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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肤之痛上——by雪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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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给你脸你不要脸!”

一股大力踹向自己的肚子,本来就没有力气的身体立马翻倒在地,莫年捂住抽筋剧痛的腹部,蜷缩着身子躺在地板上直冒冷汗。

一只坚硬的皮鞋突如其来地踩在他的侧脸,贴着流下来的汗水碾来碾去,难受得莫年就要昏过去。

“早就该揍你一顿,我还以为你学乖了,狗改不了屎!”

“刘全!你少在我这闹事,他一会还要干活呢!”见事态严重,陶简忍不住站出来说话。

“哼!大爷我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阉货!”刘全又重重地碾了几下,方才抬开脚。“我说陶简,这小子你可得好好治治他,我就乐看他这样。我找别人去了,回见了哎!”甩了甩手上装钱的信封,刘全流里流气地大踏步走了。

陶简送走那个瘟神,看着仍躺在地上没起来的人,想着不会打出什么毛病来吧。刚要上前去看,那人却自己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莫年现在只感觉天旋地转,肚子疼的厉害,双手捂着不敢动。脑袋也晕晕的,左耳被磨得生疼,怕是破皮了。身上的衣服不是因为天气热出汗弄湿的,而是一直冒的虚汗,凉凉的粘了满身。

“你今天不用上班了,放你一天假。”陶简看着那个弯腰直不起身的人,想了想又说:“这个月的钱没了,下个月还有,记着揣好了躲着那些人就是。”

“谢谢,陶经理。”

缓慢地挪到门口,莫年不忘把门关上,动作有些吃力。隔绝了门里面的注视,除此之外也隔断了加诸在他身上的鄙夷,厌恶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

莫年知道这不是给他的,是给那个罗渊的,可是今日的耻辱让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仿佛这一切本来就该是他来承受。

一直弯着的腰顺着墙壁滑下去,他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无力去想接下来的一个月该怎么办。难道现在再进去向陶经理透支一个月的工钱?作为一个男人,莫年从未为五斗米折过腰。刚刚对刘全的央求,已是他最大的耻辱,不愿意这么没有尊严,莫年义无反顾地决定先离开这再说。

七月流火,虽已是夏末,天气开始转凉,可这下午2,3点之时,还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天上的火球炙烤着大地,路两旁的杨柳白桦也像莫年似的打着蔫儿。

甫一回到家,莫年就象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湿透了全身,连鞋都没脱,趴在床上喘着气。稍微平定了一下气息,莫年掀开穿着的衬衫,赫然发现腹部被踢得一块青紫,肿的老高。想他这么瘦,没有踢到肋骨已是万幸。

转过头看向屋子里唯一的一面镜子,莫年看见一个狼狈得脱了形的年青人,左脸磨破了皮,耳朵尤其严重,有点血肉模糊的感觉。他赶紧转了头,不再看了。也许是后遗症,只要是看到血,或是肉,就恶心的想吐。

这用耻辱和伤害换来的一日清闲,莫年只是躺在床上,他不愿意再去想接下来该怎么过活,也不去理会身上的伤痛,只是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晃过他短暂的两世。

他记得小时候家附近的那条河,每天都有好些妇女三两成群地蹲在边上洗衣服。木板拍打衣服的啪啪声,女人闲聊时的嬉闹声,还有那隐隐流过的水声,几乎伴随着他整个童年。

无忧无虑地在那长大,平时一起玩耍的小孩子里面,有一个叫柳嫣的女孩。有些男孩总是脏脏的,不是淌着大鼻涕,就是脖子上一圈黑泥。莫年跟他们不一样,一身棉布小褂,虽然旧却很干净。正因为这样,女孩总是愿意跟莫年玩,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想着带给他一份。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知道了成人的世界并不是无忧无虑的,知道了国家在动乱,战火在蔓延。

冷雨夜,城南巷子角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两人约定在那里见面。

那一年,女孩17岁,男孩19岁。

“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几个月,也许很久。”

“我知道你是去做大事情,我,愿意等你。”

“嫣儿,回来我就娶你过门。”

“恩。”

莫年永远忘不了女孩那时的娇羞,低头的窃喜,离开时回过头来的那临别一眼,那一抹笑。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柳嫣,等他回来时,只见满眼疮痍,满城荒凉。那一刻,心中除了恨,再无其他。

他本是地下党的通信兵,负责破译密码,后来偶尔负责传递情报。在那样动乱的时局,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

没有功夫,只是靠着敏锐的洞察力和谨慎的行动,怀有那一腔国恨家仇的热血,他杰出地为组织完成了不少任务。

再后来,他去了哈尔滨,任务完成后躲在一处居民家,就是在那里,把他带往到死亡的终点。

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莫年都没有后悔过,这条路艰辛且孤独,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他都设想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来到这里,60年后的中国。

再看看自己,落得个什么下场?

