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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陷落——by闻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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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却不知道,为他洗澡的人正忍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看着吴文宇一副舒服到骨头都快酥掉的样子,林吾诚就恨不得把他按进水里溺死,免得他跑出来祸害人间。却只能磨磨牙,一边忍受着欲望冲顶的折磨,一边满足吴文宇近乎挑剔的要求。

“水有点凉了。”

“脖子好酸,你给我揉揉。”

“背上、背上……对,就是这儿,使劲搓搓——”

“痒死了,你他妈别挠我脚底板!”

“……”

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林吾诚把浴花往浴缸里一摔,狠狠瞪向吴文宇,却收到毫不退缩、毫不示弱甚至还要强势几分的回瞪。

——你小子,还挺会享受的啊!

——你也不错嘛,很有经验!

第十章:狗血的捉奸在床

这一年,S市的冬天来得格外地有点儿早,也格外地有点儿急,才十一月底的时节就下起了雪。

雪虽然不大,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早上起床时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却依然没有收敛的迹象,仍旧固执地下个不停,说得矫情一点,就像被打落凡间的天使,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幸好,吴文宇的手臂早在下雪之前就已经痊愈了,没赶上这样凶狠恶劣的天气,自然就免去了落下病根的厄运。

虽然街上的积雪都被清洁工人及时清扫一净,然而,不断地有雪落下,行车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正巧赶上孙君伟今天大发慈悲地给林吾诚放了假,吴文宇吃完饭就径自出了门钻进电梯,把坚持要送他上学的林吾诚远远甩在身后。

倒不是怕路上出什么危险,都这么长时间了,对于林吾诚的车技,他还是深刻了解并不得不带着嫉妒的心情深深信服的,应该不至于……

——好吧,承认他是担心了。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林吾诚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先护住他。倒不是在心疼或是在担心,只是不想自己变成个废人罢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把林吾诚当奴才一样使唤,被照顾、被纵容得很舒服,时不时恶整一下林吾诚,把他气到吐血也很享受,看到林吾诚手忙脚乱,吃了瘪也不敢回嘴的样子心情也很灿烂,吴文宇却还是很不爽,不爽自己这副像极了残废的样子——衣服要人穿,澡要人洗,最可恶的是竟然饭也要人喂。

他绝对不止一次地强调过,他受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完全可以自己吃饭。但林吾诚似乎特别执着,甚至可以说痴迷于这项工程,彻彻底底地乐此不疲,每次听到他的控诉都会故作大方地给出两个选择——要么让他喂,要么不吃。

一句话就被戳中要害,吴文宇只能选择前者。却并没有就此完全妥协,常常鸡蛋里挑骨头地没事儿找茬,整得林吾诚不得安生。

不能怪他如此反感。

对吴文宇来说,这种行为无异于被人把命捏在手里,任人玩弄,一个不高兴就会化作尘埃纷纷,生杀予夺全然不能自控。虽然林吾诚可能宁可先自杀也不会准许自己有半点谋害他的心思,还是让他非常地没有安全感。

不是不信任。

只是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觉得有道理,就一直记在了心里。

——爱你到最高点,你也得自立。

来的时候没有送,回去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发少爷脾气地又要林吾诚来接,一个人走在因大雪漫漫而显得空旷的街道上,反而有几分悠闲惬意的味道。

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走走了?

还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说话,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生活?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家竟然已经五个多月了,做什么都不再是一个人。于是,渐渐地觉得温暖,渐渐地放下防备,渐渐地接受这份温情,渐渐地……想要融入这个家庭——想留下来,不再离开。

不再流浪街头。不再孤零零地一个人。

那一声爸妈,即使没有林吾诚的煽动,想必也不会一直藏在心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而那一声哥,却在更早的时刻,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叫人防不胜防,只能违心地矢口否认。

有这样一个哥哥,不管怎么说,都是幸福的吧。

是什么时候,也曾渴望过一个哥哥,可以保护自己的脆弱,陪伴自己的孤单,可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广阔而坚实的天空……是在被人指着背影骂扫把星连爸妈都不要你的时候,在被同学排挤与欺辱的时候,在家长会上孤单单身处人潮之中的时候,在漆黑的夜里独自检视伤口的时候——几乎可以说在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有这样一个哥哥……

现在,心里那个隐秘的愿望竟然得以实现,却又莫名地生出一种不安,一种明明未知却让人忍不住一阵畏缩的不安。

吴文宇不禁加快脚步。

要不是地上积了雪,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他更想跑起来,一口气跑回家,跑进温暖的屋子,再喝上一杯滚烫的姜茶,来驱散这为寒冷所催化的不安。

