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敏叶轻轻地应了声。
男人便不再说话,自顾着抽烟。
口袋里的手机不再有声音,也许是纪阳不再打了,也有可能是手机已经被他打到没电自动关机,车内顿时一片寂静。
良久,敏叶才开口:“刚才谢谢你,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再晚宿舍就要关门了。”
“你是大学生?”
“嗯。”
男人把车开到Z大门口,递给敏叶一张名片,说:“交个朋友。”
敏叶接过名片,塞进口袋便下了车。
敏叶走到宿舍楼下,发现宿舍大门果然被关上了,掏出手机,发现手机没电了。真倒霉,回不了宿舍,身上又一分钱没有,手
机也没电,看来今天晚上是要露宿街头了。
正在犯愁之际,敏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转身,看到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
“纪阳!?”
“你妈的怎么现在才回来,大门早一小时前就关了。”
“你……你在这儿等我?”
“可不就是在等你么。”纪阳没好气地说。
敏叶心里是感动的,但嘴上却说:“你是笨蛋吗?关门了都没进去,要是我今晚不回来了呢,你准蹲那儿等我一晚上啊?”
“那能怎么样啊,反正你没回来我也睡不着,还不如在外面等你。”
敏叶转身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叶子,你去哪儿?”
“找睡的地方,难道跟你一起睡大马路?”
纪阳闻言跟了上去。
“诶?叶子,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沙子进了眼睛。”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旅馆,纪阳“啪”地把身份证拍在柜台上,说了句“开房间”,就歪歪扭扭地站在一边等着对面的小姐。
敏叶被柜台小姐那诡异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开两间房,谢谢。”
纪阳用“你有病”的表情望了眼一旁的敏叶,道:“两男人开个房怎么啦,干嘛开两间啊,你嫌钱多啊。一边儿去,小姐开间
房,快点啊,赶着睡觉呢,这都几点了。”
柜台小姐嘴角带笑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这一抹笑在敏叶看来,更是暧昧无比,脸上的温度不禁有些高。
“这大冷天的,你很热吗?”
纪阳突然的一句话更让敏叶大窘,他恼羞成怒地骂了句:“滚蛋!”
一进房间,纪阳先表示了不满。
“我操,怎么就一张双人床。”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你叫唤什么,又不能干嘛不是,我先用浴室。”
敏叶坐在浴室的马桶上,怔怔的。其实心虚的是他自己,虽然跟纪阳两个人在同一个寝室,但像今天这个两人睡一张床却是头
一次,敏叶心里有些打鼓。今晚,大概是个不眠之夜。
洗完走出浴室,看到纪阳在很认真地研究一张卡片。
“看什么呢。”敏叶边擦头边问道。
纪阳面无表情地把名片递过来,“你口袋里掉出来的。”说完便走进浴室。
敏叶看著名片上的那三个字:庒旭阳。突然莫名地一阵烦躁,敏叶把名片揉成一团,然后扔进垃圾箱里。
纪阳从浴室里出来,敏叶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身后留出一半的床位,是留给自己的。
纪阳躺上去,双眼望着天花板。
屋内静得出奇,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但是两人却都没有睡着。
“叶子,你睡了吗?”
“……嗯。”
“叶子,你以后不要在这样大半夜的不回宿舍了。”
“你管我。”
“诶,你别来劲啊,我这儿可是压着火在跟你说话呢。”纪阳不自觉提高了嗓门。
“我来什么劲啊,你压什么火了?我几点回宿舍管你什么事儿,你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少来管我的事儿!”敏叶从床上坐起来
,朝纪阳吼道。
纪阳见状也坐了起来:“干嘛又扯上陈虹,她是她,你是你。她是我女朋友,你是我哥儿们,我关心你有什么不对了?”
“劳烦您挂心,不必!”
