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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维谷鹤千行——by世界人民的114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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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条件结合在一起,叶若飞敢去问这个问题。他非常清楚,如果问了问题却没有人回答,自己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赌是从易刃彰来的那年后半段就开始进行,至今已快8年。在这期间,叶若飞变了一个人,改变的原因并不是赌注,而是鹤谷的

生存方式。以前那个无偿去相信别人、帮助别人,不太会为自己考虑的年轻人不会再回来——与其说他学会了鹤谷的生存方式

,不如说,他杀死了曾经的自己。

现在,叶若飞有时会想,或许回到了人类社会,没有生存的压迫,还是会回到以前的性格,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自己。叶若飞

会怀念当初那个虽然没有得到过多少爱,但不畏惧给予爱的年轻人。

现在他32岁了,即使不遇到这样的事情,10年也足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他在鹤谷度过了十年。

中午,天气放晴了,叶若飞走出门去,天犹如尸体般蜡黄。房子、人、易刃彰的城堡……都笼罩在这层死一般的黄色之中。泥

泞的道路上都是积水,靠近湖的地方,湖水已经倒灌入低洼的田地。

看着天色就知道,愤怒的风暴还没有结束。

下午,风暴又开始了。房子被击打出声响,屋顶开始漏雨。天暗得犹如黑夜,叶若飞从窗的缝隙看出去,山坡上的城堡没有一

间房间亮着光。和以往一样,易刃彰依旧生活在黑暗中,他从来不点灯,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一间房子。

叶若飞走到墙角,那里堆放着已经开花、种子也已成熟的罗勒。这些成熟的花来自自留地,不运往谷外,而用它们留种。

叶若飞坐下来,揪下一朵枯黄的小花,他将已经变黄的花蕊扯掉,捏住底部像小灯笼一样的花器,从里面撵出三颗种子。没有

活干的秋末下午,叶若飞很喜欢收集种子。

叶若飞看着手心,他记得自己死的那个夏天。

那年22岁,他和好朋友一起组乐队。组乐队是叶若飞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在他22岁的短暂一生中,没有多少自己可以决定的事

情,弹吉他是他很少可以选择的。

叶若飞是家中的养子,收养他之后,母亲发现怀孕了,有了弟弟叶简平。叶若飞很小就从不喜欢他的爷爷奶奶口中得知了自己

是养子,他不能要求和弟弟一样的待遇,只能把所有的事情尽可能做到最好,以不辜负养父母的养育之恩。他回想起自己的一

生,那就像是在长走廊走,没有灯也没有尽头。自己这样过这一生。

时间慢慢地流淌,任何痛苦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性格。总是期待着明天会更好,即使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这么认为。

22岁的那年夏天,叶若飞的乐队完成第一次商业演出。他去恋人的大学,想告诉他这个消息,但一向冷漠的恋人听过没有任何

表示,也没有挽留叶若飞。那天晚上,叶若飞一个人提着行李站在路边拦车。一辆卡车撞倒了他,痛楚在他的身体中蔓延。卡

车司机知道撞到了人,却畏罪没有停下来,叶若飞被车拖行了几公里。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是“很痛”,已经痛到无法

回顾一生也无法顾忌悲伤的程度了。

这样过完了一生,会有人怀念自己吗?

虽然应该是有的,但叶若飞不能肯定。人类善于遗忘,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包括记忆。

叶若飞剥下罗勒的种子,把它们放在铁盒中。

明年春天,这些黑色的小颗粒就会变成新的生命。

如果自己是植物的种子的话,就能在地下呆过一整个冬天,来年、或者十几年后才生长。

现在的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现在,即使时间在身上流淌而过,还是没有活着的真实感,所能够感到的是比曾经更加孤独的孤独。

易刃彰的赌注说,如果他输了,他就会让叶若飞回到原来的地方。但现在回去还有意义吗?比起回去之后见到遗忘了自己的人

们,还不如待在鹤谷。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想回到那里。那里有最爱的人,有最想见的人,有最无法放下的人。

叶若飞用十年弄懂了一件事。在命运面前,人总是没有还手的权利。太多事情是预先被安排好的了,太多事情无法改变了。

在努力之后,往往剩下的只有孤独。

傍晚,风暴停止了。叶若飞打开窗户,他闻到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泥土中带有冬天要来的冰冷。

第五章:指标

一转眼过了八年,经历了四次四季轮转。知道自己是人类之后,易刃彰计算年代的方式变得和人类一样。

以两倍的速度老去。

他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口水缸。每隔四天,他清晨便起,去诺尔湖打水,来回几次,灌满水缸。他在里面放上明矾,这是他

直接的饮用水和梳洗用水。

大陆已经不再是当年蛮荒的地方,人们不会在陌生的异性面前袒露身体,但鹤谷是古老的,比大陆古老几百年,鹤谷的男人和

女人清洗身体都是在湖边。然而,由于背上和腰上丑陋的伤口,易刃彰不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身体。

清洗身体,他在房间里单独进行。不过,夏天最热的时候,他的短衣服的确会露出肩膀上的伤痕——与背上和腰上的伤口相比

,那无伤大雅。

为何母亲不从一开始就杀死自己,易刃彰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这是母亲的选择,他没有权利去询问。