下午的时候,一直温和地下着的雪突然就变得急躁起来,转眼间就从繁星点点变成鹅毛片片,学校不得不提前放学,免得大雪封路导致学生回不了家。

因此,吴文宇并不指望,在他回家的时候会有温茶热饭的等候,却也并不觉得,推开门迎接他的会是满室的清冷——客厅里竟然空无一人,暗沉沉的天气里也没有开灯,怎么看都是一副没有人在家的样子。

不可能啊,这么冷的天,又不用上班,二百五都不会吃饱了撑的自个儿找罪受地跑出去,估计是躲在被子里睡觉吧——下雪天还要起那么早,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换了鞋,把保温桶放进厨房,顺便热了盒牛奶,吴文宇才边喝着牛奶边拎着书包回房间,准备去写作业。

喝着喝着,突然就想起被无数次地告诫过不准空腹喝牛奶,脑子里闪过林吾诚一脸痛心疾首、凶神恶煞的关切,不由得一怔,脚步就此顿了下来,无巧不巧就停在了林吾诚房间门口。

喉头一哽咽下嘴里的牛奶,想着还是把它放回厨房去的好,转身的动作却再次停顿。

——房间里有声音。

——两个人的声音。

吴文宇敢发誓自己刚才绝对没有听错,确实就是两个人的声音。

家里来客人了?为什么玄关那边没有鞋子?有什么话非得关在卧室里说?是男是女?又是为什么……自己好像听见了大口喘息的声音?

一连串的问题,不经过思考就直接窜出脑海。

那一刻,从来就存在感微弱的好奇心竟突然爆发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所有的情绪、感官与动作都被牢牢俘获控制,被一种不可遏制的力量牵引着,向着关闭的房门奔涌而去。

手刚触上门把,门就自动开了,原来并没有关好。

吴文宇本来半低着头,最先看到的是卧室的地面和地上那件色彩艳丽的羽绒服,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绝对不是林吾诚的衣服。于是,好奇心像钱塘潮一样澎湃起来,目光不由得追随而去,视线所及竟然全部都是散落的衣物,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而床上

——床上,竟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吴文宇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还会有幸看到这种场面——现场版的,男人之间的情事。

虽然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隐约知道林吾诚是同性恋,林吾诚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明确地表现过,甚至可以说竭尽全力地在收敛,在遮掩,常常糊弄得他以为是自己在瞎想。直到有天为了查资料而闯进书房,林吾诚手忙脚乱地去关视频,却还是被他的眼角瞄到,才敢真正确定。

却始终未曾放在心上。后来无意间知道林吾诚会趁着他不在出去猎食,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是不歧视同性恋的。当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赞成。

准确地说,吴文宇对这些是没有感觉的。什么同志,什么拉拉,包括什么恋童恋物恋兽之类的,只要不影响到别人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合理的存在。反过来,即使是正常的恋情,却牵扯到不相干的人,影响甚至破坏了他人的生活,在他眼里就是不合理的。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被彻底颠覆了。看到这样有违人体正常生理存在的画面,果然还是会消化不良,身上那些曾经被接触过的地方也陡然窜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说不出是痛是痒,让他浑身都不对劲。

只是,一瞬间的震惊终究没能胜过人类本能的好奇心。

他从来就不知道,男人的身体竟然也可以像女人一样接受甚至容纳另一个男人,明明是痛苦到眉头都紧紧堆积在一起的表情,却还意外地搭配着欲罢不能的呻吟喘息,完全让他不能理解。

一时间就有些看呆了,直到感受到一道可以称得上怨恨的视线,才猛然回过神。醒悟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立刻就是一阵心惊肉跳,手里一个不稳,还剩下一大半的牛奶就直直摔在了地上。却来不及,或者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捡,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在床上人回头的那一刻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吧嗒”一声,林吾诚立刻转头向门口看去,一个在大冬天里就算穿个十件八件却还是单薄得跟张纸似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瞬间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好半天都不能思考。

“你怎么了?别停下啊——”骤然停顿的动作引起身下少年的不满,明知故问的语气里分明带了几丝怨忿。

听到说话声,林吾诚才清醒过来,刚刚收回的视线却直直落在了说话的人身上,一双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早就看到了?”

