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直起身，擦擦眼角，瓮声瓮气地说：“好点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玉咧嘴笑说：“你失恋了嘛。失恋的人最大。浩哥不知道你走了，你不打个电话告诉他吗？我想他不会让你走的。”
阿敏揉揉鼻子说：“我不想去找他。”
“咦？你以前可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的。赌气啊？”
“不是赌气。今天的事不怪他。可是我不能再见他了。”
“你舍得啊？”
“舍不得也没用。他要结婚了。我再找他还有什么意思？我做了这些天的电灯泡，已经够贱的了。我没办法看他和别人在一起。”
小玉抓抓头说：“也是啊。要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也受不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阿敏沮丧地说：“我不知道。隔两天去找个工作，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小玉拍着他的肩膀说：“找工作不急，你先休息两天。反正有我的饭吃，就有你的汤喝。”
阿敏推他一把，说：“去你的！”
小玉咯咯地笑。
“你的教授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嗯，他对我还是好的。给我介绍了工作，还准备让我去上学，可以申请助学金。不过他是直男，又有身份……反正很麻烦。”小玉烦恼地抓了着头发说：“不想了，不想了。”
晚上阿敏和小玉挤在单人床上，一头一个地睡觉。
阿敏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大哭了一场，脑袋有些疼，但是特别清醒。
窗下人声杂沓，食物的气味混合着街上的臭气飘进来。
阿敏瞪着天花板想，就这么离开浩哥，以后再也不见了吗？真是的，虽然刚才信誓旦旦地说不找他，现在思念就如潮般涌来。
阿敏拿过手机。手机里有程浩的照片。有他做饭的、有他过生日唱歌的、有他出去玩的……阿敏一张一张地翻着。每张照片的来历，甚至照相时程浩的反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映像中，程浩的眼睛是内双的，微微垂下眼帘时，双眼皮的折痕就显露出来，眼角略向上挑，被他侧着脸斜瞄一眼，就能让人酥麻老半天。
他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程浩，心中涌起无限缱绻留恋。该跟他告个别吧？就说几句话。以后也不见得有机会了。没关系的吧？
阿敏只是这么想，手已经按下程浩的电话。
“阿敏，有事吗？店里关门了吧，怎么还不休息？”程浩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阿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怎么不说话？”程浩关切地问。
阿敏勉强忍住哽咽，尽量平静地说：“你在哪儿？好吵。”
“我陪他们玩呢。”
“在外面玩少喝点酒。”
“嗯，知道了。你还没说有什么事，别转移话题啊。”
“浩哥……我想你了。”阿敏的声音都抖起来。
程浩沉默了几秒钟，说：“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别胡思乱想。”
阿敏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听见没有？”
“浩哥，你要注意身体。特别是你的胃，要少吃刺激的东西。不要乱吃止疼药，头疼的时候就按摩一下……”
“阿敏……”程浩打断他的话。
他知道程浩要说什么，所以飞快地说：“再见了！”挂断电话。
一室寂静。只有小玉的鼻息。
阿敏一边流泪，一边删掉了程浩的照片。
39、工作
阿敏一夜没睡。
清晨的时候，小玉轻手轻脚爬起来。阿敏怕小玉担心，紧闭着眼装睡。
小玉窸窸窣窣正捣鼓着，有人来敲门。边敲边大叫他的名字。
阿敏听见小玉开门出去，在门外小声说：“哎，大姐，你小点声行吗？我朋友还睡着呢。”
“这个月的房租！”
“你催命啊！我又不会跑。”
“这可难说，万一又给逮进去，我找谁要去！”
“你这人太势力了，还是亲戚呐！”
“一码归一码。快点给钱。”
小玉骂了句娘，好像是付了钱。
那人又说：“你朋友要是常住得加钱！多一个人，这电啊、水啊可要多用出好多……”
“好了好了，加钱就加钱。”
“我看着昨天来的是阿敏吧？他和你一样大吧？过了十八岁更好赚钱。要不要我介绍两个客人……”
“去，去……我们早就不做了。”
“那多可惜啊，这个来钱快……”
“你有完没完，不做就是不做！”
两人边说边走远。
阿敏心里羞耻极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出来卖，对他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一想起来就特别恨自己。
在认识程浩之前，不曾这样想过，整天就是混日子，虽然有些自卑，却从来没想过要改变。现在不同乐。程浩给了他一段正常的、被人尊重和认同的经历。
虽然不能和浩哥在一起，但他绝不能再让人看不起。
