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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世安宁 上——by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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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半是观看这彩灯究竟花落谁家,另一小半则是冲栈门稀而来。如此一位才华横溢的俊俏公子哥儿,哪位小姐不喜欢?甚

至那些才子身边的美人也摔开手翘首而望,气得数位公子脸色青白,丢下女伴,恨恨离去。

不消老者说,栈门稀和那位公子二人伸手去揭第三张字条:一生离乱又相逢。

栈门稀怔忪,蓦然觉得心慌,扭头找寻那男子的身影却找不见,又寻了一遍才发现他竟站到他身后来了。

栈门稀一面看他脸容,一面苦苦思索,未几就听得身旁公子道:“我不知道。”潇洒地放弃,转身迈步走离人群。

众人一阵唏嘘不已,所有的视线在顷刻尽数投到他这边,男子的眼神也停留在他身上。栈门稀忽地紧张起来,脑子里空白一片

,别说谜底,他连谜面都不记得了。

男子看看他,再看看方才那位公子离去的方向,忽然弯起眉眼,笑意吟吟地望他,隐隐带了期盼的神色,似乎是希望他答得上

来。

栈门稀怔了怔,胸腔突兀地涌上一股奇异的情感,脑袋、连带着手脚都开始发热。闭上眼苦思冥想良久,他骤然睁眸:“麦!

老者愣愣瞪着栈门稀,显然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答出来,顿了一下,方才感叹:“恭喜公子!这盏琉璃宫灯是你的了!”取下琉

璃宫灯,老者将它递给栈门稀,大为感慨。

栈门稀接了琉璃宫灯,转身就将它送给男子:“请收下这盏宫灯。”

男子怔住,瞪大了眼,也不伸手接过,只呆呆看他,一副被惊吓的模样。

现场一片哗然,众小姐佳人来不及表白心意,一颗琉璃心就被这场面打得粉碎,纷纷拿帕子捂了嘴伤心地跑出去,甚或有小女

儿哭哭啼啼地洒泪奔走。

栈门稀全然不在意,只看着眼前之人,诚恳地道:“在下看公子喜欢,便拿来借花献佛了,还望公子收下。”

男子眨眨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接过琉璃宫灯,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瞳流光溢彩,声音软软绵绵:“谢谢……”语

调有些古怪,却说不上究竟什么地方奇怪。

美目眼波流转,水光潋滟,这一双眸子看得栈门稀三魂七魄都要被勾走了,呆愣地收下那人塞在他手里的东西,连他什么时候

走的都不知道。

旁边散去人流中有人嘀咕一句,唤醒了他:“这样好的宫灯就这么送人了,还不送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真是可惜了。”

纵使琉璃宫灯再华美精致,也不及他来得赏心悦目啊。

栈门稀叹口气,转身欲走,抬眼一瞥,猛然发觉街巷拐角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男子提着琉璃宫灯立于红衣男人身前,笑吟吟仰面望他,讨好地抓着他手,晃了晃手中宫灯。

栈门稀恻然,想低头快走,见那男人扭头看过来淡淡一眼,明明是面无表情,他却分明在那眼神中感觉到阴鸷的意味,心中发

怵。

垂眼看到手上捏着的泥玩具,栈门稀失神地将手轻轻摊开,一只粗糙的兜肚猴坐于掌心,长得很滑稽,一脸倒霉相。

再一回神,他们已然不见踪影,不禁心下怅惘。

意外得了琉璃宫灯,妖颜欢喜得紧,提了彩灯蹦蹦跳跳地绕着阴辰邪打转。阴辰邪也由着他,只顺着人潮前行。

烟花会临近尾声,人群逐渐散去,漫步至御街尽头,矗立着巨大的灯楼、灯轮和灯树。五彩斑斓的灯火由内而外照出,映得每

个人像是梦幻一般。

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散开,洒下绚烂的花瓣,像是盛放的五彩雨夜,绵延不绝,照得整个夜空忽明忽暗。

小孩子们笑着叫着跳着闹着穿梭于灯轮之下,欢呼雀跃地捧着手心五彩雨点的倒影,去接那落不下来的彩色雨水。

仿佛被孩子们热烈的气氛感染,路人的脸上都是幸福欢欣的笑容,仰头望天,片片落花烟雨,美若虚幻。

妖颜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眼前美景。坠落的细小烟花,烂漫多姿,宛如仙境。

彩雨下了好一会儿,突然变成了白色,妖颜不由地伸手去接白色的雨滴,触感冰凉,掌心躺着一枚微小的六角形雪花,璀璨晶

莹,透着纯白的光。

“啊哈哈!下雪啦下雪啦!”小孩子们欢叫着跑开去接雪花。

妖颜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手提着琉璃宫灯,一手平展,掌心一滩水渍。看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越下越大,慢慢将这里变成白

