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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by姬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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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门外面不许随便聚集人,也不许随便下跪,更不许举着奏折装忠臣。

这都是大罪。

上一次三百多官儿聚集在这里还是三十年的事情,我还没被生出来,什么都不知道,这还是我爹身边的大太监李芳告诉我的。

话说,我爹有个娘。

当然,人是人的妈生的,是个人就有个娘。不过我说的我爹这个娘,不是我皇祖母,而是我爹的亲娘。我爹的亲娘是被我爷爷亲手掐死的,还附赠了一个外号——祸国妖姬。

按照祖宗家法,这个妖姬的灵牌是不允许放入宗庙的。

可是我爹是孝子。

当然,我也是。

于是我爹就非要把这个牌位放入宗庙。

于是,朝廷的文官叫炸了窝了。

当时的内阁首辅夏玹亲自带了三百多文官就堵在大正宫外跪着,逼着我爹收回成命,我爹不干。于是,他们就开始哭,嚎叫,我爹一怒,火一上来,就把近卫军叫来了,抄家伙(鞭子,棍子,棒子)对着他们一阵乱打,把人哄散了。

此后的三十年间,再也没有人跑到这里表忠心了。

我后退了两步,“他们都堵成这样了,咱们也进不去,要不这样,谢孟你在这里等着,等他们散了或者宫里面有别的旨意你再到王府找我,我现在头晕,先回去……”

谢孟在我面前一挡,“大殿下你不能走。太子吩咐过,酉时三刻您必须到微音殿。”

太子吩咐!

又是太子吩咐!

从前天开始他就吩咐这,吩咐那,没少折腾我。

冤家,真是冤家。

从小到大,他除了折腾我,就是吓唬我。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我得想个法子躲一躲。

我看了看天,已经黑了,御林军手中举着火把密集的站着,把那些官员围在中央。我们离他们都不近,他们看不到我们。

我搓着手对谢孟说,“太子说的轻巧。一群人堵在大正门,手举奏章恭请他登基,他自己躲在大内不出来,这些人又不散,我们怎么进去呀?”

谢孟根本就没有我的烦恼,他看着人扎堆的地方,沉声道,“我们走进去。”

“啊哈!谢孟,你可真会说笑话,这里堵的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怎么走过去?”

“大殿下,我这就让他们先抓人!抓了人把他们揪走就能空出地方让我们进去。然后该参的参,该处置的处置,堵在大正宫正门外是不对的。”

我晕。

谢孟跟着太子混了没有两天,怎么把文湛的那种愣头青的霸道都学过来了?

我说,“这么多人你抓谁?那些可都是雍京城的官儿,不是城南摆地摊的老百姓!谢孟你一没奉旨,二没有司礼监的文书,抓了他们你的官位也没了。”

谢孟“那我就回西城卖鱼去!”

然后他手指握住佩刀,来了声吼叫:“——来人哪!”

还没等谢孟身边的近卫军反应过来,一个仿若雍京三月柳絮的声音飘了过来,“吵死了。再吵我就阉了你。”

我吓得一激灵,冷汗顺着脊梁骨缓缓滑下。

谢孟当场僵直。

这种灵蛇一般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总宪天下的左都御史楚蔷生!

扑哧一声,是小轿落地的声音。

连我一个堂堂的亲王也得在丽宣门外下轿,然后自己爬进那个半人高的门槛,可是就偏偏有人是能在禁苑坐四人肩舆到处溜达。

就是那只楚乌鸦!

这个尘世总是如此的寂寞如雪啊~

我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四人肩舆被轻轻放在地面上,旁边早有一个清俊的小厮过来伸手,把歪在那个椅子上的人扶了下来。旁边另外还有一个小厮双手捧着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放着一套辉煌的一品紫袍,还有一顶乌纱,燕翅一般的叉轻轻颤动。

那人从椅子上下来,双腿有些不稳,酒气袭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城南的花街柳巷中拉扯过来的。

楚乌鸦轻飘飘的说,“祈王殿下,三日未见,别来无恙乎?”

啧~

我的后槽牙又被他酸倒了。

这位楚总宪大约刚从姑娘的身子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布衫麻鞋,发丝散乱,眼神涣散,活像一个吃多了寒食散的魏晋风流。

“祈王殿下,二表弟,还认得我吗?”

楚蔷生看着我和他二表弟——黄瓜,如是问。

黄瓜不是他二表弟,甚至不是他亲戚,他们只是同乡。

我也不知道楚乌鸦为什么总喜欢管他叫二表弟。

“吗呀!~”

黄瓜一看是他,蹿的活像耗子一样,钻到我身后,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的直哆嗦。

楚蔷生做言官之前曾经管过大理寺,黄瓜在他手下蹲过大狱,被他整的半条小命差点没了。

所以之后黄瓜再看到楚乌鸦就腿肚子转筋。

这其实也不全怪楚乌鸦,谁让黄瓜的亲哥鱼肉乡民,黄瓜想要护短,又谁让楚蔷生刚好是他老乡,被黄瓜哥鱼肉的乡民有楚蔷生的把着杆子还是能打的着的亲戚?