他听叶若飞说过,在人类的社会中,父母需要保护孩子,试图杀死孩子是触犯法律的。易刃彰不能理解这是怎样独特的规定,

在这片大陆上,父母杀死孩子和陌生人杀死陌生人是一个道理。人们必须为了生存去做任何事情,在这里,一切都是为了活下

去。

这就是大陆的道德,它真实得就像是伤口中流出的脓水。

易刃彰刚来到鹤谷时,正是鹤谷的冬季。

伤口藏在大衣里,血液冻在血管里。

他个子小得不能直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一开口,伤口就开始痛。他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自己今后将是这里的领

主,霍斯在位期间的所有规定都将被推翻。他让队伍里的人按照种族排列,他想看看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之前他从未见

过一个和自己同种族的人,他好奇而且紧张。

叶若飞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人类的队伍不大,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与阴沉的天气和阴沉的人群不同,他似乎没有被这种阴沉感染。

虽然现在叶若飞已经不是八年前的叶若飞,易刃彰却总是在想,如果自己在人类社会长大,在那种父母必须保护孩子的奇怪社

会里成长,会不会变成八年前的叶若飞呢?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

霍斯在位期间,对产量的要求不高,但每人都有指标。鹤谷中有身体状况糟糕的人,他们总是完不成指标。这时,叶若飞这样

的可以超额完成指标又爱管闲事的人,便会将自己多余的部分分给那些无法完成的人。

易刃彰来到这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结束了这愚蠢的规则。

叶若飞等人一开始还是按照以前的样子分配自己多余的部分给弱者,易刃彰当晚宣布,他们既然能完成这么多,他们以后的指

标便也提高到这个程度。

这种规定出来,刚开始还有人挣扎。最后每个人只有自保,包括叶若飞。

接着,易刃彰用最高指标和平均指标相加除以二,得到他统治时期的指标,比霍斯时期高出了不少。

“你们可以超越这个指标,我会按照最高量来规定平均指标。你们也可以少于这个指标,我会把最低完成度和平均指标的差值

加到你们第二天必须完成的量上。”

没有人理解易刃彰为何做这样的规定,他要求每个人干完全一样的活,不允许任何帮助,也不要求有任何指标的上涨。

在规定执行期间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时间隔得太长,易刃彰已经不能回想起来了。他只记得叶若飞这样的人一步一步开始走

向自保,一步一步接受规定带来的死亡。

七年半的时间,鹤谷变成了一个平均而没有乐趣的地方。易刃彰在这种平均中获得了安心。

有人被逼死了,有人被杀了,指标却固定下来,劳动的速度也达到了恐怖的统一。

人像是玩具,在地毯一样的香草园上弯下腰。

大陆上,没有人相信神明。大陆是痛恨神明及命运的地方,但命运却在左右所有人,没有人可以逃得开,鹤谷当然也一样。

白天,人们抬头看天,那里有太阳,晚上,抬头看天,那里有月亮,但是没有多少人会抬头。

一成不变的生活,平均而没有改变的规则。人们开始变得孤独和独立,寡言和沉默。鹤谷比以前更加安静,只有森林被风吹拂

的声音。

易刃彰躺在床上,他伸手去拿桌子上水杯,手指却够不到。再长高一点,手再长长一点就能够到了。

不过骨骼似乎已经停止生长了。

外头安静得惊人,风暴终于过去了。这之后会有15天的空闲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这是鹤谷的田园季,是冬天到来前的一次

狂欢。

易刃彰爬起来,他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出去。和每个人一样,他需要在晚上领取由鹤谷之外运来的食物。

鹤谷不被允许制造任何食物,谷外的势力都害怕鹤谷会自给自足成为第五个势力群体,虽然鹤谷不如这四者力量和势力范围的

千分之一,但谷外的管理者依旧担忧。

人们在领取食物的地方排起了长队,易刃彰站在队伍中,他身材矮小,被人群淹没。

下过雨的天干净得像一张橙黄色的纸。

第六章:尽头

一生都在不断地走路,不断地走路,直到来到鹤谷。

的确可以说是一生,因为已经死过一次。

莫名其妙的一生过去了。

从任何层面看,都是莫名其妙的一生。除了莫名其妙,没有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一生了。

不明白应该怎样去体会爱,还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付出,没有察觉到回报或者没有回报。

一生都在不断地走路,直到在鹤谷停下脚步。被规定桎梏了思维,不需要任何联想、任何自我,最终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在这

片被桎梏的土地上成为被桎梏的人。

没有趣的一生,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存在的方向。渐渐地,开始觉得回去没有意义。这么多年了,自己身边曾经在乎自己的人大

