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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梦——by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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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脚下一软,他的身子就已经控制不住滑落在了地上,浑身虚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维突突乱跳,他只感到意识再也不

受自己的控制,就连这个小魔鬼嘴巴一张一合,刺刀一般的话语零零碎碎地飘入耳朵里都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了:

“叔叔,你就是我妈妈一直说的狐狸精吧?她一直将来要是碰到那个勾引爸爸的狐狸精就会把他的头砍下来,剥开他的肚子把

肠子都挖出来,再把心脏丢去给狗吃,呵呵,真是可惜呢,那么刺激的场面妈妈一定不会给我看。”

“我本来还以为爸爸在外面的那个人有多特别呢,原来也不过这样,长得又不好看,脑子又蠢,真不知道爸爸看上你哪里。”

“叔叔,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叔叔,我要是你早就已经去死了”

“叔叔,快点去死吧,我和妈妈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呢。”

快点去死吧……

快点去死吧……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烙进了他的脑子里,心里,化成一条灵敏的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痛不欲生……

14.梦之十四则

张沐晨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杨帆的那句话彻底摧毁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现在的他变得很歇斯底里,根本就控制不

住自己的情绪起伏,梦魇的侵扰越来越频繁,不仅使得他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到了后来居然连意识都开始变得很涣散。脑海中

的记忆像是被一把剪刀给剪成了一块块很小的碎片,有些被打乱了顺序混在一起,有些遗失了,想破脑壳也想不起来,最严重

的时候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要想起这些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有的时候想得太多头就会很痛,像是有人拿着锤

子在敲一样,痛得他直把头往墙上撞。

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张沐晨只得向杨天翼讨要安眠药,但是杨天翼的疑心很重,他怕张沐晨会用安眠药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所

以每次都只给他两粒,还要亲自看着他吃下去才安心。但是后来杨天翼自己的事务变忙乱了没空亲自来送安眠药,于是就会派

手下的人送来每天送来两粒安眠药,由于手下的人没那么有耐性,再加上看不惯张沐晨这种类似于男宠的身份,所以每次过来

冷着一张脸丢下药就走了,从不亲眼看着他吃下去,张沐晨有时候病发起来脑子一糊涂,药也就忘记吃了,玻璃瓶里经常堆积

了一瓶子的药片。

张沐晨最后一次见到杨天翼是在二十七岁的那年秋天。

自从两年前暴病一场之后杨天翼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就算来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气氛很压抑,再加上家里和公司那边的双

重压力压得杨天翼喘不过气来,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几个月才想到来一次,只是没有想到四个月没来,等他再来的时

候却发现张沐晨一次比一次瘦,等到这次再见的时候竟然已经瘦骨嶙峋了,面色憔悴,眼窝深陷,神情呆滞,坐在窗边仿佛风

一吹就会倒,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十分不对劲。

“你这些天在家里究竟都在做什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张沐晨幽幽地看向他,忽然叫了他一声:

“小翼……”

杨天翼一愣,印象里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再叫过他这个称呼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年前吧……再一次听到,竟有种恍如隔

世的感觉,他走到张沐晨的面前,难得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问道:

“什么事?”

张沐晨很认真地看着他,目光迷离,却也很哀婉:

“我前些天梦见奶奶了……她在梦里对我说很想我,希望我能回去看看她,我已经十年没有回去为她扫过墓了……你陪我回去

看看她好不好?”

杨天翼说不清楚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首先他是内疚的,因为张沐晨提起了张奶奶,这就不得不让他回想起自己当年与老人

之间的约定,他曾答应过老人要好好照顾张沐晨,可是如今他却成了伤害他最多的人,这叫他如何对得起当年郑重地将张沐晨

托付给他的老人呢?

另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张沐晨的眼神很哀伤,那种小心翼翼的希冀还有祈求看得他心里很难受,同时也很心

虚,他感到自己都无法直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逃避着,因为他没有回应的资格:

“对不起,沐晨。我最近太忙了,公司里的事情很多,我脱不开身,不过我答应你,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处理好了以后就陪你

回去好吗?”