色的世界。

阴辰邪取过琉璃宫灯,随意递给身边孩童。轻执妖颜的手,阴辰邪从背后拥住他,双手环于他腰际。

妖颜望着雪花,低低地喃:“雪……”

阴辰邪有些疑惑,未料妖颜挣开他怀抱,转过身来静静凝视他,笑靥如花。

纯白的雪花落到妖颜如墨的长发,慢慢浸透,妖异惑人。白皙的皮肤在雪的映衬下呈出透明之色,眉如远黛,细密的睫毛悬着

水珠,玄青眼瞳流转碧波,缓缓一格格转动,比雪澄澈,比火热烈。

妖颜定定望他,突然猛地扑上来抱紧他。阴辰邪胸口被撞得生疼,尚未张口就被妖颜吻住,试探着舔吻双唇,指尖揪紧了他的

袍子。

不管周遭张口结舌的人群,阴辰邪挑了挑眉,勾起唇角,反手扣住细瘦的腰,倾身向前压下妖物的脖颈。细细舔舐柔嫩的唇瓣

,手下重重捏了捏他的腰侧,妖颜身体遽然颤抖,惊呼一声,趁这罅隙,阴辰邪强势进入,卷起他的舌尖恣意翻搅,掠夺他所

有。

银白垂丝沿着嘴角不住往下淌,妖颜一面低声呜咽,一面手忙脚乱地挣扎。阴辰邪肆无忌惮地吻了个够才放开虚软无力的妖物

,妖颜早就失了力道,挂在他身上缠得像只松鼠,面颊潮红,鬓角带水。

不悦地斜睨一眼四周舌桥不下的路人,阴辰邪冷哼一声,足尖点地,竖直升上半空,红袍翻飞,几跳几跃便不见了他们二人的

身影。此时此刻,围观游人更是张大了嘴巴,久久未能收回目光。

第十五章

离开皇城后,阴辰邪和妖颜沿浚稽山脉直往南下,一路走走停停,倒也不慢,途经芝薇山谷,再过十里就是蔓蕖江。

蔓蕖江发源浚稽山脉,是唯一一条由东向西的河流,奔向浮戏之川。浮戏之川源自北方堇理之山,贯穿中土南北,纳入数条支

流,最终汇进极南面的少勾之泽。

阴辰邪和妖颜本就漫无目的,不急赶路,山间偶逢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寺庙,显是废弃多时。虽然破败,但尚可挡风遮雨,寺庙

周围渺无人烟,再折回芝薇山谷也是麻烦。看妖颜神色微疲,天色已暗,阴辰邪便一脚踹了寺门,带妖颜进去。

寺庙已残破得看不清匾额上的字,前院荒芜杂乱,寺内狼藉不堪,断石裂帛七零八落散了一地,破损的幔帐幡幢如鬼影森森,

灰墙碎砾,烟尘弥漫。

阴辰邪微微皱眉,一进前院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妖颜没什么反应,只跟着他往里走。

两人进了佛堂,推开佛坛下倒掉的烛台和香炉,扯了略微干净些的丝织幔帐铺在地上就坐下来。妖物习惯性地坐到男人怀中,

两人温存了一番,妖颜精疲力竭地躺在他臂弯睡去,阴辰邪闭上眼静静催动真气调息。

夜半,妖颜突然剧烈地挣扎,阴辰邪立即醒来,大力的挣动让他几乎抱不住妖物。妖颜似乎被梦魇所纠缠,眉宇间尽是恐慌,

光洁的额际布满细密冷汗。

破损木门不知何时大开,寒风灌进佛堂,卷得碎瓷片瓦呯嗙震动,倾斜挂置的幡猎猎作响,幢幢黑影状如人立,围困住倾坯的

佛坛。

阴辰邪蹩眉,抱着妖颜甫一起身,四面八方就涌出黑雾将两人层层包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黑雾将视野遮盖得密不透光,一

