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陌与宇恒看的是不一样的两种内容，闻言他愣了一下，慌忙把宇恒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夏阡哄他一样：“小恒，别哭，不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倒是安慰得挺自然，只因为他看到的是身体和肌理、心脏方面的报告，上面虽然说到校寒身体似乎受到过多种不同的伤害，却都不致命，而且也距今有十几年之久，而心脏方面一直受到微量毒素的损伤，却也都由身体的机能自行修复了。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毒素量突然又超过了修复速度。
“莫非是因为校寒最近经常用那个火机，或者他烟抽得比较多么？”夏陌这样想着，仍然一下下拍着宇恒的背。
直到他看完这一页，从宇恒手上拿过另一页时，才发现宇恒已经睡着了。
夏陌眨眨眼，坐在这间病室里头一次展开了笑意。他也不想再动弹，就那么继续抱着宇恒，翻看那份令宇恒哭得睡着了的报告。
“身体检测无生命危险，无毒品威胁，无明显异常。……X射线扫描正常，……B超透视无异常回声。”
“时间：13：00~15：00……催眠方式：手动调控……催眠结果：成功”
看到这行字，夏陌瞳孔不由得收缩起来：爸说对了……
“时间：13：25……诱因：医疗器械碰撞的声音……结果：病人发生剧烈挣扎，却像是无法挣脱某样东西，双手呈现向上吊起的状态，并显出痛苦与性刺激交错的样子，并发出声音，内不详，记录不全。”
“声音还原记录：‘不，嗯，放过我！我不会，不会说出去的，不会让他们拿你的器官去抵债的！放了我，啊！’”
“注：此处为录音自动还原为文本。”
夏陌半张着嘴，他傻傻的看着剩下的记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进去多少，只知道自己突然很想发现这是个可笑的梦！
可现实就是现实，宇恒还靠在他肩上睡着，外面虽然听不见，但也想得到，有三个人在不远处的阳台上抽烟，或者还会说上几句话。
忍着大声嘶喊的欲望，夏陌有点明白宇恒突然哭着那么说一句是为什么了。他强迫自己仔细的看那些甚至有点不堪的文字，强迫自己冷静的分析其中是否有值得推敲的字句。
目光落在倒数第二段，夏陌发现这段描述是最多的，而诱因却是因为郭医生看到校寒的反应，实在是觉得太难过，才说了一句话：“小寒，阿姨从没想过，你会受了这么多罪……”
那打印出来的字句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时间：14：47……诱因：病师无意间的一句感叹……结果：病人靠到沙发上，摆出抽烟的姿势冷笑着说出一段话，录音还原如下。”
“声音还原记录：医师诱因：‘小寒，阿姨从没想过，你会受了这么多罪……’病人说话：‘呵呵……你说这烟里有什么？有毒品？开玩笑么，有毒品？你买得起？哈哈哈……顾管家，顾保全经理，顾叔叔，您被夏叔叔送到我家来这么多年到底是干嘛的？只是为了这么成天把我锁在这种地方，和您一起染上风湿症？还是成天满足您那变态的欲望，让我在这地下世界里接待某些比您要低那么一个档次的变态，却在房间里装上针孔摄像头，一边自慰一边欣赏，然后飞快的跑进去用各种借口弄走那所谓的客人，再抱着我忏悔？您还真是个伟大至极的人物！真不知道，如果您的儿子和妻子知道这些事，呵呵，会怎么样？’”
“注：病人举动有异，此时像是挨了一记耳光，又被人扯起来强行及嘴唇互相接触。”
第一一二章：元凶
“声音还原记录2：‘别以为，成天关着我我就没办法知道外面的事，除非你有本事控制我，让我中毒又不死，否则，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我会离你远远的，我会把你的一切都公布于众，看你是否对得起信任你的夏叔叔，崇拜你的小顾显，和爱着你的顾太太，哈哈哈哈……’”
“注：病人声音充满了绝望，笑得凄厉无比。甚至连病房的隔音设备都没能挡住。”
而这几个注明的地方是用手写的方式加上去的，纸张下面也没有任何有关医院的标记，明显是郭医师故意找了不让别人看到和分辨的地方打印出来的。
可是，夏陌一边惊讶着校寒所受的苦楚，一边不解的是：既然这样说，有可能顾管家就是投毒下药的元凶，但，他又凭哪点能在郭医师那里拿到药？他……又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更不是实验室相关的人，凭什么能得到这种药？除非……他有很信任的人在这儿吧。
夏陌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他刚才惊出了一身汗，又立即被冷风吹干了，明摆着是快感冒了可他却丝毫不管，只顾着想校寒的反应，和他为什么不肯说出自己明明知道的事情。
“难不成，还和顾显有关系？”
脑子里闪过校寒交代工作时指定的几个人，夏陌突然就想起那句“顾小畜生”，和“公司里的事，你们没空管就先交给顾显”，随之而来的，是脑里划过的一个个片段：
喵喵在厨柜上的样子，有点惊慌，像是生怕什么东西追过来，却又赶着要去某处……