“哎,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对我有什么不满的痛痛快快跟我说清楚。别这样别别扭扭的,看着就来火。”
敏叶突然没了火气,他觉得跟一个直男很难说清楚他的心情,因为在纪阳的观念里,没有男人喜欢上男人这种可能存在。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纪阳很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但是他也清楚这样争吵下去没完没了,于是他也不再坚持,倒下闷头就睡。
两个人背对背,中间空出一个人的距离,赌气似的。
第四章
第二天有课,两人一早就退了房间,跑去教室上课。
八卦女同学林思敏凑上来小声问敏叶:“喂,你们两兄弟吵架了?平时就像两块牛皮糖一样黏那么紧,今天怎么一前一后坐了
?还离得那么远。”
敏叶朝她笑笑,没有说话。他心情不能算得上好,他本来就有点起床气,昨天又跟纪阳吵了一架,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没
有和好的迹象,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而这样的情绪在陈虹跑来他们教室找纪阳的时候,升到了顶点。
对于陈虹,敏叶也不是讨厌的。陈虹拥有女生都为之羡慕的外表,男生喜欢的活泼爱撒娇的性格,就一个正常的男生来看,这
样的女生简直是必须追求的对象。只是作为自己的情敌,敏叶实在对她喜欢不起来。
陈虹过来陪纪阳上课,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漫画。纪阳闲来无事,靠过去想看看自己女朋友在看什么漫画,结果一看就忍住骂道
:“操,你看的这是什么玩儿啊?”
女孩瞪着眼睛无辜地回答:“耽美漫画啊。”
“两男的在哪里亲亲抱抱的,你不觉得恶心?”
纪阳的声音很大,坐在后面的敏叶听得一清二楚,而在挺清楚纪阳说了什么以后,敏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会恶心呢,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男人,那不是变态么?你还看这么变态的书。”
这话陈虹听了不高兴了,追自己的时候百般示好百般迁就的,现在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不但对自己爆粗口,还说自己看变态的
书。
大条神经的纪阳哪里看出来自己女朋友生气了,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朝后问敏叶:“叶子,你说是吧?”
敏叶冷淡地瞟了眼纪阳,居然就这么“哗”地站起来,收拾好书包,走了出去。
纪阳看着自己的哥儿们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气冲冲地走出教室,再看这前面脸色铁青的教授,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陈虹捅了捅他,问:“哎,你那朋友这是怎么了?”
“鬼才知道!”纪阳咕哝。最近夏敏叶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敏叶跑过教室,深吸数口气。
他终于知道,原来纪阳不仅不会喜欢男人,他还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变态。那么,对于喜欢他的自己,在纪阳的眼里,也是变
态吗?
敏叶突然很想笑,他觉得他自己很可笑,可是他又真的笑不出来。他只觉得无力,爱上一个直男,真的很痛苦。他顾不得前面
老师的面子,只想快点离开那个人的身边,生怕他知道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敏叶慢慢朝校门口踱去,他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听见几声汽车的喇叭声,敏叶循声望去,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学校门口,那车似曾相识。
男人下车靠在车门上,对着敏叶笑。敏叶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是庒旭阳。
敏叶其实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但毕竟人家昨天给自己解过围,虽然要说真打起来,敏叶绝对能把那家伙撂倒。
敏叶抓了抓头发,朝庒旭阳走了过去。
庒旭阳笑着看敏叶走过来,说:“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门口碰见了你。”
敏叶点点头,“找我有什么事儿?”
庒旭阳轻笑一声:“我昨天好像说过吧,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敏叶听了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他现在心情很烂,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偏偏这个人不识相地出现在他面前,还说要跟他做朋友,
敏叶心里直骂娘。
见敏叶不说话,庒旭阳继续问:“心情不好?”
“嗯。”
“那如果我请你吃饭,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敏叶一脸嫌恶的表情看着他,心想:老子心情不好为什么你请我吃饭我心情就要变好了?老子压根不想跟你扯上什么毛线关系
。
庒旭阳被敏叶的表情瞬间逗乐了,他哈哈大笑着,半推着敏叶上了车,“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我们去试试看味
道如何。”
敏叶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不说话。其实现在,他去哪里都无所谓。也许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去胡思乱想那些事情,
尽管那些烦恼已经在他心里十年了。
新开的餐厅环境不错,很安静,对于一向喜静的敏叶来说,这家餐厅很合他的胃口。
两人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敏叶拿着菜单看了片刻,然后合上对面前的人说:“你点就好,我跟你一样。”
敏叶很少来这种有情调的外国餐厅,他和纪阳大多是下馆子,或者路边摊随便吃点什么就解决了。所以,进来这样的餐厅,点
什么菜他没有主意,再者他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庒旭阳从容地点好东西,边十指交叉撑住下巴,笑盈盈地望着敏叶说道:“愿不愿意说说你的心事?我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哦。”
敏叶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把心里的苦闷说了出来。他并没有觉得庒旭阳是一个多好的人,但是此刻他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听听他
的心事,而这个人要对他的性向没有任何歧视或者鄙夷。这样看来,庒旭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他只喜欢女人。而且,他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变态的行为。”敏叶觉得,他和纪阳的故事,其实用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全部。他们平平淡淡地走过青春的岁月,无话不谈,纪阳把他当兄弟,然而这对敏叶来说是煎熬
的残忍的,因为他对纪阳从来不是简单的兄弟之情。
庒旭阳喝了口桌上的白开水,开口说道:“知道同志最怕遇上什么吗?”