团一团地在耳畔倏忽席卷,像是细小的碎片击打于衣袍,密密麻麻的痛感使得他怀中一轻,手上便失去了重量。

妖颜被剧痛惊醒,后脑撞击在坚硬的石块上,颈部也擦伤了。睁着空洞的眼眸,噩梦的阴霾好一会儿才从瞳仁中消失,妖颜眨

眨眼,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揉了揉脑袋。

傍晚刚见的山门巍峨屹立眼前,不再是当时残破不堪的模样,夜色下的灰砖黑木筑造出一扇宏伟的山门。向前延展的寺庙墙体

埋入黑暗,微弱的白雾却穿过高大树木由各个罅隙滋生出来,照得敞开的山门内一片空旷跑白,没有任何细节。

夜幕下的山门在寒风中婆娑摇曳的树影中光怪陆离,门内的白光似乎能够焦灼眼瞳,仿若为后方的可怖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

望了眼诡异的寺庙,妖颜拨拨左手的镯子,骤然抬脚跨进透漏着怪异的山门。

白光仿佛瞬间刺瞎眼瞳,扑楞楞的拍翅声贯穿耳膜。妖颜急忙越过这片白色,方能模糊视物,就见黑乎乎的东西冲眼睛呼啸而

来,嘶哑的叫声分外响亮刺耳。

惊惧地后退一大步,意识到将重回山门外,妖颜蓦地收回右脚,本能地伸手阻挡利剑般迫近的黑洞,乌黑的瞳孔像是无穷无尽

的轮回洞窟。

沙哑的嘶喊在手背一阵刺痛后戛然而止,妖颜颤颤放下右手,手背猩红一片,被啄咬的口子溢出红痕。轻轻舔吮伤口,咽喉满

是腥甜温热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抬头。

漆黑的羽毛覆盖小小的鸟身,泛出紫蓝色金属光泽,黑羽黑瞳,眼带红翳。三三两两的乌鸦耸身挥翅,立于枯枝坟碑,冰冷的

视线仿若腐尸枯瘦的手爪扼住心脏,邪恶不详。

妖颜抿了抿唇,妖类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乌鸦并不欢迎他。

它们或飞或立,萦绕着成群的坟墓。荒芜的前院变得阴森灰暗,数不清的坟头像一只只埋在土壤中会发芽的眼球,在枯木古树

的阴影下张合着眼皮。衰败的碑石歪歪斜斜地躺在泥土中,混合着大小不一的石块,间或夹带着幽暗的红色,如同妖颜手背的

血迹,有时出现在碎石间,有时被乌鸦衔在喙中。

蔓延的迷雾如若勾魂触手,顺着不知从哪里透出的白光蜿蜒前行,伴着低哑的嘶吼,仿佛鬼魂亡灵的呐喊。乌鸦时不时发出凄

厉的哀叫,拍翅声划破寂静的空间,惊扰了黑沉沉的夜空,危险、恐惧油然而生。

定了定心神,妖颜抿紧薄唇,握紧左手墨翠,走进阴气厚重的坟场。

乌鸦被大胆的入侵者惊起,尽数展翅高飞,扑楞楞的挥翅声盘旋于顶。不知何时出现的弯月发出惨淡的白光,越来越多的乌鸦

沿着月弧掠过,数量多到不可思议的黑羽几乎遮蔽夜空,只在羽毛的缝隙洒下零星月光,将前院照得愈加鬼魅。

狭小的前院此刻却像入了迷宫,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满目疮痍,尽是破碎零乱的坟头石碓。原本可以使用的术法也被莫名的

力量束缚,无论妖颜如何,都施不出半点妖术。此时,他的境况竟与普通常人相似。

迷雾愈蔓愈浓,脚下时常可以踩到坚硬的木棍似的东西,然后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妖颜绷紧了身躯,只是拼命往前走,目视

前方。

浓烈的烟雾中忽地露出寺庙的尖角,扭曲的形状就像山门口孤独的枯木。妖颜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轮廓逐渐清晰的寺庙,像

是在迷雾中自行移动的建筑,缓缓将高大的木门展现在眼前。尽管形状有所改变,这扇大门依然保留佛堂木门原本的模样,古

朴的木纹像是卷曲的藤蔓爬满了门扉。

惊惧地瞪视木门,妖颜突然觉得手脚冰凉,呼吸都困难起来,恐惧在心底一点点滋长起来,随着大门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越发

膨胀。

木门哢嗒哢嗒地缓慢开启,就像濒死的咽喉发出绝望的低吟。他看到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棕黑的门板上,紧接着,另外一只也