莫年一直以为上天有一双暗中操纵的手,肆意玩弄他的人生,在过去把他的一切弄得支离破碎,好不容易解脱,一甩手又把他丢到这里。命运真是荒谬,他只能无助地被那双手拨弄来拨弄去,好满足上天的恶趣味,看他这般凄惨,指不定躲在后面偷笑呢。

他的人生,他的尊严,怎么可以被不怀好意的东西妄加践踏,难道是自己太好欺负,太懂隐忍了吗?

好,就算再死一次,他也不要这样苟延残喘。他的人生不是恶作剧,若碍着哪位大人的眼,可也怨不得他!

想通了的莫年拿开架在双眼上的胳膊,神情依旧疲惫,却比以往轻松了许多。

缓过劲来之后,莫年洗了个澡,冲走了满身粘腻的汗渍。左脸上的伤洗干净了,既没涂药也无包扎,就那样放着不管,莫年觉得没必要也不在乎。

浴室里氤氲了白白的雾气,周围白色的墙砖,对面洗手台上的镜子都蒙上了湿漉漉的水汽。周遭模糊,莫年也看不清楚,这样的环境最好,他看不见自己瘦弱……残缺的身体,内心里一直也没怎么正视过,他还是在想这个不是他的身体,也许哪天他就不需要了。

下身那他没怎么仔细看过,可洗澡的时候难免会擦到那里,光溜溜的,彰显著怪异的遗憾。

拖拖拉拉已经到了晚上,肚子有些饿,胃从下午的时候就开始疼。虽然家里有厨房,但是没有厨具,也无食材,只剩一个馒头。

莫年至少有一点和罗渊很相似,就是不会做饭,也不愿下厨。来到这里之后,吃的不是阿男买的,就是自己买的。

自己养病那会儿,阿男为了给他添点营养,吃的东西还算丰富。阿男走了之后,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就能凑合一顿是一顿,何况手头捉襟见肘,只买馒头和咸菜。

莫年摸了摸兜里的所有钱,决定今天晚上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第7章:女孩

来到街上,除了那条酒吧街,这还是莫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这座城市的夜景。

夏末时节,街上的路灯照得世间恍若白昼,广场上有很多市民出来散步,锻炼身体。

吃过一顿其实也不算丰盛的饭菜,莫年却感到很满足。坐在广场一角,冷眼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自己仿若不断流动的画面上那唯一定格的一点,有很大的不同,又没有不同。

“罗渊?”

蓦地,一声不确定的呼唤拉回了他的神游,莫年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漂亮清纯的女孩。又是一个认识罗渊的人,可他不认识,只能皱着眉头等对方开口。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吗?这才多久,你就把我忘了……”女孩伤心的表情对莫年没有任何感染力,只是让他更加困惑。

“我只是觉得好巧。”用这个搪塞总没错。

“是啊,好巧。”

女孩坐在他身边,并不太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失望,有伤感。

“好多年了,你过的还好么?”

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罗渊以前跟她很熟,可是对于莫年来说,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他现在的景况,根本不能算是好,只是他没有跟陌生人诉苦的习惯。

“还好。你呢?”

“我?当然还是那样子,毕业之后就去工作了,还算稳定。”

女孩说完之后,便是一阵沉默,晚风吹起她下摆的白色长裙,留下一串美丽的波动。

“你跟伯母还是不见面吗?总是这样也不好,你们毕竟是母子。”

“你跟她有联系吗?”

莫年知道女孩口中的伯母就是指照片上的那个温婉的女人,他还从未见过她,难道因为罗渊混黑道,所以断绝了母子关系?

“我搬家了,不再住那里了。但是一年前还是看过伯母的,她还是那样子……”女孩悻悻地,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莫年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盼她说下去。

“她还是成天喝酒,总是醉醺醺的。你,过去看看她吧,我真怕她有一天……”女孩没再说下去,偷眼看着莫年。

女孩是谁,罗渊的母亲为何总是喝酒,莫年都不清楚。

“知道了。”

“你瘦了好多,也不像从前那般,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色里,很难看出男子的脸色很差,女孩坐在他的右边,也看不到他左脸的伤,只是看他瘦成这样,终是忍不住问出来。

“我从前哪般?”

“从前?”女孩似乎陷入了涩然的回忆,犹豫了很久。“从前的你,对我很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街上的人群依旧如织,喧闹的声音却被这一句低低的倾诉隔绝至无声,只留这一句震撼在莫年心头。

原来……

“都过去了,你不用为难。”女孩自嘲地笑,竭力摆脱自己制造的尴尬。

“你嫁人了吗?”

知道她曾经是罗渊的女朋友之后,莫年无端地感到愧疚,这么好的女孩,一如她……

“……还没。”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女孩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天色暗,看不出来。

“找个好人嫁了吧。”

“你希望我嫁给别人吗?”

