靠在那边的书柜旁边直打盹,脑地一低一低的,好像瞌睡虫。

我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服,就说,“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就成了。”

他还不肯去。

我推他,“太子跟前就你最贴心,你要是也病了,就没人伺候他了。反正我是不会动一根手指头伺候他的,你自己掂量着吧。”

他这才走了。

我坐在文湛床头,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早就放开了,虽然没有婴儿那种全然的恬怡宁静,倒睡的有几分踏实,往日的心机、隐忍、权势、狠毒、还有忧伤都不见了。

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呢?

我挑暗了旁边的灯,然后手支在床头,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当中,也迷糊了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冷就醒了,再加上有些口渴,索然醒过来,起身找水喝,谁知道就在此时,我忽然听见太子的声音——有些淡漠,似乎不像是生了一场重病,而像平常那个杀伐决断弹指之间的东宫太子,只是看奏折或者看书的的时候困了,躺在书房小睡片刻。

他问,“柳丛容,现在几更了?”

他把身边之人当成了他的东宫大总管,即使在他病成这个德性的时候,看样子文湛很信任柳丛容。

我就在他身边,帮他掖了掖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说,“应该是快四更了,天……”

我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就被文湛死死的抓住。

他的手指好像要刻进我的骨头里面。

“喂,你这是做什么?疼着呢!”

我埋怨着,他却不说话,手劲小了一些,不过还是不肯松手。

“文湛你先放手,我给你倒杯水喝。”

虽然灯火不明,可我还是能看到他的嘴唇有些干涩。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没有睁开眼睛,却依然死死的抓着我的手。

我叹了口气。

遇到这个上辈子的冤家,我还能说什么?

“好了,你也别拽了,我不去拿水了还不成吗?可是,你总得容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吧,这么呆着很难受,而且有点冷。”

他听到我说的话了,却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向床里面挪了挪。

我叹气。

幸好和他反目成仇的日子没有几年,小时候亲密的时光我也都还记得,最近一段日子更是‘亲密’到鬼混到一张床上去了,我也没有再推脱什么,用另外一只手掀起了被子,钻了进去。

我并没有躺下,只是靠在床头坐着,然后试着把文湛揽过来,不能让他平躺压住伤口,就让他枕在我的腿上。

我摸到他的额头很冰,可是脸颊却有些热,有些潮,虚汗又冒出来了。于是从旁边拿过来一块绸巾,用手指梳顺了他的头发,给他擦汗。

我轻轻的问他,“还是很难受吗?想哭,还是想吐都可以,别忍着。”

可是半晌,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慢慢扯过我的手,很慢很慢的,然后,放在嘴唇边上,深深吻住了……

我的手背很烫,好像被烙上了一个印记。

他的嘴唇是干涸的,皲裂了,像粗糙的沙……

81

我夹了一个包子塞在嘴里面,嚼都没嚼,囫囵了两下,直接咽了。

……嗯,香菇猪肉馅的。

我就坐在回廊下的檀木桌旁边,脚旁边是一个大大的雕花金丝暖香炉,一个劲的喷着热气,周围很暖和。回廊外面又开始下大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好像破棉被里面的棉絮一样漫天乱飘,整个园子银装素裹的,水面上都结了一层冰,不远处那些看的见的或者看不见的近卫军站的木雕泥塑一般。

“王爷……”

柳丛容的声音,有些欲言又止。

我又夹了一个包子,难得,我用牙咬开,嚼了几口这才咽下去。

这个是茴香豆腐皮素馅的。

“王爷……”

柳丛容就戳在我对面,难得是裴檀就戳在他旁边。

我喝了一口香甜的小米粥,在我的筷子举起来要夹第七个大包子的时候,柳丛容连忙把盘子从我面前撤开,他使眼色,让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过来,赶紧把我中的筷子,已经被我咬了一口的萝卜羊肉馅的包子拿走,同时,柳丛容又手脚麻利的在我面前放上一盏泡的很浓的普洱。

“王爷,老辈子人都说惜福养生,吃饭吃七分饱,留着三分吃茶的空地方,您吃了六个四两一个包子已经足够了。再说,您的肠胃也不好,这么多包子不好消化,怕有积食。这是云南过来的三十年的普洱茶,对暖胃消滞有好处,您尝尝。”

我拍拍肚皮,说到,“……好吧,听人劝,吃饱饭。这么多年了,难得听到柳芽你如此诚心诚意的劝告,我老人家也就不多为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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