把几个重要工作人员叫到家里时，顾显为瘦猴剔鱼刺时的细心，抱着瘦猴回房间时，紧贴在瘦猴额上的唇，皱紧的眉毛……
同样是在那几天里，顾显和喵喵愉快的几次相处，甚至把剔了半天鱼刺的鱼肉喂给喵喵一块……
更久一些以前，校寒管顾显叫“顾小畜生”时，顾显那一脸的无奈表情，和并未反驳程序部同事玩笑的反应……
夏陌想着想着，越发的觉得奇怪了，他不禁又开始自语：“可是，校寒不是和宇恒一起送我到科讯报到时才认识顾显，之后才渐渐的认识了其它同事么？为什么好像程序部那些人都不清楚顾显和瘦猴之间好像有什么关系，反而我几次想问，都是宇恒和校寒打断了我，一副清清楚楚却不方便言明的样子？”
或许是房间里没什么人，只剩下仪器和空调的声音，因此夏陌的自语声显得有点大，他肩上的宇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楚。
而这时病房外，走廊尽头处的三个人也聊了好一会儿。
夏阡正老实交代自己对夏陌的感情和想法，夏父也吸着烟一声不吭的听着，校寒就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夏阡，从他上衣口袋里抢过烟盒和火机，点着了几口就抽完一支，狠狠的骂着：“他XX的死老太婆，居然敢催眠我！”
夏父像是早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皱了皱眉毛：“小寒，别这么说话。你明知道她是你同学的母亲……”
“同学怎么了？”校寒冷笑着，“就那个同学，如今还逼得我不得不强行放下这里的一切，赶到她身边去处理那个老变态！”
夏阡迟疑着开口：“老变态？是顾显的父亲？”
校寒正在点头，夏父已变了脸色：“顾显的父亲？是我当初推荐给公司做保全的小顾？小寒你怎么这么叫他？”
校寒扬起眉毛，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夏父，一字字说着：“拜，你，所，赐，那个老变态，顾先生、顾保全经理、后来的顾管家大人，觊觎我的父亲不成，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你亲爱的初恋情人所生的两个儿子，如今正在拜读那位老变态对我所做一切时，我因为过于刺激而强行遗忘了的部分言辞！”
他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只除了眼中流露出的少许恨意，和又抽出一支烟时剧烈抖动的手。
夏父呆在原地，如遭雷击。他似乎一点也没料到，当初好心送去自以为是帮手的人，居然会残害了朋友一家。
“那时候，……我还没念大学呢。”校寒咯咯的笑起来，用力的拍着夏阡的肩膀：“上大学的时候，我还以为有机会摆脱他了，成天就和您的宝贝养子一起聊天泡妞，然后自以为是的把小恒送去最能锻炼人、也最折磨人的军校里念书，还和那个照顾了小恒一阵子的女同学谈起了恋爱！可惜啊，人家总是不满足，总以为我喜欢男人，因为我总不肯接近她，我总不敢对她展露我那一身的伤痕，一身的耻辱！”
他越笑越开心，眼泪也笑了出来：“本来分手就可以了结的事，我却偏偏又自大得要和她打赌，什么都赌，连命都被她赌进去了……她居然跟踪我！居然和老变态达成了某种协议！居然可以在我毕业后还买通我的下属，买通我最信任的几个人中的两个！真是魅力无穷啊，哈哈哈……”
“最好笑的是，这一切她的长辈居然全不知道！就连实验室的药剂和成份表被她弄走删掉，那个老太婆都一无所知！哈哈哈……太好笑了，如今那个老太婆居然还要和她的父亲一起赶过来为我治病！我有什么病？开玩笑！我有的，只是心病罢了……”
校寒疯魔似的笑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像是全身脱力了一般，就着之前拍夏阡肩膀的姿势，瘫在他肩上，满脸倦意。
夏阡眼里闪动着光芒，他实不敢相信，当初校寒心心念念的、他们都曾见过又认为无比美好的那个女孩子，那个玲玲，居然会对校寒做出这种事来！
望着校寒此刻脆弱得像是婴儿般的样子，夏阡早把对他和夏陌的那丝怀疑丢到天外去了，甚至就连夏陌，他也暂时放到一边。
脑中浮现的，是校寒大学时代不定期的失踪，和回来后格外劳累的样子，以及赶走宿舍里所有人逃课睡觉的怪异举动。
喝醉以后的校寒对着他大叫：我只想好好的谈场恋爱，我不想要什么完美的爱情，为什么这点权利都不给我？为什么我的父母和我的身体都不能留给我？我是不是出生以后间接的害了谁？还是我对谁不好？夏阡，你和我谈场恋爱好不好？无关爱情……
那时的触感，似乎与现在差不多。夏阡忍不住说出与当时相同的话语：“校寒，你想哭就哭出来。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像是魔咒一般，校寒一如从前，无声的闭着眼睛，泪如泉涌。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再痴缠在一起，夏阡也没有忍不住去亲他，只是轻抚校寒背脊的动作，也已经由当年的冲动改为如今的温和安抚。
夏父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来时决定直接找夏陌，是不是错了？不过，还好不晚。