正胡思乱想着，小玉推门进来，手里拎着豆浆和油条。
“你醒了，快来吃早点。我是在街口买的，你最喜欢的那家店。”
小玉把早点放在碗里，端到阿敏面前，“你吃吧，我要上班去了。中午饭自己吃，钱和钥匙我放在桌上了。你赌气出来，肯定没带多少钱。”
阿敏接过碗，眼眶红了。
小玉对着他嘿嘿笑：“是不是特别感动？等你有钱了，要记得买烧鹅饭给我哦。”
阿敏使劲点头说：“我每天买烧鹅饭给你！”
小玉看看手表，跳起来：“哎呀，要迟到了！”急三火四地叼着根油条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含糊地说：“晚上等我回来！”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跑远了。
阿敏嚼着油条，特别不是滋味。小玉从感化院出来，那个教授给他介绍了一份清洁工作，薪水不算高，又要付房租又要吃饭，还想攒钱读书。现在自己来了，房租涨了，还要管自己的饭，他的薪水哪里够？
小玉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没有地方去只有来找他。他肯收留自己，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再拖累他？
这个时候，阿敏已经来不及难过，满脑子都是以后吃饭过日子的事情。
他吃完早点，去买了一堆的报纸，狂找征人广告。他拿笔把自己能做的工作都圈起来，但是可以做的工作实在有限，而且只要想到薪水，他就又犯难了，吃饭、坐车是够的，房租、水电就没剩下多少，更不要说再买什么东西了。
阿敏找了几天，找到一家清洁公司做清洁大厦的工作。
这份工作是夜班，负责商业区几栋大厦的楼面清洁，晚上八点上班，用专用机器和清洗剂进行楼面大理石的清洁，一直工作到次日凌晨一点。
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工薪水不错，而且不仅有额外的津贴，还有宵夜费用。
一开始，阿敏力气小，用那个清洗机有些力不从心。他想着要拿薪水，咬着牙凭着一股劲儿硬是坚持把活儿做完。一天做下来，手掌上起了一串水泡。
他回去的时候，小玉已经睡着了。他怕把小玉吵醒，自己拿针就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光线，狠心地把手上的泡挑开，再把脓挤出来。疼得他直掉眼泪，拿针的手直哆嗦。想着明天还要用那个机器，咬着牙继续挑。水泡全挑完后，他出了一身冷汗。
自从不当MB以后，他好久没这么疼过了。一下子有点缓不气来，连太阳穴都疼得直跳。
小玉半夜起来上厕所，见阿敏坐着不动，嘟嘟囔囔地说：“回来了？你找的什么工作，这么晚下班？”
“清洁公司的工作。”
“哦。快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阿敏胡乱包了手，爬上床。
窗外喧嚣依旧，月光照进窗来，惨白惨白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他把手掌平放在胸前。
今天开始工作了。虽然辛苦，可是薪水不错，可以和小玉分摊房租水电，可以给他买烧鹅饭。总算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如果节省地用，还可以攒些钱。也许有一天自己买房子，一小间就够了，主要是有个属于自己的窝。
以前他是把好又来当自己家的，这家说没就没了。思绪一转，就转到程浩身上。在好又来的时候，每次受伤都是好哥帮着包扎。那次被贺老二弄伤了，他心疼得不得了，眼睛都冒出火来。红玲丽姐还给自己炖汤喝。
想着想着，眼睛涩涩的，很想哭。不是他娇气，实在是那种被人关怀、被人在乎的感觉太好了。
算了，生活总是要靠自己。至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有小玉在身边作伴……阿敏就在这种自我安慰中睡着了。
第二天，他买了消炎药和纱布，包着手去上班。同事们很照顾阿敏。知道阿敏第一天磨破了手，有人借手套给他，也没让他用清洁机，说是等他手好了再用。
正是由于同事好相处，这个工作阿敏适应得比较快，手好以后，那个机器也渐渐用熟了，力气也比以前大了，有时候被同事夸两句，还挺有成就感。心里的郁闷被冲淡了一些。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程浩的电话。
程浩说他知道游锦芳赶阿敏走的事，那些钱是他拿的，因为走得急没告诉其他人，才惹出这个误会。他已经说了游锦芳，让阿敏回去。
程浩低沉醇厚的声音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叫锦芳给你道歉。你回来吧。”
阿敏听着这日思夜想的声音，一颗心被捏过来揉过去，挤得生疼。
程浩听他不说话，轻声说：“你别生气了。”
阿敏忘记了他们是在打电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他不是生气，也没有怪程浩。他只是一想起游锦芳骂他不要脸，就没勇气再回好又来。
他喜欢程浩，喜欢得心都要碎了。他原想只要能呆在程浩身边，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是想归想，自己根本做不到。