张沐晨没说什么,但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反而使得杨天翼更加愧疚,因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沐晨眼中希望的光彩一点一

点的黯淡下去,感到无限地后悔,他听到张沐晨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

“恐怕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杨天翼知道,他已经错过了张沐晨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只为了那一点可笑的执着。

那年秋末的一天,张沐晨突然有了兴致想要打扫一下屋子。

越是临近冬天,他的精神状况比起先前反而要稳定一点,从杨天翼那里得到了最终的答案之中心好像就放下了,感到前所未有

的平静,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机会好好环视一下这间自己住了十年的房子。

他把紧闭了多年的窗户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还有金色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一个人站在窗边俯瞰着十几层楼下的芸芸众生,感到

自己就像一粒灰尘那样渺小。他撩起袖子,很有干劲地把屋子里所有乱堆乱放的东西都物归原位,整理好书柜里寥寥无几的书

,用抹布上上下下地把所有家具电器都擦拭一遍,再用拖把把每一寸的地板都拖一遍,整个房间都打理地纤尘不染,就好像是

刚搬进来的时候那样。

在擦拭卧室里放置电视机的那台柜子的时候张沐晨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挪开,十多年没有移动的柜子下面积了一层层厚厚的灰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青灰色的龟壳。

张沐晨捡起那只龟壳,放在手里细细地端详,发现整副龟壳虽然落满了灰,但保存地还是很完好的,除了一副完整的外壳,里

面空荡荡地,只有地上残存的几片骨骼昭示着躯体的去向,看到那几根散落一地的乳白色细小骨头,张沐晨猛然想起,这不正

是多年之前饲养过的那只小乌龟吗?

多年前无故失踪的小晨,张沐晨曾安慰过自己它已经回到了那个自由自在的世界里,却不知它仍深陷在牢笼里,被长年累月的

黑暗与寂寞侵蚀了躯体,风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

那么他呢?小晨……张沐晨……冥冥之中这只可怜的小乌龟仿佛昭示着他的命运,被孤独地囚禁起来,在寂寞的岁月里被逐渐

啃噬了所有的血肉与尊严,剩下的那副空壳,只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端来一盆清水,拿起一根软毛的小刷子,张沐晨花一个下午的时间耐心地清洗着小晨留下的龟壳,每一条细纹,每一寸骨殖都

一一清理过去,最后清理完毕的时候看上去宛然一新,只是那空空如也的内在却是无法填补的。张沐晨将它放在桌子上,然后

进浴室把自己好好也清洗了一番,这一次澡洗的时间很长,好像是要把腐朽的身体上每一寸肌肤都洗涤干净一般。

在这十年里,他前几年因为忙于帮助杨天翼创建公司,每天忙得天昏地暗连痛快地洗个澡的时间都没有,后几年又因为身心疲

惫,每天沉浸在颓废的情绪里,自然也就没有了一点整理自己的心思,这么些年邋里邋遢地活着,竟然就这样忘记了他原本其

实是个爱干净的人了。

洗完澡后换上那件他第一天去杨天翼的公司穿的那件黑色西服,张沐晨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神清气爽,他站在镜子边整理自

己的着装,可是一抬头,却因为镜子里的那张脸愣到了——

镜子里的这个人是谁?他和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可是印象里自己却并不像他那样,印象里自己应该是一头清爽的短发,健康

的、偏黑色的皮肤,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如何会像镜子里的人那样,皮肤呈病态的苍白,许久未打理的头发懒懒地垂下来地

像是要遮住半张脸,一双眼睛灰暗地灰暗,没有神采。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手指触摸镜面时的冰凉触感明明确确提醒着他镜子里的人的真实身份,可是每次视线触及到他的脸,心里的钝痛都会一波波地

蔓延开来,使他禁不住地感慨。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十年了,他也已经老了,正像花朵一样,慢慢地枯萎……

怀着沉重的心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他今天的晚餐,一瓶红酒,还有一百多片安眠药。

他用颤抖的手将几片白色的药片送进嘴里,然后灌下一口红色的酒,从未喝过烈酒的他在第一口呛人酒精的刺激下就剧烈地咳

嗽了起来,辛辣的酒精从鼻腔里流出来,混杂着呛出来的泪水。张沐晨淡定地擦了一把脸,然后又尝试着吞下第二口,浓烈的

酒混着苦涩的眼泪还有药物进入喉咙,差点又因为本能的排斥呛咳出来,这次张沐晨一狠心,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费了很大

的力才努力把它咽下去,感觉到液体从食道进入胃部,刺激地空空的胃里泛起一阵火辣,借着这阵刺激张沐晨又接着吞下了第

三口,第四口……

起初还只是几片几片地吞,到后来就成了一把一把地塞,张沐晨好似疯狂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瓶子里的药片越来越少,他心

里的那股慌张也就越扩越大,心跳加速,动作像是故意要和理智作对一样,在还没有来得及反悔之前迅速地吞下了所有的药片

,最后放下空空的酒瓶,尘埃落定,纷乱的心也终于得到了安宁。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一段短暂的兴奋期,张沐晨感到胃里胀胀地,有点难受,可是思路却很清晰,也很活跃,他踉跄着走到那扇

大开的窗子边,十几层的楼上夜风是很强劲地,一个人借着酒力爬到窗台边上,在凶猛的夜风之中冲着底下灯火通明的小小世

界大喊大叫,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他把珍藏着的少年时期与杨天翼的所有通信全都搬出来,然后坐在窗台上一封封地撕

成碎片,像是要发泄心中所有的压抑与苦闷一样,一边撕一边哭,把碎片丢进风里,看着那些承载着自己少年时代所有爱恋的

碎片像雪花一样被夜风吹散地无影无踪,张沐晨流着眼泪,大笑着在风里喊道:

“滚吧!!都给我滚!!!”