刚刚还有那么一点期待,瞬间被下一句浇到冰凉,好失望。

“你这么好,会找到更好的男人。”

“你还混黑社会,对不对?”女孩有些生气,一直没敢问的也脱口而出。

“是,所以我们没有可能的。”

就算他没混黑社会,他这样残缺的身体又哪能给女人幸福呢?

“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推开。我知道你有野心,不甘屈居人后,想要混出名堂来。可你看看现在,分明是过的不好!别再混下去了,回头是岸啊。就算不是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好不好?”

女孩激动地拉住他的衣服,竭力去看莫年的反应。

“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你还是走吧。”

莫年有些急躁,他站起身,别过脸,不让她看见他的伤。

“好,今天我们不谈这个。”女孩也站了起来,“把你手机给我。”

“干什么?”

“给我就是。”口气不容反驳。

“我没带。”

“你!”女孩气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以为莫年在骗他。可是他确实没带。

莫年听见后面哗哗啦啦的声音,然后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这是我的电话,我们可以联系,你的电话是多少?”

“我没有电话。”事实上,是他不知道号码是多少,连家里的那个座机都不知道。

他听见后面粗重的喘息,似乎在憋着不哭出来,然后那张纸条硬塞进他手里,女孩转头便离开了。

莫年打开纸条,就着灯光看上面的字——139XXXXXXXX,柳烟?柳嫣?

谁来告诉他这是不是一场噩梦啊……

他不可能联系她的,莫年随手把纸条放进了口袋里,融入人流。他不知道的是,女孩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心思,默默地跟在男子的身后。

出去逛了逛,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如果没有遇上柳烟的话。这个罗渊还蛮风流的,桃花债一个接一个来,就是因为这才被那样报复,莫年除了自认倒霉,都气不起来了。

第二天,莫年没有去上班,他也不打算再去了。爱咋样咋样吧,该来的总是要来,还不如早点来,省得找罪受。

之后的几天,没人来找过他,也许是他一直在外面闲逛,没碰到找他麻烦的。

兜里的钱越来越少,莫年看了看手里的一张五元纸钞,两个五角铜板,7个一角钢镚,没有忧愁,反而笑了笑。

玩也玩够了,那边没动静,他也不能坐这等死,明天还是找找工作吧。拉开薄被,窗口吹进凉爽的风,莫年舒适地睡了。

全市最高的大厦,严离斌坐在顶楼的老板办公室,放下手上成堆的档,反而对面前陶简的话很感兴趣。

“你说那杂种有5天没去上班了?”

“对,那天刘全去了我的办公室,正好碰上我给罗渊发工资的时候,然后刘全把他的钱抢走了,这之后几天,罗渊就没来。”陶简坐在老板桌前的椅子上,态度很随意,仿佛跟严离斌是多年好友。

“抢他钱,活该!胆子肥了啊,我正好没意思呢,这回可有乐子了,呵呵。”

陶简看见好友脸上熟悉的邪恶的笑,不禁背后发寒,他这损友的手段有时候真是令人发指,发指啊!

“你也别太过分了,你没看他那样,瘦得一把骨头了,你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上一个惹到我的人,我记得以前是头肥猪,只用了一个月,那人就成瘦猴了,哭爷爷告奶奶地求我放过他,我又把他塞成一头猪了。恩,这个,该怎么玩呢?”

“哎,别谈这个了,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地也得意思意思吧。”

“那是,来来来,带你去一个泰国餐馆,那里的青咖喱挺不错的,把邵寒也叫上。”

看来,莫年终是没逃过某个恶魔的视线,他人生的轨迹总是身不由己,被仇恨,被这个男人所掌控。

下午的街道没有什么人,因为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都在屋里面吹着冷气,躲避外面炙烤着万物的太阳。

莫年走了很久,早上吃了今天唯一的一顿早餐,油条和豆浆,钱已经彻彻底底地用光了。他有些后悔,干嘛任性,前几天到处闲逛,搞得现在没有钱,到处找活儿。

汗水湿透了衬衫,依然顺着他的脖子流进领子里。莫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太累了,有些晕,找了个阴凉的台阶休息一下。

其实,他本以为自己没去店里,那帮人肯定会来找他麻烦的。所以,才由着自己的性子,快活几天再去赴死。

可他没想到,他居然相安无事地活到现在,根本没人找他麻烦。

呼……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这么早就放弃!

之前莫年跑了好几个地方,没有文凭,只能找力气活干。可是谈了好几个,人家一看他这身板,都对他摇头,赶他离开。

第8章:救人

莫年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厦,好高,比其他楼都要高,上面写着鸿基大厦。他记得那楼附近就有一个人才市场,去那碰碰运气好了。

抹抹汗,出发。

快到了,眼前的大厦越来越近,怎么斜了呢?地震?莫年只感觉越来越晕,走了没两步,倒在地上。

“啊!有人晕倒了!”

有人发出惊呼,不一会便围了一圈人,大家指指点点,可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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