这个时候，外面也已经黑了下来，整座医院的住院大楼里，都亮起了LED灯。在那亮得几近刺眼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夏阡安静的贴着墙靠着，一只手抚在校寒背上，任由那个成天不可一视毒舌腹黑的家伙，安静而脆弱的将心底多年的伤痛化作眼泪一一排出。
“全都哭出来吧，然后就别再让我发现你也会哭了。”夏阡明明是笑着，说话却也带着哭腔，“娘的，跟个女人似的，这么多眼泪！一会小陌还以为我和你怎么了！”
校寒没有理他，也意外的没有动手又一巴掌挥过去，可泪却停了下来，脑袋也从他肩上抬了起来。
至于夏父，早就溜回病房去了。
然后夏陌就目瞪口呆的望着夏阡得意洋洋数着手中的钞票，“你们……拿我的反应……开赌？”
“哼哼，不行么？你不也拿反扑我和校寒打过赌？”夏阡一脸的紧张，像是生怕夏陌又暴走一般，将钞票收到口袋里，呈马步蹲在应该用来坐的椅子上，大概是随时准备跑人或者抓人。
第一一三章：出院
夏父有点后悔，他刚把病房的门推开一条线，就看到另一个哭得惨兮兮在夏陌怀里睡着的孩子。
无声的叹口声，夏父转个身，顿了半天，走向护士站：“护士小姐，您这儿，哪有阳台么？我想找个近点的地儿，透透气。”
那护士也是查房的几名护士之一，更是将文件夹交给夏父的那一位。她下午接班时遇到郭医师，因此尽管来此不久，却也知道校寒本就是这所大医院的股东之一，闻言只当是校寒的长辈需要休息，就将他带到了消防楼梯附近的阳台上。
小护士回到护士站不久，校寒和夏阡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昂首阔步的走近了。
校寒手指轻敲柜台，一脸严肃的吩咐：“帮我办理一下出院手续。顺便通知这层楼的所有工作人员，无论我在的这几天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给我忘掉！不要对任何人，包括你们的郭教授吐露任何一个字！”
那小护士本来看俩人长得一个英俊一个邪魅，正为有两个大帅哥站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感到有点飘飘然，闻言立即吓蒙了，只知道点头，混然忘了应该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等她折腾完，又过去了半小时。这时候夏阡是真觉得有点饿了。
“我去叫他们，你……哎，你还得回去换衣服吧。”夏阡摸了摸鼻子，看着校寒那身短手短脚的病号服，想笑又笑不出来。
校寒白他一眼，喉咙里嗯了一声，走到病房门口又停住：“……你先进去，我在后面。”
夏阡颇有点意外，不过他还是走到校寒身前，一边推门一边回头看校寒，那意思分明就是：“出来之前的蛮横劲上哪去了？这会知道后悔，知道说的话伤人了？”
校寒瞪着夏阡，视线锁在夏阡后脑勺上，跟着进了病房。
“小陌，”夏阡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紧挨着夏陌，声音温和：“别再想这些事了，回去我再告诉你。现在，先去吃点东西吧。”
他望着夏陌，眉毛渐渐皱了起来。这小子，这两天似乎又瘦了点，这会儿除了一双眼睛还有点神采，脸色也不怎么好。
夏陌闷闷的嗯了一声，收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拍拍旁边宇恒的背：“小恒，走吧。”说着，他又想起另外两个人，飞快的转头在病房扫视了一眼，校寒在这儿，看上去俩人没打架……“哎？爸呢？”他终于发觉，夏父不见了。
“刚才护士站说他在阳台上透气。”校寒的声音还有点嘶哑，说话也不像之前在护士站那么冷冰冰的，倒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不过夏陌似乎并不在意，只哦了一声，就站起来：“那校寒是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望着校寒，眼底看不到一丝怜悯，也看不到旁的什么令校寒觉得反感的情绪，只剩下浓浓的疑惑与信任。
宇恒跟着夏陌站起来，几步迈到校寒身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寒，回去吧。我们别再呆这儿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不高兴我们知道，我们就不问。”
“……嗯。”校寒点点头，反手握了握宇恒的手，一抹笑容在他唇角慢慢扩散开来：“你这么牵着我，是怕我跑了？我办了出院没错，可还得换衣服啊。”
宇恒窘得脸有些红，开心的笑容却浮在脸上，他仍是不放手，只转头看向夏陌：“陌哥哥，你们先去接夏伯伯，到停车场等我们就好。”
“哦~”夏陌似乎不光是被这俩人的笑容传染了，还感染了些校寒的语气：“你们~还得换衣服的。了解。夏阡，那我~们~两~个~就先找爸一起出去吧。……不过这次~，还是我开车。”
夏阡差点笑出声来，既然这几个都不顾忌，外面又有校寒的警告，那些小护士们没哪个敢说什么，他又何必瞻前顾后？一边想着，他抬手用力将夏陌拉进怀里：“你还开车？你是不是没吃饭？嗯？快走，脸色这么差！不等他们，到地方你先吃，我打电话告诉他们在哪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