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曾经有一次去阿尔卑斯山的露营,因为谢烨不允许,他没有去成,黯然了很久。
他转过头去看高昱开车的身影,唉,他哥哥连开车的姿势都这么帅!
从图卢兹出发,一直向东,就是美丽的地中海,高昱开车很平稳,从来不需要担心,一路沿途有许多很有法国传统风情的小城镇,两个人走走停停,高昱不但画画的好,摄影水平也是一流,他的很多的照片都被杂志采用过。
古老的城堡,宁静的教堂,茂密的桉树林,时隐时现始终伴随在车畔的朗格多克运河,完整而丰富的法兰西文化和历史,谢翊对这些其实并不了解,可是,他喜欢听高昱给他讲解时那温和磁性的声音。
途中经过著名的普罗旺斯,初秋正是薰衣草盛放的季节,远远在公路上,都闻到那种熏人欲醉的馥郁馨香,谢翊在画册上看到过上千亩蓝紫色花丛绵延到天边的美丽景色,高昱把车停在路边,对他笑了一下,“想去看看吗?”
谢翊忙收回被香气笼罩的飘扬的心情,“不要,我又不是女孩子,干嘛要看花海!”
他不是不想,他很想,可是,他知道高昱的身体,是不能到花丛中去的,花粉会让他很难受。
高昱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谢翊经常觉得,那双眼睛是会说话的,他知道高昱明白他的心思。
两个人静静的把车停在公路边,感受空气中温和清甜的气息,“等你长大了,不用我带着你,你也可以来看这片著名的薰衣草海洋了。”
谢翊摇头,“如果不能跟你一起,我就永远不来。”
高昱笑一下,没有说话,重新发动车子。
谢翊以为他们当天会到达地中海,高昱却在某处驶下了公路,“我们今晚在山里扎营”。
Rhô’ne-Alpes是法国南部的一个小城,静静的座落在比利牛斯山东麓。
这座横贯欧洲大陆的山脉,绵延而去,气势巍峨。
把车在营地停靠好,高昱牵着谢翊的手,走到空旷的草甸。
他指着遥远的一座云雾中飘渺难以辨识的山峰对谢翊说道:“你看,那就是阿内托峰,是马拉德塔山的最高峰。”
谢翊想起以前看过的登山的片子,“可以攀登吗?”
高昱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下,“可以,你可以,我不能。”
谢翊转过去看他,“哥”,他低声的叫他。
“嗯?”高昱也把目光从山峰上收回。
谢翊对着他微笑,纵然是孩子气的笑容,却是坚定执着的,“不能跟你一起去的地方,我永远都不会去。”
入夜的山麓,竟然是那么寒冷的,谢翊紧紧靠着高昱,他们面前点着一丛篝火,两个人裹着一条大毛毯。
把手伸到火旁烤热了,他握住高昱的手,好像什么时候,他的手都是凉的,怎么捂都暖不过来。
“吃饱了吗?”高昱突然笑着问他。
谢翊对高昱扮了个鬼脸,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烹饪的手艺太差,只是煎几片培根和薯饼,也能先是没煎熟,后来又煎焦。
最后,两个人不得不翻出带着的泡面,用瓶装水煮了充饥。
谢翊抬起头,看到闪烁的点点繁星,“哥,你看,好多星星。”
高昱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上仰望着天空,“你认识这些星座吗?”
谢翊羞惗的摇头,他地理一直学的不好,这些星座,如果不是画在星座图上,他一个也不认识。
高昱指着最明亮,也最明显的星星对他说,“至少,你要认识这几颗,它们叫北斗七星,这是中国的叫法,西方的天文里,它们是属于大熊星座的。”
勺柄永远指向北方吗?谢翊模糊的听着,我并不在乎北方在哪里,如果我是这个星座,那我指向的,永远是你的方向。
房车里也同样冷,他和高昱不得不蜷在一个睡袋里,把另外一个睡袋盖在身上。
”哥,你记得茱丽雅吗?”谢翊小声的问。
“嗯,是丹尼尔的姐姐吗?”
原来他是记得的,谢翊闷闷的继续说道:“她好像,很喜欢你。”
高昱没有回答,谢翊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他听到高昱一声轻笑,“你说呢?”
高昱已经十九岁了,这在西方,实在,已经早就应该有初恋了。
可是,高昱好像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孩子过从甚密,他一直很忙,忙着学习,忙着画画,难道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时间交女朋友吗?
“哥,是因为你没时间吗?”谢翊向高昱的怀里蜷了蜷,心里没来由的觉得酸楚。
就算现在没有女朋友,他早晚还是要有的,到时候,他的心思会放在女孩子身上,再也不会这样耐心的陪着自己,不会这样细心的注意自己每个愿望。
高昱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了一句,“你冷吗?”
“嗯”他小声的回答,怕高昱听出来自己鼻子里浓重的声音。
两个人本来贴着躺着,高昱把手从他颈后伸过去,把他搂进怀里,“这样好些吗?”