概也习惯了没有自己的生活,再回去,无非是为彼此平添烦恼。

并非因为爱鹤谷而想呆在这里,而是无处可去,只有此处方可容身。

叶若飞在田园季的第三日病倒了。

不知来自哪里的病毒,让所有的人族都病倒了——实际上人族也没有多少。

眼球浑浊,手脚冰冷。高烧不退,淋巴肿大。喝了非常多的水,却依旧口渴。一切草药都没有效果,据说是只有慢慢休养才可

以好的病。病是第三日晚上的篝火夜染上的,当夜便发起高烧。

整整过了四日,才勉强可以下床。

四日之中,幸好有他人的照顾,能够喝到新鲜的水,让不适缓解了很多。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是在田园季病倒,如果是平时,只

能用后续几天拼死的劳动补上前期拖欠的工作量。

所谓田园季,指的是秋末风暴后是15日。这15日,是鹤谷六百天一度的休息时间,此时易刃彰不会做任何约束,只要不是太出

格,一切行为都被允许。人们穿上以往向拉车人买来的衣服,夜里在屋内点上留了很久的蜡烛。当夜风吹过金黄的白桦林时,

人们在鹤谷的平原上燃起篝火。姑娘们脱下厚重的衣物,穿上铃铛作响的轻薄裙衫围着篝火舞蹈。

秋末像是夏季。

舞蹈,舞蹈,像林中小鹿。

河边的竹竿上挂起纸制的圆灯笼,无数个月亮在水里。

浓缩的香草汁被拿出来,掺上诺尔湖的水。

易刃彰从城堡中走出来。

这15天里没有领主,没有权力,这独属于狂欢和收获的节日只有舞蹈、美酒和憧憬。易刃彰在诺尔湖边坐很久,喝些新鲜的水

,直到人群散了,才重新回到城堡之中。

田园季的第七天下午,叶若飞从床上爬起,他走到诺尔湖边喝些水,顺便洗脸。他看着水中的倒影,看到十年在脸上写下的痕

迹。

捧一口水喝,他想起十年前刚到这里的日子。那时因为语言不通,他只能和陈盐交流。当时,陈盐是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人类。

花了一年的时间,叶若飞才学会这里的语言。现在,他和陈盐交流也会说这里的语言,以前的痕迹被完全抹去了。

喝完水,叶若飞走回房子里。这时大家都在外头做晚上狂欢的准备,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的陈盐空无一人。

陈盐还在熟睡,叶若飞去湖边打来新鲜的水,放在陈盐的床头。接着,他自己也躺下,迷糊地又睡了过去。

夜晚很快降临,除了卧病在床的人族,大家都在篝火旁狂欢。裙摆飞起来,像鲜红的罂粟花瓣。

黑色的长辫子,光滑的皮肤,肆意的笑容。

叶若飞从沉重的梦里醒来,他朝外面看去,那里是狂欢的人群。

诺尔湖边没有人,湖水被秋风吹起一点点的涟漪。篝火旁的舞蹈还在继续。

易刃彰呢?

叶若飞支起还在痛的身体,但很快又躺下去。

来鹤谷十年,他懂得了一个道理,不要多管闲事。

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支起身体,他从墙角拿起水壶,推门出去,走到诺尔湖边,将水壶灌满水,迈着依旧沉重的脚步向

城堡走去。

还是在多管闲事。心中不禁如此想。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曾经的恋人对自己厌恶。而如今,就算鹤谷这片土地痛苦地动摇了自己所有的性格和观念,却依

旧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改变自己这个人。

这么想想,不由得觉得悲哀。

水壶似乎特别沉重,高烧刚退的头昏让步子也格外沉重。

没有人注意到他,每个人都在享受田园季的生活,看着热闹的人群,叶若飞突然想到曾经的自己。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明明已经当做死掉过一回,依旧能感到满溢在胸膛中的寂寥。

是感知系统出了问题,还是表达系统出了问题,在曾经那二十二年的道路上,走得比任何人都坚强,像傻子一样相信未来会更

好,到最后像傻子一样死了。

这个残酷的鹤谷却给了自己温暖,不需要想太多的东西,每天的劳动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体力。与香草打交道,吃从谷外送来

的并不美味的饭菜。十年就这样度过了。

这么想着,走到了城堡的门口,大门敞开着,里面像黑洞。叶若飞想也没想便走进去,十年了,他已经不再害怕黑暗了。

借着月光,叶若飞跟着地上的脚印走。道路像是墓穴,吞噬人心。

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向上,最终来到三楼。顺着那条无比漫长的走廊往下走,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前。

房间没有关门,月光洒在地上。房间中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像死了一般。他的身体比正常人要小一圈,全身像是只剩骨骼。

水缸里的水已经完全没有了,床边的杯子中也没有一滴水。

叶若飞走进,听见了易刃彰沉重的呼吸。

他把几个杯子都倒满,再将水壶剩下的水都喂给易刃彰。易刃彰此时已经喝不进水,大部分水都流到了枕头上。叶若飞用力捏

住易刃彰的下巴,将水缓慢地灌进去。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易刃彰,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他也太瘦小了一点,已经十七岁,却像十三四岁的少年一样瘦弱。

他的骨骼似乎有什么缺陷,看起来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他本来应该是一个崭新的年轻人,还未成年,还有很多路要走。但活

在鹤谷,他的一生可以预见。从他来到鹤谷的那一天,他的人生便已经走到了头。

肯定有大妹子要问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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