“他一开门我就看到了——”少年看似乖顺地点点头,却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说你最近怎么都不去找我呢,原来是金屋藏娇啊。我看他看得还挺津津有味的嘛,没有半点儿吃醋的样子,林哥你是不是——”

“限你在三分钟之内滚出我家。”

少年的话被毫不留情地打断,林吾诚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边穿衣服边往门口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还有,最后一次警告你,下次再敢自作主张地跑到我家来,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便再不回头地离开。

别看林吾诚的背影既昂扬又潇洒,实际上,他的心已经被扔进了屋外的冰天雪地里,在彻骨的寒意里缩成一团了。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在家里就跟个男人搅到床上去了。当然,要是放在以前,这还不算情节严重的。不过现在却是情势不同了,毕竟,家里也算多出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被吴文宇无意识地撩拨了两个多月都没失控,却在看见那个小妖精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时就管不住了,然后就被吴文宇撞了个正着。

努力维护的好哥哥的形象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林吾诚依稀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一边走一边深深可惜着,林吾诚却并没急着去看吴文宇,而是徘徊在台阶上,看着少年一脸不甘却又不敢抱怨地离开了,才长叹一口气,慢慢踱到吴文宇房间门口。

不出所料,门被关得死死的。

“咚咚——”

没反应。

“咚咚咚——”

还是没反应。

“咚咚咚咚——”

继续没反应。

就在林吾诚抬起手正准备去敲第四次的时候,门开了,吴文宇就站在门口,一脸嫌弃外加不耐烦地看着他,“有事?”

看吴文宇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林吾诚一时间倒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我还要写作业。”

一如既往的欠揍语气和冷冰冰的表情,死水一样找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真真正正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林吾诚看了莫名就有些失望,满肚子辩解掩饰的话都只能胎死腹中。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下大雪,提前放学了。”

“哦……那你继续写作业。我去做饭,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要是不嫌麻烦就熬个汤好了。”

“什么汤?”

“冬瓜排骨。”

“好,我这就——”

不等林吾诚说完,吴文宇就果断地关上了门,隔绝了林吾诚一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表情。转身靠在门上,深吸一口气,吴文宇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回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笔继续写作业。

门外,林吾诚并没有即刻离去,反而清楚地听到了门上传出的一声闷响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像被灌了铅一样,无止尽地沉沦下去。

第十一章:漫长的宁静

晚饭的时候,空气有些稀薄,让人屏住了心神只敢小口呼吸。除却饭菜的香味,残餐桌上还飘散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气息,安静得就像窗外被大雪覆盖掩埋的一整个冬天。

或许是出于心虚,林吾诚做的都是吴文宇爱吃的菜。放在平时,吴文宇早就二话不说埋头吃起来了,今天却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几口,就一直默默地喝着汤。林吾诚起初也没想多加干涉,但眼看汤都已经见底了,吴文宇碗里的饭却几乎没有动过,才终于忍不住有所表示。

“喝这么多汤,就不怕晚上画地图?先说好,可别指望会有人给你洗床单。”

夹起几片铁板牛肉放进吴文宇碗里,借势隔开吴文宇还要去盛汤的勺子,明明是在开玩笑,林吾诚的声音却紧巴巴的,像是一根被绷直了的弹簧,毫无韧性可言。

看一眼搁浅在半空的勺子,再看一眼碗里的牛肉,冰凉中透着些许怒意的目光投向对面。

不过,吴文宇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抗议,反而低下头,就着牛肉吃了一大口饭,然后对着林吾诚狠狠嚼起来。嚼完咽下,又从容不迫地拿起勺子盛了碗汤,却不喝,只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搁,带出一声不高不低的闷响。

——小子,闹别扭呢!

看着吴文宇一连串明显充满了示威与挑衅的动作,说不出为什么,林吾诚就感到微微的高兴。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红烧鲫鱼递过去,紧绷的嗓音不自觉放松开来,“趁热吃,别又卡着了。”

“啪——”

强忍着暴走的冲动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没什么情绪地看向林吾诚,吴文宇还是不开口,只是不满又不爽地挑挑眉——干什么你!

……干什么?

林吾诚被看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像是做过了,又不是偷情的时候被捉奸在床,犯得着一副做错了事的殷勤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一时堵得慌,林吾诚只好无趣地摸摸鼻子,故作轻松地笑开,“我这不是怕你吃少了,被西北风给刮跑了嘛!”然后一耸肩,摆出一脸的无奈,“OK,我不动手了,你慢慢吃。”

对于林吾诚突然的退让和反复无常的态度,吴文宇并未领情,也并未表示好奇,只是慢吞吞地端起汤一口气喝完,然后可有可无地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起身回房了。

从林吾诚的角度看过去,吴文宇的背影一如既往地直挺倔强,一如他的性格及处世姿态。却又有些不同寻常,明明就置身于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黑暗的薄纱,无形却真实。丝丝阴翳自布料掩盖下的身躯中流泻而出,侵入本就稀薄的空气,渗透了灯火煌煌的光明,晕染开一片低沉郁卒。

心里莫名就是一沉,林吾诚突然有种大难在即,却无法回避、无法逃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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