谢翊突然搂紧高昱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
“怎么了?”他听到高昱依旧用那么温柔的声音问他。
“没有,就是冷。”
高昱不再问他,他感觉到高昱均匀的呼吸在他耳边一下下吹拂着毛茸茸的鬓发,第一次意识到,如果没有高昱,他寒冷的,并不是身体,还有心灵。
(十)
丹尼尔是谢翊最好的一个朋友,刚上学的时候,他长的胖胖的,活像商场里的洋娃娃,十分讨人喜欢。
这种劳工课的作业,两个人总是一起完成。
谢翊在那儿把木片用锉锉成合适的尺寸,丹尼尔突然问他:“ALSTON,你看过成人电影吗?”
谢翊差点把锉子锉到手指上,他惊讶的看着丹尼尔,“啊,你说什么啊?”
丹尼尔耸耸肩,“你真没看过吗?”
谢翊脸红一下,他已经十四岁了,不过,这方面的知识真是少的可怜。
他读的是一所教会背景的私立学校,是男校,除了老师以外,没有女性。
丹尼尔不解的看着他的红脸,“你怎么会没看过,你不是有哥哥吗?他没有给你看过?”
谢翊并不是不知道成人电影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有看过,西方这方面真的是不忌讳,他不是一点儿都不懂。
可是,哥哥吗?他从来不认为高昱会看过这种东西,哥哥在他心目中,是纯洁的好像神袛一样的,他从来没把七情六欲的任何东西跟高昱联系在一起。
可是,一个处于发育期的男孩,那种对于性的好奇心,是无法抑制的,手工没有做完,他和丹尼尔已经偷偷回到了房间。
丹尼尔把一张光盘放到电脑里,两个人紧张的盯着屏幕。
之后看到的画面对于谢翊来说,简直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之前他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被直观的立体成电影,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楚。
等电影播完了,丹尼尔看着他的脸惊讶的问:“你怎么脸都白了?”
谢翊瞪着眼睛看着丹尼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好像要炸开了。
这种东西,不好看,真的不好看,可是,却向他开启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晚上吃完晚饭,他就回了房间,父亲向来很少过问他,秦叔以为他要做功课,也没有来打扰。
可是,他看不下去书,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下午看到的画面,让他脸上像着了火,滚烫滚烫的。
总算熬到了往常睡觉的时间,他草草洗漱躺下,在床上又翻来覆去了很久,才算晕晕沉沉的入睡了。
每个男孩都有发育成熟的一天,也都会有这种经历。
谢翊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很乱很乱的梦,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后来,梦境里的画面变成一片紫色的花海,在梦里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梦到他跟一个人亲吻着,缠绵而又温柔,然后,两个人倒在花田里,月光照在身上,他怀里的人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他细致的抚摸那个人的脸,那么白皙细致的皮肤,那么完美无缺的眉目,似乎是他一直渴望的,然后,他低下头,吻住那个人,那个人也回吻住他,在梦里,他好像都能感觉到那种嘴唇接触的温暖柔软的触感。
然后,两个人的衣服都不见了,他抱住那个人,跟他紧紧的纠缠,那个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下温柔而顺从,他再次无法克制的去亲吻那个人的脸,而那张脸,是他那么熟悉的,那么美,眼睛如点漆一样明亮,又乌黑的深不见底,他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下子不可自制的释放了。
这甚至算不得一个春梦,谢翊深夜时突然醒来,被睡裤里一片冰凉湿滑的触感惊出一身冷汗。
他模模糊糊的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还是没办法控制心慌意乱的心神。
他坐起来,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做这样的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梦里,那个跟他纠缠的人,是高昱。
哪怕只是在梦里,他也知道那个人是他,他竟然做一个跟哥哥欢爱的梦。
可是,他却突然觉得梦境是那么美好,美好的几乎让他想一直沉浸其中,永远也不醒来。
谢翊把滚烫的面孔埋进冰凉的掌心,不知何去何从。
从这天起,这样的梦,谢翊又做了数次,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情节,唯一不变的,是梦里的主角,永远是他,还有高昱。
只有高昱。
月底高昱回来的时候,谢翊几乎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晚饭吃的很安静,谢烨是不许在吃饭的时候说话的,谢翊看到高昱询问的眼神,垂下头食不知味的吃下一盘子食物。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睡前,高昱敲响了他的房门。
谢翊在同龄的男孩里,个子一直是高的,就算比那些人高马大的法国人也不逊色。
“哥”他尽量用如常的语气叫了一声。
高昱微笑一下,谢翊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高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怜爱的揉他的头发了。
“谢翊”,高昱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高昱的神色温和亲切。
这本来是他最眷恋的神色,现在,却几乎不敢直视。
活生生的高昱,会说话,会笑,比他的梦里,更美好,美好的,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泄露了心事。
“你怎么了?”