楚蔷生和黄瓜一样,都是直隶宁县凉坡人。

凉坡这个地方有三个特产:娃,太监和枣。

这年头都是靠天吃饭,一个地方如果产枣,大抵就很穷。雨水不足,一片连着一片的盐碱地,井里提上来的水都是苦的。

凉坡这个地方尤其是这样。

当年黄瓜告诉我,他奶奶活了五十年,只有一年没有出去要饭。

凉坡人穷,也要吃饭,如果生了男孩,遇到荒年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孩子送到大内做太监;如果是女孩就留着,留着给外乡人生娃赚钱。

我当时听着都目瞪口呆。

凉坡有个营生,就是生娃。

不生养的外乡人花三十吊铜钱到凉坡住上一段时间,等陪着他的姑娘怀孕了,他留下一两银子还有名字就走人,十个月后他再回来,就能看到带着刻着他名字的长命锁的娃了。

然后把账一结,抱着娃走人。

这么个地方,却出了楚蔷生这只俊鸟。

据黄瓜说,楚蔷生就是一个凉坡大姑娘生的外乡人的娃。

那个外乡人自从睡了楚妈之后,再也没回来。楚妈没有把楚蔷生卖了做太监,而是自己去卖身让楚蔷生读书,身体不好,在楚蔷生中进士的第二年死在雍京楚府。

这段身世一直是朝廷清流攻讦楚乌鸦的最好口实。

“认得认得!”

我连忙上前,抓着他白细的手说,“我怎么能不认得蔷生你呢,就是我把自己忘了,我也忘不了你……”

……嗯。

这话怎么说出来听着这么耳熟?

楚蔷生一把甩开我的手,斜睨了我一眼才说,“王爷,您不学无术是朝野尽知的事,不过这么一句狂蜂浪蝶的破话,您挂在嘴边天天说,一天比照着三顿饭那么说,晚上再加一顿宵夜,您还能说点别的吗?”

我很惊讶,手指摸着嘴唇慢慢想,“是吗?我对别人说过吗?”

黄瓜在旁边冒了一句,“王爷,这几天您这话都说了三遍了。前天对太子说过一次,结果被太子打了一个耳光,把您轰出玉熙宫;您对莲公子说了一遍,还是莲公子厚道,被您说的脸都红了;再来就是今天对着楚总宪了。”

我怒!

踢了黄瓜屁股一脚!

“你这个笨蛋!你是我祈王府的大总管还是别人的细作?怎么专门在别人面前下我的面子,然我下不了台?”

楚蔷生冷笑,“王爷您这是做戏给我,说话给我听。我自然不是您祈王爷的自己人,可是您也没有必要当面说的这么清楚。”

“没有没有!”我摆手如扇风,连忙说,“我对天起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再说,我有几个心眼还能瞒得过蔷生你吗?我也不是那种说一句话就一石二鸟的人呀。”

楚蔷生“王爷还是拿我当外人。像您这样先说的在我面前瞒不过我,后来再说您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也就是说如果您能瞒得住我,那您肯定说话一箭双雕,这么说您就是那说话两面三刀那样的人。”

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楚蔷生是都察院的都御使,骂人参人那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对我这还算客气了。

他看了看远处的大正宫和那群跪着的文官。

于是楚蔷生又说,“王爷,您那套打太极的手段不适合我。似您这种躲在山头观虎斗,趴在桥头看水流的性子,您要是想左右逢源想必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如果想要收复别人的心,您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换。”

“只凭您一句好话面对三人随口说出,自己尚且记忆不清,就知道王爷并无真心实意。”

“既然如此,祈王此言何必出口?楚某并不是祈王心腹之人。”

我又汗颜。

楚蔷生今天算是斯文有礼多了,可我连他的三句话都招架不住。

他就是一个披着文人外皮的流氓!

楚蔷生,凤化三十二年探花(八年前)。

他出身贫寒,自幼苦读诗书。(这是鬼话)

同年,入翰林院,从六品。

凤化三十三年,二月,任御史台巡查御使,正六品。

同年四月,上本参新州总兵陈九鹿(正三品),陈九鹿罢官。

同年八月,参大同知府刘广(正四品),刘广罢官。

同年十月,参缇骑北镇抚司副指挥使吕之孝(从三品),吕之孝罢官。

凤化三十四年正月,参杭州知府文宜明(正三品),台州知府姚远祁(正三品),浙江布政使赵子初(从二品),浙直总督李伯熙(从一品),文宜明、姚远祁、赵子初、李伯熙罢官。

凤化三十五年,楚蔷生出任山东道监察御史,从四品。

同年,参宁国公沐敬,奏折留中。

同年九月,参楚王姬英玉,楚王削爵。

凤化三十六年,三十七年,三十八年,楚蔷生一共上了一百三十二份奏折,其中参我的一共十三份,把我的俸银子从一年八万两将为一年四万两。除此之外,倒在他手里的官员二十三人,驻外大太监七人,藩王两人。

凤化三十八年十一月,楚蔷生右都副御使,从二品。

凤化三十九年正月,参左都御使章参,章参罢官。

凤化三十九年五月,楚蔷生出任都察院左都御使,正一品。

同年七月,楚蔷生参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周相时,周相时罢相。

凤化四十年四月,也就是今年,楚蔷生参内阁首辅杜皬,尸位素餐,怠政误国!