原来，不管喜欢得多么卑微，都会有受不了的事情。
“浩哥，你真的要结婚吗？”他轻声问。
“嗯。”程浩有些烦躁地说：“不管我结不结婚，你都是我弟弟，我要照顾你。”
“我不要当你的弟弟，你知道的！”阿敏艰难地说着，“我不回去了。我没办法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怪你，可是像前段时间那样，大家都难过……浩哥，你好好地过日子，别来找我了。”
程浩不说话了。阿敏听不到他的声音，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阿敏无意识地揪着衣摆，拼命压抑着冲进眼眶的泪水。好不容易说出不见面的话，怎么都要有点风度。
“你一个人在外面，大家都担心。”程浩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
“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和小玉一起住，找了一份工作，挺好的。我还想攒钱买房子。”阿敏一边说一边使劲幻想以后的“美好”生活，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程浩，还是在安慰自己。
“你是认真的吗，以后不再见我。”程浩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涩然。
“嗯。”
“好吧。我不会来打扰你，不过你什么事还是可以找我。你自己要当心……”
“我知道。”
好像有许多话没说完，可是却想不出还能说什么。这样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挂上电话。
阿敏忍住没哭。一会儿还要上班，眼睛肿了不好。
他发了一会儿呆，心里空得难受，好像破了个大洞，直往里面灌冷气。他想，还要再找份工作，忙起来可能会好过一些。
40、偶遇
阿敏想，既然已经说出不见面的话，也不在好又来工作了，就不能再让程浩替自己还债。
他不好意思去找程浩，就跑去找沈彬。他求沈彬把借条还给程浩，由自己来还钱。
沈彬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问：“你有钱还吗？”
阿敏低着头说：“我现在没钱。我能不能慢慢还？”
阿敏说完偷偷瞅了一眼沈彬，心里打着鼓，害怕他说没钱还就留下来工作这类的话。
沈彬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有点好笑，更多的是惋惜。这小孩挺适合阿浩的，偏偏阿浩不开窍，这个又憨厚别扭。以为把钱的事撇清，那些丝丝缕缕的感情就能断干净？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阿浩知道这事吗？”
阿敏结结巴巴地说：“浩哥帮了我不少忙……他现在要结婚，那个，用钱的地方多……我不好意思……再说，那个，我找到工作了……可以自己还……”
沈彬挑起眉头，笑笑说：“你挺为他着想的嘛。好吧，你写张借条。”
阿敏忙拿过纸笔认真写了借条，在上面盖上手印，递给沈彬。
沈彬接过来，看都看没看就塞抽屉里。
阿敏小心地问：“一个月还多少合适？”
沈彬不以为意地说：“随便。”
听他这么说，阿敏很不好意思，怯怯地说：“我把身份证压您这里。”
沈彬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说：“没有证件你怎找工作？你要是不还钱，我就去找阿浩，反正他跑不了。”
阿敏的脸一下红了个透。
“好了，我不等着用钱，你慢慢还得了。”
“谢谢沈先生。”
沈彬见他一副期期艾艾，欲言还止的小模样，就问：“还有事吗？”
阿敏习惯性地揪着衣摆，小声问：“浩哥……还好吗？”
“我最近没见到他。他好像去旅游了。”
阿敏的大眼睛黯了一黯。旅游吗，一定是和那个女人。看来自己不在，他过得也很好。
“我先走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国色天香。
重新把债务背到自己肩头，一下子感到沈甸甸的。
他只是一个如蝼蚁般的小人物，什么失落难过悲哀在生活面前都是渺小而无用的。他知道。
阿敏找了一份白天的工作，发宣传单。钱很少，不过总比没有好。
某个星期天，他到市中心的步行街发宣传单。今天因为附近有街头演出，据说还是某个大明星，人比往常多了好些。
阿敏被裹在人堆里，推来搡去，好不容易挤出来，又被推了个踉跄。
他一头撞到旁边的人，那人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阿敏被撞得眼冒金星，刚站住脚就一叠声地道歉。
那人不确定叫了一声：“阿敏？”
声音有些熟悉。阿敏抬起头看清楚面前的人。竟然是张先生。
阿敏从国色天香出来后，张先生约过他好几次，都被他拒绝了。后来张先生就没再给打电话，估计是恼了。
这会儿，忽然见到他，阿敏又惊讶又有点发窘。
张先生倒像没事人一样，只问：“你怎么在这里发传单，没在烧烤店工作了？”
“嗯，没干了。”
“我早就说那个工作不好。”
阿敏嘿嘿笑了两声，没词儿了。
“好久不见，我请你喝咖啡。”张先生心情挺好的样子，对他发出邀请。
阿敏忙摆手说：“不用了。”
张先生眉头一蹙，有点变脸，说：“你又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