“没有事”,他低下头说。
他知道高昱不会相信,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向高昱隐藏过任何心事,没有人比高昱更了解他,也没人比高昱更能感受他情绪上的每一点变化。
可是高昱没有再询问,他笑一下,“你要是没在温习功课,过来帮我一个忙。”
(十一)
谢家的别墅很大,三层有一间极大的屋子,是谢翊和高昱的画室。
这几年因为高昱住在学校的时候更多,难得在家,就很少动笔,谢翊更是没了画画的兴致,这个房间几乎荒废了。
可是,谢翊不会忘记几年前,高昱手把手教他着色的技巧,高昱的手那么漂亮,那真是艺术家的手,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让他感受色彩的变化和走势。
屋子里有油彩的气味,混合着画框的松木清香,是疏忽了那么久的熟悉气息。
“你很久不画画了吧?”高昱蹲下整理立在墙上一排大小各异的画。
“嗯”,他点点头。
“为什么不画了呢,太久不动笔就会荒废了,等到你再想动笔的时候,也找不到感觉。”
谢翊看着高昱的身影,他的骨骼比寻常男子纤细些,却修长挺拔。
“我再怎么画也不可能画的像你那么好。”谢翊低声的说。
高昱抬起头看他,画室只点亮一盏吊灯,灯光映在高昱的眼里,飘忽闪耀。
“谢翊,你知道我最喜欢的画是哪幅吗?”
谢翊迟疑的摇摇头,在他看来,高昱每幅画都很好,无论技巧还是构思,都不是他能达到的高度。
“是一张风景写生,只是隔的太久了,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你能帮我找找吗?”
“是什么样的风景?”谢翊问他,高昱这些年画的风景少说也有几十幅。
“是一幅没有着色的,炭笔的素描,画的是朗格多克运河的夕阳斜照。”
谢翊愣住了,这样的画,只有一幅,不是高昱画的,那是很多年前,自己画的。
高昱的手扶在画框上,“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要把那幅画挂在我卧室里,这么多年了,也没看到。”
“这里这么多幅画,无论技巧有多纯熟,但它们是没有生命的。”高昱看着他的眼睛,“可那幅画不一样,那幅画里有一个男孩子对绘画的热爱,和对所画景色的感情。”
谢翊低下头,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不能轻易落泪。
高昱站起来,把谢翊微长的额发轻轻拔开。
“你长大了。”高昱轻声的说。
谢翊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也不回答。
高昱微凉的手指沿着他的轮廓轻轻的滑下,他的神色有几分恍忽,像是自呓一般,他低缓的说道:“你真的,长大了。”
谢翊知道自己有多想抓住那双手,可是,他没这个勇气。
自从,那些梦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他走到一个架子前,找到一本蒙了灰尘的画册,把中间夹着的一张画取出来。
“你要找的画,在这里。”
高昱接过去,画面依旧每一笔都干净清晰,他从已经钉好的画框里,选出一个合适的,仔细的把画装进去。
谢翊看着他专注低着头的侧影,那是他最熟悉的容貌,但今天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有一些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把他和他之间无声无息的分隔开。
可是,又像是有什么,把他和他,重新带到彼此面前。
这一夜,谢翊怕自己再做那样的梦,他整夜没睡,看着天空在窗上由墨蓝一点点变成青灰,变成靛白,最后,太阳升起来。
看一眼挂钟,只有五点,夏天,天亮的太早了。
他疲惫的起身,下意识走到窗前,谢宅有很大的花园,只是,他从来没在这么早欣赏过。
晨光中的花园,鹅卵石小径颜色青黑,原来,他竟然不知道,昨夜下了雨。
花朵带着雨水,微微低垂,远处池塘边,有个人影。
谢翊哗的打开窗户,不想让那层玻璃隔断自己的目光。
无论隔的多远,他都不可能认错那个人,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他每一天都想起,永远不会忘记的身影。
高昱坐在石阶上,双手环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他这样坐了多久。
谢翊冲出房门,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一路奔出去。
他不知道到底能做什么,只是,他不能看到高昱这样,那是他最亲爱的人,他不能让他受一丝苦楚。
他一路奔跑着,跑到池塘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可是,那里,除了依旧盛开的睡莲,没有任何人影。
双手扶着膝盖,他急促的喘着气,明明,他在这里的,他看到他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他不在了?
找到他坐着的那个石阶,触手感觉仍有余温,那么,不是他的幻像,他是真的,刚刚离开,他的体温还在,人却已经离开了。
秦垣觉得这两天屋子里的气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餐桌对面的两个男孩。
或者,不应该叫男孩了,他从咖啡杯上默默的打量高昱,时间过的竟然这么快,好像只是一恍间,当年那个文弱消瘦的少年就长成一个俊美出众,才华横溢的青年。
他又把眼光转向谢翊,这个从小拉着他的手,睁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让他讲故事的漂亮小男孩,竟然已经跟快跟他一样高了,两年前还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来些许孩童时代的影子,现在他对面的,确实是个脱了稚气,挺拔帅气的少年。