摸索着爬出来……数不清的手从木门渐渐开启的缝隙里涌出来,沿着纹理慢慢攀爬,惨白的指骨连着皱巴巴的皮肤,没有光泽

,没有生命。

死死咬住嘴唇,妖颜只觉自己害怕得仿佛连声音都丢失了,喉咙干涩疼痛,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

着木门缓缓开启,越来越多的手像是疯狂滋生的惧意。

哗一声响,左脚踩到硬物,妖颜愣了愣,试探着向后伸出左脚,身体可以移动。所有的方向都无法动弹分毫,唯独他来的那条

路可以后退。

妖颜却猛然收脚,尽管恐惧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仍直直地看向越开越大的木门,带着死亡气息的手指好似蜂拥的白蛇,在大

门完全开启的一刹那,如同汹涌的浪潮,直冲面门。

他惊惧地闭上眼,等了好一会,脸颊却只传来一股微湿的凉意,他战战兢兢地稍稍睁眼。

黑洞洞的佛堂变成了无止尽的长廊,月光映出里头一个模糊的人影。妖颜惊喜地睁大眼,人影像是知晓心思般倏然出现在他眼

前。

他的身体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庞轮廓若隐若现,眼窝深陷,应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血色的洞孔,汩汩流

着粘稠的血液,一直淌下面颊,砸在木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啪啪”声响。

妖颜惊恐地瞪大眼睛,右手手背的湿意越来越明显,好像那人眼孔的鲜血滴到了他手背上。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举起双手胡乱

挥舞着就往佛堂里冲。

呯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脸颊皮肤被沙石枯枝擦得生疼,他急忙爬起来四下察看。人影、长廊、佛堂……什么都没有,

他好像回到了前院的坟地,满眼都是墓碑坟头。

脚下踢到重物,妖颜低头看去,一只布满灰尘的木盒半掩半藏地埋在土里,露出一边的方角,应该就是它,刚才把他绊倒。

泄愤地踹它几脚,听到里面闷闷的声响,妖颜蹲下来将长扁的木盒刨出土,将生锈的铁锁接触,打开木盒盖。

一对惨白的半截手臂静静地躺在木盒内,透出蓝莹莹的光泽。

妖颜吓了一大跳,慌忙丢开木盒。里头的手臂却没有同刚才门里的手那般爬出来,盯着木盒看了好一会,妖颜凑过去,好奇地

抓起手掌仔细研究起来。

相同的皮肤肌理说明这是一双手,都像是活人手臂上生生砍下,指节惨烈地大幅度蜷曲,有的指甲保留完好,有的向上翻掀,

爆出指甲下蓝色的皮肉。一只手掌的形状被外力捏成扭曲地握弧姿势,过度的力道使得筋脉凸起,骨节突出;另一只的指甲尽

数脱落,扣进掌心,死死地握拳,仿佛攒着什么东西,力气大得手背青筋暴出,呈现蓝脉。

妖颜细心地把半截手臂放回木盒,连同不小心掉落的指甲盖一起装进去,盖上木盒,埋回土里。他站起来,打量四周,寻找佛

堂的踪影。

这片坟场乍看之下与前院无异,细看之下,却仅仅相似而已。乌鸦、枯木、坟头、红痕、迷雾,都像是水中倒影,以前院另一

面的姿态展现,仿若左右手的关系。

妖颜朝与方才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经历过一次,似乎就不再那么害怕,他甚至还看清了乌鸦喙中衔的、碎石堆中的是一支红

色的花朵。

佛堂渐渐在迷雾中显形,却是不同于刚才所见的大门模样,一扇小小的木门嵌在坚实的砖石上。妖颜定定地看了很久,木门没

有任何动静,他深吸一口气,大力一脚将门踹开。

背光笼罩了视野,屏风状的饰物上绣满了祥云卷草。垂散的木制宝盖挂在旁边,歪斜地摇来晃去。其下是长明灯四分五裂的残

骸,琉璃碎了一地,渣子四溅。

妖颜呼了口气,放轻脚步,绕过佛坛便是熟悉的场景,他和阴辰邪傍晚进来的佛堂,他们休息的幔帐还铺在地上。

唯一的不同,就是左右两边无限延伸出去的昏暗长廊,像是忽然增生的奇异空间,封闭的廊壁、地面被粗壮的树木穿透,如同

骤然长出的一段丑陋的树干,肮脏地牵连着无数蛛网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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