杜皬入阁二十年,岿然不动。

此次亦然。

楚蔷生被罚俸一年。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一个精通八股文章,两榜进士出身的流氓,可怕非常!

长相如此俊美的一个人,却是这么一个性子,就好像和你一夜风流的美人,第二天日头升起,你睁眼一看,原来昨夜缠绵的枕边人竟然一堆腐骨死人!

楚蔷生忽然问我,“祈王,您可知太子将要大婚?”

我愣住了,张口结舌的问,“谁?谁要大婚?”

“储君。”

我又艰涩的问,“聘的是谁家的姑娘?”

楚蔷生回答,“自然是首辅杜皬的孙女,杜家的姑娘了。”

看我说不出话,楚蔷生转身走到一旁,轻飘飘的说,“更衣!”

小童连忙捧过来官服为他换上。

紫袍加身,灼灼其华!

我忽然有些头疼。

24

大正宫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不断袖的人被吓成了断袖,断袖的人却要娶老婆。

真是奇也怪哉。

大正门前正热闹。

一堆文官凑到一起,其实和一群鸭子凑到一起没太多不一样。那群围在大正门前的家伙,除了很少的几个依旧跪的直挺挺的之外,其他的真是奇形怪状,干什么的都有。

一般在这里闲磕牙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剩下的,有人坐在地上吃着小仆递过来的酥饼,端着茶盏喝香茶,还几个凑在一起斗纸牌,就差支一张桌子搓麻将推牌九了,更稀奇的是,在那一群人的外围有几个看上去非常斯文的文官,他们让家来的小仆在地面上铺了一张席子,上面还有一个毡子,他们就趴在毡子上就着铺开的宣纸写大字!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厮给端着灯,还不能晃,一晃这字就能写歪了。

楚蔷生换好了官服,就从御道边上走,他慢慢的走过去,刚开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来那些人逐渐有一些骚动,乱七八糟的话满天飞。

诸如:

“小人得志!”

“无耻之徒!”

“贱人!”

“丢读书人的脸!”

“以身侍人,为人做妾。”

……

“他来做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

“酥饼好吃。”

“那边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穿着小龙袍的人是谁?”

“兄台,你看错了。那边没有人。”

……

那些文官很奇特。

他们在看到楚蔷生远远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开始群情激奋,可是当楚蔷生越走越近,他们就开始慢慢的安生了,更有甚者,有的人开始慢慢后退,离大正门越来越近。

楚蔷生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话。

他悠闲怡然自得的就好像在逛自家的菜地。

末了,终于有个白胡子老头挡在他面前。

楚蔷生看了这个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太常寺卿王敬堂,王大人。”

老头鼻孔呼气,“楚大人。”

要说这个太常寺卿王敬堂,我还真知道。

这个人是凤化十二年的状元,比楚蔷生出道早了整整了二十年!

王敬堂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摆老资历,之前的有御使参他贪墨,他就往人家面前一站,掐着山羊胡,慢条斯理的问,“你是哪年中的进士?什么?这么晚?我的弟子还是你的座师呢!你就敢参我?回去停职待参吧!”

然后袖子一挥,就把人家打发了。

虽然这套说辞听上去愚蠢无比,可是它就是管用!

这二十年间,考的好的进士知道功名得来不易,不想触王敬堂的霉头,考的不好的人被王敬堂羞臊几句就抵挡不住了。

这让王敬堂宦海浮了二十多年,没有敌手,直到他遇到楚蔷生。

楚蔷生虽说不是状元,可也是一甲第三名,这和王敬堂差不了多少。

就好比人参对萝卜,人参就是状元,萝卜就是进士。

辽东山参七两为珍,八两为宝。

人参一般都看不起萝卜,但是如果两只都是人参,一只七两三钱,一只七两二钱,这其实就没有太大的差别。

再加上楚蔷生的功名来的太不容易了,对别人来说,这玩意是富贵,是权势,是过眼云烟,可是对楚蔷生来说,功名就是他的命!

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

功名就是他快饿死时,自己碗里一块鲜嫩的红烧肉!

谁要是让他这口肉吃的不爽快,他能和谁玩命!

楚蔷生好像没有看见堵在他面前的王敬堂,还想往前走,可是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王敬堂就站在御道旁,他面前。

楚蔷生如果想走过去,不是绕开王敬堂就得踩到御道上。

绕过去丢人,踩御道丢命。

他什么都不像丢。

楚蔷生是属貔貅的,只吞不吐,只拿不丢。

所以他停下,用他刻薄的眼睛上下左右前后内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王敬堂一溜够,这才一龇牙说,“走开。”

按理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楚蔷生是正一品朝廷大员,王敬堂是从二品(这还是我爹看他是老状元给他高配一级呢),楚蔷生说走开,你最好走开。

王敬堂不走开。

其实他挺烦楚蔷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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