敏叶望着他,没有说话。
“爱上一个直男。”
敏叶笑笑,表示很赞同。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来证明庒旭阳这句话的正确性。
“爱上直男,要么把他掰弯,要么就放弃。”
“说的容易。”
“是啊,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向,绝对比放弃这个人来得困难。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嗯。”
“那,想不想换一个人来喜欢呢?”
“哈?”敏叶抬头,一脸费解。
“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见敏叶没有说话,庒旭阳继续说道:“你看,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我们之间不会存在你之前烦恼的那种问题。”
“所以就可以在一起么?不喜欢,也可以在一起?”
“我喜欢你,而且我想,我可以帮你忘了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也不想一直这么痛苦地生活下去吧?”
敏叶沉默,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话说的人,跟不熟悉的人更是惜字如金。他终于知道庒旭阳为什么会来纠缠自己,原来人家是看
上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夏敏叶。”
第五章
敏叶回到宿舍,纪阳正坐在他床边看篮球杂志。见敏叶回来,纪阳放下手中的杂志,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叶子,我们谈谈。”
敏叶心里咯噔一下,纪阳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他不想让纪阳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更不想让纪阳觉得自己恶心。
敏叶搬了张凳子坐在纪阳对面,“谈什么。”
“叶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交女朋友?”
敏叶抿着嘴,他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庒旭阳跟他说的话,要么把他掰弯,要么放弃他。他坚持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到了该放弃
的时候了?
“没有。陈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前段时间是我心情不好,并不是特意针对你俩。”
“真的?”别看纪阳平时挺少根神经的,关键时刻还挺不好忽悠。
“真的真的,我骗你干吗?我看你对陈虹挺上心的,作为兄弟我当然会支持你。”
“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特伪心啊。”
“你有完没完!?”敏叶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放弃的,纪阳这么怀疑来怀疑去的,他很容易又不想要放
手了。
“完了完了,下午我去打篮球,叶子你去么?”
“不去,我又不会那个。”
“去吧去吧,你以前不是老喜欢看我打篮球么,怎么现在就不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纪阳,我们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我们都长大了,现在你有你的女朋友有你的爱好,
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老是黏在一起了吧。”
纪阳被敏叶说得一愣愣的,“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敏叶叹了口气,说:“纪阳,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老是对我管东管西的么?”
“我那是关心你啊。”
“我谢谢你的关心,但你管得太多了。”
纪阳愣住了,敏叶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拎着钱包出了宿舍。
走出宿舍的敏叶靠在楼道的墙上,纪阳说他的话是伪心话,刚在屋子里说的话有哪一句他妈不是夏敏叶的伪心话。
他只是想结束现状,脱离纪阳对他的影响,重新开始他的生活而已。
庒旭阳隔三差五的就会来学校找敏叶吃饭,敏叶也没有拒绝。通常庒旭阳都把车停在校门口等他,黑色跑车停在门口煞是惹眼
。
敏叶也不避嫌,每每都是正大光明地走出校门坐上庒旭阳的车,久而久之,班级里就开始流传一先不好的谣言。敏叶多少也听
到过一些,说的难听点的就是他被外面的有钱人包养。说得自己像个鸭子似的。
自从上次敏叶对纪阳说了那番话之后,两人总是觉得怪怪的。敏叶也总是跟庒旭阳一起出去吃饭,很晚才回宿舍,这时候纪阳
差不多已经上床休息,两人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对于传闻,敏叶是不在乎的。他不知道现在对庒旭阳是什么感觉,以前敏叶总觉得这个人城府深,他喜欢简单的人,藏得太深
的人他觉得累心。经过这些天来的接触,敏叶发觉他也没有之前自己想的那么糟糕,所谓的城府深也只不过是作为一位商人所
必须拥有的外壳吧。
班里的同学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看来那些传言在一定程度上带了负面的影响。敏叶孤僻的性格在班里本来就没什么人缘
,这下更是没人再愿意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