“去死吧!什么狗屁爱情!!我已经不需要了!!都一块儿去死吧!!!”

“哈哈哈哈哈!!!”

撕完所有的信,意识就感到昏沉了,张沐晨费劲地关上窗户,想要躺到卧室的床上,可是刚走了几步就头晕目眩,在离床还有

两步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在经过短时间昏迷之后药效掺杂着酒力开始发作,先是胃部开始难受,用手捂着胃在地上难过地蜷成一团,很快药力随着血液

流通到四肢百骸,就渐渐地感到五脏六腑都钻心地疼,痛得他满头大汗,双手无意识地在胸口乱抓,把原本打好的领带和纽扣

都扯掉了,整个人痛苦地像是有只巨大的铁梳子在身上狠狠刮去一层皮肉,在挣扎的过程中踢翻了身边的柜子,把床上的床单

还有被褥扯地满地都是,胃里一阵阵地痉挛,身体抽搐着,抑制不住胃酸逆流哇地一声把先前吞下去的红酒还有药片吐了出来

,吐了个天昏地暗,吐完之后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像涝过水一样湿了个透,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艰难地呼吸着

,活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海豚。

徘徊在清醒的边缘的时候脑子里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身体忽冷忽热,意识飘飘忽忽,仿佛随时都会脱离肉体,漂浮到半空中。

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命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失的恐惧,和生命一同流失的还有那本就支离破碎的记忆

,脑部神经被药物所慢慢侵蚀,已经再也回想不起生命之中任何一段难忘的回忆,只是记忆深处里好像始终有一个人,那个人

的脸很模糊,但是他一直在对自己说话,语气或温柔,或暧昧,或严肃,或认真,他一直不停地叫着自己:

“沐晨……”

张沐晨很害怕也很无助,他的双手不停地向上抓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流走的东西,但是除了空气,其他什么也抓不住,越来越

深刻的恐慌在他的心上蔓延,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用尽全力呼喊着那个名字,那个即将从记忆中消失的名字:

“杨天翼!!!”

……

等到再一次睁开双眼,张沐晨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很显然,他身在医院。

医生告诉他他在三天前吞服了过量的安眠药被送到这里,在经过及时抢救之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因为他吞服的安眠药

剂量过大,再加之又有烈酒的刺激,对脑神经损伤很大,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短期内会有失忆的症状,过段时间之后可能

会恢复部分记忆,但那也视恢复情况而定。

失忆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自己失忆,张沐晨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相反,他的态度很平静,像是解脱一般的平静。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会一个人去病房外面的绿地上散散步、晒晒太阳,他还饶有兴致地在病房里养了一株宝石花,定时

地给它浇水,培土,无聊的时候就看看电视,看看书,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心态也很平和,比历经世事沧桑的老年人还要平和

。他从不疑惑自己的亲人在哪里,为何交了住院费之后就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因为他相信如果他的亲人还活着、还关心着他,

迟早会来这里看他的,他也从不好奇自己的过去究竟是怎样,因为他想到能够有毅力吞下一百多片安眠药和一瓶红酒,用这种

激烈的方式自杀,想必过去的他一定诸多烦恼,反正都是不开心的事,记不起也罢。

后来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左右,他陆陆续续想起来一些事情,他想起来他的家乡是在一个离这里很远地小镇上,他自小被父母

抛弃,后来,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了,待他如亲子的周伯又出逃在外,他又因为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不得不离开家乡,来到这里

……零零碎碎地就只想起来这些,至于为什么离开家乡,离开家乡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在这十年的空白之中又经历了什么,

这些记忆都好像遗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只是很奇怪地,每晚都会梦见一个人,梦里他叫他臭小子,模糊的长相,模糊的名字,他心里却知道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可每

次只要试图去想他,头就会很痛,越是使劲想就越是痛,想不起来就只能不去想,但是那个人的影子却一直没有消失过,像一

则梦,触摸不到,却永远存在……

在他出院的那一天,病房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那个男人把一张纸头递给他,然后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对他说道:

“这是我们董事长要我转交给你的,希望你收下,就当是这些年他对你的补偿,他还托我对你转述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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